鹰刀身穿着大红锦服卓立在岳阳楼上。岳阳楼楼高三层,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更因前朝大文豪范仲淹一篇千古绝唱《岳阳楼记》而声名大噪名垂青史,因而有江南第一楼的美誉。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嘿嘿,普天之下真正有这等博大胸怀的又有几人?观天下众生谁人不为名利二字俯首折腰?能做得到‘无愧于心’四字的已经算得上不错了……”鹰刀遥望着远处水天一线波光粼粼的洞庭湖,思潮翻涌难以自己。
自三天前逼走灵儿,他一直刻意地不去想念灵儿,而是努力埋首于布置策划“歼灭花溪剑派”的计划之中。
一是为了让自己全盘了解整个计划的要点所在,以免被蒙彩衣一人把持,万一有所纰漏,自己来不及做出有效的应变手段。
而第二点却是希望能借助繁忙的工作来麻痹自己的思想,否则因伤害楚灵而带来的那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内疚和痛苦,该如何承受?
可是现在,当诸事停当,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毕,只等着荆悲情这条大鱼上钩之际,这些天一直压抑于心的痛楚再度涌上心头,使得他黯然不已。
无愧于心?即便是鹰刀这种不拘小节、自由散漫、除死无大事的人也自问在对待楚灵这件事上无法做到“无愧于心”四个字。
但是,如果所有的事情再重来一遍,鹰刀还是会这么做,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楚灵留在岳阳实在是太过凶险了,而自己又没有保护她的实力,除了逼她走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其他的方法。
楚灵的脾气自己很了解,若是将事实说了出来,以理相劝她离开自己,离开岳阳,那么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走。就算她表面上答应离开,说不定也会偷偷地溜回来。
所以,逼走她的唯一方法就只有用那种残忍的手段了。虽然,现在看来好像极度残忍卑鄙,但是这样做对楚灵的将来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对于这次计划,自己早已抱有死志,万一计划失败,自己难免会遭受到死亡的厄运,而楚灵经过这次的打击应该对自己死心了,到时就是收到自己死亡的消息,她也不会那么难以接受。
楼外的洞庭湖水平如镜,湖面上舟船来往热闹非常。正值深秋时节,丰收的喜悦浮现在每一个渔民的脸上,但是鹰刀却知道,在这些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渔民之中,正隐藏着一柄柄锋利的快刀!
东海飞鱼帮的五百名帮众和洞庭湖水榭山庄近两千名子弟正依照计划扼守着洞庭湖水面及延岸一带,只要任何一个人自陆路进入洞庭湖,都会受到严密的控制。
至于北面的长江流域,则有长江一窝蜂和赤水帮、海南剑派控制。而岳阳城内,共有赣南金刀门、华山剑派、鹰爪王家等七个帮派近万民子弟驻守各个战略要地。
罗网已经张开,快刀已经磨就,就等着花溪剑派钻进来了。荆悲情呀荆悲情,这次你还能逃得过这天罗地网吗?
鹰刀长叹一声,撇开对楚灵的内疚和伤痛,注意力重新聚集到歼灭花溪剑派的计划上来。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件事似乎太过顺利和简单,越是看起来万事俱备绝无破绽,他的心中越是感到不安。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进,不安的情绪也越来越浓,可无论他如何推想,就是找不到半点破绽。这种感觉非常怪异,就如同一匹饿极的野狼蓦然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上发现了一块可以填饱肚皮的食物,方圆百里之内看不到任何能威胁到它的敌人和陷阱,可它却颇为迟疑,迟迟不敢上前捕食。
因为以往的经验告诉它,这世上绝对没有天上掉下来的午餐!
就在鹰刀犹疑不决的时候,身后传来蒙彩衣极其妖媚的声音:“鹰郎,你瞧我好看吗?”鹰刀转过头去,只见蒙彩衣一身大红的新娘绣服,头上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髻子用一枝翠玉金钗穿过,额前的浏海有条不紊地垂下,更衬托出她秀长的黛眉精美的好像雕刻的一样。晶莹如玉的脸颊上略施粉黛,更增其丽色,当她缓缓走进鹰刀身前时,春风拂面,显然心情很好。
鹰刀只觉眼前一亮,不由脱口赞道:“好看!你是我看到过的最美丽的新娘了。”
蒙彩衣在鹰刀身前站定,伸手揽住他的颈项娇笑道:“你不是哄我开心吧?不过,就算是哄我开心,我还是很高兴。”
她顿了顿,眼睛滴溜溜地在鹰刀的脸上一转,幽幽道:“鹰郎眉间深锁忧烦之色,莫非……莫非是不愿意娶我吗?”
鹰刀笑道:“我鹰刀好色如命,见到你这等美丽的新娘又怎么会放过?你就是赶我走,我也是不愿走的……唉,我只是在担心花溪剑派的事……”
蒙彩衣笑道:“原来是为了花溪剑派吗?鹰郎放心,我刚刚收到消息,花溪剑派的先头部队疾风堂已经到了离岳阳约三十里地的秀水驿,而花溪剑派本部约八千人也已过了常德直抵华容。现在离我们大婚的良辰吉时还有两个多时辰……”
她转头望向楼外的洞庭湖,脸上笑容绽放,眼中一丝凌厉之色一闪而过:“以他们的脚力,我相信他们一定赶得及给我们贺喜的……”
鹰刀大喜,一把抱起蒙彩衣便要吻去。蒙彩衣惊叫道:“你……你要干什么?”
鹰刀笑道:“从今而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做老公的亲一亲老婆有什么打紧?”
蒙彩衣用手挡住鹰刀吃吃笑道:“你……你又要像那晚一样使坏吗?把我的衣服藏了起来,害得人家出丑……我这次可学乖了,绝不能上了你的当!”
鹰刀哈哈大笑,却并不理蒙彩衣的阻挡,拨开她柔软的小手往她鲜艳欲滴的红唇吻去。两唇相接,蒙彩衣只觉浑身酸软,一时间陶醉其中难以自拔。
常德城郊。
侯嬴举目四顾,见本部烈火旗属下帮众八百人纪律森严,依据偃月型阵形快速地向岳阳方向推进,行动快捷、士气昂扬,尽显天魔宫精锐之师的本色,不禁志得意满很是欢喜。
此次行动,天魔宫八旗“金木水土火风雷电”除了“惊雷旗”和“巨木旗”留守天魔宫外,其余六旗精锐尽出,依照蒙彩衣的计划衔尾追蹑从川西返回岳阳的花溪剑派。
说起来,这次之所以能够说动长老会那帮老家伙同意,和蒙彩衣合作围剿花溪剑派还是要感谢鹰刀。若不是楚天舒日前亲上天魔宫带走若儿时,亲口承认鹰刀是奉他之命在江南牵制花溪剑派,使得长老会那帮老家伙明白到机会难得,否则以他们那种保守懦弱的性格又怎么会轻易同意出兵?
鹰刀本人的信誉或许还不值得长老会那帮老家伙有所意动,但“紫衫逍遥王的女婿”这块金字招牌却不得不让人为之心动。既然楚天舒亲口表示对花溪剑派有所不满,会在暗中支援天魔宫,那帮老家伙又怎么会白白放过如此良机?
果然,当鹰刀和蒙彩衣大婚的消息一传到天魔宫,再加上自己奉上和蒙彩衣九帮十三派共同围剿花溪剑派的计划,那帮老家伙几乎连想都不想便答应出兵了,并且还将调度大权交到自己的手上,全权负责这次行动。
呵呵,若这次行动成功,能全歼花溪剑派这宿敌,那自己在教中的声望一定如日中天,无人可以匹敌,那么或许用不了三年,自己便能荣登教主的宝座,攀上权力的颠峰了!
唯一让人觉得有些遗憾的事是蒙彩衣如此娇俏可人、艳绝天下的美人竟无端端便宜了鹰刀那臭小子,实在可惜。不过也罢,鹰刀是艳福齐天,我是洪福齐天,大家各齐各的,谁也别羡慕谁……
侯嬴心中想得高兴,不知不觉地一丝笑容绽放在他英俊的脸上。在他身旁的杨四见了不由奇道:“什么事令掌旗使这般开心?可否说来听听?”
侯嬴笑道:“杨四先生,眼看花溪剑派的一只脚已踏入陷阱而不自知,就算给他们插上一对翅膀也难以逃脱败亡的命运,我的心中不禁有些得意,倒教先生笑话了。”
杨四也笑道:“眼见宿敌即将败亡,计划得以顺利实施,掌旗使就是高兴些也是无妨。但是……”
他顿了顿,眼中露出一丝凝重的神色接着道:“属下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侯嬴见他如此凝重忙问道:“哦?先生是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难道计划有什么破绽吗?”
杨四道:“属下并不觉得计划有什么破绽,相反,我却觉得这计划未免实施的太过顺利了……花溪剑派并不是省油的灯,哪能如此轻易地中计受骗?属下认为,万事还是小心些好,莫要一个不慎反在阴沟中翻船……”
侯嬴点了点头道:“慎重些总是好的……啸天!你分别到各旗中去看看,若有什么异常情况快速回报!”
落后在侯嬴和杨四身后三尺远的“独狼”万啸天答应一声,一夹座下马匹,飞也似的去了。
两人目送万啸天离开之后,一时无话,依旧率领着烈火旗八百子弟向岳阳方向推进,只是为了慎重起见,推进的速度已渐渐放缓。不时,有前方探子回报说花溪剑派一无所觉,仍然沿着华容到岳阳的官道快速挺进,没有丝毫戒备。
过不多久,万啸天策骑回报说,各旗情况正常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而且,右翼的黑水旗和长风旗已经接触到扼守洞庭湖延岸的东海飞鱼帮,在飞鱼帮的引领下,正依据计划向华容右侧包抄,估计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布置好华容右侧的防线。
至于左翼的赤金旗和厚土旗虽然没有接触到扼守长江延岸的赤水帮和长江一窝蜂,但根据其行军的速度,相信也能够在一个时辰之内完成对华容左侧的包抄。
侯嬴回头望向杨四道:“杨四先生,你怎么看?”
杨四低头沉吟道:“按照原定计划,我们天魔宫只须在华容一带布置好防线,等岳阳战火一起,再集结兵力向岳阳挤压。这样一来,花溪剑派前有赣南金刀门、华山剑派、鹰爪王家等七个帮派,右有东海飞鱼帮、洞庭湖水榭山庄,左有长江一窝蜂、赤水帮和海南剑派,后有我天魔宫六旗近六千名子弟,整个阵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麻布袋。蒙彩衣手下的十二个门派以岳阳为中心布置成一个口袋形阵势,而我们天魔宫则负责将这个口袋扎紧,不让花溪剑派从袋口溜出去……掌旗使,我觉得我们不宜太过深入……”
侯嬴眉头一皱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杨四道:“本来,我也觉得一切都没有问题,我们在后面追着花溪剑派的屁股,就算是被花溪剑派发现,我们打不过难道还逃不过吗?但是,啸天刚才说我们右翼的黑水旗和长风旗在这里便已经接触到东海飞鱼帮了……属下认为,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侯嬴大惊,忙问道:“什么危险的信号?”
杨四闭目思虑良久,终于缓缓道:“花溪剑派总共合计约万人兵力,若想将他们完全困死在岳阳一带,整个包围圈至少要四万人左右,而且这个包围圈不宜太大,如果太大兵力就会分散,兵力一分散,就非常容易被突破。毕竟,没有人可以预料一只被困于笼中的狮子会选择从什么方向脱逃,既然不知道他们会选择从什么方向突破,唯一最好的办法便是在每一个方向都囤积重兵。”
“但是,这样说来,黑水旗在这一带便遇上东海飞鱼帮这件事就很可疑了……蒙彩衣的计划中共动用了十二个门派约一万八千人,再加上我们天魔宫近六千人的兵力,就算是我们利用地理优势以及使用突袭的手段,用总共二万四千人的兵力围剿一万人……嘿嘿,打胜仗是可能的,但要说到全歼花溪剑派嘛只怕有很大的难度!这还是指我们包围圈缩小到六七十里之内的情况。华容距离岳阳约有八十里,我们距离岳阳却至少有一百四十里,我们在这里就遇到了东海飞鱼帮……这个包围圈是不是太大了些?”
侯嬴问道:“你的意思是?……”
杨四沉声道:“我的意思是,依据我方才的判断,蒙彩衣设置的包围圈如此之大,只怕根本不可能一口吃掉花溪剑派!这还在其次,我真正害怕的却是万一我们深入到华容一带,蒙彩衣却突然和花溪剑派联起手来对付我们,那时,真正堕入陷阱的就不是花溪剑派而是我们了……掌旗使,你可不要忘了蒙彩衣手中还有十个帮派近一万三千人兵力不知所踪……”
侯嬴笑着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你的意思是说蒙彩衣会背叛我们?”对于他来说,这种可能性实在太低了些。
杨四点头道:“蒙彩衣这种女人手段狠辣、狡计多端,实在很难让人完全信任她。我如果想错了也就罢了,万一我所说的变成真的,那我们天魔宫就危险了,就算不全军覆没也要大伤元气……”
侯嬴犹豫道:“这……这不可能!就算蒙彩衣不可信,鹰刀也不可信吗?楚天舒亲口说过,鹰刀是奉他之命在江南牵制花溪剑派的,如果不是鹰刀,花溪剑派早已杀上天魔宫了,又何必等到现在?……杨四先生,你是不是过虑了?”
杨四一阵语塞,说不出话来。侯嬴说得不错,若不是鹰刀在江南捣乱,花溪剑派早就籍着给荆悲情“报仇”的借口杀上天魔宫了,可是眼前的事又实在让人起疑。
他想了想,摇头道:“但愿是我猜错了……不过掌旗使,所谓小心能驶万年船,反正散花已先一步进入岳阳和鹰刀联系了,我们不如暂且停留片刻,等散花从岳阳回来再说。”
侯嬴想了想,觉得杨四所说不差,反正时间尚早,就算是稍作停留也不会耽误计划的执行。于是,他下令各旗暂缓行动,原地候命。
杨四抬眼望向远方,心中掠过一阵阵惊悸。猛然间,一阵疾风夹杂着大量的尘沙吹来,惊得座下马匹抬腿仰天长嘶,凄厉的嘶鸣声横贯长空。
杨四一边两脚用劲控驭胯下失惊的坐骑,一边心中低叹:“疾风惊马,绝非佳兆,莫非我们天魔宫这次真的要罹遭大难吗?”
狂风越加肆虐,纵横无忌。原本艳阳高照的万里晴空却风云变幻,黑云骤现,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鹰刀低头望着倚靠在自己怀中闭目假寐的蒙彩衣,只见她浓密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唇际悬挂着一丝甜美的笑容,虽然少了往日那令人销魂的甜腻,却尤显一种特别的纯真,仿佛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深秋的斜阳已失去了燥热,映射在她晶莹如玉的脸庞上,流光闪动艳光四射。
望着她绝世无双的面容,鹰刀的心中不禁微起波澜。此刻的蒙彩衣看起来就像一个毫无机心的邻家女孩一般,干净纯真,但是谁能想像得出,就是她一手策划出歼灭江南第一派花溪剑派的计划?谁能想像得出,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竟然掌握有九帮十三派三万子弟的实力?
她心机深沉、狡计多端、机变无双,乃是自己有生以来见过的人中最为厉害的角色,她的智慧和美貌只可以用“惊才绝艳”四个字来形容,比起来,自己实在颇有不如。
他转过头去,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有两个时辰,在两个时辰之后便是和花溪剑派决战的时刻了,芊芊,愿你在天之灵能够助我替你报了血海深仇!一时间,鹰刀只觉得眼前不停地晃动着芊芊那娇俏可爱的笑容,心中不由又是伤心又是难过。
“鹰郎……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你的眼神这般忧伤?”不知何时,蒙彩衣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在鹰刀的脸上逡巡着,好像要将鹰刀看透一般。
鹰刀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突然想到了芊芊,所以心里有些难过……”
蒙彩衣凝视着鹰刀幽幽叹了口气,道:“芊芊妹妹已经去了这么久了,你……你还这么记挂着她……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也能这么记挂着我,我也就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
鹰刀哈哈笑道:“彩衣,你嘴上越是说得情深似海,我的心里越是胆战心惊……这么胆战心惊地谈情说爱,我鹰刀实在是有些不习惯,所以还是免了吧!”
蒙彩衣气得流下泪来,道:“鹰郎,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彩衣是真心实意地嫁你为妻?难道我们这次结婚是假的吗?难道我殚心竭虑苦苦策划歼灭花溪剑派是假的吗?难道我将手中九帮十三派的实力交给你是假的吗?我……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你,你对我还是不放心……你的心莫非真的是铁做的?”
鹰刀笑了笑并不怜惜,却转过头去长叹道:“我之所以答应和你结婚为的只是替芊芊报仇,而你也未必是真心想嫁给我为妻……因此,今夜我们的婚礼并不算真正的婚礼,只是因缘际会时势所造而已。这一点我很清楚,你也无须在我面前演戏……”
蒙彩衣怔怔望着鹰刀半晌,突然将鹰刀的右手抓住,送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弯月型的齿痕深深地印在鹰刀的手臂上隐隐渗出斑斑血迹。鹰刀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一惊之下不由恼道:“干什么咬我?你当我不怕痛吗?”
蒙彩衣笑吟吟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向楼下走去,口中却悠悠道:“你也怕痛吗?我只不过轻轻咬了你一口,你便这么大呼小叫的。而你三番五次地拿话伤我的心,难道我就不痛吗?你这个大坏蛋,你只知道自己会痛,却不知道人家也是会痛的吗?”
鹰刀望着蒙彩衣随风摇曳、款款而行的美妙背影不禁啼笑皆非。他摇了摇头,叫道:“你要去哪里?”
蒙彩衣回眸一笑,道:“你放心,我可没有那般小气会被你气走,我只是下去看看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我想,花溪剑派差不多也应该快到了,到了这种时候更应该小心些,可不能就此功亏一篑……”
她顿了顿,接着道:“你如果想亲自报仇的话,我劝你还是调息一下,养养精神的好……今夜一战,只怕这洞庭湖水也要被染红了……”说罢,她微叹一声转身下楼去了。
鹰刀听到蒙彩衣最后一句话不由微微发怔。是呀,就在今夜,近几百年来江湖中最大的一场风暴便要掀起;就在今夜,黑白两道近三万多子弟便要在这洞庭湖边浴血厮杀;就在今夜,将会有无数年轻的战士客死异乡魂断洞庭;就在今夜,战马的悲鸣将响彻大地,刀剑的寒光将划破黑夜,殷红的鲜血将染红洞庭……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为了给芊芊报仇,自己一定不会答应和蒙彩衣合作进行这么庞大的计划,可是,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难道为了自己个人的理由就可以牺牲这么多无辜的生命吗?
相传,在三百多年前,南北两藏武林和中原武林在北昆仑翰虚峰燃起战火,双方共五万多人在翰虚峰顶混战,鲜血几乎将整个翰虚峰顶的皑皑白雪染成红色。
那一战下来,死伤达三千多人,史称“翰虚血战”,乃是迄今为止规模最为宏大,死伤最多的武林大会战。
那一战之后,无论中原武林还是南北藏武林俱都精英尽丧元气大伤,在百年之内无法恢复。而今夜洞庭湖一战,虽然参战的人数没有翰虚血战那么多,可相对于翰虚血战中的武林高手来说,今夜参战的都是武功低微的帮会子弟,他们更年轻更充满血性,同样的,他们在战斗中更不容易收放自如更不懂避重就轻。
所以,可以想见的是,今夜一战中,将会有更多的人死于非命。三千?五千?或者更多?
一时间,鹰刀只觉心乱如麻,一种深深的负罪感涌上来挥之不去,使得他心浮气燥、烦闷不安。
他妈妈的辣块大西瓜,现在可不是后悔的时候,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再说,这些人又不是为我卖命,他们每个人都有加入战团的理由和利益,他们是为了他们自己才战斗的,就是死了也不干我的事。既然身在江湖,难免会在刀尖上舔血,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好讲,我干什么要内疚?
鹰刀不停地在开解自己,但是不管他怎么想,心中那一丝内疚却始终盘旋,无法停歇。
“鹰公子……鹰公子……”
突然,一把清脆娇媚的声音在鹰刀的耳边响起。鹰刀回身望去,却见到一个身穿粗布青衫的年轻男子头戴斗笠站在楼梯口。鹰刀大奇,明明自己刚刚听到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怎么站在眼前的却是个男人呢?
不过很快,他意识到眼前这个所谓的男人肯定是经过易容改扮的。之所以有这种迟钝的反应,想来还是因为他的思绪仍然停留在方才的内疚感之中,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
果然,那人咯咯娇笑起来,只见她用手在脸上一抹,一张艳丽的面容便呈现在鹰刀的面前,正是天魔宫的风散花。
乍遇故人,鹰刀不由又惊又喜。他激动地冲到风散花的身前拉着手欣喜道:“原来是你……你怎么来了?若儿她怎么样?她的毒已经解了吗?她还好吗……”
鹰刀这般“热情如火”地抓住风散花的小手倒让她颇为害羞,脸颊上不禁隐隐有些发烫,待要甩手挣脱,却又不舍,只好任由鹰刀将她的小手握住。
她低声笑道:“你就要大婚了,我怎么能不来贺喜呢?……那日在巴东城一别,我只道再也见不到你了,现在见到你还这么活蹦乱跳的,我……若儿她也应该放心了。”
鹰刀嘻嘻笑道:“我这叫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对了,若儿她究竟怎样了?我可挂念的紧。她还在天魔宫吗?”
风散花笑道:“如果若儿知道你这般惦记她,她一定开心的很。你放心,若儿的牵机毒已经解了,而且在十天之前,楚天舒亲上天魔宫将她接走了。那傻丫头,她一开始还不愿意跟着楚天舒走呢,说要在天魔宫等着你,可后来听说楚天舒是受你之托去接她的,她连东西也不收拾便要跟着走……”
鹰刀也笑道:“若儿天真纯洁没有半点机心,这本来是件好事,就怕她将来容易受骗上当……她的毒真的完全解了吗?不是说要用你们宫中圣物‘三叶雪桑’作药引吗?怎么会这么轻易便拿来给若儿疗伤呢?”
风散花道:“这就要拜楚天舒之赐了。本来,楚天舒乃是我教中最为畏惧的头号大敌,那日楚天舒具帖上门来拜会时,长老会那帮老头子无不又惊又怕,虽然嘴巴叫得凶,可腿却有些发软,人人都以为楚天舒是趁着花溪剑派进军川西的要紧关头来趁火打劫的。可当楚天舒说出来意,并明确表示会在暗中支援天魔宫对抗花溪剑派时,那帮老家伙们便一个个高兴的屁颠屁颠的,就差去亲楚天舒的脚趾丫了。到了这个时候,别说是拿一片‘三叶雪桑’的叶子作若儿疗伤的药引,就是整株‘三叶雪桑’都拿出来也是不难。”
鹰刀笑道:“原来楚天舒的影响力这么大,我倒没有想到。”
风散花却突然咯咯笑了起来,道:“我们这次能得到楚天舒的支援,人人都说是以鹰刀鹰大公子你的功劳最大!你才是我们天魔宫的福星!”
鹰刀奇道:“这又关我什么事了?”
风散花笑道:“人人都说,若不是鹰刀将邀月公主收伏得服服贴贴的,紫衫逍遥王楚天舒以白道至尊的身份又怎么会转而支援我们天魔宫这**?再加上你孤身犯险现身江南,以一人之力牵制整个花溪剑派进军我天魔宫的步伐……你岂止是我天魔宫的福星?简直是我天魔宫的救星。我们教中的年轻一代都将你当作他们的偶像,还有我许多的女伴都悄悄地向我打听你的情况,当我把你的事迹说给她们听的时候,她们那种脸红心跳、眼睛发亮的神情真是让我感到好笑。不过,我倒托你的福,收了她们许多的好处,呵呵……”
当鹰刀听到风散花提起楚灵时,他的心脏骤然紧缩,仿佛有一根极细极尖的针突然刺在他的心脏上,使得他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在风散花只顾自己说得高兴,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表情。
鹰刀不动声色地听风散花说完,摇头苦笑道:“真是胡说八道!且不说我在楚天舒心中毫无份量一钱不值,就是我折回江南牵制花溪剑派这件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有着说不出来的苦衷。再说,如果楚天舒真的是那种因为个人感情而随便改变态度的人,他又怎么可能成为中原武林白道至尊无上的精神领袖?他转而支援你们天魔宫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却偏偏不会是因为受到我的影响……你们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却太小瞧了楚天舒。”
风散花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楚天舒支援我们另有原因所在?并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鹰刀笑道:“那是当然的。你记得巴东城外和我决战的狂刀战雨吗?当日就是楚天舒派他来杀我的,若不是战雨有心放我一马,我早就成了刀下冤魂了,哪能和你这般说说笑笑……楚天舒之所以要支援你们天魔宫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他发现花溪剑派的野心太大,有意图灭了你们天魔宫之后北上一统江湖之势,到那时,黑白两道的均衡已经打破,只怕整个中原武林都要卷入血雨腥风之中永无宁日。这,才是楚天舒要出手暗助你们的真正理由。”
风散花倒抽一口凉气道:“原来花溪剑派的胃口这么大,也难怪会惹得楚天舒也要对他们反感。不过这样也好,有楚天舒对我们的支援,花溪剑派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对了,我这次来见你正是受掌旗使之托,希望能听一听你对这次洞庭湖会战花溪剑派的意见。你对这次的计划有什么想法?”
鹰刀问道:“掌旗使是谁?”
风散花奇道:“你不知道吗?侯嬴就是我教烈火旗的掌旗使呀?蒙彩衣没有跟你提过吗?”
鹰刀摇了摇头。
风散花见鹰刀的确不知道,便解释道:“我教的基本构架是这样的,教主之下有幽冥、幽灵二使,接着是三王和八长老。八长老麾下各统率一旗是为‘金木水土火风雷电’八旗。而侯嬴便是我烈火旗的掌旗使,也是我教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旗使。如今我教教主之位空悬,日常事务便由二使、三王、八长老及各旗的掌旗使组成的长老会共同协商解决。不过,因为有些人常年不在教内,所以没有一次长老会是全员都到齐……”
鹰刀听了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应不悔来,便问道:“有个叫应不悔的,现在在天魔宫吗?”
风散花看了鹰刀一眼,道:“你说得是幽冥使者吗?有好些年没见到她了,现在并不在宫中。你认识她吗?”
鹰刀点了点头,心中却好生挂念着应不悔。当日这老太太将自己偷偷带上天魔宫禁地修习太魔古经,原本说好来接应自己的,后来却踪迹全无没有半点音讯,也不知她到底怎么样了。
初遇侯嬴时,曾听侯嬴说起那时在天魔宫山下有一位长老莫名其妙地遭人暗算,宫中大部分高手都下山追查凶手去了,只留下暗修罗王武展羽一人留守,所以自己才能从守卫森严的天魔宫中成功脱逃。当时自己就有些怀疑是不是应不悔故意在山下作案,好引开宫中高手让自己能够逃走,可这种事又不能开口向侯嬴询问,也只好不了了之。
想起来,应不悔对自己对灵儿都是有大恩的,希望有一天能找到她老人家,好好侍侯她、照顾她。
想到这里,鹰刀不禁颇为惆怅。他长叹一口气道:“我不但认识她老人家,连我和灵儿的命也是她救的……唉,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详细地跟你说吧!对了,侯兄让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听听我对这次计划的想法吗?”
风散花点了点头。
鹰刀的眼中闪过一阵迷茫之色,他望着风散花清澈如水的眼眸默然半晌,终于吐出一口气沉声道:“老实说,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我有八个字希望你能亲口告诉侯兄。”
风散花见鹰刀的态度如此慎重和踌躇,全无昔日的决断,心中也不禁隐隐飘过几丝不安。她急忙问道:“哪八个字?”
鹰刀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值得一试,尚须谨慎!”
第三章~堕入毂中~
风散花一怔,口中不由跟着喃喃念道:“值得一试,尚须谨慎?……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吗?”
鹰刀苦笑一声,转过身去望着岳阳楼外烟波浩淼、水平如镜的洞庭湖,低叹道:“人心险恶,江湖险恶,其千变万化之处都是我们无法用人力可以控制的。我们这次的计划,无论怎么看都天衣无缝、毫无破绽,而且进行的也很顺利,没有出现半丝纰漏。”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有些惴惴不安,感觉很不好。但若仅仅由于这个不好的感觉便放弃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实在很可惜。所以,我才说值得一试,尚须谨慎。谨慎的意思是希望侯兄能够做到每次出击都要预留退路,那样即便是出了什么岔子,也不至于受到致命的打击了……”
风散花奇道:“你为什么会有那种不安的感觉呢?我倒是觉得这次的计划因势定计安排巧妙,实在是一步很漂亮的棋。”
鹰刀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些天来,我的脑袋很乱,什么都想不出来。总之,凡事小心谨慎些总是件好事,你就这么转告给侯兄吧!”
风散花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那么,我先走了……”说着,她莲步轻移慢慢转身向后走去,明媚的眼睛却一瞥鹰刀,眼中流露出几许淡淡的不舍。
鹰刀望着她渐渐离去的身影,突然道:“散花,今夜一战异常凶险,你万事要小心些……”
风散花乍然听到鹰刀如此关心的话语,身躯不由一震,心中一股暖流缓缓流过,感动之下眼眶都有些红了,几欲流下泪来。他究竟还是有些关心自己的,可见在他的心中究竟还是有自己的存在,也不枉自己这许多日子以来对他的牵挂……突然之间,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想扑入鹰刀怀中抱一抱鹰刀的冲动。
压抑了许久的情感骤然间被鹰刀轻轻一句关怀的话给挑动起来,这种强烈的冲击犹如火山爆发一般让人无法克制。风散花的身躯如风中残烛一般轻轻颤抖,想要拥抱着鹰刀的欲望一遍一遍的冲击着她的内心。
可最终,她还是将这突如其来的强烈欲望重新压制在心里。她深吸几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而自然,她轻轻地回答道:“你……你也小心些……”
说毕,她连头也不敢回便飞身下楼去了。
鹰刀转身走到岳阳楼面向洞庭湖的露台上,手扶着栏杆,眺目远望。只见水天共成一色,晚霞与孤鹜齐飞,湖面上渔舟密织频繁往来,嘹亮的渔歌直冲云霄,粗犷之中犹带着几许飘逸,真是一副喜乐安平的太平盛世景象。
鹰刀不由长叹一声,只可惜,这美丽繁荣的景像在今夜之后将不复存在了……
一阵微风拂过,吹乱了鹰刀的长发,也吹乱了他的心。依稀中,耳边隐隐有着金戈铁马、铁器交鸣的声音响起,震耳欲聋。他盘膝坐下,本想调息养气,可遥想今夜的洞庭血战,胸中血气沸腾、豪情万丈,一时间又哪里能够平静下来?
当杨四听风散花说出鹰刀转告的“值得一试,尚须谨慎”八个字时,心中更是不安,立时对侯嬴劝道:“掌旗使,属下认为鹰刀所言极是,万事小心为好。我看,我们不如就驻扎在此处坐观其变,若是花溪剑派果然和蒙彩衣在岳阳冲突起来了,我们再参战不迟……”
侯嬴眉毛一皱,道:“可是,按照我们原先的计划,我们要将队伍驻扎在华容待命,等冲突一起立时进逼秀水驿直指岳阳,这才能将花溪剑派整个困死在岳阳和秀水驿近三十里的包围圈内。而你却要我驻扎在这里?你知道这里离秀水驿有多远吗?有八十多里路!如果战事一起,我们就是飞也不可能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到秀水驿,那就不能对花溪剑派做成合围之势了……”
“我们这次出兵所为何事?不就是为了对付花溪剑派吗?可是大好机会放在眼前,你们却前怕狼后怕虎的,万一由于我们懦弱的行为,令花溪剑派从秀水驿轻松突围而去,那我拿什么脸面去见长老会那帮老家伙?”
风散花急道:“可是鹰刀却千叮万嘱要属下转告掌旗使,每次出击都要预留退路……”
侯嬴哈哈一笑阻住风散花道:“鹰刀为人向来谨慎小心,他既然说值得一试就肯定可以试了,至于尚须谨慎四个字嘛!那也只是他随口一句的叮嘱而已……大丈夫建功立业在此一举,我焉能为了鹰刀这一句叮嘱而畏首畏尾坐失良机?你们无须再劝,这就依照原定计划全速进军华容……”
风散花和杨四二人不禁面面相觑作声不得。非常明显,侯嬴对蒙彩衣的盲目信任造成了他对此次计划的过于乐观,就像贪吃的孩童见到了糖果一般,正处于一个极端亢奋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听得进任何劝告的。
无奈之下,杨四紧皱着眉头苦思半晌终于道:“掌旗使,属下有一个折衷的办法。我们可以将阵形由偃月型改为三角型向华容推进,一来可以加快进军华容的速度;二来一旦受到攻击之后,我们的战力相对集中,防线也不至于太过单薄,更容易做出有效的反击……”
侯嬴虽然颇为不满杨四和风散花小心谨慎的态度,但也不好过于独断专行,完全不顾他们二人的感受行事。尽管在自己看来,将阵型由偃月型改为三角型无疑会影响到包抄花溪剑派后路的宽度,很可能会留下一些空隙让一小撮花溪剑派的残兵从中溜走。可仔细想来,即便有人能逃出生天也无关紧要了,因为花溪剑派的主力已经被歼灭,尘埃既已落定,花溪剑派便再也不可能会有重新崛起的机会。
既然想清楚这些,侯嬴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他点头答应了杨四的策略,下令将整个阵形由偃月型改为三角型。
由攻击力最强、机动力最高的疾电旗从中路加速向华容推进,处于三角阵形最突前的位置。
而原本处于左右两侧的黑水、长风、赤金、厚土四旗向中间合拢,组成三角阵形的两翼;本部烈火旗拖后,担当三角阵形的后防。
人如风,马如龙。天魔宫诸旗战士严奉号令改变原有阵形,加速向华容方向快速挺进,“天魔八旗”本就是天魔宫最为精锐的部队,旗下战士均是教中年轻一代的菁英子弟,其严谨细密的组织性、号令森严的纪律性以及互相之间密切的配合性,都在无形之中大幅度提高了他们的战斗力和攻击防守能力,这些皆是天魔宫分驻各地的堂口、分舵中的普通教众无法比拟的。
昔年在凌空行领导的天魔宫全盛时期,正是凌空行以其出色的领导力和组织能力,借鉴军队的做法,亲手组建了“天魔八旗”,把“兵法”这个概念融会到帮会之间的争斗之中,化帮会子弟间行凶斗狠、单打独斗为整齐划一、进退有据的行军布阵,一夜之间,“天魔八旗”的战斗力以倍增,其进退如风、神出鬼没之处便是朝廷的正规军也要瞠乎其后自愧不如。
如此一来,“天魔八旗”所过之处,江南各帮各派无不俯首称臣。正是由于“天魔八旗”的出色表现,天魔宫才能横扫江南、所向披靡,一跃成为天下**之首,否则,即便凌空行有通天彻底的本领也不可能靠一人之力让天魔宫称霸天下。
这次,长老会之所以肯让侯嬴领导“天魔八旗”中的六旗下山围剿花溪剑派,一来是因为有楚天舒的暗中支援,使得长老会信心倍增;二来也是希望能依靠“天魔八旗”的强大攻击力给花溪剑派最致命的一击,彻底毁灭花溪剑派这老冤家重新崛起的希望。
这许多年以来,天魔宫一直被花溪剑派逼在川西一角苟延残喘无法动弹,特别是近段时间,花溪剑派更是籍着追杀鹰刀的借口大军压境,前锋部队直指巴东,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果不是鹰刀现身江南牵制住花溪剑派,只怕两派早就在自家门口燃起战火了。
所以,当反击花溪剑派的机会一出现,长老会立时通过表决,将天魔八旗的指挥权交到侯嬴的手中──该是天魔宫重拳回击的时候了,否则如何一吐闷在心中多年的怨气?
这也是侯嬴之所以如此激进的原因之一。这次领导“天魔八旗”围剿花溪剑派不但是他提高自身在教中地位的绝佳机会,更背负着长老会众人殷切的希望,若是不战而退,那实在是无法交代。
侯嬴纵马疾驰,环顾旗下众战士高昂的士气、迅捷快速的动作,心中豪气徒壮。
他哈哈大笑着对身后紧随着的杨四和风散花大声道:“杨四先生、散花,我们天魔八旗子弟彪悍勇猛、千军辟易,便是前方有什么凶险危难,我们也是无所畏惧……花溪剑派呀花溪剑派,今夜洞庭一战你们便能领教我天魔宫真正的实力了,你们睁大著眼睛好好看吧!哈哈!……”说着,呼啸一声提缰纵马向前疾驰而去。
杨四和风散花对望一眼,望见对方的眼中俱是不安和忧虑不禁都摇了摇头默默无言。
过了许久,杨四方苦笑着轻声道:“事已至此,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希望我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噢,对了,今夜一战必然凶险异常,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了……”说毕,轻轻叹息一声跟着侯嬴去了。
风散花听到杨四对自己的叮咛,猛然记起鹰刀也曾用类似的语句叮嘱过自己,一时间心动神摇,满腔的心事都飞到了孤身独处岳阳的鹰刀身上。若是今夜果真有什么危难和陷阱,自己这一方究竟人多势众,即便遭到什么埋伏混战起来,幸存生还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可鹰刀却又不同。在岳阳,鹰刀完全是孤军奋战,没有后援没有帮手,如果蒙彩衣真的居心叵测的话,鹰刀又该如何脱逃呢?
一想到这里,风散花不禁忧心如焚,害怕得连身子都颤抖起来。她手中一紧,不知不觉间已用力勒住了疾行中的快马。她座下的快马被她如此猛然一勒,吃痛不过人立起来,悲嘶声中踢起滚滚尘沙,口鼻中竟然渗出斑斑血迹。
恍惚之中,她仿佛又听见了鹰刀关爱的叮咛──“散花,今夜一战异常凶险,你万事要小心些……”
鹰刀,你这呆子,你只知道关心别人,可偏偏不知道关心你自己!既然知道今夜凶险万分,你为什么还要独自留在岳阳?你为什么就不为自己打算打算?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测,你可知道有多少人要为你伤心流泪?
风散花双眼迷离,眼中所见俱是鹰刀微翘着唇角淡然洒脱的笑容和澄碧如洗、耀如星辰的眼神。刹那间,担心忧虑铺天盖地而来,使得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憔悴之色遮蔽住她艳丽的容颜。
奔行在前的杨四发觉她没有跟上来,不由回过头寻找,却正好瞧见她神情恍惚地愣在当场,眉目间的忧虑和担心昭然若揭。杨四只道她仍然在为天魔宫今夜一战的前景担心,心中不禁颇为怜惜。
杨四圈过马头奔回风散花的身旁,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低声安慰道:“散花,你无须担心,只要四哥命在,绝不会让人伤了你半根头发……”
风散花见杨四过来,好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杨四的衣袖问道:“四哥,你老实跟我说,今夜围剿花溪剑派的计划究竟能不能顺利进行?蒙彩衣究竟会不会从中捣鬼?”
杨四顿了一顿,皱眉道:“散花,你平日可不是这样的……就算蒙彩衣会从中捣鬼,我们也不用这么怕她……再说,有我和啸天在,你……”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风散花打断,风散花急道:“四哥,你先回答我,这次的计划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杨四望着她焦虑的面容心中实在不忍,便答道:“本来,我只是有些怀疑而已,可听了你转述鹰刀带来的‘尚须谨慎’四个字后,我便有些担心了……从种种蛛丝马迹看来,蒙彩衣似乎别有用心,并不如表面上那么简单……唉!现在只能希望我的判断是错的,我们是在白担心了。”
听了杨四的话后,风散花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杨四素来算无遗策、言出必中,在教中有“小诸葛”的美称,虽然他并没有十分肯定,但从语气中可以听得出来,他对这次计划并不看好。
一股深深的悔意徘徊在风散花的心间,要是自己现在依然留在鹰刀的身旁便好了,也胜过在此地无谓地担惊受怕。
“四哥,我现在的心好乱,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走吧……”徒然间,风散花只觉心灰意懒,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因为她知道,就算是自己的背后插上一对翅膀也不可能来得及赶到岳阳。也许,从今而后再也不可能见到鹰刀了,也许今生自己再也不可能有快乐的时候了……
杨四望了风散花一眼,叹息一声摇摇头去了。
风散花慢悠悠地骑着马匹缓缓前行,眼中满是落寞和孤寂。蓦然间,她眼光流转,望见路旁一朵紫色的野花迎风怒放,尽管狂风肆虐飞沙走石,可那紫花犹然挺立在风中,冷然无惧尽显其不屈的傲骨。
风散花心中一动,跳下马来将那紫花采在手中喃喃道:“你这不服输的劲,倒和鹰刀那呆子的性格很像呢……”
念及鹰刀,心中痛楚难抑,眼中一酸已流下泪来。泪珠沿着面颊汩汩而下,恰巧滴落在手中紫花的花瓣上,如珍珠一般滑动,晶莹剔透。
她轻轻拭去面上泪痕,伸手将紫花插在自己的发髻上。在娇艳的花朵映照之下,她的眼神又是凄苦又是无助。
岳阳楼。弯月如钩。
一楼大厅。
大厅内,筵开百席,美酒佳肴琳琅满目,正门口张灯结彩大红大绿极尽繁华,布置得既隆重又喜气洋洋。这正是鹰刀和蒙彩衣“大婚”的礼堂所在,可见蒙彩衣为了这次的“婚礼”着实花了许多的心血和银钱。
一条大红色的地毯一直从正门口铺进来延伸到大厅正中的一张供桌之前。供桌上摆满祭祀天地的果蔬菜肴,供桌中间的香炉之内插着三炷香,青烟袅绕。依照习俗,当这三炷香燃尽便是拜天地的吉时已到,新人只须在供桌之前行过大礼便是夫妻了。
鹰刀环顾四周,只见宾客满堂,人人脸上笑容可掬,仿佛当真是专为自己和蒙彩衣的婚事贺喜而来。他的心中很是好笑,这些各帮各派的武林好手别说是自己,只怕蒙彩衣也未必个个都认识,尽管这些人都是蒙彩衣属下九帮十三派中的重要首脑。
鹰刀的心中一直非常好奇,蒙彩衣究竟依靠什么手段能将这些桀骜不逊的武林大豪们收归于自己门下的呢?
鹰刀的身上穿着一袭大红长袍,但背上却依然背着大夏龙雀刀,看起来他这新郎的装扮未免有些怪异。相反,站在他身旁的蒙彩衣却是一身极其华丽的新娘装束。
红色的新娘绣袍穿在她的身上娉娉婷婷倍显妖娆,头上蒙着红头巾,乖巧羞怯地依靠在鹰刀右侧,宛若是个初嫁的小女孩一般,又有谁能想像得到她有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惊天手段?
大堂中热闹喧哗,众多武林大豪纷纷上前贺喜,口中吉言颂词滔滔不绝汹涌而来,鹰刀心中虽然大感不耐和烦扰,但面上却不得不堆起笑容应付,一时间居然十分的恍惚,自己站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今日果真是自己和蒙彩衣的“大喜”之日吗?
香炉中的香已经燃烧过半,为什么花溪剑派的人还没有什么动静?莫非出了什么意外不成?鹰刀频频回头望着供桌之上香炉中的香,心浮气躁不已。
他向来处变不惊,行事极有耐性,但是今天却分外地沉不住气,焦躁的情绪时常充塞在胸膛之内。对于自己这种反常的表现,鹰刀也颇觉有些诧异,虽然今日之事牵涉过巨,数万条人命只在呼吸之间便定生死,但大战在即如此心浮气躁心绪不宁只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力,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实乃兵家之大忌,为智者所不取。
他自然深明其中的道理,可无论如何,他就是无法定下心来,随着时间缓慢地推移,他也愈发地焦躁不安,有时他甚至觉得这时间未免过得也太慢了些,香炉中的三炷香似乎永远无法燃烧到尽头。
就在鹰刀心绪不安阴晴不定之时,忽然听到门口司仪大声唱道:“幽兰小筑卓夫人到……”
鹰刀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无比。幽兰小筑和花溪剑派关系暧昧,更是紫衫逍遥王楚天舒的死敌,如今却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其中定然有什么不对之处。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鹰刀的心头,使得他很自然地便向身旁的蒙彩衣瞧去,口中低声问道:“彩衣,卓夫人来此作什么?是你请来的吗?……”
蒙彩衣却好像并没有听见鹰刀的问话一般,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并不说话。
鹰刀疑心顿起。蒙彩衣反应怎么会如此平淡?他跨前一步走到蒙彩衣身前,正待掀起她的头巾一问究竟,却忽闻幽兰之气扑鼻而至。正是幽兰小筑“空谷幽兰”独一无二的招牌兰花异香。
鹰刀的心怦怦跳动,身不由己的转头望去,只见卓夫人率领着两队约十数人的少女向前走来。身后卓思楚一袭白衣胜雪,婀娜多姿款款而行,脸上一块纱巾覆面,低垂螓首,目不斜视地紧紧跟随在卓夫人的身后。
尽管她的绝世容颜已被面上的纱巾所掩盖,外人并不能瞧见,可她绝代的风华、不食人间烟火飘逸出尘的气质即便是瞎子也能够感觉得到。所以,自她一出现在大堂之内,谁也不可能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半刻。
望着卓思楚,鹰刀只觉得心中又是苦涩又是悲哀,可激动的心情却和当初在幽兰小筑初见她时一模一样,没有半分改变。自芊芊死后,鹰刀本以为他对卓思楚早已恨之入骨情断义绝,可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远没有他自己想像中的那么果断。别说是情断义绝,便是想做到淡然处之视若不见也不能够。这才是他最悲哀之处。
思楚呀思楚,我该如何才能将你忘记?
尽管鹰刀知道很不应该,可他的目光始终无法从卓思楚的身上移开,仿佛整个大堂中只有卓思楚一人存在一般。在这一瞬间,他不但忘记了周围有近百人济济于一堂之中,忘记了先前对蒙彩衣的疑心,忘记了天地,忘记了所有,连芊芊的血海深仇也忘记了。在他的眼中只有一个卓思楚,在他的心中也只有一个卓思楚。
爱与不爱并不能由自己操纵,原来自己对思楚的爱恋还是这般的浓烈,原来自己根本没有一天能够将她忘却呵……
仿佛感应到了鹰刀的目光,卓思楚的身形遽然一顿,她缓缓抬起了头。目光越过走在她前面的卓夫人迎上鹰刀,眼中有着海一般的深情、有着一丝丝的怯弱、有着渴望鹰刀原谅自己的希冀,有着许许多多复杂难明的东西……面对着鹰刀,她有太多的负罪感,也有着太多的无奈。
一接触到卓思楚的目光,鹰刀的身躯不由一震,脸上的肌肉也立时僵硬起来。昔日痛苦的记忆翻涌而来,使得他蓦然清醒──今日的思楚早已不是当初在幽兰小筑清溪濯足时宛若精灵一般纯净无暇的人间仙子,已不是自己应该苦苦思念的初恋情人,而是堂堂江南第一大派花溪剑派现任帮主荆流云的未婚妻。
一念及此,鹰刀心痛难抑。他侧过脸颊,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卓思楚一般,哈哈一笑迎上前来道:“卓夫人,多日未见不但清韵不减容颜未老,眼角的皱纹也少了几条,倒像是越来越年轻了,只怕再过些时日,我见了夫人你便是喊一声妹子也没什么打紧了。”
卓夫人驻颜有术,对自己年逾不惑依然如青春少妇一般体态丰盈貌美如花这一点颇为自傲。也正是这种心态使得她的衣着性感暴露、前卫大胆,俨然有与青春少女争奇斗艳的雄心壮志。
鹰刀对卓夫人向来没有什么好感,是以一开口便明嘲暗讽讥刺卓夫人。这几句话说起来顺口之极,也痛快之极,一副我是无赖我怕谁的江湖痞味。
卓夫人听了,心中自然很不是滋味。好在她的涵养极好,脸色微微一变之后立时恢复如常。她咯咯笑道:“鹰公子说笑了……日前江湖传言道公子与荆夫人……哎哟,你瞧我这张嘴,这般不会说话……应该是蒙姑娘才对。我和小女自听说公子与蒙姑娘大婚的消息之后,便日夜兼程地从幽兰小筑赶来,生怕错过了公子的喜酒。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没有让我们白跑一场。”
鹰刀笑道:“我鹰刀要钱没钱要势无势,只是一介粗鲁不文的赳赳武夫。如我这等小人物的婚礼,又怎么敢劳动夫人大驾?夫人今日前来,倒教鹰刀受宠若惊了……”
卓夫人也笑道:“人生得意事莫过于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咱们武林中人自然和中状元、当官无缘,这头等的大事便只是结婚生子了……今天既是公子大喜的日子,我无论如何也是要赶来叨扰一杯喜酒的。”
鹰刀乍然从卓夫人的口中听到“当官”二字,猛然间勾起一件心事,她后面的话连半个字也未能听得进去。
官府!正是官府!一直以来,鹰刀总觉得蒙彩衣全歼花溪剑派的计划有问题,可不知为了什么,就是想不到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也许是自己报仇之心太过急切以致让仇恨蒙蔽了自己的心智,也许是对楚灵的牵挂和担心使得自己不能完全静下心来仔细考虑计划中的疑点。
直到现在,经过卓夫人无意中的一句话才使自己想到了整个计划中最大的破绽,只可惜现在想到已经太迟了。
一时间,鹰刀只觉胸前如遭一记重锤,气血翻腾眼花耳鸣手足冰凉,整个人几乎晕了过去。他连退两步,脸上血色尽褪,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悲伤凄凉。
岳阳座落于洞庭湖畔,乃是江南重镇,著名的鱼米之乡。朝廷每年在江南征收的赋税钱粮多出于“两湖”一带,这“两湖”便是洞庭湖和鄱阳湖,正是因为在这两湖周遭的城镇丰饶富庶。
有鉴于此,当地的官府断断不会轻易任由武林帮会中人将岳阳这等繁华富庶的大都市搞得乌烟瘴气纷乱不休,这样不但会影响到当地的民生,更会影响到朝廷的赋税征收。
此次蒙彩衣策动的所谓全歼花溪剑派的计划,所牵涉的帮派之广,人数之多,都是百年来极少见的。过万的帮会子弟蜂拥啸聚在岳阳城中,岳阳当地的官府又不是瞎子,岂会视而不见听之任之?难道他们不怕闹出事来震怒朝廷以致丢了顶上的乌纱帽?
可事实却偏偏表明,官府不但没有派人前来查询,连半丝动静也不曾听见。这绝对于理不合。唯一的解释便是蒙彩衣这次的行动早已知会过官府并得到了官府的首肯和支援。
帮派之间大规模的械斗向来是官府最为忌讳的事,蒙彩衣她凭什么能说动官府?况且,对付的还是江南白道之首花溪剑派?平日,花溪剑派一直和朝廷眉来眼去关系颇佳,在武林中的风评也不错,一旦被灭,其带来的一些负面影响即便是朝廷也颇难应付。
这和朝廷对中原武林黑白两道一贯的“亲白灭黑”基本政策,也有冲突的地方。所以,蒙彩衣若是想靠美色和银子来打动官府支援自己铲除花溪剑派,只怕比登天还难。或者说,根本不可能。
再度回想花溪剑派在九江覆灭无双府一役。李筑曾经详细描述过整件事情的经过,若不是有朝廷的神机营参与其中,无双府断断不会输得如此之惨。花溪剑派和官府乃至朝廷的关系如此密切,若说立刻便翻脸相向,那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那么,蒙彩衣要对付的究竟是谁?她究竟有什么企图?鹰刀略一思索便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答案──天魔宫!从头到尾,蒙彩衣真正的目的不在于自己,更不在于花溪剑派,而是天魔宫!
这只是鹰刀的一个直觉。虽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但鹰刀却深深知道,自己的直觉不会错。从花溪剑派或者蒙彩衣的角度来推想这件事,便能发现蒙彩衣所谓的全歼花溪剑派的计划只是一个陷阱而已。它真正要捕猎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花溪剑派,而是天魔宫!
花溪剑派本来的计划是以追杀自己为借口进军川西,妄图一口吃掉天魔宫。但天不遂人愿,自己居然折回江南,使得花溪剑派失去了兵临巴蜀的借口。
于是,他们索性回过头来,由蒙彩衣提出所谓全歼花溪剑派的计划来引诱天魔宫衔尾追击花溪剑派,而蒙彩衣属下九帮十三派却在岳阳布好陷阱,一旦天魔宫踏进圈套,立时和花溪剑派一起反扑,将天魔宫的精锐困死在岳阳。
这一招乃是“引蛇出洞”之计。花溪剑派和蒙彩衣这一方占尽天时地利,比之在天魔宫的地头──巴蜀围剿天魔宫更占便宜。而天魔宫却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惨遭盟友出卖,这场仗不用打便已经输了。
蒙彩衣此女机狡多变,本就是个不可信任的人,可为什么自己这般糊涂,居然会相信了她的漫天大谎,成为她覆灭天魔宫的一颗棋子?
想到这里,鹰刀额前冷汗涔涔而下。眼前幻觉丛生,只觉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俱是天魔宫战士浴血沙场血染洞庭的凄凉景象。
“鹰公子……鹰公子……”
耳边传来卓夫人低声的呼唤声。原来,卓夫人见鹰刀神色恍惚,对自己的说话也没有搭理,不由大为奇怪。鹰刀一怔,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已身处险境,一个应对不当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既然天魔宫已是蒙彩衣和花溪剑派囊中之物,自己便失去了任何利用价值了。所以,现在并不是担心天魔宫会不会惨遭覆灭的时候,真正应该担心的是,自己该如何活着离开这岳阳楼!
既已明白自己面临动辄灭顶的绝境,反而激起了鹰刀的斗志。他抛开了对楚灵的思念,对天魔宫的担忧,对再见思楚时阴晴难定的情绪,昔日的机变灵动重回身上。
他一面随口敷衍卓夫人,脑中却急速地筹谋脱身之计。拿着刀子硬闯是绝对行不通的,且不说眼前卓夫人武功高强,自己难以匹敌,便是这大堂之中近百人一人一口口水也能将自己淹死,更何况这些人俱是当世武林大豪,每个人都有一身惊人的武艺。
借口尿遁亦非良计,凡武功高强之人,大都能控制自身体内肌肉的运动,憋屎憋尿轻松之至,如果自己提出外出方便一下,只怕立刻便会引人疑窦。
唯一可行之计只有挟持人质这一招了,虽然有些卑鄙,可性命要紧,就算下流一次也要做了,反正自己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鹰刀在心中细细盘算,在这大堂之中,离自己最近份量最重的人物有两个,一是卓夫人,另一个便是蒙彩衣这死婆娘。卓夫人武功卓绝,要想一招制敌,难度未免太高,而蒙彩衣相对来说便简单许多了,谁能想到自己新婚的丈夫会突然间动刀子挟持她?
计议已定,鹰刀哈哈大笑一声,道:“卓夫人,你年纪已然不小,可看起来却宛如青春少女,这门养容驻颜的本事当真让人好生羡慕……彩衣,这一点你可要好好向夫人学学……”说着,他右移一步,左手快如闪电般向身侧蒙彩衣的手腕脉门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