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刀紧紧跟随着白衣“少年”的身后进了巴东城。
对于白衣“少年”在城门口帮助自己掩饰行迹之事,鹰刀本来应该很感激的,但很明显,白衣少年对自己绝不会是“无偿”帮忙,必有其十分险恶的图谋在内,只看她笑嘻嘻看着自己时那种黄鼠狼对鸡一般殷勤的笑容,“司马昭之心”已昭然若揭了。
从其行动间行云流水脚不沾尘的身法看来,此女的武功,至少是轻功颇有独到之处。只见她在人群之中身影飘忽,此刻还在观赏街旁店角的花灯,下一刻却出现在卖糖葫芦的老汉身旁悠哉悠哉了。而那名原先随身伺候她的锦衣女童在跟着转了几条街之后,突然失去了踪迹,显然是奉命去布置一些对付自己的诡计。
鹰刀由于身负天魔神功,本身内力雄厚,但自小没有受过什么正规的武学传授,以至于武功招式平庸之极,便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世家子弟或者名门正派出身的弟子也可能比他高明许多,至于轻功更是稀松平常。
所以,要身上挑着一担柴的鹰刀追上白衣少年快捷飘忽的身影,其难度是可以想见的。好在那白衣少年并没有将鹰刀甩掉的意思,故而鹰刀始终能够紧随其后。可是,以鹰刀这种乡下傻小子形象并挑着柴担满头大汗的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难免会引得街上行人侧目──莫非,这小子发羊癫疯吗?
本来,鹰刀在进城之后便应该甩开白衣少年,自己该干什么便去干什么,也好过被她牵着鼻子如小老鼠一般在城里乱窜。虽然,表面上看来,白衣少年是对自己有恩的,她在城门口时总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小忙,但对于鹰刀这种人来说,“感恩图报”这种事如果是在心情好的时候偶一为之倒也无妨,否则能免则免,最好是风拂水面过不留痕。
可是,现在的情况则有些不同,不是鹰刀怀有什么报恩的心理追在白衣少年的后面,而是鹰刀基于两个理由而无法放弃对那白衣少年的追逐。
一,强烈的好奇心促使鹰刀想看一看这白衣少年对自己究竟有什么图谋;二,毕竟和美女同行的机会不是很多,特别是这种女扮男装之后别具一股风流的美女,毫无疑问,走在她的身后,一饱其摇曳的腰肢、绰约的风姿也是一种赏心悦目的高度享受。
像个白痴一般跟在白衣少年的身后已近两个时辰了。只见她如一个观光客一样在巴东城的大街小巷东游西荡,每一家店铺都要兴趣盎然地进去光顾浏览一番。若是中意的东西,便不论什么价钱就这样买了下来,但在手上把玩不了半个时辰便随手塞到擦肩而过的行人手中。
这种匪夷所思的举动不但引得众多爱拣便宜的市民众星拱月般地追逐其后,便是鹰刀也不禁有些意动:“这婆娘这般有钱,像个散财童子般到处大撒银钱,若是将她连钱带人弄到手里,来个财色兼收,那我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呵呵……”
出于这种肮脏的想法,鹰刀不仅不觉得跟在她的身后是件辛苦之事,反而趁着闲暇之时大动脑筋,希望能筹谋出一个“抱得金山美人一起归”的妙计,想到美处时,更是连那白衣少年在前方徜徉而行的身影看起来也是金晃晃的分外耀眼。
就这样,在转了几条街之后,那白衣少年在一家估衣铺前立定。她朝店内瞄了几眼,转身冲着鹰刀一点头且勾了勾手指,示意鹰刀随着她一同进去。
莫非这家估衣铺之中有什么玄机?又或者这家估衣铺便是这白衣少年的巢穴?在店铺之中隐藏着无数的凶险和杀机?
尽管如此猜想,但鹰刀却毫无惧色。相对于男人来说,世间最能吸引人的东西不外乎酒、色、财、势四种,只要拥有其中的一种便能让人如痴如醉,视任何困难险阻为无物。
而此刻面前的白衣少年兼具财色两种,鹰刀如何肯轻易放过?更何况,自己像傻子般跟了这白衣少年这么久,为得正是想一探对方对自己究竟有何图谋,此时既然已经到了地头,焉能就此退走?
他放下柴担,从柴堆之中取出大夏龙雀刀等物,昂然阔步跟入店内。虽然,一个乡下傻小子突然从柴堆之中取出一柄华美的兵器未免有点让他人惊异,但此刻的鹰刀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鹰刀屏息静气小心翼翼地步入店内,可没多久之后便发现自己过于神经过敏了。原来这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估衣铺,根本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如果一定要说这家估衣铺和别的店铺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这家估衣铺装璜华美之极,显然是巴东城内最大的店铺之一。
“嗯,这家铺子还像个样。这里的衣服虽然不怎么地,但在这种小地方也算得上是不错的了……喂,店家……把这套、这套,还有这套……这几套衣服给我身后的这个臭小子试一试。”白衣少年进入店铺之后,便旁若无人地挑拣起柜台上的衣服来,而她口中所指的“臭小子”自然是紧随其后进入店中的鹰刀无疑。
鹰刀还在糊里糊涂不知所以然之时,便被热情的伙计簇拥进一间小屋。紧接着,一阵忙碌之后,出现在白衣少年眼前的已是一个身着华丽锦服,挺秀俊伟的鹰刀了。
“衣服不错,就是穿在你的身上有些可惜了……店家,把这几套衣服都给我包起来,等会儿送到城北的高升客栈天字号房。”那白衣少年给鹰刀“包装”一番后,依然不理会鹰刀,自顾自地跨出店门而去。
被弄得一头雾水的鹰刀终于在一条小巷中拦住白衣少年,努力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喝道:“喂,你究竟想怎样?”
白衣少年毫不畏惧,悠然笑道:“我不想怎么样,只是有人拜托我将你带去见她而已。”
鹰刀眉毛一皱:“要见我的是谁?他为何不来见我,我为何要去见他?”
白衣少年撇了撇嘴,道:“你若是不想去见她,我没什么意见,你别跟着我便是。不过,你可别后悔。”
鹰刀“哼”的一声,道:“本来,我看在你容貌秀美的份上,就是陪着你随处走走也没有什么,但你如此一说,我若是再跟着你乱转,倒显得我没有骨气了。”说毕,他不再理会那白衣少年,转身便走。
身后风声急响。一柄带鞘的匕首带着一丝寒意如利箭般越过鹰刀的肩膀,直刺墙上。
破星之焰!?
鹰刀望着眼前这柄本由楚灵送给自己的定情之物,后来又由自己交给护送李筑和秋离水两人去金陵养伤的傲寒,当作面见楚灵信物的破星之焰,不禁一怔。为什么破星之焰会在她的手中?
鹰刀转身望着那白衣少年,眼前突然幻化出楚灵娇柔可爱的身影。他的心忍不住一阵激动。
那白衣少年望着鹰刀傻傻的样子,不由噗哧一声笑出声来:“鹰刀,鹰大公子,有种的话,你就别跟着来。”
鹰刀连眼睛也不眨半下,便从墙上将破星之焰拔下并理所当然的纳入怀中。此刻的鹰刀便是那白衣少年用大铁棒赶他走,他也是不会走的。
巴东城北,高升客栈。
鹰刀怀着一种兴奋又忐忑不安的心情缓缓推开身前的一扇门。在来此的路途上,他一直憧憬着和楚灵见面的一刻,但真正到了触手可及之时,他不禁又有着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复杂情绪。
门,悄无声息的缓缓开启。
如梦幻一般,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呈现在眼前。只见她背向着自己,如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身上披着一件浅绿色的披风,身子斜斜地倚靠在窗前,那一种慵懒无力的样子使人忍不住想要去拥抱她,去呵护她。
鹰刀定定地望着她削瘦修长的背影,眼中几乎要流下泪来。分开有多久了?一百年?一千年?还是昨天?鹰刀一直以为自己对楚灵的感情并不深,至少,在这一段分开的日子里,自己似乎没怎么思念着她。但是,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原来自己对她是如此地依恋,就像孩子对母亲的依恋,浪子对故乡的依恋,虽然这种依恋看似淡淡的,但它却像是能够穿透时空一般,即便世事沧海桑田变幻无常,可这种爱恋的心情却是如此深邃而恒久不变。
情到深时情转薄,陈年的老酒越是平淡如水越是能够醉人。
斜倚在窗前的楚灵猛然间若有所觉,她转过身来看见了鹰刀正站在门口微笑着注视着自己,即便是早已知道鹰刀要来,在那一瞬间,她仍然有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撼。这许多日子以来,日日夜夜刻骨铭心的思念俱都化作相思泪,缓缓滑下脸颊。
还是一样温暖的微笑,一样耀如星辰的双眼,一样宽厚的肩膀,一样连千斤重担也不能使之弯曲的背脊……唯一的改变是他削瘦坚毅的脸庞上已平添了许多风霜。的确,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历了这许多常人难以想像的磨难,又如何不令他风霜满额?心爱的女人对他的背叛,侍妾芊芊的身死,白道诸派的追杀……无论哪一点都可以令一个人意志消沉,可他看起来却仍是那样的洒脱和自信,仿佛天下任何困难也不能将其击倒……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这,才是我楚灵永爱无悔的夫婿!
眼见自己的心上人如此顽强不屈,一种骄傲的情绪不禁浮上楚灵的心头。随之而来的是如瀚海一般的爱意涌上心头,无可抑制。
鹰刀微笑着慢慢走到楚灵的身前,以一种近乎粗鲁的动作,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他沙哑着嗓子,轻轻在楚灵的耳边道:“灵儿,你……瘦了……”
尽管楚灵柔弱的身子已经被鹰刀紧搂着,使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是希望鹰刀能将她搂得再紧些。她也使尽全身力气,拚命地紧紧搂住鹰刀,希望能将自己的身子溶入鹰刀的身体里,这样两人便再也不会分开,再也不用饱尝相思之苦了。
多少次午夜梦回,多少次相思断肠,企盼的岂非正是这一刻?楚灵满面泪痕,呜咽道:“鹰大哥……终于见到你了。现在,我便是立刻死了,我也心满意足……”
说着,她轻轻放开鹰刀,举起手来抚摸着鹰刀削瘦的脸庞,痴痴道:“鹰大哥,你也清减了……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些日子以来,你一定很辛苦吧?”
鹰刀笑道:“也不怎么辛苦。就是常常想念灵儿的天下第一美味鲜鱼汤……只要一想起你煲的鱼汤,我就忍不住流口水,眼前便是有山珍海味也是觉得索然无味,如同嚼蜡。所以,我看起来才有些瘦了,这是营养不足的缘故。”
楚灵听他说的有趣,忍不住笑起来:“虽然知道你是在哄我,我还是很开心……唉,若是我们能这样永远在一起说说笑笑,那该有多好!”
鹰刀望着楚灵犹带泪痕的梨涡浅笑,只觉得她实在是美得无法形容,尽管两人相识已久,本该对她的绝世容貌熟视无睹才是,但每每在不经意间,便又能发现她另有风韵雅致之处,令人惊喜不已。
鹰刀笑笑道:“这有何难?反正你我二人情定之约天下皆知,只待我抽空去蓬莱仙阁一行,亲自向你爹爹求婚,把我们俩的婚事给办了。这样一来,我们不就能长相厮守了吗?”
鹰刀现在俗事多多,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蓬莱仙阁求婚,但为了博楚灵一笑,他便随口说了求婚之事,实际上他的内心倒还没有这个打算。至少,在夺取天魔宫教主之位之前,他是没有空暇去理会和楚灵的婚事的。
但楚灵并没有如鹰刀所想一般兴奋雀跃,反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默默低下了头。
鹰刀正在疑惑间,却见楚灵猛然抬起头,两眼专注而深情的望着鹰刀道:“鹰……鹰大哥……现在,灵儿便把自己干干净净的身子给了你吧……我们,我们在这里……洞房花烛……”
她越说越是害羞,脸上也泛起一阵娇艳的红云,到得后来几乎要滴出血来,但眼神却依然清澈而坚定,显示了她认真的决心。
鹰刀被她的话语震撼得一阵恍惚,几疑身在梦中。
巴东城城东。
望秀峰,试剑亭。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伫立在亭中,双手后背,一袭紫色的长衫在轻风中舒卷,益发显现出他卓然不群的超凡气质。
亭外一丛盛开的鲜花中,蝴蝶上下翩飞,震动的双翅在夕阳的映照之下赫然流动着一丝瑰丽的艳色。
“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紫衣人长叹一声,双眼凝注在蝴蝶之上若有所思。突然,他双眉一振,转身向外望去,轻声道:“战雨兄,既然来了,为何犹豫再三,过门不入呢?”
亭外长笑声起,一道粗豪狂放不修边幅的身影缓缓自亭外小径的远端出现,正是狙击鹰刀无功而返的“狂刀”战雨。
只见他跨步向前走来。但令人惊异的是,他只是漫不经心的跨了三步,便已从小径的远端逾越过十几丈的距离进入了亭中。
紫衣人微微点头,微笑道:“比之五年之前,战雨兄的功力又精进了。只看战雨兄这‘缩地成寸’的轻功能如此轻松写意地施展出来,可以想见战雨兄的刀法已到了‘心刀’的极至,即将跨入一个崭新的境界,真是可喜可贺。”
战雨淡然一笑,道:“五年之前,我远赴东海蓬莱仙阁求战楚兄,虽然三招之下便败在楚兄的剑下,但也由此突破了我练习‘心刀’的瓶颈,使得我的刀法得以大成。如今,我能有此进境也是拜楚兄所赐,对于这一点我战雨没齿难忘。”
原来,这紫衣人竟然是当今中原武林第一人、东海蓬莱仙阁的宗主、楚灵之父──紫衫逍遥王楚天舒?!?那么,派遣战雨追杀鹰刀的人岂非正是鹰刀常常挂在口边的“便宜岳父大人”?
楚天舒笑道:“战雨兄何须如此?虽然当年比武你不慎败于我的剑下,但你不也是答应替在下做一件事吗?如此说来,你我两人的帐早就清了,战雨兄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战雨长叹道:“当年败在楚兄剑下之后,我虽然提出可以替楚兄做一件事来当作楚兄助我突破‘心刀’瓶颈的补偿,但楚兄却一直没有提出要我做什么事,并且还开放蓬莱仙阁藏经楼内所有武功秘笈给我参考,使得我在那半年内获益匪浅……说起来,楚兄非但是我的良友,更是我的良师。”
楚天舒道:“战雨兄言重了。以战雨兄的天纵之才,便是没有我的帮助也一样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更何况,我要战雨兄所做的事,战雨兄不是也去做了吗?所以,你我二人的帐已经是清清楚楚了,谁也没有欠谁。”
战雨摇头道:“十天之前,我收到楚兄的信使,心里是很高兴的,因为我总算是可以替楚兄做一件事,也算是完成了我五年来的心愿。本来,我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杀了鹰刀,但……”
楚天舒笑道:“我知道,一定是灵儿这傻丫头找上你,求你护得鹰刀周全……嘿嘿,这傻丫头,她一定是知道我要杀鹰刀之后,想来想去,只有求你出面保护鹰刀,鹰刀才有活命的机会。她可不知道,受命第一个去杀鹰刀的人就是你……这样一来,可累得战雨兄为难了。”
战雨苦笑着摇头道:“是呀!一个叫我去杀了鹰刀,一个却叫我保护鹰刀……当灵儿泪眼汪汪求我时,我真的是很替她难过。对于一个少女来说,自己的父亲要杀自己深爱的爱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这种事更残忍?楚兄,难道非要如此吗?灵儿可是你唯一的女儿,难道你真的忍心让她一辈子痛苦,让她一辈子记恨于你吗?老实说,我虽然只见过鹰刀一面,但此人天生豪勇顽强,不畏**,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堪为灵儿的良配。”
楚天舒转过身子背对着战雨,眼中一丝伤痛之色一闪而过。他长叹道:“战雨兄,不是我要杀鹰刀,而是鹰刀非死不可。鹰刀若是不死,花溪剑派和天魔宫的冲突必然会导致整个中原武林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到那时,将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于这次黑白两道的大火拚之中。唉,难道我愿意做出这种选择吗?灵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也希望她能开开心心的生活,但是……只恨鹰刀是杀了荆悲情的凶手,如果没有鹰刀的人头,我很难说服以花溪剑派为首的白道诸派退出巴蜀一带,而花溪剑派不退走,一直进逼巴蜀,天魔宫势难坐视不理,如此一来,这一场大火拚就无法避免了。”
战雨眉头一皱道:“但以我看来,仅凭鹰刀的武功便能单枪匹马在小花溪杀了荆悲情,这是一件难以想像的事,其中有什么隐情也未可知……”
楚天舒摇头道:“鹰刀绝非杀害荆悲情的真正凶手。荆悲情此人不但雄才大略智计过人,而且他的剑法造诣也颇为精深,已近人剑合一的境界。两年前,荆悲情曾来我蓬莱仙阁,名义上是为了找我论剑,但实际上却是邀我一同对付天魔宫。虽然他对付天魔宫的提议被我拒绝,但我相信他是不会放弃称霸江南,乃至整个中原武林的野心的。试问,怀有如此雄心壮志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无端端丧生在鹰刀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之手呢?而且,以他的武功,鹰刀又怎么可能轻易便将他刺杀在他自己的老巢?”
战雨奇道:“你既然知道鹰刀是遭人陷害,为何还要取他的性命?”
楚天舒苦笑道:“我尽管知道鹰刀是被荆悲情利用,但为了大局着想,我还是不得不杀鹰刀。因为,这一切都是荆悲情在幕后操纵,他最希望我因顾虑着亲情而无暇对付他。”
战雨倒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说,荆悲情并没有死?”
楚天舒长叹道:“我也希望自己的推想是错误的。但是从许多迹象来看,现在黑白两道紧张的局势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而有这种深沉的机心、无懈可击的计划,以及如此势如猛虎的恢弘气魄,除了荆悲情之外,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人。”
战雨想了想,道:“不明白。为何你认定这一切都是荆悲情一个人所设的局呢?”
楚天舒笑道:“也难怪你想不明白。我如果不是当事人,我也不会想到这些的。战雨兄,可曾记得无双府被灭的事吗?”
战雨点了点头,道:“当然。荆悲情在一夕之间便将整个鬼王府吞入自己的腹中。嘿嘿,真是好气魄,好威风。”
楚天舒道:“这,只是荆悲情的第一步棋。他原来的如意算盘是当无双府被灭之后,天魔宫必然会大肆反击,那么黑白两道的冲突在那时就会展开。而我那段时间恰好在幽兰小筑处理一些私人的事,等我赶到江南来时,冲突的局势已经形成,我再怎么努力,也是无可奈何了。可以想像,他必然留有许多后招,就等天魔宫一脚踏进他的陷阱里去了。但是,天可怜见,这一次天魔宫居然对无双府被灭没有任何反应。如此一来,荆悲情不但失去西进天魔宫的借口,连之前努力设下的许多陷阱也是白费了。而且,天魔宫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如果天魔宫离开川西老巢进入湘楚一带,花溪剑派凭着地理熟悉的优势再加上一些陷阱,或许还有重创天魔宫的可能,但如果要花溪剑派以一派之力孤军进入川西,在天魔宫的地头上打这一仗,想来荆悲情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所以,荆悲情这一招‘引蛇出洞’之计等于是失败了。”
战雨赞道:“好个荆悲情,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步好棋。不过,他的野心还真是大,居然想将整个天魔宫吃掉。”
楚天舒笑道:“棋的确是好棋。若纯以争霸江湖的游戏来说,荆悲情可以说是天下第一人了,除了他,还没有其他人能做得如他那样狠、那样准。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荆悲情万万没有料到天魔宫居然会龟缩在川西不出,坐看花溪剑派吞掉无双府而毫无反应。这样一来,被动的便是他自己了。首先,他动用无数人力物力用来针对天魔宫反击时所设计的陷阱全成了白费力气,如此一来,本派内部和他的盟友必然会对他的浪费财力颇有微词,他算无遗策的名望也会下跌。而且,像花溪剑派这种名门大派之中一定会有荆悲情的反对势力,这也等于给了这些反对势力一些把柄。第二,江湖传言这次无双府被灭是由于花溪剑派和官府共同合作的结果。白道门派本身和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一点的确不假,也可以说是江湖中不是秘密的秘密。但是,像荆悲情这样明目张胆的勾结官府共同对付别的门派,尽管无双府是**,可这种行为还是令许多人反感。即便是一直默默支援花溪剑派的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也是颇有不满之处。第三,我一直反对有人以黑白两道不能共存于世这种可笑的理由来进行互相争战的借口。这一次荆悲情胜在设计将我拖在幽兰小筑,没有时间来对他吞并无双府西进天魔宫这件事做出反应,而等我赶到江南,他可能大局已定。可天不遂人愿,他没有能够完成这件事。再加上,他儿子荆流花曾经骚扰过灵儿。有鉴于这两件事,我便写了一封信给他,对他进行了严厉的警告,如果他再随意挑起黑白两道的纷争,我将动用自己手中全部的力量对付花溪剑派,包括取他那个打灵儿歪主意的儿子,荆流花的人头。”
战雨笑道:“别人他可以不去理会,但楚兄你的话,他却是不敢不听的。哈哈!我想,收到你的信后,只怕他很难睡得着觉了。”
楚天舒摇头苦笑道:“也许正是我这一封充满恐吓意味的信使得鹰刀陷入了荆悲情的局中。”
楚天舒顿了顿,接着道:“荆悲情接到了我这一封信,必然是寝食难安。对于他来说,虽然成功地一举吞掉了无双府,但接连而来的麻烦却也多多,而我又明言不准他再有什么动作。只要有我在他的后面制肘,给他天大的胆,他也不敢打天魔宫的主意。但是,如果他死了呢?而且,杀他的人还是灵儿的丈夫、我的女婿?”
战雨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如果你出面袒护鹰刀的话,那么你说的话将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了。嘿,荆悲情这一招是想将你孤立在白道之外,那样一来,你将失去在黑白两道冲突时出来斡旋干预的资格。”
楚天舒道:“正是。但,这只是‘鹰刀是杀害荆悲情的凶手’这件事的好处之一,更重要的是,由于江南白道已无鹰刀容身之处,鹰刀若想活命,唯有投奔天魔宫。如此一来,花溪剑派便可以打着替掌门复仇的大旗,名正言顺地西进川西。武林之中,复仇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谁也无话可说,而我又因为是鹰刀岳丈的原因,对这件事不能插手,只有眼看着他联合江南诸派合围天魔宫。”
战雨笑道:“所以,荆悲情只要‘死’在鹰刀的手中,那好处实在是多多。至于是真死还是假死,又有谁去追究?便是追究,以荆悲情的聪明,又有谁能查得出什么破绽?”
楚天舒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从种种蛛丝马迹中推断出目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荆悲情一人在背后捣鬼。现在执掌花溪剑派的荆流云虽然名动江南,但主要是继承父荫之故,其本人的才干实在有限。像这种大举进逼川西的大动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荆流云在后面推动的。”
战雨皱眉道:“如此看来,荆悲情没有死这件事几乎可以肯定了。但鹰刀不是太无辜了吗?背着杀人之罪的黑锅不算,还要因此陪上一条小命!楚兄,这样做,不是太残忍了吗?”
楚天舒叹道:“我也是骑虎难下。关于荆悲情没死这件事只不过是我的推断,根本没有半点证据可以证明。但是,眼前黑白两道冲突在即,我只要稍一犹豫,大祸便会酿成,武林中难免生灵涂炭,所有的一切都会照着荆悲情的计划一步步实现,到那时就太迟了。以鹰刀一人的性命以及灵儿和我一生的痛苦来换取整个武林的安定平稳……纵使我心不甘情不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嘿嘿,荆悲情啊荆悲情,我楚家为了你的野心所牺牲的一切,终有一日会让你偿还……”说到后来,以楚天舒这种广博的胸襟也不禁对荆悲情如此毒计起了深恶痛绝之心。毕竟,他为此失去的是自己和爱女一生的幸福。只要鹰刀一死,无论是楚灵还是他自己都不可能与“快乐”结缘了。楚灵固然会因为鹰刀之死终生痛苦,但自己身为杀害鹰刀的凶手,又有何面目去见自己最心爱的女儿?
战雨怒道:“楚兄,难道我们便乖乖地让荆悲情这小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吗?我这就去召集我‘四大寇’的兄弟,大家用武力来弹压花溪剑派,你我两家联手,他们还不是给给我老老实实地退出巴蜀?”
楚天舒苦笑道:“如果光是花溪剑派,莫说‘四大寇’,便是我蓬莱仙阁一家,荆悲情也奈何我不得。但是,在半月之前,我收到消息,哈赤兰宁下江南了。”
战雨惊道:“哈赤兰宁?藏北‘烈日法王’哈赤兰宁?”
楚天舒点了点头,道:“不光是他。还有高丽武林的无上宗师‘风雷破’崔明勋也于日前造访金陵。”
战雨一怔,喃喃道:“崔明勋?他也来了……如此看来,我中原武林又将掀起惊涛骇浪了……”
楚天舒仰天长叹道:“我隐隐有一种预感,荆悲情这次西进天魔宫在表面上好像只是中原武林黑白两道之争,但,也许隐藏在这层烟雾之下的东西才是真正可怕的……”
远处天际的夕阳已逝,黑暗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