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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阳门真言

    程不识道:以前,家里的钱都被那个垃圾吃喝嫖赌用光了,买不起蜡烛,也没有灯油,每到晚上,天色黑暗,却未到睡觉的时候,无事可做,娘亲就教我识字。

    苏寒食奇道:既然是什么也看不到,怎么识字?

    程不识道:自然是有办法的,我娘亲是天底下最聪慧的女子,怎会想不出办法?我自小就喜欢在山上跑,那座山就在村子旁边,在山上往下看村子,都是一目了然,比地图还要清晰。我娘亲便想到一个法子,她便对我说;你知道王阿宝家在村子里的位置吗?那时我便叫:当然知道!她就说:我们家里穷,买不起纸,你就将我们整个村子当作一张纸,从王阿宝家,到刘狗子家,用一只老大老大的笔连起来,然后再将我们家和村西头的那个旧磨坊,用一支大笔连起来,看看,这是个什么形状呢?那时候我想了一想,就道:这个就像是两个筷子交叉放着一样!我娘亲便夸我真聪敏,并且告诉我,这个字就是一个十字。

    程不识叹了口气道:呵呵,十字,这是我学会的第一个字了。

    苏寒食笑道:你娘亲还真是个女中豪杰,太祖爷当年和刘基对弈,便曾出过一个对联,说是天做棋盘星做子,谁人敢下,而刘基的下联是雷为战鼓电为旗,风云际会,气势之大,令人感叹。可是你娘亲以村落为纸,连地成字,一个村妇能有这般气势,只怕就算是太祖爷得知,也要赞叹不已!

    程不识听他称赞自己娘亲,大是欢喜,便道:是啊!是啊!我娘亲很了不起的,后来她便是用这种方法教我识字,因为这个很有趣,我需要想半天才能辨别清楚字的笔画,所以我识字时就必须仔细地想清楚,这样一来,一个字我只学一遍,就能记得清清楚楚

    程不识说起他娘亲教他识字的事,说得兴起,又谈到他娘亲怎么教他背《论语》,但他后面所说的话,苏寒食却没能听得进去他沉浸在震惊和喜悦之中,浑身颤抖,脑海中的思维就像是控制不住了一般,狂跳不止,突然忍不住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时大牢之中已经极是黑暗,苏寒食突然大吼一声,将程不识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苏寒食心道:原来是这样呵呵,是我们胸襟太小,唐太宗视野太大,原来阳门图录的秘密是这样珺楚她若是知道,一定要开心死了他激动得想要立时冲出去,将这个发现告诉秦珺楚,这时被程不识一问,方才醒悟过来,拉着程不识的手道:不错!你娘真可以说是天下最聪明的女子!

    程不识自然喜欢别人夸他娘亲,与苏寒食更显亲切,他失去父母,孤苦无依,遇到一个对他和蔼的人,自然很是亲近,几乎一夜长谈,终于在疲累之中睡去。苏寒食将松滋功渐渐运转开来,全身真气缓缓运转,在这阴暗潮湿的大牢之中,他也赖得睡,便进入了师父嘱咐每日必做的内功修行之中。

    第二日,程不识睡醒之时,已经日照三竿,他很久没有睡得这般安心香甜,倒像是在大牢里面比外面更加舒适。

    大牢中响起脚步声,潘捕头带着两个捕快走进来,苏寒食猛然间睁开双眼,站了起来,潘捕头打开牢门,喝道:你们两个快出来!跟我上堂去!说着便伸手来撕扯苏寒食衣服,苏寒食眉头一皱,一撇手将他手臂摆脱,潘捕头顿时心惊,这才意识到苏寒食的本事,远远在他之上。

    程不识却以为这恶捕头要伤苏寒食,不由急叫道:捕头老爷!你要治罪么?我告诉你,昨天那块玉佩是我偷的,是我将那玉佩放在他钱袋之中,嫁祸于他!若要治罪,就来治我的罪好了!

    苏寒食看了程不识一眼,心头感到一种震撼,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能够让一个曾经嫁祸自己的少年,一夜之后就主动担当所有罪责?

    原来这个小泼皮,也是个性情中人。

    潘捕头瞪了两人一眼,冷哼道:怎么着,看你穿的人模狗样,是不是给了这小鬼几个破钱,让他替你顶罪来着?

    苏寒食此时已经赖得理会这个潘大神捕,反正上堂见到知府,自会清者自清,程不识还想解释,被苏寒食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们跟着这捕头上堂去就是了,不必解释什么。

    潘捕头听到苏寒食在后面说话,冷哼一声,心中暗暗打算到堂上之后,定要叫他吃些苦头。潘大捕头果然是想到做到,将苏寒食两人带上堂,便开始供述苏寒食的罪状:秉大人、秦小姐,此人便是偷窃凤凰玉佩的窃贼,不仅目无王法,而且在大牢之中扰乱公纪,诽谤官差,应当在审判之前,先打他一百棒

    潘捕头正得意洋洋地为苏寒食罗织罪名,却发现堂上高坐的王大人神色怪异,像是得了什么病一般,脸色难看之极,正要询问大人是否安康,便看到这位王大人猛然站起,如狼似虎般扑将过来,将潘捕头吓了一跳。

    苏寒食道:王大人,好久不见喔!

    那王大人连连应诺道:是啊,好久不见,秦姑爷也该常来鄙府坐坐,同在黄州,就算聊聊天也是好的!

    苏寒食笑道:王大人不会是怪罪我没有时常来拜谒,便派人招待了我一晚上吧?

    王大人尴尬道:秦姑爷您昨夜是在

    苏寒食道:我是在王大人的大牢里待着,受到盛情款待,虽然没能同王大人聊天,但也算是拜会过王大人尊府了。

    王大人顿时黑了一张脸,恨不得将潘捕头撕成碎片,连忙道:都是我对属下管教不严,还请秦姑爷恕罪来来来,请上坐。

    苏寒食也不怎么理他,他被关了一夜,多少有些怨气,自然不能受了罪,还给人家好脸色看,总也得让这些当官的受些折腾才是。

    秦珺楚也在堂上坐着,看到苏寒食被潘捕头带过来,也是十分诧异,这时才吃惊道:苏郎,你这是怎么回事?昨夜你没回来,人家还以为你在外面有事,怎么却在这里?

    苏寒食看了眼她腰间的玉佩,苦笑道:还不是你这玉佩惹得祸,昨天你丢了块玉佩是吧?就是被一个小贼偷了去,然后偷偷放进我的钱袋,而这位潘捕头办事效率当真可称之为神速,二话不说便逮了我两个下狱,虽然我再三强调这玉佩是我内人的,但潘捕头心志坚定,不为他人之言所惑

    潘捕头只感觉头脑发晕,苦着一张脸不知说什么好,求助般看向王大人,但王大人却是一脸想要杀人的表情,潘捕头顿时感觉到自己后背凉飕飕的。

    秦珺楚哭笑不得道:不会吧?还有小偷会偷了别人东西,却嫁祸给人家丈夫的?更奇怪的是捕头把人逮进大牢,罪名是他偷了他妻子的东西?

    程不识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还真遇上这种事,突然忍不住叫了起来:你怎么可能是她的相公?你若是她相公,那昨天握住她手的那个男人又是谁?

    程不识偷了秦珺楚的东西,显然看到了王铭艺握住秦珺楚手的那一幕,于是当时他便当秦珺楚和王铭艺是一对夫妇,这时得知苏寒食才是秦珺楚的丈夫,自然大是惊讶。程不识此言一出,秦珺楚脸色顿时一白,而苏寒食一张脸却是猛然一冷,不论程不识是不是胡说,但这种有损女子名节的言语,怎么能随便吐露?

    潘捕头正苦着一张脸,心中忐忑,听到这程不识不分场合乱说话,顿时叫骂道:你这个小混蛋在公堂之上,居然也敢胡言乱语,诋毁秦小姐?你是想吃板子了不是?

    苏寒食道:潘捕头,小孩子胡说而已,没人会当真,其实我还要谢谢你将我关入牢中才是。

    苏寒食心底也当真庆幸自己被关在大牢,和这个小偷聊天,从而发现了阳门图录的秘密,但是这话在潘捕头听来,就是讽刺和责骂了,再次道歉道:秦姑爷,都是小人的错,小人愧疚难安也怪这个小泼皮,居然陷害秦姑爷,小人一时没有觉察

    苏寒食道:王大人,若是没什么事,苏某还是先行告辞。

    王大人道:秦姑爷还没有用餐吧?不如就在鄙处,等我设席款待?

    苏寒食道:不必了,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王大人嗯,这个少年资质不错,不知我能不能带他回去?

    王大人道:当然没问题,当然没问题!秦姑爷您请自便就是。

    苏寒食对程不识道:你跟我走吧,以后就不用流浪,在秦府规规矩矩做人,要是再做偷盗之类的事,我还会将你送到大牢去!程不识也知道自己方才说的那句话冒犯了苏寒食夫妇,也不敢多说,点头便答应了,跟随在苏寒食身后。

    潘捕头看着苏寒食夫妇出门,立时瘫倒在地,王大人叫骂道:你是怎么搞的?怎么才上任没几天就干出这种蠢事?难道不知道当差的首先就要了解那些名门贵族吗?

    潘捕头无奈道:小人真的是很细心地了解秦家这几位大人物了,可不是说这位秦姑爷是个跛子吗?可他的腿脚看起来好端端的,小人当时也不可能想到他的身份

    苏寒食和秦珺楚出来,不由问道:珺楚,大清早怎么跑这里来了?

    其实秦珺楚在黄州身份极为高贵,这样的开堂听审根本不需要她亲自过来的。

    秦珺楚道:也没什么,那个糊涂官想请我去听审,我也知道这些当官的只怕会为了讨好秦家,给那个小偷加刑,那小偷也怪可怜的,我不想他因此遭罪而已,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你昨天晚上你没回家,我还担心出什么事呢

    程不识听到秦珺楚说话,心中颇为感动,她不仅没怪罪那个自己偷东西,反而担心官府欺凌弱小,程不识不由也有些怀疑:难道我昨天看错了,她怎么可能握别人的手?

    秦珺楚道:苏郎你饿不饿?在大牢里,想必不舒服吧,翠微楼还放着些糕点的。

    苏寒食道:有没有看到这个?

    他提起那只小笼子,秦珺楚这才发现这笼子里的豚鼠,苏寒食道:听说这豚鼠肉吃起来也不错,我在大牢里面好生辛苦,不如珺楚你亲自下厨,做一锅豚鼠汤来犒劳一下?

    秦珺楚急道:这对豚鼠这么可爱,你也舍得吃?不许你杀生!

    苏寒食不由笑道:你放心其实这豚鼠肉也不怎么好吃的,你想不想用这豚鼠胡子,做一支毛笔?

    秦珺楚娇嗔道:不行!这对豚鼠属于我了,你可别再打它们的主意!

    苏寒食点点头道:我是看到这豚鼠可爱,估计你一定喜欢,便买下带了回来我们快回家,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苏寒食几人回到秦府,让仆人在秦嵛德的弟子们的房子中清理出一间,安排程不识住宿,而后便遣人去请秦嵛德,苏寒食拉着秦珺楚急匆匆登上翠微楼,还将小庭院的护院支开,秦珺楚感觉苏寒食神秘兮兮,不由甚是奇道:苏郎,究竟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苏寒食一边从秦珺楚一个锁着的匣子里翻出了阳门图录,一边道:是关于阳门图录的事!

    秦珺楚浑身一震,道:有什么发现?

    苏寒食点了点头道:等岳父回来再说咦!你什么时候把我那副字给换了?

    秦珺楚想起昨日,王铭艺也是一眼就看出,墙上这幅字虽然以苏寒食的名字落款,却不是苏寒食所作,讶然道:你怎么就看得出不是你那一幅?难道我临得不像?

    苏寒食想了想道:嗯单以字体而论,珺楚的临摹功夫,我可是甘拜下风,不过从用墨之法来看,自然能够轻易看出我自小就修习松滋功,用墨的方法自然和常人不一样的,所以我才自己磨墨,不过这也只是一种比较奇特的用墨方法而已。

    秦珺楚点了点头,她知道苏寒食所学的武功,和书法有很多联系,正在估摸着以后要苏寒食教她如何用墨,就听见秦嵛德上楼的脚步声。

    秦嵛德被苏寒食叫来,听他说到阳门图录,一下子精神紧绷起来。

    打开阳门图录,秦嵛德和秦珺楚都有些紧张地望着苏寒食,苏寒食道:这阳门图录是一本地理图录,我们以前研究这东西,不是很奇怪这上面所记载的地方和城池的排列没有规律吗?我们陷入了一个死胡同,这些排列,本来就无迹可寻,我们非要在上面找出什么规律,自然是一无所得。

    苏寒食打开这地理图集的目录道:这阳门图录份为十六章,每一章又分为好几个小节,每个小节里面讲述两三个城池的地理和风俗,但我们发现每一章里面记载的城池都是没有联系的,也不知道唐朝人修订这个图录的时候是怎么分的章节,可是昨天我在大牢里面,和那个小鬼头聊天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地理图录的秘密!

    秦珺楚急道:苏郎你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

    苏寒食拿过一张绘制精确的唐代地图道:我们破解不了阳门图录,是因为我们无法了解唐太宗的胸襟。小位面,自然小胸襟,高层次,自然有大气度!唐太宗是俯仰八荒,鞭笞六合的帝皇,他是站在天下的最高峰,所以他的眼光和境界,我们触摸不到,感受不到,也是很正常的。想一想,天地之间,除了像太宗皇帝这般人物,谁能有以天下为纸,连城池成字的气魄?

    秦嵛德自语道:以天下为纸,连城池成字?

    苏寒食道:不错,这阳门图录是太宗皇帝编订的,他就是将天下当作一张纸,在这上面写字!你们看,第一章第一节中记录的两个城池,第一个是长安,第二个是柳州,我们将它们连起来!苏寒食将一张极薄的纸铺在地图之上,隔着这张纸,依旧能看清那地图上的标注,苏寒食提起笔,在天水和长安之间,连上一笔。

    然后苏寒食接着道:看到了吧?这便是一竖,再看看第一章的第二节,记录的是五个城池,我们把这五个城池当作五个点,也将之依次连起来是个竖折折勾,和刚才那一竖形成一个耳字旁这样,每一章是一个字,每一小节是这个字里面的一个笔画看,这是阳门图录蕴藏着的第一个字,是一个陵字!

    秦嵛德激动道:果然不错!快看下一个,快看下一章!

    苏寒食三人依照阳门图录所记载的城池顺序,将书中一共十六章节里藏的十六个字,全部写了出来,然后写在纸上。

    陵墓为舟,长程做桨;中流太虚,有楫无疆!

    秦珺楚兴奋道:应该是了,这些城池连起来果然都能成字!唐太宗真是好大气魄,写万里大字,真令人难以想象!苏郎说说不错,境界不同,我们眼光太小,看不到唐太宗的万里巨字!

    秦嵛德道:陵墓为舟,长程做桨;中流太虚,有楫无疆这几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苏寒食道:陵墓为舟,这陵墓应该便是指昭陵,而长程做桨中的长程究竟是什么意思,却有些让人不解了,至于后面那两句,就更加不可猜度,会不会是和昭陵图鉴有关?或许有人看过昭陵图鉴的话,应该会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吧?

    秦嵛德呆呆地望着那写着这十六字的纸,连声叹道:好!好!好!琳儿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秦珺楚看着父亲老泪纵横的样子,不由感到心酸不已,秦嵛德道:那昭陵图鉴,向来都是只有西园园主和文房四侯五个人才能看到,再过半年,我们便将阳门图录送去,就算他们厉害,估计也得等个好些年,才能悟透这里面的秘密,寒食啊,这次可是多亏了你啊!

    苏寒食道: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我才想到这个法子,这都是小婿应当做的!

    秦嵛德起身道:好啦,你们待着吧,我听说寒食你昨夜在大牢里待了一天,定然很是疲累,你就吃点东西,先休息吧,我先走了!对了,这几张写着字的纸,要烧个干净!

    苏寒食和秦珺楚送走秦嵛德,立马便将那先前写着字的纸烧毁,毕竟一本阳门图录,也只有短短十六个字,他们早已烂熟于心。

    苏寒食用了些饭菜,便被秦珺楚劝去修习,恍恍惚惚间,已经是在睡梦之中,突然眼前出现程不识的身影,听见他大声道:你怎么可能是她的相公?你若是她相公,那昨天握住她手的那个男人又是谁?

    苏寒食浑身一冷,就像是被利剑刺中一般,猛然坐起,额头上尽是冷汗,如同从窒息之中挣扎脱身一般不住喘气,转眼望去,秦珺楚正坐在桌子前面,练习书法,听到响动,起身过来道:苏郎,怎么了?

    苏寒食道: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不睡了,现在已经是快到黄昏了吧?

    秦珺楚道:是啊,其实你也没睡多久。

    苏寒食起身,来到秦珺楚身边,看到她已经写满了一张纸,并在纸边写上初四酉时。

    这都已经是秦珺楚的习惯,她每日都要写两三张纸,并将时间记下,这般苦下寒暑之功,自然是能写出一手好字,苏寒食却总是从她所做的记录上面看时间。

    秦珺楚收拾了笔墨,对苏寒食道:想吃些什么呢?苏寒食道:我想去看看那个小泼皮,毕竟这次,是他帮了我们大忙!

    秦珺楚想了想道:我去做点青笋炒蛋之类的,记得按时过来吃饭。

    苏寒食笑道:娘子亲自下厨,为夫怎敢错过?

    苏寒食来到秦府别院,程不识正在房子门前,见到他过来,急忙迎上来道:秦姑爷

    苏寒食怔了怔道:你怎么也这么称呼我?叫我苏大哥好了。程不识倒是一点也不矫情,应声道:嗯,苏大哥。苏寒食道:怎么样?这屋子还好吧?程不识道:好!我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子!苏寒食道:那就好,以后你就住在这儿吧!

    程不识道:苏大哥,我不想白吃白住,你给我找点活干吧!给秦府打杂也好。

    苏寒食想了想道:那你以后跟着我得了,也可以帮我办事,和秦府的杂役们相同的工钱,怎么样?

    程不识道:好啊,我一定好好干!

    苏寒食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梦,想要问他些什么,却又终是没能开口,程不识道:苏大哥,你想说什么?

    苏寒食道:没什么你想不想学写字?

    程不识道:写字?我娘亲教过我呀!

    苏寒食摇头道:那个是识字,字写出来,也要漂亮才行,想要将字写的漂亮,却是一门极大的学问。

    程不识道:没什么的,苏大哥要我学,我学便是了。

    苏寒食摇头道:这个事很严谨,绝不能儿戏,你要是想要跟我学,就必须拜师,若是拜师的话,你不仅要学写字,还要学武功!

    程不识眼睛一亮:这个好!我喜欢学武功的!

    苏寒食点了点头,带着程不识到翠微院,拿来一本册页,打开来看,每一页都是写着同样的字:书道丹青,风水归藏;黑字白纸,匿作阴阳。但落款却是各个不同,每个落款的名字上都印着一方古朴的印章,到了最后那两页,却是只有落款,没有正文,而那落款分别是苏寒食和王铭艺。

    苏寒食望着王铭艺的名字,微微有些伤感,对程不识道:这是我门派家谱,每一个派中弟子,都要在上面记录名字,并在武功大成之后,留下墨宝,我的功夫还不够,所以不能留字,因此也只有名字没有正文,你既然要拜师,就要在上面留下名字。

    苏寒食将纸张翻到下一页,写下程不识三个字,从怀中拿出一枚印章来,盖在程不识的名字上,程不识问道:苏大哥,这章上写的是什么字?

    苏寒食道:这印章上的字有些奇怪,我也不认识的。又道:磕头拜师,报上你的生辰,以后,我便是你的师父,你也不能叫我为苏大哥了!

    程不识急忙跪倒,依照师门程序拜师,苏寒食二十五岁,而程不识却是十四岁,在苏寒食这一派中,苏寒食是收徒最早的,而程不识却是拜师最迟的。

    秦珺楚准备好了饭菜,却见苏寒食带着程不识进来,这时程不识已经换了新衣服,虽然长的不俊俏,却给人一种很精明激灵的感觉,秦珺楚正奇怪苏寒食为什么将他带到这里来,程不识已经跪倒,磕头道:师娘!

    秦珺楚被吓了一跳,苏寒食笑道:不识是我新收的徒弟,当师娘的可要给面子啊!

    秦珺楚白了他一眼,急忙让程不识起来,她性子善良,自然让程不识感觉十分和善可亲,也觉得自己能够遇上这样的师父师娘,也实在是三生有幸。

    苏寒食开始教程不识学习书法,当然也是从最为基本的笔法开始,程不识开始学字时年龄相对较大,所以学习极快,没用多久,对于毛笔字基本的笔法已经了然于胸,这天苏寒食将他叫到翠微小院一个小书房,说开始教他一些新的东西,其中还包括着他们这一派的武功精要。

    程不识当然极是兴奋,受到苏寒食召唤,急匆匆便赶过来,而却见秦珺楚正陪着苏寒食,观赏一幅当代名家的字画,拜见道:师父,师娘!

    苏寒食点点头,道:不识,现在你书法虽不算完全入门,但也是可以写几个能拿得出手的字,现在我便教你我们苏子一门之中,最为正统的本事!

    程不识惊喜道:真的?

    苏寒食道:当然是真的。

    程不识道:那我们正统的本事是

    苏寒食笑着道:磨墨!

    程不识目瞪口呆道:磨墨?师父我没听错吧?磨墨的本事?

    苏寒食道:磨墨是修习,用墨是目的,所以我能教给你的最精华的所在,就是如何磨墨,还有怎样用墨!你可别觉得这是个小问题,其实里面的学问大着呢!

    程不识不敢反驳,在心底却是有些不信,苏寒食道:磨墨看似简单,其实和许多事物有着相同的道理,这是一种由浅到深,潜移默化的原理,我们磨墨的时候,都是在砚台之中,先倒上些许清水,而后再用墨锭细致研磨,磨下来的墨素沉浸在清水之中,墨由淡到浓,这个过程,并非是那么简单的。

    程不识奇道:师父,你能说得清楚点吗?

    秦珺楚也极是感兴趣,看到苏寒食望了她一眼,问道:我也想听听,不会坏了规矩吧?

    没什么打紧,你莫要外传便是。苏寒食笑道,磨墨,就是将水变成墨,这是一个积淀的过程,真正厚重的事物,一定是经过许久的磨砺和积淀才能成就!这个道理难以言传,再加上你师父我天生嘴拙,也说不透的,不过我要教你的内功,就是以这个道理为基准,而这门内功,便叫做松滋功……

    苏寒食看了程不识一眼道:天下人都明白,内力是修习武功的根本,可是有谁知道,这内力究竟是从何而来?真气是为什么而生?

    程不识茫然摇头,秦珺楚奇道:是啊?真气是如何产生的?

    苏寒食道:其实,人是这世间,最为珍贵,也最有灵气的墨锭!他拿起一块墨锭道:人的身体就像是这样一块墨锭,是一块未经开发的宝藏,而且是一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这宝藏不是凭空送给你的,是需要研磨才能得到。要想研磨人体这块墨锭,你还需要一方砚台要足够坚硬,能够磨下粉末;要足够光滑温润;要缩墨不腐!

    苏寒食盯着程不识的眼睛道:这方砚,就是你的意志力!

    苏寒食的表情和言语,果然起到振聋发聩的效果,不仅程不识眼中充满狂热,就连秦珺楚甚是吃惊,没想到苏寒食居然能够说出这般新奇而又不失哲理的话语。

    苏寒食接着道:未曾修习过内功的人,经脉之中浅薄空虚,就像是清水一般,但人就是墨锭,而只要你的意志力有足够的硬度,就能磨下墨来,渐渐的,这清水就会越来越浓,而你的功力也会越来越深!你经常磨墨的话就自然会知道,磨墨需要一个持续而均衡的力度,若是心急,磨得太过急躁,墨在水里自然就化不开,不仅不能用,还会伤了笔头;若是磨地太懒散,自然会很缓慢,墨要在水中搅动才能溶得更加均匀。别以为磨墨很简单,但是想要磨得好,却也需不骄不躁才行!

    程不识虚心受教,深深点头。

    苏寒食道:松滋功自然也有自己的修习方法,就像是一种独特的磨墨方法一样,要想学好松滋功,你也要学好如何磨墨,人的资质不同,就像是墨锭的材质不同一样,就像不识你天资聪颖,相当于一块好墨;而我生有残疾,就像是一块制造粗糙的劣等墨但好墨若是不能学会好的研磨方法,就是生生被浪费掉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不识道:徒儿明白

    苏寒食看他有些犹豫,便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程不识吸了口气,放胆道:师父,你也是块好墨!

    苏寒食一怔,笑了笑道:我?哎还有我要告诉你,传说之中,最好的墨,只要轻轻一磨,遇水就化,一点如漆,这种墨的确是有的,根据我们所说人如墨,或许天资聪慧到稍加研磨就能达到极深造诣的人也存在,但是这样的人和墨都是凤毛麟角,就是寻便天下也难遇到,所以千万不要对自己的资质太自负,也不要心急想要极快地将内功修习到另外一个境界磨墨的时候,清水是渐渐变浓的,所以修习松滋功的时候,内力也是慢慢进步的,这种进步甚至连练功的人自己都感觉不到,其实有些东西,都是在悄悄地变化的,只是难以察觉而已

    苏寒食突然有些伤感道:我曾经有一个师弟,他资质和你一样好,但是他觉得真正好的功法,应该是进步神速,能够每天都感觉到于是他抱怨师父的松滋功,觉得松滋功枯燥而不适用,一心想着离开旧居,到外面的世界去

    秦珺楚看见苏寒食落寞神色,也是生出许多模糊念头,王铭艺是否是像苏寒食所说,忍受不了修习松滋功的枯燥,方才背井离乡来到黄州的呢?

    苏寒食道:修习内力,是磨墨的过程,但是有了内力,就要学会应用,就像是磨出墨来,目的在于用墨写字一样,所以修习松滋功的第二项内容,就是如何用墨,这一点着眼于武功,就是如何运用内力!他眸中精光一闪,道:教你磨墨,是要让你学会修身和养性;而教你用墨,就是让你学会如何动用自己的力量,这就是书法中的墨法,用墨之法!

    程不识怔了一怔,问道:师父这松滋功,究竟是武功心法,还是书法要旨?

    苏寒食笑道:松滋功即是一门内功,又是书法秘笈!修习松滋功的时候,将书法和武功相互对应,你在这两方面的进展就会事半功倍!现在我问你,你是想通过书法看武术呢,还是通过武术看书法?

    程不识道:就从书法方面先说起吧

    这是苏寒食正式开始教程不识,当然讲解十分细心,一下子讲了许多甚为深奥的问题,好在程不识天资聪颖,居然也大致理解了苏寒食的意思。

    墨客写字,自然离不开墨,就像是武林中人打架,离不开内力一般。最基本的墨法有五种,最常见的就是浓墨之法,墨浓如漆,写在纸上黑白分明,神采外耀;另外还有淡墨,介于黑白之间,显现出清远淡雅的美。墨法之中,这两种是与墨的浓度有关,而另外还有涨墨法,是通过墨在纸上渗透溢出来体现意境,枯笔和渴笔分别是浓墨和淡墨在笔头失水时的运用,这三种墨法,都是依照笔头蘸墨的多少而命名。

    苏寒食自小修习的松滋功,是将书法和武功结合而论的,在此论述之中,书法要素和武功要素是一一对应的,比如墨锭对应人,磨下来的墨素对应内力,所以墨法便对应内力的运用方法,和五种基本用墨方法一样,松滋功的内功运用也有五种基本用法,就像写字不一定墨浓就好一样,出招也不一定用尽全力才威力大松滋功的内力运用是艺术的,是精妙的,一个人穷尽一生,也难以掌握得入微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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