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执子之手
艾尔铁诺历四二零年一月艾尔铁诺中都白鹿洞后山
从宿老堂喊出威胁话语的那刻起,屋里的整个气氛就开始变了。一名同伴跪了下来,涕泪纵横地哭着说:盟、盟主,我我不想死啊当看到那些同伴,一个个指着自己大骂,说自己勾结人类恶贼,数典忘祖,不配做个鬼夷人时,小乔不觉得气愤,只是感到失落,以及深沉的悲哀。
做你该做的事吧,小乔,也许你这趟到中都来,就是为了在这里,完成这件事。强撑着鲜血淋漓的身体,斜斜靠在屋子一角,努力不让自己失去意识的公瑾,用微弱的声音说话,斩下我的脑袋,交给宿老堂,胭凝会知道该对他们说什么。勉强说到这里,公瑾咳嗽两声,倒刺入肺部的肋骨,让他咳喷出来的鲜血,洒得衣襟一片赤红。但即使承受着这样的痛楚,公瑾虚弱的眼神依旧清醒。
别怪你身边的人,如果要死,我希望我是死在你的手里,别让我被鬼夷人斩下首级。勉强把话说完,公瑾已经没剩下半分力气,疲惫地靠在角落。小乔被人塞了一把长剑入手后,慢慢、慢慢地走过来。
几百年的人生历程,和普通人相比,已经不能算短;过去自己从来就不觉得生命中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事物,无论什么时候在任务中牺牲了,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可是这种感觉,此刻似乎有着小小的改变,自己确实感觉到,假如是由小乔来了结自己的生命,那么这六百年的人生也算得上是没有遗憾。
心中洋溢着不可思议的幸福感,公瑾只是挂着微笑,看着小乔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长剑拖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嘶鸣。
做你该做的事吧,盟主小乔
拖着长剑,朝周瑜走去,小乔脑海中白茫茫的一片,只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一个无解的梦魇,想要哭叫,却叫不出声音来。整颗心为着死亡的恐惧而颤抖。
屋瓦壁板的剥落声,长剑拖在地上的尖锐声音,像是在催促着小乔快点儿下手,但她只是凝望着前方,看着那个对她微笑的男人,脚重得像是再也抬不起来。为什么自己非要对他下手不可呢?还是说,就因为自己是盟主吗?那小乔呢?这个叫做小乔的女孩儿呢?每个人都在拼命为她着想,为她牺牲,难道没有人在意她心里真正的想法吗?
瑜兄,谢谢你长久以来的照顾。
长剑化作一道雪亮的光虹,当剑光随着寒气落在公瑾的颈上,公瑾闭上了眼睛,接受着自己应有的命运。
但落下来的却只有剑光,实际的锋刃以毫厘之差错过,顺势扬起,反斩在小乔的左掌心,划出一道鲜艳的血珠。
各位,在动手之前,有些事情我想让大家知道。
电光石火的错愕,没有人意识到眼前正发生什么事,但在任何人来得及有动作之前,小乔手上的血迹迅速化为符文,顺着白皙的手臂迅速蔓延,却很快地转为暗淡。
希鲁巴尔!那一声唱颂后,每个人的眼前都仿佛出现了幻觉,看见小乔的外表发生了改变,额上的角、肌肤上的斑纹,全都像潮水退潮一般迅速消失。才只眨眼工夫,那个站在公瑾身前、仿佛持剑护卫着他的绿裙少女,就完全改变了模样;当屋瓦壁板朝四面八方倒下散开,凛冽寒风随着漫天大雪一起飘吹进来,在众人一片雪花弥漫视线中的,就只剩下一名人类女孩儿:对、对不起,我欺骗了大家,和在这里的这个男人一样,我也是人类!
任泪水奔流,小乔只是努力地弯着腰,全心全意地说着压抑已久的话语:我是人类,可是,我是真的想要帮助鬼夷人,让人类与鬼夷人之间和平共处,不要再继续仇视与杀戮,让大家的生活能够更好,让这个世界能更好。我欺骗了大家,如果说瑜兄有罪,同样潜入鬼夷族的我也一样有罪,我、我没有资格对他下手!绝对不会动手的!
声嘶力竭地说着这些话语,虽然飘落在身上的冰雪,是那么地沁心凉,但小乔心中却仍有一点火热,期望某些奇迹能够出现,哪怕只有一个人被打动,这些日子以来在叛军内的努力就不枉了。然而,在她说完话,抬眼环视众人的时候,一颗石头打中她的额角,鲜血迸发,脚下虚弱无力的她一跤往后跌去。
无耻的贱人,你和周公瑾是一丘之貉!你们两个都是同样货色,你们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卑鄙,无耻,你骗了我们这么久,装什么真命天子,你根本是白鹿洞派来的奸细。似乎是因为生还无望,三十几名鬼夷人像是发狂似的吼叫泄愤,纷纷拿起手边能投掷的东西,朝眼前那对男女丢去,恨不得在敌人动手之前,把这一对人类叛徒先活活打死。讽刺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自己之所以还有力气拿东西扔人,全都是因为之前公瑾与小乔的竭力掩护,使得他们身上伤势较轻的缘故。
如果公瑾还有半分力气,他会拨开砸向小乔的每一样东西,但现在他只能接住小乔柔弱的身躯,尽可能侧过身体,为她接下砸来的重物。侧着身体,公瑾接触到胭凝的眼神,她眼中有泪,却似乎在笑,假若她还举得起手来,她会用那被硬弩射穿腕骨的手,为少女的勇气与牺牲鼓掌。小乔的真面目固然令人吃惊,但胭凝却不会因此改变本来态度。
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大叛徒,人类看见你们要杀,鬼夷人看见你们要杀,你们现在是所有种族的大叛徒,难道你们真以为自己能对抗这块大陆上所有人的愤怒?我真想看看,还有谁能救得了你们?现在长老发出了这样的猖狂嘲笑,当小乔与公瑾一起抬起头,只看见漫天如蝗箭雨,划破洁净的雪花,朝这边飙射过来,耳中所听所闻,尽是四面八方的拨弦破风声,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在散发森冷的恶意。
我!一直到许久之后,现在长老还记得当时抬起头来见到的那番景象无数的剑气划空声,夹杂在羽箭破风中响起,点点闪耀寒芒,就在每一支箭矢击中目标前,抢先一步予以拦截,更快、更精准、更狠恶地击中每一支羽箭,把箭矢全数化为飘散烟尘,转眼之间,数千支乱射羽箭无一幸免,全部被摧毁殆尽。
就在所有人都还弄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点点剑雨星芒蓦地扩增了亮度,朝四面八方的包围人马乱射过去,人们只觉得一道冰寒刺骨的冷风、一股灼烫难当的热气,交错由身边飙吹过去,身体乍冷骤热,甚是难受,而当他们勉力睁开眼来,却发现所有箭手的弓弦都被切断,所有骑士的马蹬也遭同一命运,惊叫着摔坠下马,全军霎时间一片大乱。暗中出手的这个人,力量至少足以与月贤者比肩,拥有传说中的天位力量。
是何方高人出手?请现身说话!在两大长老的喊话声中,该露面的人终于现身出来,只是一个矮小如猴的老人,脸上的皱纹只怕比两大长老加起来更多,看来就像是一块枯槁的老木头。
当今世上,拥有天位力量的武者屈指可数。回忆起怪老头的言语举动,公瑾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名,那是一个创立大雪山杀手集团,令江湖中人闻之色变,如今与陆游并列为三大神剑的大人物,莫非
底下的小子们听好,老子是去死去死旅团的团长,道上人称梅斯特?尤达,对你们以众欺寡的行为很看不过眼,现在老子宣布要带这票小子走人,底下哪个不服气的,尽管上来试试!狂妄的口气,比适才两大长老更为霸道。
若然爆发战事,那不只是白鹿洞与大雪山之间的问题,单单只是眼前这名猥琐老人,就足以让整座中都城化作一片尸山血海。有鉴于此,两位长老耐着性子前去交涉,抬出了陆游的名号,认为对方既然不用真名,想必是对陆游的存在心有忌惮:既然不愿意撕破脸,那就大有谈判的空间。
哪想到,对方竟然是不买账。拿陆老儿的名字来吓唬老子?你们两个不成气候的小鬼,好像还搞不清楚,老子心情好的时候,从来不把放翁小子看在眼里;老子心情不好的时候,连老子的老子都照斩不误。月贤者的名头再大,也只能在白鹿洞里头当当土霸王,敢拿来老子面前唬人,老子随手就挑了你们白鹿洞。
口气与寄身武馆的时候全然不同,似乎恨不得立刻挑起事来,在这里杀个血流成河。两大长老终于警觉到了这一点,强忍满腔怒气,承诺会放过这里的人马,今日的攻击作罢。不过,假如陆游在此,就会提醒他们,对方不只态度狂霸,而且还是一个非常得寸进尺的人。
哦,两个小鬼居然这么听话,白鹿洞全是娘儿们养的吗?那老子再告诉你们,替老子传话出去,从现在起,这一男一女的身家性命安全,全记在老子账上了,只要他们不再涉及军国大业,任何人都不得对他们出手,管他是什么族还是什么奶奶的,有人胆敢把这话当作耳边风,老子就把他全家大小都给干了!
西纳恩,你太狂妄了!看看这是谁的土地!平日在白鹿洞中颐指气使,两名长老几时受过这等鸟气?现在长老首先按捺不住,拼着一身力量,飞身而起,重掌朝屋顶上的老人印去。
胜负的分晓,完全不令人意外,但是怪老头那一瞬间所斩出的冷电剑光,却让公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从来不曾见过,一个矮小瘦弱的身躯,会在刹那间敏捷更胜猿猴,倒筋斗地翻身过去,反手发剑,一剑就把现在长老给斩落回地面。当现在长老惨兮兮地躺倒地上哀号,右肩起出现了一道斩过大半身体的伤口,出血不止,没有人还有心情战斗下去。
走在垂头丧气的白鹿洞弟子的中间,未来长老的黑色兜帽下面,不为人知地露出了一丝深沉的笑容。过去长老已死,现在长老又已受伤,白鹿洞的势力完全被自己控制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他回过头看看还在冒着烟的房屋可惜,如果能把周公瑾擒下,再暗地把他救出来,可以令他感恩,而且,在他重伤虚弱之时,也可以有无数种方法控制他的意志,让他为我所用。但是这只是小节而已,于我的大业无碍。
身缠绷带躺在弟子抬着的担架上的现在长老,忽然一阵颤抖,似乎一股寒意自四面八方涌入了他的身体。
真的老了么?现在长老无声喟叹,轻闭上了双眼。
艾尔铁诺叛军走出中都,小乔与公瑾离开了队伍,由胭凝继续带领着队伍走下去。
为什么要救我?公瑾直接了当地说话,不合礼数,但却是对方所喜欢的交谈方式。
救你?你搞错了,救你们出来全都是顺便,我只是受这个女娃娃的师父委托,不让她的宝贝徒弟在中都死于非命而已。山中老人的回答,着实让公瑾吃了一惊。
不过,虽然我来这里的本意与你无关,但你这小毛头甚合我的脾胃,我是不会让你死的。虽然你我没师徒缘分,不过你确实是块好材料,陆游小子脑袋到底怎么了,居然这样对待你,真是
谈及与师门之间的关系,这是公瑾相当不乐意碰触的一个话题,所以他迅速转过话题,再一次地向救命恩人道谢。
胭凝,就只有拜托她了。她比我更有霸气、更懂得决断,会比我更适合成为领袖的。纵然被逼着离开联军,小乔仍牵挂在那里的人。在治理联军的过程中,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缺点,只是无力改变,而胭凝正具有她所不及的优点,联军如果由胭凝来统帅,一定可以比她在位时更好。
这是小乔的想法,但公瑾却不敢茍同,因为自己远比小乔更了解胭凝,她虽然比小乔更具霸气,裁决狠辣,却并不是一个领袖之才。胭凝的眼界、胸襟、策划能力,都无法成功驾驭一个数十万人的庞大组织,将来联军领袖如果由她接手,后果只怕相当令人担心。话虽如此,公瑾却没有提醒小乔。他不愿意让她太过担心此事,现在再也没有什么比保住性命更重要的事了。只是,命虽然保住,公瑾与小乔的前途却从此茫然。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彼此身上的重伤,已经到了不能不治疗的地步,所以他们两人稍微作了改扮后,以假名搭上了一辆往西北而行的马车,预备到西北的海牙去看看。
但当小乔与公瑾终于在马车中恢复清醒时,马车已经到了最末站的终点,一个叫做乌鲁木齐的荒凉小镇。地方荒凉,可是景色却雄奇壮丽,包围这里的群山都是巨大岩石,标准的石灰岩地形,让青翠植物只能生长到半山腰,光秃秃的岩石山顶,在夕阳下映上一片瑰丽红色,煞是好看。
乌鲁木齐,好怪的地方,瑜兄,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流落到大荒原,小乔的心情似乎不受荒凉影响,兴味盎然地问着公瑾,公瑾的面上绽出一丝笑容,简单回答。
不清楚,昏迷是主要的原因,但是你也可以说是命运。命运无疑是个好解释,对于正尝试学习认命的两个人来说,这个荒镇还是一个不错的落脚处,因为这里距离艾尔铁诺中部实在太远,就连要到最近的一处文明地带,都要翻过好几座大山。
既然决定留下,两人就要找寻栖身之所。无奈的是,尽管公瑾自负武功高强、文才智略俱臻上乘,但白鹿洞却不曾教过他木工的本事,结果那间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木头堆,在轰然声响中化为一地废木。小乔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想尝试一次洗手作羹汤的感觉,由于不想随便杀生,所以她借了锅后,就从周围山地采集野菜,想煮一锅野菜汤来充饥,一头恰巧蹿过的野兔,吸入煮汤所蒸发的气体,当场晕倒在地,麻痹不能动弹。
结果,当公瑾以一脸抱歉的表情回来,同样露着歉疚眼神的小乔,给他半只烤野兔;体贴的公瑾,不问小乔为何破例杀生,把那半只略为有些异味的野兔吃干净这是他们展开新生活的第一餐。
但用餐之后的第一夜却不好过,本来预备露宿野外的两个人,碰到了平均一年一次的大雷雨,只有狼狈地跑回镇上过夜。
第二天傍晚,两人建好了自己的屋子,并且在屋子里煮了庆祝新居落成的晚餐。晚餐后,公瑾很笨拙地握着她的手,用犹豫不安的声调,向她提出婚约的要求。
嗯好啊,我很愿意。没有考虑太久,小乔就这么回答公瑾,尽管事情来得有些突然,她却觉得自己好像等这句话很久了。
婚礼的那一天,成为新娘的女孩儿,甚至连一件体面的礼服都没有,只是穿着她沾染尘沙的绿裙,手捧着一束洁净的鲜花,笑着站在那里,迎接着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小乔,你会不会觉得很遗憾?
不会啊,所谓的婚礼,只要有真心携手过下半生的男女、真心祝福他们的宾客,这样不就够了吗?外在形式并不重要,而且我不太喜欢连自己的婚礼都要被一堆人注目。
一件精工剪裁、设计典雅的结婚礼服,赶在小乔与公瑾将要行礼之前送到。公瑾瞪着那件黑纱礼服发愣,过去他从来不知道,在吉利的喜宴上,有哪家姑娘会穿着全黑的装束上礼堂,就连首饰珠宝都是黑玉、黑珍珠。诡异的装束,公瑾甚至以为是某种诅咒,但新娘却又惊又喜地捧起婚纱,珍而重之地轻轻摩挲,像是收到了无价之宝。
这是师父家人为她准备的嫁妆。以前我小时候,她常常打开这些嫁妆看,一看就是整个晚上。这个黑珍珠戒指,我向她讨过好多次,她都不肯给我,可是现在她看见小乔感动流泪的样子,公瑾觉得自己不必多问,这确实是一件非同小可的珍贵礼物。
来自大雪山的快递,把一件崭新的白色礼服送给公瑾。公瑾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他无法否认,那袭仿元帅礼服的全套装束,和小乔的礼服相衬,一黑一白,站在礼堂前的样子确实非常好看。
当公瑾站在礼堂前,看着小乔翩然现身,他突然感到一种惊艳。深黑色的蕾丝婚纱,衬托出新娘的冰肌玉肤,低垂领口下的小巧酥胸,若隐若现,白皙得像是初降新雪;上衣的右肩,有条黑色的蕾丝饰带,斜斜划过胸前,垂到不盈一握的纤腰,然后沿着开叉的黑纱篷裙,往两旁衩开;分衩的纱裙里,是一件及膝的黑色半长裤,紧紧裹住小而圆挺的臀部、修长玉立的双腿,让小乔显得比实际身长高挑。公瑾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一直到小乔捧着花束,来到他身边,轻轻推了一把后,他才真正地清醒过来,在人们的指引下,与小乔行礼完婚。
整个过程,公瑾都很安静,他立誓要尽到自己的责任,绝对不让身旁的这个女孩儿受到伤害。小乔从他异常僵硬的动作中,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不觉莞尔,这个一直守着自己的男人,不像是一般少女梦想中的完美丈夫,倒很像是一头使命感强烈的猎犬。
两人很顺利地完婚,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这场婚礼的进行。这对夫妇不至于迟钝到对此一无所知,所以,尽管没有在宾客群中看到熟悉面孔,他们仍是觉得自己仿佛被一众亲朋长辈所围绕,在无声的祝福中缔结终身。
连番贺礼,在两人完成婚礼后,仍是不住送来。保证耐用又耐摔的瓷器碗盘、保证最短时间内厨艺上手的手抄笔记、保证婚姻幸福和谐的性感睡衣当小乔打开盒子,看见那几乎每寸布料都有镂空的性感睡袍,她觉得自己的脸从来没有那么红过。
礼物并不是只有新娘的份儿,公瑾也同样收到了莫名其妙的贺礼,其中最为诡异奇特的,就是一份明显来自武炼的礼物,一百二十打用某种生物胎膜所制成的薄套,旁边还附有说明书,保证如果照着方法来,新婚夫妻绝对不会被意外的孩子给打扰。送礼的一方为了表示思虑周到,除了这项礼物之外,也另外送了一瓶药膏,说明书上解释这罐药膏接受过巫医的祝福与调配,在男女双方都想要孩子的时候,绝对保证一举得子。左手拿着薄膜,右手拿着药膏,公瑾只觉得自己一生从未如此尴尬过,脑上简直要喷出滚烫的蒸气,窘得说不出话来。然而,就小乔的眼光来看,公瑾这时候的表情简直是目露凶光。
洞房春暖,良宵千金,在这天晚上,他们相互拥有了彼此,尽管他们仍不知道未来何去何从,但是交缠握在一起的双手,却给了他们两人信心,无论将要面对的东西是什么,他们都要携手走下去。
当这一夜到了尽头,公瑾拥着小乔,感受着新婚妻子的体温,心里洋溢着一股莫名的感动与温暖,那是他出生至今所不曾拥有的东西,正当他想要正经地对妻子说几句话,门外传来异响,最后一批贺礼抢在天明之前送来。
在一个信封里头,放着两张招待券,两张都是以黄金打造,银线穿字,端的是名贵非凡,至于招待券的内容却平实无奇,只是两张很普通的温泉招待券而已。信封上没写名字,但从信封上浅浅的世界征服四字印记,小乔和公瑾都明白这是什么人送来的礼物。
白军皇也送东西来,这两张招待券不知道弄什么玄虚。
你别多心嘛
小乔,你觉得这个地方会不会离我们很近?
确实很近,但是这方圆百里内,没有温泉啊。
小乔的记忆没有错,乌鲁木齐的方圆百里之内,别说没有温泉,连火山都没有半座。会形成温泉的几个条件,这里一项都不符合,招待券上所说的位置,应该只是荒山密林,没可能出现其他东西。
但白字世家是一个专门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恶势力,所以当他们站在那一池池新开辟出的豪华温泉之前,看着袅袅蒸气往上窜冒,心里其实没有多少讶异,反而觉得是啊,他们果然干了。
大理石铺的台阶,整块大白玉凿刻出来的池底,周围用鹅卵石、彩色水晶、翡翠点缀,碎拼出一幅又一幅的美丽图案,或是历史诗歌,或是神怪故事,都有文雅典故,看在公瑾与小乔的眼中,这每一座温泉池子都是无上瑰宝。
温泉池子不止一座,而每一个池子的水温都有不同,有烫有温,还有冰凉得让人发冻的冷泉;除此之外,有些池子飘坠着不同花瓣,花香在热水中蒸出浓郁芬芳;有些池子飘散着酒香,也有少数的一两座飘散着药草气味。
哗啦一声,在公瑾从思索中清醒过来时,小乔已经跃身进入一座飘着玫瑰花瓣的温泉中,只穿着贴身亵衣的少女胴体,在池水中载浮载沉,掀起阵阵波涛,像是一尾轻盈灵活的美人鱼,穿梭在碧波春水之间。公瑾看着这一幕,心中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妻子充满生命力的活跃美感,还有那抛开烦扰的悦耳笑声,总是让他感觉活着真好。
瑜兄!我刚刚有了一个想法喔。小乔从温泉池里探出头来,乌黑细致的长发,黏披在光滑的裸背上。
我总觉得,不管我们计划什么,事情好像总是会有误算,变成我们预期以外的样子。既然如此,要不要这一次我们玩得大一点儿,看看结果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公瑾并没有反对。此时此刻,他会答应妻子的一切要求。
对于许多人而言,位于艾尔铁诺西北荒山中的乌鲁木齐,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地方。以前那里本是出了名的荒芜之所,可是,当人们在两年半之后,再次来到这座小镇,第一个动作肯定是先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东西。
从崭新的马车驿站走出,在整洁干净的宽敞大道两旁,遍植着高大的松柏,向初临此镇的人们摇曳致意,用青翠绿意洗涤旅人的心灵尘埃;红砖铺在人来人往的行道上,两边则是各式各样的商店与餐馆,在贩售着多样商品的同时,也为造访此地的商旅提供各国美食。
烤鹿肉的香气、咖哩羊脑的独特辛辣、烧牛肉肠串的气息,在乌鲁木齐的正午街道上蔓延着。不同口味与料理的餐馆,还提供种种私酿的美酒,配合着本身的料理,让每个经过的行人垂涎三尺,连胃袋都紧缩起来。
不只是餐馆如此多样,街上的商店里也琳琅满目。以皮草商和酒商为主,乌鲁木齐贩卖着最丰美鲜亮的上好皮草,还有浓郁醉人的葡萄美酒,这两项商品远近驰名,让成团成群的商人远从千里之外赶来采购,一转手可卖个大价钱。走过镇上的书院、钱庄、衙门、庙宇、美术馆,这些足以代表此地文明与繁华的象征,令曾到过乌鲁木齐的人同感惊讶,不明白为何那个荒凉小镇会有如此变化。
这个问题很容易就得到答案,餐馆里的跑堂、书院里的学生、钱庄里的掌柜,乃至这个都市里的每个人,都很乐意告诉新来旅客,乌鲁木齐的九成九土地都属于一对周姓夫妇。他们夫妻两人住在镇外半里的温泉,在那里经营一家西北最高品质的旅馆。
真是想象不到,公瑾大人竟然不过,看来我没有来错了。一名新抵达乌鲁木齐的旅人,在问明周氏夫妇的旅店位置后,很是感慨地点点头,跟着就消失在人群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