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物在他身边倒驰,他已无心于外物,这段荒凉而蜿蜒曲折的道路,按理应该控住缰绳,放慢一些。可惜他急于解开心中矛盾的结,没有顾虑到其它,所以等到马蹶前蹄,马屁股翘起,把他从马背上摔出去的时候,他才知道出了问题。身在半空,他一拧腰才发现健马所以跪地,是被绊马索绊倒的,道路两旁一定有人伏击。当他飘身落地后,身后突然有人道:“小伙子,你往这条路上闯,有何企图?”小王转身道:“怎么?这条路不能走?”说话之间,他已看清了对方,都是二十余岁,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太阳穴高鼓,武功底子显然不差。一个穿着黑色劲装,一个却穿着蓝色文士薄衫。两人手都拿着一柄奇特的剑。这两柄剑的奇特,非常令人注目。因为它不像一柄完完整整的剑,叶尖都缺了一段,严格地说,像是两柄已经斩断的残剑。听说西北有一门奇特的剑派,他们开宗明义就有两句话:——剑残招不残,残人不残心。莫非就是“残剑门”的人?同时小王的眼角余光,也看到身后的路两边,也冒出两个人,正是刚才绊马的家伙。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支短短的红缨银枪,这种独特的枪架子,也只有名噪中原,银枪三十六兄弟的岳家帮,才有这种兵器。江湖上两个帮派,居然在这儿联手设下哨卡,难道这荒僻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大事?小王把心里一切的矛盾烦恼,暂时抛诸脑后,好奇之心,甚于好管闲事。只见那年轻文士已回答道:“这条路今天的确不能走,咱们三天前就通知了附近江湖同道,暂时封闭,所以你回头绕道吧!”小王道:“天下道路,天下人走,要人不走,总该说个道理吧。”黑衣劲装汉子厉声道:“没什么道理可讲,今天往这条路上闯的人,不是朋友,就是冤家对头,咱们对你眼生,若不是我二哥细心慎重,你早已死在路边了,还能在这儿说话?识相的就快快回头,莫要耽误了咱们正事。”小王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贵派残剑门与岳家帮联手要跟别人大火拚,也不用这么紧张啊!我虽不是你们朋友,却也不是你们对头,抬抬手,让我赶路,说不定也可以帮你们一点忙,何必非要我回头不可。”身后岳家帮的家伙在冷笑道:“就你一个人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帮倒忙,人家残剑门的高师兄心太好,怕你丢了小命,要是我,不会跟你唠叨,早已给你一枪,省得麻烦。”年轻文士抱了抱拳,道:“老弟,我的确为你好,最多个把时辰,咱们的对头就要到了,这是咱们残剑门生死存亡的关头,所以邀了岳家兄弟来助拳,你何必蹦这场浑水,丢一条性命。”小王道:“这么严重?”“当然。”年轻文士的神色相当沉重:“你能一眼看出咱们的来历,想必也是常在江湖上走动的朋友,应该知道本派与岳家帮虽然比不上武林中各大门派,但也不是任随人轻侮的,今天若不是碰上厉害脚色,也不会设立哨卡,大张旗鼓,话到此为止,你请吧!”小王道:“我能不能再问一句话?”年轻文士似乎已不耐烦地道:“你还想问什么?”小王道:“说了半天,你们的对头冤家到底是谁?”年轻文士道:“告诉你也无妨,就是当年江湖上权势熏天的财神府。”小王一呆。黑衣劲装汉子厉声道:“你想知道的,都已知道了,怎么还不走?”小王微微一笑道:“我不想走了,因为我对财神府,兴趣大得很哩。”年轻文士一愕,道:“你的意思……”“我的意思很简单,你们跟财神府大火拚,若是理亏的是财神府,我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假如理亏在贵派,我也可以说句公道话,替双方排解一番,免得闹出人命。”黑衣汉子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行吗?”岳家帮那边也有人哈哈笑道:“老弟,管闲事得看地方,也要看看人头,没几手功夫,靠嘴巴会没命的。”小王笑道:“四位兄台的意思我清楚,这样吧,我露一手,让各位评评,有没有资格管这件闲事。”他目光一闪,见丈余外有棵白杨树,也有人身体一般粗,于是举起右手,凌空挥去。这毫不起眼的一挥,树干连动也没动,岳家帮与残剑门的四个人睁大了眼睛望着,又好气又好笑,心里都在想:这是搞啥子名堂?讥笑怒骂的话还没出口,只见小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向白杨树丢去,卜地一响,石子弹落地上,白杨树却慢慢向外倾斜,轰地一声,倒在地上,溅起满天落叶及尘土。四个家伙顿时傻了眼。年轻文土倏然动容道:“好气功,阁下当真是真人不露相,佩服佩服。”岳家兄弟立刻走近,齐声道:“你这手内功的确让人佩服,假如真的肯帮忙,咱们兄弟现在欢迎你。”黑衣汉子冷冷道:“内功好未必管用,天下有人的地方,就有城隍庙,有庙的地方,就有财神府的势力,多个人有啥用,最多挡二、三个高手。”岳家兄弟道:“高四哥这话就不对了,咱们正愁人手不够,多个人总比没人好,高二哥,你说是不是。”年轻文士方自点点头,小王已笑道:“各位也别把财神府看得那么‘神’,那些人不过是搞搞乩童,爬爬刀梯,骗骗乡巴佬的脚色,区区不才,倒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黑衣汉子道:“嘿!阁下的口气倒是愈来愈大了……”年轻文士喝道:“四弟,人家是一番好意,你不得对人无理。”黑衣汉子立刻闭上了嘴巴,不过神色问却并不服气。说话的岳家兄弟道:“老弟,你贵姓?”“敝姓王,人家都叫我小王。”“王老弟,我在岳家排行十三,所以你叫我岳十三好了,这是岳十五,他们是残剑门掌门人的高徒,高二哥、高四哥。”小王抱拳见了礼,那位高四已道:“王老哥既想趟浑水,二哥,是不是要回去告诉师父一声?”高二点点头,道:“你先回去报告,我请岳十三陪他到庄子里去。王老弟,你请。”高四似乎仍然看不起小王,转身就跑,转眼走得无影无踪,岳十三对小王却颇有好感,拉过他的马,代他牵着缰绳道:“老弟,你一身功力不赖嘛,不知是哪一派门下?”小王笑笑道:“都是自小练的,也没正式拜过师,老哥莫笑。”岳十三皱着眉头道:“你真的不怕跟财神府碰一碰?”小王道:“老哥不也来了吗?碰了又怎么样?”岳十三叹道:“咱们跟残剑门的交情不同,高掌门的夫人,就是咱们老大的胞姐,所以不得不来,这次高掌门人四处邀人帮忙,按说他在江湖上的朋友也不少,但一听到跟财神府拚,不是脚底抹油,就是顾左右而言他,谁也不肯鸡蛋碰石头,自找霉气。”小王道:“听你老哥的口气,好像一点自信也没有。”“唉!”岳十三忧色重重地叹息道:“咱们早已料到结果下场,只是抱必死之心,大不了一条命,也顾不得其他了。”小王皱眉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值得你们如此悲壮,誓死相拚?”岳十三把短枪狠狠往地上一敲道:“说起来气死人,残剑门在此立足百余年,从不招惹江湖朋友,财神府倏然派人要收购残剑门的庄子,扬言非买不可,天下只有强奸的,还没听说过强买的,高掌门人再三婉拒,仍旧破裂,迫不得已,只能放手一拚。”“这倒是财神府的不对了。”小王沉思道:“只是情理上,似乎还不通。”“哪点不通?”“财神府有的是钱,要一个庄子,花钱盖一个不就行了,何必非要残剑门的庄子,莫非庄中还有金银宝藏?”岳十三道:“这点开头谁也想不通,不过经过四处打听,现在算搞清内情,财神府要买的,是这条路,恰好残剑门就在这条路中间,所以才施威胁,要残剑门搬家。”“买路?”“不错,老弟难道不知道这条路是通关外西域的捷径?”小王心头一震,听出味道来了。但他还是问道:“捷径又怎样?财神府难道还想设卡抽税?”“谁知道。”岳十三道:“一定有他的企图。”江湖上或许还不清楚,但是小王却捉摸出大概轮廓。魏公公控制财神府,由财神府指挥玉门关的马武,勾结金族与回族,准备大举侵入关中,若能控制这条捷径,岂不是让外族长躯直入,里应外合。好深的计谋,好聪明的安排,这一定是魏太监的谋略,若能从中抓到证据,立刻可以扳倒这臣奸大恶。想到这里,也不说破,拍拍岳十三肩膀道:“老哥,不管财神府有啥企图,你放一百二十颗心,我一定让财神府的人马打道回府,伤不了你们一根汗毛。”岳十三怔怔地望着小王,干笑道:“老弟,你也不用安慰我,只是你自己量力而为,萍水相交,用不着送命。”显然,他以为小王在吹牛。小王只有苦笑,这年头儿,真话未必有人听,听假话的人却不少。一路行来,边走边谈,残剑门的庄子已远远在望。小王也领略了路上紧张的气氛,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碰到的每个人,脸色都像天上的乌云,那种明知是死,仍要一拚的沉默,却使得小王感动不已。他有一份浩叹!自己接管的财神府,竟然在江湖上,造成如此巨大恶劣的阴影,是始料所不及的。假如做财神做得让人千手所指,咒骂十八代祖宗,再威风又有什么意思?说不定死了还要让人鞭尸。他觉得这件事非要好好管一管不可。但是怎么管呢?这又是一桩非常严重的矛盾问题。为了隐密行踪,艳红还苦心设计出一招“瞒天过海”之计。现在插手一管,岂不暴露了身分?假如不暴露身分,压制得了财神府的高手吗?他们认出自己又怎么办?这些都是问题,而且与执行这次秘密任务,有成败的关联。小王又在伤脑筋了。不管绝对不行,他绝不愿做代罪羔羊。管了好像也不行,任务出纰漏,后果一样严重。但他已没有时间多想,人已进了残剑门。残剑门果然有点气派,高高的寨圩高墙,门楣上古老高大的横匾,在在都显示出立基百余年,渊远流长。虽然比不上财神府的辉煌耀眼,但在这西北荒陲之地,有这份气势,已经算不差了。寨圩上站着不少嘹望的岗哨,大门口雁行排列着十二名怀抱残剑的壮汉。却不见掌门人高知剑出来迎接。等小王随着岳十三走过细沙铺的场子,跨进了大厅,才见厅中坐着的三个人,略略起身站了一站,又坐落椅中,算是迎客之礼。显然的,他们见了小王,都认为小王无论年纪架势,分量还不够。中间一位黑胡老者,显然就是残剑门的掌门人高知剑,卧蚕眉一挑,八字嘴开了:“小朋友,听说你肯仗义助拳,老夫很感激,先到后面去吃饭喝杯茶,等动手的时候,会派人招呼你。岳十三,你带他进去吧!”这番话说得很客气,也可以说没有礼貌,小王笑了笑,也不表示什么。跟着岳十三穿过厅边的门户,到了一间客室。客室里面倒有不少人,小王一看就知道都是一些门丁壮汉,没有一个好手。岳十三似乎有点过意不去,一面招呼人送饭送菜,让小王坐下来,解释道:“高掌门人最近心里压力太重,而时间又不多了,没好好以礼相待,希望你老弟不要见怪。”小王笑了笑,道:“不错啊!打架当然要填饱肚子。”说到这里,目光一扫,皱眉低声道:“十三哥,只有这些人,要跟财神府拚,是不是差了些?”岳十三道:“好手都派出去了,这些不过是门下打杂的,吆呼吆呼充充场子,摆摆架势罢了。”小王想了一想,道:“厅中那位说话的大概是掌门人,另外二位呢?”“那位穿蓝色英雄装的,就是咱们岳家帮的老大,江湖上称‘神枪铁金钢’岳青。另一位山羊脸,穿羔羊袄的是高掌门人的师弟‘老山羊’高知人。”小王笑了笑。高知人未必识人,高知剑恐怕也未必知剑,今天若非凑巧撞了进来,残剑门恐怕凶多吉少。他看见一名大汉,端着菜饭上来,不由低声道:“十三哥,你不必陪我吃饭,不妨去传句话,请掌门人把外面的人统统撤回来。”岳十三一怔,道:“咱们怕财神府的高手偷袭,才把守四面八方,撤回来岂不摆明了挨打?”小王道:“备多力分,兵家大忌,这点你都不懂?”岳十三拗不过小王坚持的眼神,只能站起来就走。小王才扒了两口饭,小岳红着脸回来了,窘态毕露,不用说也猜得出,一定挨了骂。只见他双手一摊耸耸肩膀。小王停着道:“他们不听?”岳十三点点头道:“他们说是馊主意。”小王叹息道:“看情形死伤难免。”岳十三倒过来反而安慰道:“你的心意我知道,反正天塌下来,有人顶着,你吃你的,这些老顽固当家,谁也没办法。”话刚说完,一阵阵竹哨之声,隐隐约约从外面传了进来,屋里十多名粗汉子,个个拿起长枪木棍涌了出去。岳十三脸色一变,道:“财神府的人到了,你吃你的,我先出去看看。”说完,向门外窜了出去。庄子口这时已个个仗剑执刀,气氛紧张,只听到一阵阵锣鼓声,惊天动地响起,仿佛过年的时候在耍狮子舞龙灯。所不同的是,不但没有热闹欢笑气氛,反而隐藏着阵阵杀伐惨叫之声。残剑门的掌门人高知剑跟师弟老山羊高知人、岳家帮、银枪三十六兄弟老大岳青也匆匆出庄,站在门口,后面庄汉,雁行排开,倒也声势威武,像煞有那么一回事。不过这种虚夸的架势,在高手眼里,中看不中吃。用不着三、两下,一定唏哩哗啦。锣鼓之声,愈来愈近,一批批衣衫不整,有的还混身浴血的高手,豕突狼奔,退了回来。有的匆匆窜入庄中养伤,有的向高知剑报告情况:“报告掌门人,他们人太多,挡也挡不住。”“报告掌门人,轿阵出现之处,高手开道,逢人便杀,南边已有四位同门死亡,北边……”高知剑黑发颤抖,手中一支残缺的金剑,抖动得像严冬里的枯枝,他挥挥手道:“传讯各路人手,统统撤回来。”那边岳家弟兄也有向岳青报告的,情况在悲壮中显出紊乱。刚接触不久,已呈溃败之状。于是有人取出竹哨,吹出哨声。阵阵哨声中,人影自四面八方飞掠而至,到了庄前,纷纷排开,庄前的阵势因人一多,反而壮大了。这本是小王的“馊主意”,高知剑在无可选择下,只好采取了集中守势的对策。然而锣鼓声也迅速接近。外围一撤,财神府的人马如入无人之境,远远望去,三个方面,尘土、香火、青烟直冲云霄,在斜阳下,幻着奇异的晕光幻觉。黑漆漆的大堆人渐渐接近,渐渐扩大,这些人仿佛不是来自人间,而是来自天上与地狱。当视线可以看清的时候,才发觉十余个红袍大汉,高矮不等,个个手执兵器,在前开道,杀气蒸腾,后面是三座轿阵,横冲直撞,还玩出不少花样,有的轿子在原地像车轮打两个圈。有的轿子耍得东倾西倒,抬轿的人个个头上扎着黄巾,像疯了一样。耍轿阵本来是佛教各种节日的应景戏,可是这三座轿阵却不一样,因为轿里高高坐着的不是木偶菩萨,而是穿着财神官服的活人。他们坐在东倒西歪的轿子里,竞稳若泰山,不动不晃,似乎屁股粘上了胶,这份功夫,就会令人咋舌。在轿阵后面还有庞大的锣鼓阵,锣鼓摆在三辆大牛车上,响得震耳欲聋,人心慌慌。别看那些赤着上身的锣鼓手,却都是硬碰硬的高手,手上的锣鼓槌子,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兵器。在锣鼓阵的四周,围着百余人,有的拿香,有的徒手,但气势沉稳,太阳穴高鼓,杀气盈目,令人不寒而栗。这奇特的迎神队伍到了庄前,神轿突然停了下来,抬轿手放下轿子,叉腰屹立。前导的十二名红衣大汉霍地分开两旁,震耳欲聋的锣鼓之声,也霍然静止下来,二阵对圆,反而出奇的静。这种静悄悄的气氛,比刚才的喧哗,更令人窒息难受。残剑门与岳家三十六兄弟个个紧张地注视着,残剑与短枪的缨花在风中晃动,仿佛等待着死亡的决战。中间神轿上,那位城隍爷说话了:“灵鸡城隍,率领威武城隍、张掖城隍,特来拜庄,不知道高兄决定了没有了”高知剑厉声道:“人可以死,庄子绝不卖。”灵鸡城隍哈哈笑道:“老高,你这又何苦,只要你开价,咱们绝不还价,拿了银子你可以找个地方,另盖庄院,甚至还可以盖得更豪华些,这种机会,错过了岂不可惜?”左边轿中的威武城隍接口道:“老高,你要想想清楚,庄子让了,可以再盖,人死了却不能复活,残剑门立基百年,算很不容易了,陪上岳家帮三十六兄弟,这又何苦。”高知剑厉笑道:“祖宗基业,不能毁在我手上,反正老夫已铁了心,你们真要强取豪夺,就先试试老夫七十二招残天剑。”岳十三虽在人堆中,眼见愈来愈紧张的场面,倏然想起了小王。按理这顿饭他也该吃完了。他闪身窜进庄中,飞奔进入那间下人的接待室,却见小王跷着二郎腿,正坐着发呆。“喂!王老弟,外面快一触即发,你还在这儿干嘛?”小王呆呆地一笑,道:“你不来叫我,我也不敢乱走啊!”“快,快跟我出去。”岳十三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不是要助拳吗!露一手内功,替咱们压压场子。”小王一把拉住岳十三道:“十三哥,我有今想法,能不能弄套官服。”岳十三一怔道:“要官服干嘛?”小王道:“我想只有扮一扮财神,才能压得住财神府那票家伙。”“你真会异想天开,穿一套官服就唬得住那批凶神恶煞?甭闹笑话啦。”岳十三差点气得发昏。小王却一本正经道:“我当然有我的一套,十三哥,听我的话没错。”岳十三叹息了一声,碰上小王,说疯不疯,点子特别多,管不管用又不知道,他简直没辙,眼珠儿一转,道:“有是有那么一件,可是……可是……”“可是什么?在哪儿?快去拿呀!”小王在催促。岳十三沉着脸道:“掌门夫人笃信城隍,在后院还有佛堂,正供着一座城隍菩萨,只有菩萨身上有那么一件官服……”“好,可以凑合凑合。”小王高兴地道:“快去呀!”岳十三道,“我可以去拿,但你如果吹牛,一定会害惨了我,高夫人不会放过我的。”“唉!你老哥不想想,假如我压不住财神府的人马,这庄子玉石俱焚,谁还会管菩萨身上少了件衣服。”小王道:“假如我计策成功,岂不是你的功劳?”岳十三想一想也对,小王也害不了自己什么,到时人都死了,还有谁会怪自己呢?他点点头道:“好,你等着,我立刻去拿。”在庄子门口,双方的话已经说僵了。中间的灵鸡城隍已在叫阵:“老高,你既不识好歹,咱们就成全你,是单打或是群斗,随你挑。”高知剑一撩衣袍,塞在腰带上的金色残剑一扬,厉声道:“今天人在庄在,人亡庄亡,大伙儿,一齐上。”轰然应喏声中,人却都没动。因为无论讲气势、讲人头,都强弱悬殊,人不到绝望关头,哪个不想偷生。神轿中的灵鸡城隍却大笑道:“老家伙既这么说,咱们就给他看看颜色,弟兄们上阵,格杀勿论。”“是。”回答的声音响彻云霄,声势又自不同,接着锣鼓阵中,十几条人影飞掠而起……眼见一场杀戮,势已难免,倏有人喝道:“且慢!且慢!”这声音并不很响亮,偏偏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灵鸡城隍在轿中已看到有人走出来了,立刻挥挥手,那欲往庄子里冲的人影,个个凌空转身,竟又回到锣鼓阵中,单凭这手轻功,就不能不令残剑门这边心寒发毛。但等那人慢吞吞走到两阵中间,财神府那边人群立刻响起哄笑。残剑门这边的高知剑及高知人却大皱眉头,有点哭笑不得。因为小王身上的那件官袍又窄又小,袍面被香火熏得发黑,穿在身上,像戏台上的小丑。——这是干什么?难道这么一妆扮,粉墨登场,就能唬迟强敌?尤其高知剑一眼就看出,小王的官袍是后面佛堂里取下来的,这一定是岳十三的杰作,目光一飘,见岳十三正闪在旁边傻乎乎地望着,不由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小王走到场中,像标枪一般站着,目光一扫三座神轿道:“你们这是干嘛!残剑门又不办迎神赛会,来这儿装神弄鬼的,有没有跑错地方?告诉你们,快快回去,这儿可没人捐香油钱。”灵鸡城隍大笑道:“你又是哪棵葱?耍架梁子也得先照照镜子。”小王冷冷道:“我就是当今的财神爷。”“哇哈哈哈……”满场轰笑中,灵鸡城隍道:“你若真是财神爷,哪咱们岂不真变成财神爷的爹了……哈哈哈。”威武城隍道:“高掌门人,你竟叫这种货色来压场子,是不是在逗乐子啊?”高知剑厉声道:“小子,你给我回来!”小王一哼,道:“你们这批家伙太放肆了,该杀。”他的手突然挥出。白光一闪,那还在张口大笑的威武城隍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一头栽下了神轿。笑声像断了弹簧,突然停止,二名红衣大汉匆匆转身跑过去,把威武城隍架了起来,只见咽喉上鲜血像水镖一般射了出来,人已黑眼翻白,气若游丝,张口说不出话来。“啊!是挥手无情。”那红衣大汉这么一叫,全场的空气为之凝结。难道他就是最近轰动江湖的小至尊?难道他真的是刚刚接管财神府的王财神?他怎么又跑到这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来的呢?小王已冷笑道:“坐在轿上的那两个家伙,给我滚下来。”那灵鸡城隍与张掖城隍互相看了一眼,慢吞吞挺着大肚子下了轿:“嗨!你……是……”小王道:“到现在……你们还看不出我是谁?”灵鸡城隍倏单膝一跪,道:“属下参见财神爷!”这一行大礼,其他的人一见首头不对,立刻也跟着行礼喝道:“参见财神爷……”残剑门与岳家三十六兄弟看傻了眼,尤其岳十三心想,这小子还真会唬人,装得像真的一样,可有看头了。小王冷冷道:“谁叫你们到这儿来强占人家土地,逼迫人家卖庄子的?”灵鸡城隍垂首道:“财神府的行文通告,财神爷应该知道。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小王一哼,道:“多久下的公事?”灵鸡城隍道:“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小王心想,那该是武财神下的命令,他当下道:“今天我直接下达命令,取消。”灵鸡城隍一怔,抬头道:“取消?好像不行吧!”小王一怔,道:“为何不行?”灵鸡城隍道:“法不因人而废,人不因法而异,何况前天还有公文下来催。”小王道:“谁署的名?”“魏公公。”小王冷笑道:“你当城隍当多久了?”灵鸡城隍道:“属下是灵鸡城隍庙的庙祝,已上任三年六个月。”张掖城隍道:“属下四年正。”小王道:“明明是庙祝,却要冒充城隍,居职这么久竟不知道归属节制,难道你们不属于财神府下各分舵?难道你们想死?”二名城隍额角上冒汗了,齐声道:“属下不敢。”“那还不带着人滚回去?莫非还想吃我几粒骰子?”“是。”二名城隍转身就挥手,喝道:“退!”小王转身对高知剑道:“你们派人把他们押出境外,若有人敢反抗,杀了无妨。”高知剑像在做梦,他也不知道这年轻人是玩“虎牌万金油”。还是玩真的?不过能退强敌,总是好现象,于是他挥挥手道:“大家一起去,把他们赶出十里再回来。”前后三批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岳十三走近笑嘻嘻地道:“老弟,真有你的,把高老头也唬得一愣一愣的,我算服了你。”小王笑了一笑,急急把那身不像样的官服脱下来,道:“快穿回菩萨身上去,免得挨骂。”“你还说呢?刚才高夫人差点拿扫把揍我哩。”岳十三拿着衣服就往庄里跑。小王却去牵他的马,飞身上了马背,向玉门关飞奔。等岳十三出来,早已不见了小王的影子,他怔怔若有所失,望着满天晚霞,喃喃道:“他究竟是谁呢?莫非是真的王财神?江湖上传说的‘挥手无情’?”——扫描slqlzfOCR独家连载转载时请保留此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