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顼逃离大熊族部落后,在深山密林间,整整跑了五夜四天。这期间,碰巧天候阴霾,雾霭空蒙,他无法藉由观测日升月落辨识方位,也不知自己究竟跑到了什么地方,更不知是否已脱离险境。第五天接近晌午时分,猛烈的阳光穿透云层,山中雾气大散。颛顼几尽虚脱,总算步出了绵密的森林,来到一处溪流旁。见到了溪流,让他立刻联想到如同是他亲人般的若水,而稍微安心了一些。他走近溪流,掬捧溪水喝了几口,溪水沁凉甘甜,入口清爽,不觉精神一振。他倚在溪旁石头上歇息,不禁叹道:“为什么才想过过正常人的日子,就必须一般脑儿跑个不停!这样子跑很累人的!难道是那天跑跳了一整天后,上天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颛顼爱跑步,想天天让我一直跑个够吗?这个玩笑可闹大了!”每天与太阳赛跑是颛顼刚可以自由活动的那天所立的誓言,没想到竟然以这种方式实现了!颛顼不由得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他寻思:“自从大水将我带离家乡,这些日子简直是步步维艰、危机四伏,还是趁早寻觅归途,回到若水与娘重聚要紧。”山林野兽机警异常,他又无狩猎工具,难以捕捉。这几天他只能吃野果、饮山泉,没用过一顿饱餐,现在又已大半天未进食,肚中实在饿得厉害。他当下举目四顾,看见溪水清澈,隐约有色儿回游其间,他涉进溪中一看,鱼儿果然又多又肥,不禁大喜;往怀中取出短剑,轻轻拔开,只见短剑青锋隐隐,顿觉寒气迫人。他一想,这把短剑怪里怪气的,一不小心弄坏了未免可惜,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将剑还鞘,又走入树林,折了一些树枝充作鱼叉,入溪中插起色来。此处溪中鱼儿似乎少受打扰,觉性低,不一会,颛顼叉中两条大肥鱼,他将色往大石头上一放,顺手往怀中一摸,忍不住哑然苦笑,原来打火石早失落。他望着那还在摆尾挣扎的话跳跳的肥鱼,觉得无论如何难以生咽下肚。忽然发奇想,从腰际取出了火明球,放在手掌上,瞪视了一会,喃喃自语道:“那晚他们想用你来烤我,今天我就用你来烤鱼。”于是他简单做了一个木架将鱼串上,其下放些枯干的枝叶,随即端坐地上,将火明珠置放面前。此刻他专心致志,心中只想着:“火明珠,快点发火烤鱼。”但偶尔分心走神,连淖玉教过的咒语也一并杂了进来,他也不在意,继续祷念。他心中念了许久,火明珠却一丁点儿火星也没引出来,他不死心,索性闭上了眼睛,再专心冥想。一会儿后,忽然听见“咻”的一声,他睁眼,发现火明珠仍在地上,并未浮在空中,树叶堆却已燃了起来。颛顼大乐,自言自语道:“引火巫术原来如此易学,以后可有好日子过了。”他伸手取了一段枯枝去拨火维,却见到火职中插着一枝直条条的木杆,他起身绕到火堆对面,一拨出,赫然发现是一枝箭,箭镞上还冒着火焰。颛顼正迟疑着,又是“咻”的一声,一物快速从他鼻前掠过,射中大石,火花四溅,弹落在他眼前。他一看,又是一枝燃着火星的箭,与他手上拿的一模一样。他大吃一惊,跃起身来,不及细想,就往大石头后面跳去。当他躲进大石头后,一条人影突然窜近他身边,颛顼吓了一跳,手一松,还在冒烟的枯枝及箭正巧落在他脚背上,他一阵烧痛,“啊”的一叫,猛地站立起来,那人连忙一把将他扯了下来,忽闻破风之声大作,两枝冒火的飞箭凌空射来,射越过大石头,掉落河面。颛顼被那人拉倒在地,又吓了一跳,一看清楚,蹲在他身边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短发劲装,手持看来十分锐利的长石剑,剑尖还淌着血,只见她脸色凝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颛顼忍不住往大石外微微一探头,发现数名男子带着弓箭,正逐步迫近,已上弦的箭头上竟燃着火焰。那女子压低身子,从腰中取出一物,轻念一句,回身将物件往溪面奋力一掷。颛顼一奇,心想莫非她乱了方寸,显见敌人在眼前,竟往溪面丢东西当好玩!那物件尚未飞过溪面,便又回旋而回,速度竟然加快,贴着大石头上方劲射而过。此时听见“轰”的一声,那女子大喝一声,双手持剑,从石头后一跃而出,飞奔入林。只听林中传来兵刃交鸣之声,其间又有数声尖厉的惨叫,过了一会儿,周围忽然整个安静了下来。他壮起胆子,探出头张望,发现林中烟雾弥漫,恍无声息,只有溪流的淙淙声在身旁响起;另外,鱼肉烤焦的味道也紧跟着传来。他低头凝思,霍然发现地上多了一个包裹,他探头一看,包裹中是一名小婴儿,神色祥和,似在入睡。颛顼心中诧异但又不敢妄动。再等了一会儿,林中似乎毫无动静,颛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此时一阵凉风吹过,林中烟飘雾散,他看清地上躺着数人,一动也不动,双方似是两败俱伤。颛顼再望了望地上的婴儿一眼,心中虽忐忑,仍然跨过大石头,一步步向林中走去。他一数,有五名带着弓箭的男子浑身鲜血,直躺在地上,个个双眼圆睁,脸上形容可怖。颛顼屏住气息,往前再走几步,发现一人俯卧在一棵大树下,右手还紧握着剑,颛顼将她翻过身来,认出正是刚才那名女子。只见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胸口正汩汩流出鲜血,衣服已经染红大片,生死未卜;颛顼缓缓伸出手查探,女子却尚有微弱鼻息。那五名男子均已当场毙命,颛顼心地良善,发觉女子一息尚存,呆了片刻后,便设法救治。他让女子斜躺在一株大树根上,将自己衣服浸在溪中沾湿,再解开她的衣服,想将女子的胸前血渍擦净,见到女子右乳下方,露出一个颇深的伤口,仍在缓出血。他连忙四处寻了一些带药性的青草,含在口中咬烂后,涂在她胸前伤口上,青草混人唾液后,变得黏糊稠浓,抵住了伤口,不再流血。这乃淖玉所授之法,今日一施用,果然大为灵验。颛顼心想:“这名女子以一人之力,杀死五名凶恶的壮男,颇不简单。但不知是善是恶我救了她之后,会不会反遭其噬?”他对在大熊族中的遭遇仍存余悸,连带地,对陌生人也大起防范之心。处理完伤口后,他再将女子的衣服穿好,这才又发现女子的左小腿上还插着一小截木杆,切口整齐。赖项伯牵动她的伤口,引起剧痛,小心翼冀将草药敷在伤口旁,而未再做处置,心中不禁佩服这女子勇猛过人,颛顼她呼吸虽弱而不乱,又模了模她额头,无发烧迹象,料想应无大碍,稍微放下心来。他将湿了的上衣披在石头上晾干,又探了探婴儿,发现他仍静静睡着。走回已经熄灭的火堆旁,拾起火明珠,望了望躺在林中的五具尸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走入林中,寻了一些树枝扁石,挖了坑穴,想要埋葬五名男子。一边挖,他一边说:“你们五个人只是我埋的,可不是我杀,死后若变成鬼魂,可别怨错了对象。”也不知自己这一番言语,他们能否听见。“如果你们真要报仇,那就找……”颛顼举起沾满泥土的手指向女子,心中一番犹豫,手收了回来,终究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完整。他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总算埋完五具尸首。经过这一番折腾,他累得气喘如牛,肚子更是快要饿扁了。刚才的两条鱼早已烤得焦黑,不能下咽,于是他又下河刺了两条肥鱼上来。然后他寻了两条长短合适的木枝,用女子的剑削尖后,放在枝叶的余烬中,七手八脚地钻木取火,弄了一下子,终于成功钻出火花,烧起色来,一边,他心中奇怪,为何刚才那些男子的箭上会带着火焰?似乎全天下的人都懂得用火,唯一不会的人便是他自己。一想到此,对于使用巫术取火的梦想一时失去信心及兴趣,觉得做人还是踏实些好。颛顼心想,天下事真是难料多变。想起那夜他为了“活命”,抗拒女萝为他解衣;而今日,他却为了救命而解开这名女子的衣服。那夜的女萝如饿虎扑羊,紧缠着他不放;方才,他的手掌却甫滑过这名陌生女子的年轻胸脯……一这么想,不觉脸颊发热,胸口一震,他连忙收摄心神,暗骂自己无聊。频项正思绪回转问,忽然听见滋滋声,原来是烤熟的鱼肉冒出油来,滴落火堆。这时,他望向林中,发现女子的身影似乎在微微晃动。他连忙走到女子身旁蹲下,见到女子双眼微张,他心中高兴,轻声说道:“你醒啦!”那女子以手撑地,想挣扎起身,才微一用力,就觉得胸口疼痛难当,不禁“哎哟”叫了出来,又倚倒树根上。颛顼忙摇手道:“你受了伤,别乱动吧!”那女子刚自昏厥中苏醒,神智尚未完全恢复,眼见一名裸着上身的陌生男子靠近自己,正感气愤烦郁,忽然胸口又一阵奇痛,这才察觉自己果然有伤。她试着稍微移动身体,顿时全身都隐隐作痛,知道自己受伤不轻,不敢再乱动。她低头一瞅,想瞧瞧伤口的情形,蓦然感受到右胸乳下沁凉滑润,她缓缓伸出左手,轻轻按了按伤处,发觉胸前已涂满草药,她一时气怒,反手一个巴掌,“啪”地一声,掴在颛顼脸上。两人同时“哎呀!”喊出声。颛顼因脸颊被打,感到疼痛而发喊;另一声却是那名女子牵动胸前伤口引起的。忽然,颛顼闻到一股焦味,“哎哟,我的鱼!”连忙飞向火堆。原先木架上的鱼炙烤过熟,发出焦味,颛顼忙将叉鱼木条拿离火堆,一看,两条鱼各已焦了一半,不禁大为惋惜。颛顼拿着叉着鱼的枝条,走回女子身边,比手划脚地说道:“你刚才流血不止,我只好采了些草药涂在你伤口上,并非有意轻薄,你可别生气。”女子知他所讲是实,但自己从小连一片衣角都少被男子碰过,又向来心高气傲,如何肯在颛顼面前认错陪罪。颛顼见她不答话,也不再计较,心想她伤重未愈,内心烦燥,才会一睁开眼就胡乱打人。“那些人呢?”女子忽然问道。“哦,那五名男子啊!全死了,我把他们都给埋了。”用手往树林深处一指,女子遂不再说话。颛顼道:“你也饿了吧,吃些鱼好吗?不过烤焦了一些,你可得多包涵。”那女子经过连番激斗,兼又受伤,流了不少血,身子虚弱,此时肚中甚饿,但见额项是个陌生男子,一时心生踌躇,但终于点了点头。颛顼将比较不焦的鱼肉撕下来,递给女子。那女子本想用手去接,但浑身虚软乏力,手怎么也举不起来。额项见状,索性将鱼肉送到女子嘴边,女子无奈,只得接受版项好意,张口吃了下去。颛顼见她肯吃,心下甚喜,慢慢将鱼一片片撕下,送人她口中,那女子也乖乖一口口吃了下去,但也不时因为胸口的阵阵疼痛而蹙眉闭眼。不一会,她将两条鱼都吃了大半,略感身体有了活力,虽仍虚弱,但已恢复正常知觉,遂对颛顼说:“我腰际有个葫芦,把它拿出来。”频项轻声说了句:“得罪了!”伸手向她腰际一摸,果然有个鼓起之物事,取了出来,见是个只有半个手掌大的葫芦,十分小巧可爱。那女子叫颛顼打开葫芦盖,她摊开左手手掌,颛顼从葫中倒出了一些黄色粉末在上面,女子吞下粉末后,颛顼又去取水让她服下。那女子随后问道:“那名女婴呢?”“啊!她是女娃儿啊!她还在石头后面,你想看看是不是?我去抱来。”颛顼飞奔至石头后面,抱起女婴走向女子。他将女婴抱近女子胸前,一边说:“这是你的……她睡得可真熟呢!”“她是我去别族抱回来的,啊——!”女子神色一变,伸出左手摸了摸女婴的额头、脸颊,又探了探她的鼻息,黯然说道:“她已经死了!”“啊——,怎么会?”颛顼慌张地用手摸了摸女婴的脉息,发觉触手冰冷,女婴的气息果然停了。他蓦地伤心,泪水滚出眼眶,滑落脸颊。那女子眉头一皱,说道:“你心肠倒软,这女婴跟你没半点关系,你掉什么泪?那你刚才有没有为那五个臭男人哭上一回啊?”颛顼一楞,心想刚刚他确是没有为那五名男子掉过一滴泪,他擦了擦泪,不禁茫然。那女子见他突然发呆,心想此人倒也古怪,便道:“麻烦你将女婴也给埋了吧!”颛顼回过神来,又去挖了个小坑洞,将女婴连同包裹轻轻放入,他不忍看女婴的脸庞,别过头,伸手推土。处理完毕后,颛顼走回那名女子身旁,见她双眼紧闭,又已沉沉睡去。他再去河里捉了两条鱼烤了吃,这次总算小心注意,没给烤焦,饱餐一顿。便却食不知味,心中仍耿耿于怀:“同样是生命的消逝,为何我对五名男子的悲怜会不如一名刚出生的小女婴?是因为这五人看起来凶残猛暴吗?还是——”一时茫然不解。等到女子睡醒来,已是入夜时分,颛顼怕她着凉,在她身旁燃起火堆,不时添加柴火,一面又在烤鱼。发觉她醒了,颛顼高兴地问:“你醒了,伤口还痛不痛?”女子发现胸口的伤痛减轻了一些,心下一宽,忽地问道:“我的剑呢?”颛顼心下虽揣揣,还是从旁拿起她的剑,递了过去。那女子见到剑,似乎放了心,叫颛顼将剑放在一旁,她忽而仰起身子,眼睛一瞥,赫然发现左腿上还插着半截箭杆,隐隐作痛,这才想起日间曾被射中一箭,当时忍痛一剑斩掉箭杆,随即又上前厮杀,方才转醒时,因为胸口剧痛,竟忽略了腿上的伤。颛顼见状,说道:“我刚才怕你痛,所以才……”女子自怀中模出一柄黄澄澄的小刀,说:“请你帮我烤一下火。”颛顼将刀就着火烤了一会,交给女子,女子深吸了一口气,用小刀硬将留在腿内箭头给挖了出来。女子强忍痛楚,额上虽热汗直冒,但从头至尾,连哼也没哼一声。过了一会儿,她吁了一口气,知道这条腿是保住了。幸好箭族入肉不深,未伤及腿内。颛顼见她以小刀挖肉取箭簇,大为佩服她的胆色,不敢多看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连忙取来草药敷上,这次,却不敢在女子的面前加上自己的唾液了。颛顼一边敷药,一边说:“你真是勇敢,就像我娘一样。”眼神中透出了一抹温暖。那女子一听,莞尔一笑,随即正色对颛顼说:“谢谢你救了我。”额项摇头说:“见危救难本就是应该的。”他第一次见她绽露笑容,心中一动,细细端详着她。发觉她年纪甚轻,脸蛋修长、深眼高鼻,容貌美极,眉宇问隐隐露出一股英气,不禁暗付道:“这女子其实称得上是个美女,却为何如此杀气腾腾?真令人不解。我娘虽然一身好本事,除非逼不得已,可从不喜欢与人打斗。”女子见颛顼若有所思,问道:“你在想什么?”颛顼回答:“我在想你人这么美,却怎么如此杀人不……”他不假思索,随口而出,一时觉得唐突,遂闭口不言。“如此杀人不眨眼,是不是?”那女子说道。颛顼尴尬地一笑。“我不杀他们,就得被他们所杀,没什么好奇怪的。”女子缓缓说道:“如果我被他们杀了,也许你连埋葬我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因为,他们很可能连你也一起杀掉。”颛顼吐了吐舌头,问道:“我跟他们无怨无仇,甚至不认识他们,怎么会连我也一起杀了?”“因为你看见了他们杀人,为免泄露此事,也许他们会杀了你灭口。”女子斜瞟颛顼一眼,见他表情奇异,问道:“你怕我也杀了你吗?”颛顼正感犹疑,女子笑道:“放心,我看你人还不坏,而且你也算救了我一命,做人得恩怨分明,我不会杀你的。”颛顼见她神色平和,也跟着放心起来,说:“那我要感谢你的不杀之恩了。”女子听后,咯咯笑了起来。“噢,对了,我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呢!我叫颛顼,住在若水畔。你呢?”“颛顼?若水?我没听过这个地方。”过了一会儿,她仰首望着从天边浮起的群星,轻轻地说:“我叫高汤。”两人一边吃鱼,一边说话,颛顼将他为何会流落至此,述了一遍。高汤也讲了她的来历。原来高汤乃是高唐族人,被她所杀的男子是火弓族人,两族是近邻,但平素并不太来往。这次高汤奉命出外办事,不料偶遇火弓族人,他们见高汤年幼只身,强行动手欺侮。她当场出其不意杀了二人,随即逃走,其余五人紧迫不舍,追了大半天后,终于在此遇上,火弓族人祭出火弓。那火弓乃是其族秘传之技,在箭簇上涂有烈性药物,使用时念上咒语,以火弓射出,即可着火,威力甚大。当时高汤以一敌五,本来不敌,但火弓族人以为她已经无路可逃,一时大意,被高汤射出迷雾弹障住耳目,她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人敌阵,敌兵相接,火弓即无用武之地,高汤手刃全数敌人,但胸前也挨了一刀,再加上先前腿已受伤,此番用力使计,大耗心神,终因流血不止倒地,若非颛顼施救,势将没命。高汤解释:“也许你觉得我手段狠毒,但你想想,若被那些人的火箭射中,我的下场只怕跟你烤熟的鱼儿一般。”颛顼点点头。想到大熊族人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捉他献祭,放火烧他,天底下的事情似乎没什么道理可言。他心思转动,思及归雁,总觉得他不像是个坏人,再想到女萝,忽觉那夜之事太过荒唐,不禁摇头苦笑。“你在笑什么?”高汤问。颛顼脸上一问,不知如何应答。高汤看他别扭,说道:“你怎地如此扭扭捏捏的?”颛顼其实无甚心机,遂照实说了那晚之事,惹得高汤开怀大笑。颛顼见她笑得开心,一时啼笑皆非,更显尴尬。高汤收敛笑容说道:“不过你的考量也并非毫无道理,世上的确存在许多诡奇玄妙之奇,若非亲眼目睹,实难令人置信。”“你们族中也有人会使巫术吗?”“当然有,不过其中奥妙,没有亲身学习,绝对体验不出。”“其实,学这些巫术如果只是用来打打杀杀或害人,还不如不学,不过有一种巫术我倒是很乐意学。”“噢,什么巫术?”颛顼瞪大眼睛说:“引火之术呀,那我就不用那么辛苦地钻石取火了。啊,对了!”颛顼从怀中摸出火明珠,“这颗火明珠,竟然凌空在我面前转动,真是神奇。”高汤眼睛一亮,接过火明珠,仔细审视了一会,说道:“也许这是一种拥有奇幻力量的宝珠,说不定大熊族人此刻正在大肆搜捕你,以夺回此珠呢。”说罢将火明珠给颛顼。颛瑞说道:“我也这么想,当初我是一时气恼,才将此珠带走。就算这只是一个普通明珠,丢了也可惜,而且,这毕竟不是我的东西,以后有机会再物归原主罢。”高汤摇了摇头,既笑颛顼痴矣傻气,又暗叹他毫无心机,对外界险恶懵然无知。讲了这一会儿话,高汤又显得有些疲惫,于是二人分别休息。之后,他二人就暂时住在这溪畔。高汤由于胸、腿两伤未愈,不方便远行,周遭又可能潜藏危险,决定一动不如一静,干脆在此地养好伤再说。颛顼见她负伤,担心她的安危,心想救人救到底,也不好就此离去,所幸并无其他人来打扰。颛顼每日在溪中捕鱼,技巧愈见纯熟。他采药草治高汤的伤,加上高汤服用自备的药粉,她年轻体健,伤势好得甚快。他伯高汤气闷,不住与她说话谈天,也兴致勃勃地将他自做的数首曲子教给了高汤。在这期间,高汤愈发觉得颛顼不涉世事,天真纯朴,偶尔她讲些奇闻奇事,总能让颛顼听得两眼发直,啧啧称奇。到了第十一天早上,高汤的伤已好了八、九成,想回返自己部族,高唐族在此地之南,约有六、七天路程。高场却不知颛顼所居的若水该行向何方。颛顼思念母亲,不觉怆然。高汤安慰他,说高唐施长老博闻多识,也许知道若水在哪里,可以指点颛顼回家的路径。颛顼别无它法,遂跟着高汤一起南行。沿路上,高汤遇水捉鱼,逢林射兽。她渔猎射狩的本领比颛顼高明太多,频项这几天顿顿有肉,餐餐得饱,不由得大为畅意,一路上与高汤说说笑笑,真觉得是人生一大乐事,不知不觉中,对之情愫暗生,但少年人初逢青春情怀,连他自己亦似懂非懂,茫然未觉。到了第四天早晨,两人行到了这条溪流与一条大河的交会处,此处为大河面异常广阔,河水虽缓,但高汤说此河甚深,河中颇有古怪,不可冒然泅水而过。于是她遂用剑砍树木,想以树藤缠绕做成本筏,颛顼也抽出短剑帮忙,短剑剑锋虽钝,却摧坚劈锐,高汤不禁大为诧异,两人做成木筏,以两枝枯木为船篙,顺着水势,慢慢斜靠向对岸。一边高汤频频注视河中动静,颛顼笑道:“高汤,你还想顺便抓几条鱼儿吗?”“不,此处河中有凶猛的鱼群,颛顼,你小心点,千万别掉下河去;否则,你会在一瞬间就被咬啮得只剩下一副白骨。”此时,忽然自木筏底下传来了阵阵细密的撞击声。颛顼惊讶万分,双脚不觉往木筏中央靠了靠。见颛顼紧张的模样,高汤微微一笑,说道:“放心,鱼儿咬不动木筏的。”话虽如此,颛顼还是觉得心中暗暗发毛。高汤用手一指对岸,说道:“到了岸上,大概就没事了,沿着山谷往上一直走,就是高唐族了。”颛顼遥望对岸,见是一片云雾袅袅的青翠山峰,一时心怀大畅,赞道:“高唐族定然是人间胜境。”高场嫣然一笑,忽然发现对岸林中有亮光一闪而逝,她神色立刻紧绷,对颛顼道:“对岸有人,未知是敌是友。”她自背后取下长剑紧握在手,一手仍缓缓划动枯木。高汤个性大胆进取,她想已快到了自家地盘上,总没有退缩回头之理。河畔即是茂林,颛顼隐约见到有幢幢人影晃动,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高汤固然英勇,但是,颛顼对于打斗,是既不喜欢又不在行。木筏再行了一阵子,己接近河流中央,突然破空之声甚急,自对岸射出了两枝箭。颛顼不禁瞪大了双眼,身体僵直。朝他飞射而来的竟是两枝火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