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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溪畔療傷

    顓頊逃離大熊族部落後,在深山密林間,整整跑了五夜四天。這期間,碰巧天候陰霾,霧靄空濛,他無法藉由觀測日升月落辨識方位,也不知自己究竟跑到了什麼地方,更不知是否已脱離險境。第五天接近晌午時分,猛烈的陽光穿透雲層,山中霧氣大散。顓頊幾盡虛脱,總算步出了綿密的森林,來到一處溪流旁。見到了溪流,讓他立刻聯想到如同是他親人般的若水,而稍微安心了一些。他走近溪流,掬捧溪水喝了幾口,溪水沁涼甘甜,入口清爽,不覺精神一振。他倚在溪旁石頭上歇息,不禁嘆道:“為什麼才想過過正常人的日子,就必須一般腦兒跑個不停!這樣子跑很累人的!難道是那天跑跳了一整天后,上天誤會了我的意思,以為我顓頊愛跑步,想天天讓我一直跑個夠嗎?這個玩笑可鬧大了!”每天與太陽賽跑是顓頊剛可以自由活動的那天所立的誓言,沒想到竟然以這種方式實現了!顓頊不由得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好笑。他尋思:“自從大水將我帶離家鄉,這些日子簡直是步步維艱、危機四伏,還是趁早尋覓歸途,回到若水與娘重聚要緊。”山林野獸機警異常,他又無狩獵工具,難以捕捉。這幾天他只能吃野果、飲山泉,沒用過一頓飽餐,現在又已大半天未進食,肚中實在餓得厲害。他當下舉目四顧,看見溪水清澈,隱約有色兒迴游其間,他涉進溪中一看,魚兒果然又多又肥,不禁大喜;往懷中取出短劍,輕輕拔開,只見短劍青鋒隱隱,頓覺寒氣迫人。他一想,這把短劍怪里怪氣的,一不小心弄壞了未免可惜,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將劍還鞘,又走入樹林,折了一些樹枝充作魚叉,入溪中插起色來。此處溪中魚兒似乎少受打擾,覺性低,不一會,顓頊叉中兩條大肥魚,他將色往大石頭上一放,順手往懷中一摸,忍不住啞然苦笑,原來打火石早失落。他望着那還在擺尾掙扎的話跳跳的肥魚,覺得無論如何難以生嚥下肚。忽然發奇想,從腰際取出了火明球,放在手掌上,瞪視了一會,喃喃自語道:“那晚他們想用你來烤我,今天我就用你來烤魚。”於是他簡單做了一個木架將魚串上,其下放些枯乾的枝葉,隨即端坐地上,將火明珠置放面前。此刻他專心致志,心中只想着:“火明珠,快點發火烤魚。”但偶爾分心走神,連淖玉教過的咒語也一併雜了進來,他也不在意,繼續禱唸。他心中唸了許久,火明珠卻一丁點兒火星也沒引出來,他不死心,索性閉上了眼睛,再專心冥想。一會兒後,忽然聽見“咻”的一聲,他睜眼,發現火明珠仍在地上,並未浮在空中,樹葉堆卻已燃了起來。顓頊大樂,自言自語道:“引火巫術原來如此易學,以後可有好日子過了。”他伸手取了一段枯枝去撥火維,卻見到火職中插着一枝直條條的木杆,他起身繞到火堆對面,一撥出,赫然發現是一枝箭,箭鏃上還冒着火焰。顓頊正遲疑着,又是“咻”的一聲,一物快速從他鼻前掠過,射中大石,火花四濺,彈落在他眼前。他一看,又是一枝燃着火星的箭,與他手上拿的一模一樣。他大吃一驚,躍起身來,不及細想,就往大石頭後面跳去。當他躲進大石頭後,一條人影突然竄近他身邊,顓頊嚇了一跳,手一鬆,還在冒煙的枯枝及箭正巧落在他腳背上,他一陣燒痛,“啊”的一叫,猛地站立起來,那人連忙一把將他扯了下來,忽聞破風之聲大作,兩枝冒火的飛箭凌空射來,射越過大石頭,掉落河面。顓頊被那人拉倒在地,又嚇了一跳,一看清楚,蹲在他身邊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短髮勁裝,手持看來十分鋭利的長石劍,劍尖還淌着血,只見她臉色凝重,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顓頊忍不住往大石外微微一探頭,發現數名男子帶着弓箭,正逐步迫近,已上弦的箭頭上竟燃着火焰。那女子壓低身子,從腰中取出一物,輕念一句,回身將物件往溪面奮力一擲。顓頊一奇,心想莫非她亂了方寸,顯見敵人在眼前,竟往溪面丟東西當好玩!那物件尚未飛過溪面,便又迴旋而回,速度竟然加快,貼着大石頭上方勁射而過。此時聽見“轟”的一聲,那女子大喝一聲,雙手持劍,從石頭後一躍而出,飛奔入林。只聽林中傳來兵刃交鳴之聲,其間又有數聲尖厲的慘叫,過了一會兒,周圍忽然整個安靜了下來。他壯起膽子,探出頭張望,發現林中煙霧瀰漫,恍無聲息,只有溪流的淙淙聲在身旁響起;另外,魚肉烤焦的味道也緊跟着傳來。他低頭凝思,霍然發現地上多了一個包裹,他探頭一看,包裹中是一名小嬰兒,神色祥和,似在入睡。顓頊心中詫異但又不敢妄動。再等了一會兒,林中似乎毫無動靜,顓頊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此時一陣涼風吹過,林中煙飄霧散,他看清地上躺着數人,一動也不動,雙方似是兩敗俱傷。顓頊再望了望地上的嬰兒一眼,心中雖忐忑,仍然跨過大石頭,一步步向林中走去。他一數,有五名帶着弓箭的男子渾身鮮血,直躺在地上,個個雙眼圓睜,臉上形容可怖。顓頊屏住氣息,往前再走幾步,發現一人俯卧在一棵大樹下,右手還緊握着劍,顓頊將她翻過身來,認出正是剛才那名女子。只見她臉色蒼白,雙目緊閉,胸口正汩汩流出鮮血,衣服已經染紅大片,生死未卜;顓頊緩緩伸出手查探,女子卻尚有微弱鼻息。那五名男子均已當場斃命,顓頊心地良善,發覺女子一息尚存,呆了片刻後,便設法救治。他讓女子斜躺在一株大樹根上,將自己衣服浸在溪中沾濕,再解開她的衣服,想將女子的胸前血漬擦淨,見到女子右乳下方,露出一個頗深的傷口,仍在緩出血。他連忙四處尋了一些帶藥性的青草,含在口中咬爛後,塗在她胸前傷口上,青草混人唾液後,變得黏糊稠濃,抵住了傷口,不再流血。這乃淖玉所授之法,今日一施用,果然大為靈驗。顓頊心想:“這名女子以一人之力,殺死五名兇惡的壯男,頗不簡單。但不知是善是惡我救了她之後,會不會反遭其噬?”他對在大熊族中的遭遇仍存餘悸,連帶地,對陌生人也大起防範之心。處理完傷口後,他再將女子的衣服穿好,這才又發現女子的左小腿上還插着一小截木杆,切口整齊。賴項伯牽動她的傷口,引起劇痛,小心翼冀將草藥敷在傷口旁,而未再做處置,心中不禁佩服這女子勇猛過人,顓頊她呼吸雖弱而不亂,又模了模她額頭,無發燒跡象,料想應無大礙,稍微放下心來。他將濕了的上衣披在石頭上晾乾,又探了探嬰兒,發現他仍靜靜睡着。走回已經熄滅的火堆旁,拾起火明珠,望了望躺在林中的五具屍首,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走入林中,尋了一些樹枝扁石,挖了坑穴,想要埋葬五名男子。一邊挖,他一邊説:“你們五個人只是我埋的,可不是我殺,死後若變成鬼魂,可別怨錯了對象。”也不知自己這一番言語,他們能否聽見。“如果你們真要報仇,那就找……”顓頊舉起沾滿泥土的手指向女子,心中一番猶豫,手收了回來,終究還是沒有把這句話説完整。他費了好大一番工夫,總算埋完五具屍首。經過這一番折騰,他累得氣喘如牛,肚子更是快要餓扁了。剛才的兩條魚早已烤得焦黑,不能下嚥,於是他又下河刺了兩條肥魚上來。然後他尋了兩條長短合適的木枝,用女子的劍削尖後,放在枝葉的餘燼中,七手八腳地鑽木取火,弄了一下子,終於成功鑽出火花,燒起色來,一邊,他心中奇怪,為何剛才那些男子的箭上會帶着火焰?似乎全天下的人都懂得用火,唯一不會的人便是他自己。一想到此,對於使用巫術取火的夢想一時失去信心及興趣,覺得做人還是踏實些好。顓頊心想,天下事真是難料多變。想起那夜他為了“活命”,抗拒女蘿為他解衣;而今日,他卻為了救命而解開這名女子的衣服。那夜的女蘿如餓虎撲羊,緊纏着他不放;方才,他的手掌卻甫滑過這名陌生女子的年輕胸脯……一這麼想,不覺臉頰發熱,胸口一震,他連忙收攝心神,暗罵自己無聊。頻項正思緒迴轉問,忽然聽見滋滋聲,原來是烤熟的魚肉冒出油來,滴落火堆。這時,他望向林中,發現女子的身影似乎在微微晃動。他連忙走到女子身旁蹲下,見到女子雙眼微張,他心中高興,輕聲説道:“你醒啦!”那女子以手撐地,想掙扎起身,才微一用力,就覺得胸口疼痛難當,不禁“哎喲”叫了出來,又倚倒樹根上。顓頊忙搖手道:“你受了傷,別亂動吧!”那女子剛自昏厥中甦醒,神智尚未完全恢復,眼見一名裸着上身的陌生男子靠近自己,正感氣憤煩鬱,忽然胸口又一陣奇痛,這才察覺自己果然有傷。她試着稍微移動身體,頓時全身都隱隱作痛,知道自己受傷不輕,不敢再亂動。她低頭一瞅,想瞧瞧傷口的情形,驀然感受到右胸乳下沁涼滑潤,她緩緩伸出左手,輕輕按了按傷處,發覺胸前已塗滿草藥,她一時氣怒,反手一個巴掌,“啪”地一聲,摑在顓頊臉上。兩人同時“哎呀!”喊出聲。顓頊因臉頰被打,感到疼痛而發喊;另一聲卻是那名女子牽動胸前傷口引起的。忽然,顓頊聞到一股焦味,“哎喲,我的魚!”連忙飛向火堆。原先木架上的魚炙烤過熟,發出焦味,顓頊忙將叉魚木條拿離火堆,一看,兩條魚各已焦了一半,不禁大為惋惜。顓頊拿着叉着魚的枝條,走回女子身邊,比手劃腳地説道:“你剛才流血不止,我只好採了些草藥塗在你傷口上,並非有意輕薄,你可別生氣。”女子知他所講是實,但自己從小連一片衣角都少被男子碰過,又向來心高氣傲,如何肯在顓頊面前認錯陪罪。顓頊見她不答話,也不再計較,心想她傷重未愈,內心煩燥,才會一睜開眼就胡亂打人。“那些人呢?”女子忽然問道。“哦,那五名男子啊!全死了,我把他們都給埋了。”用手往樹林深處一指,女子遂不再説話。顓頊道:“你也餓了吧,吃些魚好嗎?不過烤焦了一些,你可得多包涵。”那女子經過連番激鬥,兼又受傷,流了不少血,身子虛弱,此時肚中甚餓,但見額項是個陌生男子,一時心生躊躇,但終於點了點頭。顓頊將比較不焦的魚肉撕下來,遞給女子。那女子本想用手去接,但渾身虛軟乏力,手怎麼也舉不起來。額項見狀,索性將魚肉送到女子嘴邊,女子無奈,只得接受版項好意,張口吃了下去。顓頊見她肯吃,心下甚喜,慢慢將魚一片片撕下,送人她口中,那女子也乖乖一口口吃了下去,但也不時因為胸口的陣陣疼痛而蹙眉閉眼。不一會,她將兩條魚都吃了大半,略感身體有了活力,雖仍虛弱,但已恢復正常知覺,遂對顓頊説:“我腰際有個葫蘆,把它拿出來。”頻項輕聲説了句:“得罪了!”伸手向她腰際一摸,果然有個鼓起之物事,取了出來,見是個只有半個手掌大的葫蘆,十分小巧可愛。那女子叫顓頊打開葫蘆蓋,她攤開左手手掌,顓頊從葫中倒出了一些黃色粉末在上面,女子吞下粉末後,顓頊又去取水讓她服下。那女子隨後問道:“那名女嬰呢?”“啊!她是女娃兒啊!她還在石頭後面,你想看看是不是?我去抱來。”顓頊飛奔至石頭後面,抱起女嬰走向女子。他將女嬰抱近女子胸前,一邊説:“這是你的……她睡得可真熟呢!”“她是我去別族抱回來的,啊——!”女子神色一變,伸出左手摸了摸女嬰的額頭、臉頰,又探了探她的鼻息,黯然説道:“她已經死了!”“啊——,怎麼會?”顓頊慌張地用手摸了摸女嬰的脈息,發覺觸手冰冷,女嬰的氣息果然停了。他驀地傷心,淚水滾出眼眶,滑落臉頰。那女子眉頭一皺,説道:“你心腸倒軟,這女嬰跟你沒半點關係,你掉什麼淚?那你剛才有沒有為那五個臭男人哭上一回啊?”顓頊一楞,心想剛剛他確是沒有為那五名男子掉過一滴淚,他擦了擦淚,不禁茫然。那女子見他突然發呆,心想此人倒也古怪,便道:“麻煩你將女嬰也給埋了吧!”顓頊回過神來,又去挖了個小坑洞,將女嬰連同包裹輕輕放入,他不忍看女嬰的臉龐,別過頭,伸手推土。處理完畢後,顓頊走回那名女子身旁,見她雙眼緊閉,又已沉沉睡去。他再去河裏捉了兩條魚烤了吃,這次總算小心注意,沒給烤焦,飽餐一頓。便卻食不知味,心中仍耿耿於懷:“同樣是生命的消逝,為何我對五名男子的悲憐會不如一名剛出生的小女嬰?是因為這五人看起來兇殘猛暴嗎?還是——”一時茫然不解。等到女子睡醒來,已是入夜時分,顓頊怕她着涼,在她身旁燃起火堆,不時添加柴火,一面又在烤魚。發覺她醒了,顓頊高興地問:“你醒了,傷口還痛不痛?”女子發現胸口的傷痛減輕了一些,心下一寬,忽地問道:“我的劍呢?”顓頊心下雖揣揣,還是從旁拿起她的劍,遞了過去。那女子見到劍,似乎放了心,叫顓頊將劍放在一旁,她忽而仰起身子,眼睛一瞥,赫然發現左腿上還插着半截箭桿,隱隱作痛,這才想起日間曾被射中一箭,當時忍痛一劍斬掉箭桿,隨即又上前廝殺,方才轉醒時,因為胸口劇痛,竟忽略了腿上的傷。顓頊見狀,説道:“我剛才怕你痛,所以才……”女子自懷中模出一柄黃澄澄的小刀,説:“請你幫我烤一下火。”顓頊將刀就着火烤了一會,交給女子,女子深吸了一口氣,用小刀硬將留在腿內箭頭給挖了出來。女子強忍痛楚,額上雖熱汗直冒,但從頭至尾,連哼也沒哼一聲。過了一會兒,她吁了一口氣,知道這條腿是保住了。幸好箭族入肉不深,未傷及腿內。顓頊見她以小刀挖肉取箭簇,大為佩服她的膽色,不敢多看那血肉模糊的傷口,連忙取來草藥敷上,這次,卻不敢在女子的面前加上自己的唾液了。顓頊一邊敷藥,一邊説:“你真是勇敢,就像我娘一樣。”眼神中透出了一抹温暖。那女子一聽,莞爾一笑,隨即正色對顓頊説:“謝謝你救了我。”額項搖頭説:“見危救難本就是應該的。”他第一次見她綻露笑容,心中一動,細細端詳着她。發覺她年紀甚輕,臉蛋修長、深眼高鼻,容貌美極,眉宇問隱隱露出一股英氣,不禁暗付道:“這女子其實稱得上是個美女,卻為何如此殺氣騰騰?真令人不解。我娘雖然一身好本事,除非逼不得已,可從不喜歡與人打鬥。”女子見顓頊若有所思,問道:“你在想什麼?”顓頊回答:“我在想你人這麼美,卻怎麼如此殺人不……”他不假思索,隨口而出,一時覺得唐突,遂閉口不言。“如此殺人不眨眼,是不是?”那女子説道。顓頊尷尬地一笑。“我不殺他們,就得被他們所殺,沒什麼好奇怪的。”女子緩緩説道:“如果我被他們殺了,也許你連埋葬我的機會都沒有。”“為什麼?”“因為,他們很可能連你也一起殺掉。”顓頊吐了吐舌頭,問道:“我跟他們無怨無仇,甚至不認識他們,怎麼會連我也一起殺了?”“因為你看見了他們殺人,為免泄露此事,也許他們會殺了你滅口。”女子斜瞟顓頊一眼,見他表情奇異,問道:“你怕我也殺了你嗎?”顓頊正感猶疑,女子笑道:“放心,我看你人還不壞,而且你也算救了我一命,做人得恩怨分明,我不會殺你的。”顓頊見她神色平和,也跟着放心起來,説:“那我要感謝你的不殺之恩了。”女子聽後,咯咯笑了起來。“噢,對了,我們還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呢!我叫顓頊,住在若水畔。你呢?”“顓頊?若水?我沒聽過這個地方。”過了一會兒,她仰首望着從天邊浮起的羣星,輕輕地説:“我叫高湯。”兩人一邊吃魚,一邊説話,顓頊將他為何會流落至此,述了一遍。高湯也講了她的來歷。原來高湯乃是高唐族人,被她所殺的男子是火弓族人,兩族是近鄰,但平素並不太來往。這次高湯奉命出外辦事,不料偶遇火弓族人,他們見高湯年幼隻身,強行動手欺侮。她當場出其不意殺了二人,隨即逃走,其餘五人緊迫不捨,追了大半天后,終於在此遇上,火弓族人祭出火弓。那火弓乃是其族秘傳之技,在箭簇上塗有烈性藥物,使用時念上咒語,以火弓射出,即可着火,威力甚大。當時高湯以一敵五,本來不敵,但火弓族人以為她已經無路可逃,一時大意,被高湯射出迷霧彈障住耳目,她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人敵陣,敵兵相接,火弓即無用武之地,高湯手刃全數敵人,但胸前也捱了一刀,再加上先前腿已受傷,此番用力使計,大耗心神,終因流血不止倒地,若非顓頊施救,勢將沒命。高湯解釋:“也許你覺得我手段狠毒,但你想想,若被那些人的火箭射中,我的下場只怕跟你烤熟的魚兒一般。”顓頊點點頭。想到大熊族人也是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捉他獻祭,放火燒他,天底下的事情似乎沒什麼道理可言。他心思轉動,思及歸雁,總覺得他不像是個壞人,再想到女蘿,忽覺那夜之事太過荒唐,不禁搖頭苦笑。“你在笑什麼?”高湯問。顓頊臉上一問,不知如何應答。高湯看他彆扭,説道:“你怎地如此扭扭捏捏的?”顓頊其實無甚心機,遂照實説了那晚之事,惹得高湯開懷大笑。顓頊見她笑得開心,一時啼笑皆非,更顯尷尬。高湯收斂笑容説道:“不過你的考量也並非毫無道理,世上的確存在許多詭奇玄妙之奇,若非親眼目睹,實難令人置信。”“你們族中也有人會使巫術嗎?”“當然有,不過其中奧妙,沒有親身學習,絕對體驗不出。”“其實,學這些巫術如果只是用來打打殺殺或害人,還不如不學,不過有一種巫術我倒是很樂意學。”“噢,什麼巫術?”顓頊瞪大眼睛説:“引火之術呀,那我就不用那麼辛苦地鑽石取火了。啊,對了!”顓頊從懷中摸出火明珠,“這顆火明珠,竟然凌空在我面前轉動,真是神奇。”高湯眼睛一亮,接過火明珠,仔細審視了一會,説道:“也許這是一種擁有奇幻力量的寶珠,説不定大熊族人此刻正在大肆搜捕你,以奪回此珠呢。”説罷將火明珠給顓頊。顓瑞説道:“我也這麼想,當初我是一時氣惱,才將此珠帶走。就算這只是一個普通明珠,丟了也可惜,而且,這畢竟不是我的東西,以後有機會再物歸原主罷。”高湯搖了搖頭,既笑顓頊痴矣傻氣,又暗歎他毫無心機,對外界險惡懵然無知。講了這一會兒話,高湯又顯得有些疲憊,於是二人分別休息。之後,他二人就暫時住在這溪畔。高湯由於胸、腿兩傷未愈,不方便遠行,周遭又可能潛藏危險,決定一動不如一靜,乾脆在此地養好傷再説。顓頊見她負傷,擔心她的安危,心想救人救到底,也不好就此離去,所幸並無其他人來打擾。顓頊每日在溪中捕魚,技巧愈見純熟。他採藥草治高湯的傷,加上高湯服用自備的藥粉,她年輕體健,傷勢好得甚快。他伯高湯氣悶,不住與她説話談天,也興致勃勃地將他自做的數首曲子教給了高湯。在這期間,高湯愈發覺得顓頊不涉世事,天真純樸,偶爾她講些奇聞奇事,總能讓顓頊聽得兩眼發直,嘖嘖稱奇。到了第十一天早上,高湯的傷已好了八、九成,想回返自己部族,高唐族在此地之南,約有六、七天路程。高場卻不知顓頊所居的若水該行向何方。顓頊思念母親,不覺愴然。高湯安慰他,説高唐施長老博聞多識,也許知道若水在哪裏,可以指點顓頊回家的路徑。顓頊別無它法,遂跟着高湯一起南行。沿路上,高湯遇水捉魚,逢林射獸。她漁獵射狩的本領比顓頊高明太多,頻項這幾天頓頓有肉,餐餐得飽,不由得大為暢意,一路上與高湯説説笑笑,真覺得是人生一大樂事,不知不覺中,對之情愫暗生,但少年人初逢青春情懷,連他自己亦似懂非懂,茫然未覺。到了第四天早晨,兩人行到了這條溪流與一條大河的交會處,此處為大河面異常廣闊,河水雖緩,但高湯説此河甚深,河中頗有古怪,不可冒然泅水而過。於是她遂用劍砍樹木,想以樹藤纏繞做成本筏,顓頊也抽出短劍幫忙,短劍劍鋒雖鈍,卻摧堅劈鋭,高湯不禁大為詫異,兩人做成木筏,以兩枝枯木為船篙,順着水勢,慢慢斜靠向對岸。一邊高湯頻頻注視河中動靜,顓頊笑道:“高湯,你還想順便抓幾條魚兒嗎?”“不,此處河中有兇猛的魚羣,顓頊,你小心點,千萬別掉下河去;否則,你會在一瞬間就被咬齧得只剩下一副白骨。”此時,忽然自木筏底下傳來了陣陣細密的撞擊聲。顓頊驚訝萬分,雙腳不覺往木筏中央靠了靠。見顓頊緊張的模樣,高湯微微一笑,説道:“放心,魚兒咬不動木筏的。”話雖如此,顓頊還是覺得心中暗暗發毛。高湯用手一指對岸,説道:“到了岸上,大概就沒事了,沿着山谷往上一直走,就是高唐族了。”顓頊遙望對岸,見是一片雲霧嫋嫋的青翠山峯,一時心懷大暢,讚道:“高唐族定然是人間勝境。”高場嫣然一笑,忽然發現對岸林中有亮光一閃而逝,她神色立刻緊繃,對顓頊道:“對岸有人,未知是敵是友。”她自背後取下長劍緊握在手,一手仍緩緩划動枯木。高湯個性大膽進取,她想已快到了自家地盤上,總沒有退縮回頭之理。河畔即是茂林,顓頊隱約見到有幢幢人影晃動,不由得也緊張了起來。高湯固然英勇,但是,顓頊對於打鬥,是既不喜歡又不在行。木筏再行了一陣子,己接近河流中央,突然破空之聲甚急,自對岸射出了兩枝箭。顓頊不禁瞪大了雙眼,身體僵直。朝他飛射而來的竟是兩枝火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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