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江流不穿道服了,他以南朝进士的身份与大辽棋圣对奕,所以一身儒服,甚为潇洒不凡,透着一种国手棋士特有的傲骨与风范。
叶江流眼睛一亮,他又看到了她,一块岸边的巨石摆了一盘棋,她正听着涛声在打谱。一片朦胧的星光照着她如梦般凝视的星眸,照着她如波浪般低垂的柔发,照着她如玉般晶莹了面靥,也将她神情间所带着的那种高华与智慧,映照着焕发出逼人的光辉。
她伸出春葱般的玉手,拈棋落子,叶江流只觉鼻端飘入一股飘飘渺渺,朦朦胧胧的淡淡幽香,就仿佛是情人梦中的花香似的。
她也看见叶江流了,她轻轻一笑。叶江流觉得她连欢笑之时也带着淡淡忧郁的味道,很令人怜惜。一阵海风吹来,就连风也没能撩动这静静的轻愁。
那幅遥远的画已经到他眼前,却又似那么的遥远。只因这幅画一直埋藏在他灵魂的深处,他从来不敢触动,此刻他怕一触动这画又会消失,叶江流故作潇洒,回以微微一笑,走向前看着巨石上的棋盘。
叶江流一看,脱口道:“星海碧涛夜心谱。”
话还未说完,耳边飘来一阵飘飘渺渺,朦朦胧胧的的轻声人语,却也是说着:“星海碧涛夜心谱!”
“星海碧涛夜心谱!”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叶江流之所以来此,是因为“天舞棋谱”第六十局“星海碧涛夜心谱”正是在一百多年前的此时此地下的,当年的棋局据说起因于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朝青丝亦有感于“星海碧涛夜心谱”的故事,想在战前再一次实地摆谱,所以,两人再度相见,便异口同声说了这棋局名。
“想必你也看过天舞棋书,才知道‘星海碧涛夜心谱’!叶公子是从那里看到天舞棋书的!”
“说来话长,棋圣大人,晚生有要事相问,可否……”叶江流不知该怎么说,犹豫了一阵子。
朝青丝看看天色,说道:“天色已晚,前方有个‘观海别院’,那是大辽皇室的行馆,叶公子千里而来,还没有我国官员依礼招待,不如我代皇室招待招待叶公子。”
叶江流点点头,跟着朝青丝进入“观海别院”。
这别院本来是大辽皇室在为朝青丝得到“棋鹤”头衔时所建的,本来要命名为“棋鹤别院”赐给她的,但朝青丝并没有接受,后来才改名为“观海别院”。
过去朝青丝在棋战期间最喜欢到这一带休憩,竟然朝青丝没有成为这别院的主人,这里便成了皇族中人的社交场所,他们常来此禅坐、对奕、观海,或用来招待外国使节。
他们进了里院,西厢的一排房子是招待客人的地方,驻守的官吏替他们准备了一间客厅与酒菜。
客厅陈设得简洁雅致,只有一张高雅朴素的红漆桌子,几个书架上放满着书,六角的窗子,往外可以看到花园和大海,是一个十分幽静的地方。
叶江流举杯,一本正经向朝青丝说:“敬祝棋圣大人康健快乐。在棋盘上无往不胜。”
朝青丝也举杯回应道:“我也敬叶公子,马到成功。”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打算装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可是不知为什么,声音却不像平常那么的庄严。
叶江流温柔、平静中,带着一丝的慌张与羞愧,说道:“我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才好……”
“你有事要我帮忙吗?还是先说你从哪里得到天舞棋谱吧!”
“请大人原谅。请大人垂听,鄙人有几句话说,如果话说得不中听,大人尽可把鄙人斥退,鄙人也以能受实于棋仙姐姐为荣幸。这次与棋仙姐姐您的相会,是我一生里最宝贵的时光。我妄想跟棋仙姐姐说几句话,自己也知道这是荒唐无礼的……”叶江流像连珠炮般,说到这里,倒有点不知所云。
“棋仙姐姐是叫我吗?……你为什么叫我棋仙姐姐呀?”
一向洒脱的叶江流,腼腆的说出自己如何由蒙公公处得到棋书、看到“棋仙女”、如何来到辽国的始末,都说给朝青丝听:“寻了半天,总算是寻得棋仙‘姐姐’您,我本来还以为是棋仙姑姑、棋仙奶奶呢!”一股脑说完,叶江流也恢复以往的洒脱。
“自从小时后看到‘棋仙姐姐’的画像,您的形影在我心里,昼夜不离,我做梦也梦见姐姐,我跟自己说,我只要能亲近姐姐,看见姐姐一会儿,和您这位天下最美的女人说一会儿话,就是死也死得痛快。我即使沦为乞丐,沿街乞讨,我也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因为我心里有姐姐宝贵的身影,还有这短短一霎时的记忆,我一生也无憾了。”
朝青丝听来颇觉有趣,两眼看着他说:“见一次面真的就那么宝贵吗?”
“一点儿也不错。我承认我太失礼,太荒唐,但我走遍大辽,就只为了见姐姐一面,说真的我还以为我在做梦,我真不相信我会有这么大福气!”
“老实说我想见姐姐就是因为我爱姐姐。姐姐您不知道您给了我多大的幸福哩。我已经等了七、八年,现在姐姐可以赶我走了。可是千万请求姐姐再说几句话,我好永远想着姐姐的话语。”
“你也真不害羞,‘姐姐’、‘姐姐’叫得不停。如果你年纪比我大,岂不吃亏了?”朝青丝被叶江流纯真、率直的赤子情怀所感动,她灿然笑着。
两人于是各报了年龄,朝青丝果真大叶江流三岁。
“我就说,是棋仙姐姐、棋姐姐嘛!”叶江流更得意,哈哈的大笑。
“是……是!我是棋姐姐,那你就是叶小弟,叶弟弟……小叶子了!”
“嗯,我就叫你小叶子好了!”朝青丝于是当仁不让摆出一付大姐姐的姿态。
“小叶子这厢有礼,还请棋姐姐多多指教!”叶江流有模有样的向朝青丝打揖、鞠躬,惹得朝青丝俊笑不止,不知觉中两人的距离,也拉近了。
“我是棋姐姐没错,不过,棋书上的画,可真是棋奶奶呢!朝秋水是我***妹子,去逝至今已有四十几年了。”
“小叶子,你应该知道我们辽国的开山祖大圣大明神烈天皇帝耶律阿保机生前定下铁律,定萧氏为后族,规定‘王族惟与后族通婚’,因此我们大辽的皇后多是出自萧氏一门,从立国至今大辽已有十几个萧后了。”
听了叶江流讲述与“棋仙女”结缘经过,朝青丝感觉自己也好像与叶江流相识了好久,将大辽皇室的宫闱密辛、“棋仙女”的故事,毫无保留的说出。
“世人皆知,萧氏一族是大辽天子的后族之家,人人皆知姓萧的女人贤淑德惠,母仪天下,又有谁知道历代大辽天子的背后都有一只温柔、无悔的情人之手,那就是我们朝氏一门。”
“当年,耶律阿保机为了政治势力上的妥协娶了述律皇后为妻,但阿保机最深爱的女人却是一个江湖卖艺的女子朝映雪。”
“朝家是大唐遗民,二百年前辽国未建立的时候,凭着棋技游走燕云一带与华北地区,一家*着与人对奕所赢得的金钱与武功笑傲人间,自由自在,诸法皆空,活得好不快活!”
“一次寻常邂逅,谁也没想到当年深情无悔的誓言会成了朝家女子世世代代的缚身咒语。”
“朝映雪救了遭八大部汗后人追杀的耶律阿保机,而两年前耶律阿保机才刚杀八大部汗而夺天下,建国登基为大辽天子。”
“年近四十的阿保机,雄才大略,深沉稳重,一身金黄甲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高大的身形,勇猛的气势,仿佛天将下凡。三十八年来寂寞无敌,纵横天下的孤寂心灵,与刚满二十岁,有一双晶亮坦白的双眼,亭亭玉立,机灵轻巧的年轻女子相遇,带给阿保机前所未有的悸动。”
“朝映雪的面容不同于述律皇后那丰圆富泰的身段,她那尖小的下巴,透着惹人怜爱的清丽剔透。不知回避阿保机那气盖山河,充满霸气风华的眼光,朝映雪那慧黠的眼眸里总深藏着教阿保机欢喜的主意与意想不到的看法。就这样朝映雪女扮男装,陪着阿保机游走江湖,八人江北,七进江南,争雄中州武林……”
朝映雪眼若秋水,她那莲花似的小手,被耶律阿保机紧握掌中。
“不在乎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我不想入宫,只想当你永远的知己与情人。”朝映雪无悔无憾的对阿保机说。
“我们的情感超乎友情;超乎爱情,即使我们不能长相聚首,两颗心却永不分离。”两人如此柔情密意,相知相惜的互许终身。
心中一向只系皇图霸业的阿保机从没有想到自己会为这样一个女子而魂牵梦萦,武林逸事、天下争霸,乃至生活种种,阿保机都想向她细说,听她的浅言笑语。
朝映雪专注聆听,为阿保机添香磨墨,阿保机曾痴心妄想过着民间夫妻的生活。江山如画多少寂寥、多少落寞、几许春秋?盖世英雄只爱美人不受江山。
激情过后,朝映雪陪着阿保机回京:“你是属于大辽百姓的,偶尔陪我你会高兴,长此做个凡人你甘心吗?”朝映雪虽无名无份却与阿保机在皇城过着神仙美眷般的生活。
朝映雪与阿保机如此亲密,忘了旁人,但旁人却不能容忍他们这样神仙美香般的过活。皇后耐不住望穿秋水的寂寥,几度向太后哭诉,宫中大臣也竞相上书,为免阿保机难做人,朝映雪黯然离去。
十年后的中秋之日,朝映雪偷偷进宫,这个日子正是他们俩人初遇定情之日。朝映雪在窗外看着阿保机:他的心情似乎很快乐,柔情蜜意,吟诗作对,抚案提字作画,就像是往昔对自己甜言蜜语一样。
“如今他甜言蜜语的对象是谁?以前你说没人可以代替我的。”
“没有我的日子,你依旧过着很好呀!”朝映雪有点妒火中烧,不知怎么,竟破门而入,一剑刺去。阿保机只看到朝映雪如红的容颜,他没有注意到那含怒而来的一剑。
那剑刺进阿保机的心口,阿保机犹面带笑容。朝映雪也看到了阿保机在桌上的画,阿保机的鲜血犹滴在画上……。画中一个女子,巧目嫣然,正是自己!
“映雪,你终于来了,你可知我找你找的好苦,前天我手下探知你要到皇宫,我就画了幅画想要送给你。”
“你看……”看着映血的容颜,朝映雪流泪,发下了誓言:“我朝映雪,我们朝家永远为你们耶律家族守后,纵使永远守在黑暗的一面,没名没分,我也无悔……”
这个柔情誓言在往后的二百多年,不知是血的魔咒,还是老天的惩罚竟异常灵验,非常诡谲的应验了!
朝家不是个大族,全辽据说不满千人。
朝映雪所出身幽州定县石山东麓的朝家庄就占了五百多人,耶律阿保机以下七位辽主出过十一位萧后,却也出过七位姓朝的情人,虽然只是存在黑暗中的情人,知情者都谓大辽的皇后白天姓萧,黑夜姓朝,或称萧与朝共内宫。
“朝秋水也是我们朝家庄的人,是耶律皇朝第四位皇帝穆宗的黑暗情人……当年她接近君长天,只不过是为穆宗执行任务……”
叶江流脑中轰隆一声一片空白,棋仙女的故事并非如自己所勾勒般美善,他终于知道,君长天为什么深情款款的写下以“秋水长天”为名的文章后,又在多年后的某一天,又加上了句“情天有恨”。
秋水长天,情天有恨!
即使假戏也要真作,否则如何迷惑有情人?
当年朝秋水挂剑求去,君长天是否流泪?
朝秋水又是否真是无情,或者他亦是有情人?
“二百多年前,立国之初的大辽王室辗转得到《天舞棋谱》,据说《天舞棋谱》里面有个关乎天下大势的秘密,为了解开这个秘密,历代辽王倾全国之力推展棋道,但始终未能有人参解得透。所以当年穆宗便命其黑暗情人朝秋水携棋谱抄本,往终南山找当年大宋的第一棋手君长天。”
“君长天并没有解出《天舞棋谱》的秘密,但精通武功的他偶然发现依走棋之法,运行体内真气,其实是一套内功心法,于是他按谱整理出‘天舞棋功’,并将其绘于在《天舞棋谱》的最未页。听说‘天舞棋功’的发现为研究《天舞棋谱》的秘密开启了百年来最重要的入门之道。”
“至于‘天舞棋谱’究竟有什么关乎天下大势的秘密也只有皇室中人才知道。”
“哎!契丹后族是萧氏,每一个契丹皇族的男子,命中注定要娶一位契丹后族的女子为妻,辜且不论这个命令合不合理,但这是耶律阿保机一生制定无数诏令中,最重要的几个之一,或许还有一张神圣的羊皮或是纸片记载着这个命令,而被虔诚供奉,并且被视之为光荣传统的遵循着……”
“但黑暗情人只不过是耶律阿保机的风流债,朝家女子就历代注定要成为耶律皇朝的黑暗情人、生活与爱都在黑暗中,为皇朝无悔付出,大辽皇帝除了利用外,到底有没有真情感?朝映雪可以无悔.朝秋水、我姑姑她们怎么想,我是不知道,但我不甘心啊!”
“朝秋水是穆宗皇帝的黑暗情人。我姑姑……我姑姑也是黑暗情人!她是辽国第八代皇帝道宗皇帝的情人,姑姑临死前犹握着我的手,要我无论如何要帮助道宗皇帝,扶持皇孙耶律延禧继位,我姑姑要我当皇孙的黑暗情人!”
“五年前道宗任由奸臣耶律乙辛专权跋扈,最后害死宣懿皇后与昭怀太子,皇孙耶律延禧就是昭怀太子唯一的儿子。被封为秦王的南院大王耶律猛素怀野心,甚至,要我帮他谋反夺大位……”
“那……你到底是耶律猛的黑暗情人?还是皇孙耶律延禧的……”
朝青丝幽幽说道:“百年来的错爱,耶律家族的男人都以为要成为大辽天子,一定要有个姓朝的情人,到后来没有人知道,耶律家族给朝姓女子的是爱,还是只是一种形式上的传统、争夺‘皇位’必备的条件。”
“我是谁的黑暗情人?我也不知道啊?我一定要是黑暗情人吗?”
“我……真的我不知道。但我跟他们都说,要我帮忙可以,将来当了皇帝,不许再迷信一定要有姓朝的情人才可得天下,我要从这一代开始破除这个迷咒,我不相信,我们朝家女子,永远只能活在耶律皇朝的暗夜之中!”
“耶律猛要你如何帮他?”
“他要我替他解开‘天舞棋局’之秘!”
“‘天舞棋局’有什么秘密?”
“时候未到,他不肯轻易告诉我,他只要我成为‘棋圣’,然后以棋会试天下,找出一个棋力与我相当的人。”
“第五代辽皇曾经在皇宫内成立一个‘天圣棋门’,且说三十年内解不出‘天舞棋局’的秘密要满门抄斩,但过了二十几年一点进展也没有,当时‘天圣棋门’培养几位小太监要送到南朝去陪皇帝下棋,其中一个就是耶律妙。”
“耶律妙于是盗走‘天舞棋谱’,他想必以为棋谱不见了,何从解起?此事或是可不了了之。”
“其实皇族共刻了三套‘天舞棋谱’,分别为皇上、南院大王、北院大王掌管,皇宫的‘棋谱’被盗走了,五代辽皇大怒竟然气死了。”
“六代辽皇继位,他根本不相信‘天舞棋谱’的秘密有关天下大势的说法,因此解散了‘天圣棋门’,事隔多年,远在大宋内宫的耶律妙道听途说,以为六代辽皇令北院大王将他府里的‘天舞棋谱’送到皇宫,所以交代他太监的徒子徒孙无论如何要找到一个下棋天才,回大辽解师门之危,所以你这个小叶子因缘际会就来了。”
两人讲到一段落,同时看着窗外的汪洋大海,朝青丝咬咬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小叶子,你与我的棋赛恐将牵扯到辽国皇族的王位斗争,我劝你还是一走了之。”
“不!棋姐姐要走一起走!你不要再当什么黑暗情人,也不要管什么王位斗争了!什么‘天一棋赛’我们也不管它,现在就走!”叶江流看着朝青丝,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这番话会脱口而出,他的声音充满英雄气概,眼睛里热情如火。
朝青丝心头一热,身子陡然一震:“期待已久的他,就在眼前……抛开一切,随伊人而去……可以吗?这样做可以吗?”
“如果,就这样做了,耶律猛会如何对付朝家庄的人?姑姑的遗命,又怎么办?”宁一人忍受痛苦,保得全族人的性命与幸福,朝青丝有不得不为的苦衷。
朝青丝苦苦一笑,转过了身子,拭了拭眼角:“小叶子,我有我的苦衷,你不会明白的!只求你与我对局之时,稍稍手下留情,放手输给我,那你也可全身而退。”
叶江流却哈哈笑道:“我是过河卒子,我的心与你一样,二十天之后的棋赛,我下手决不容情!不管如何,等一下先来下一盘吧!”
叶江流指着一旁棋桌上的棋盘说道。
他俩互斟了酒,各饮了一杯,一起向“秋水长天”致敬。
讲了这么多话,朝青丝已经觉得跟叶江流在一起可以毫无拘束。
两人觉得彼此都有气味相投的地方。
朝青丝也忘了自己棋圣的骄矜,就和女人对情人说话一样。她从来也没有尝过这种欢欣陶醉的滋昧,也从来没有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子这么畅谈过。
好像一条堤堰决开了,她第一次享受青春该有的痴狂岁月,这种快乐的少女时代,她因为围棋、责任与荣耀的矜持,原已被抑制了很久,也被遗忘多时,就在这短短的时光里,青春的快乐与轻松,就在瞬间失而复返了。
“棋姐姐,我爱您!您不能怪我的。”叶江流说着就要吻朝青丝的手。
朝青丝把手递给了他,芳心荡漾不定。
朝青丝与叶江流在一起,如醉如梦的享受以往不曾过的生活。
他们在山麓千年的古松之下漫步,没有人知道她就是棋圣,也没有人问过什么。
叶江流凝视着朝青丝,忍不住的怜惜密意,白皙滑腻的脸庞,含情带愁的深眸,轻咬下唇,盯住棋盘沉思。他右手撑头,不看棋盘,只是呆呆看着朝青丝。
朝青丝落子,然后微笑看着叶江流。叶江流说道:“今日让你一着,要你赢得开心,二十天后杀的你大败。”
朝青丝笑道:“你果然是神童,虽然你看过《天舞棋谱》,但你的棋路却出于天然,丝毫不受影响。”
“本来就是,看先人棋局让我回到过去,仿佛逝者再现,与之对奕,那是培养下棋的胸襟与势见,如果拘于先人棋路而刻意模仿,永远成不了高手!”
“我天资有限,不懂这些大道理,倒是看棋谱得来的棋力。”
叶江流微微一笑,卸下一枚棋子,接着看着朝青丝眼光一瞬也不转移。
“你不是说要让我赢,为什么又吃我一子。”朝青丝撒娇似的说道。
“本想让你,但如果让了你,我就看不到如此美人沉思!”
“好!二十天后,你如果敢再这么心不在焉,自命风流,我就服了你!”拈起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看着叶江流,朝青丝开心地笑。
手起子落,叶江流输了这棋局,就这样红泥小火炉,煮茶、奕棋、研墨、读书、或坐卧在青石之上,数遍天上的星星。
棋不醉人人自醉,叶江流醉翁之意不在棋。
“充满魔力的纤纤玉手持黑白两子,艳惊大辽,无人可抵。棋姊姊,你到底是怎样办到的?”两人虽然见面没有几天,但彼此间却那么的熟悉,他们之间有用言语表达不出的似水柔情。
叶江流在朝廷或于太原期间虽交了许多文友或棋友,常常交际应酬,接触过不少女孩子,但真正和一个女孩子,这么心灵契合的交往却还是第一次,这种经验让他体验到爱情的美妙。
“丽质本无偶,神机早通玄。枰中举国无敌,玉手无惭国手,高居师席把棋传,石作门生也眩。”叶江流看着朝青丝持白子,比白子还白的纤纤玉手;摇头晃脑念着。
“这些年来,你过得怎样?告诉我,我想多分担你的忧苦与欢乐。”叶江流深情问道。
“我爹是大辽‘棋王’朝心诚的孙子,他有我们朝家人的传统,热衷于下围棋而游走天下,*赌棋行遍江湖,走到哪儿就住到哪儿。”
“我刚出生的时候,爹爹为了下棋好几天也不回家!我妈说那时我看到我爹回家,以为是陌生人还会哭,母亲便在我爹想要出门赌棋的时候!把还是婴儿的我绑在我爹的背上。”朝青丝说起小时候无忧无虑的岁月面露微笑,她仿佛很怀念那段时光。
“可是我爹下棋成痴,我娘这招哪有用,我爹背着我就走,还是到处下棋,要是我不乖哭闹的话,我爹就把我寄放在棋堂隔壁的人家,唱着儿歌哄我入睡了之后再继续下棋。后来可能是怕离开我爹的背上,我就不敢哭了。”
“所以我是听着棋子落盘的声音长大,从不记得阿爹教过我下棋,可能是看他们下棋,不知不觉我就会了。”
“我爹也真是的,为了让我专心下棋,小时候我爹还不许我留长发,她让我穿戴都像男孩子一样,害我不好意思出门,整天都在家拿着围棋玩。”朝青丝边说边笑,叶江流听得悠然神往。
“我爹是因为要争取朝廷所颁下的围棋头衔,才不行走江湖,回到‘朝家村’定居。因为被称为‘大辽皇室的情人之家’,我们‘朝家庄’特别重视女子的教育,朝廷在村内设有学堂。”
“我上学堂和上棋肆是同时开始的。起初,下课以后,父亲或母亲领着我到村里的棋肆去和大人们下上几盘棋。不久,就让我一个人去了。但小时候我可不是那种老老实实听父母讲话的孩子,很快就开始逃避下棋,和村中孩子们玩纸牌、打陀螺去了,天黑了也不回家。我也常常逃学,到附近的山坡去摘花或看人放牛。”
“这事后来被父亲知道了,他居然说逃学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去棋肆绝对不行。因为父亲希望我能当女棋手,将来当大辽的棋师。于是我爹要棋肆老板看着我,我下完棋要自己将棋局做成棋谱,回到家我父亲就看着棋谱指点我,从那时开始我才知道我恐怕要与棋纠缠一生。”
“我的学习方法除了与人对奕外,主要是摆前人的棋谱。不单单是摆一遍,而是追究每一着如此下的意思,我会想如果是我自己的话,该怎么走。在十岁以前,每天摆谱四个时辰以上。小时候一次从村里的棋肆回家的时候,因为想着围棋的事情,差点去撞几匹疾驶而过的马队,如果不是周围的人大声呼喊,把我拉了开来,我那时候就死了。”
“小时喜欢处处抢先的华丽棋路,一路势如破竹,十二岁拿到‘飞龙’头衔。”
“在‘棋鹤’的挑战赛中我历经八连败然后八连胜,其实连败的时候正是道宗皇帝积极备兵要伐宋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觉得战争残忍,挑战赛开始那一天皇上接见我,我跟他说不要打仗,没想到他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我的心也乱了,一连败了八局。”
“那时我心里乱急了,便到山上坐禅可是我心还是静不下来,后来我听说皇上为了观赏我的棋战就暂缓出兵,于是我知道围棋可以不只是围棋,重新恢复对自己以及棋艺一道的信心。”
“在秋天的赛事上我便八战八胜,重新夺得‘棋鹤’的挑战权。从此我就为自己找到更冠冕堂皇的下棋理由,就当做为了要修身养性。阻止辽人杀戮的渴望,那时随便想想,没想到我取得‘棋鹤’头衔的时候,道宗皇帝突然改变心意,不再伐宋。”
“后来因为我在棋坛上表现杰出,朝廷也立下各种头衔的赛事,很多辽人开始知道除了读书与战功外,下棋也可以赢取荣华富贵,父母亲不再鼓励不会读书的小孩去从军了。”
叶江流也将童年不凡的经历,五岁朝天计缚巨盗如反掌,直教天子送还家,十六岁中进士等往事说了出来,两人沉醉在彼此的过去,幼年琐事、学棋心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两人心中有一种相知、相惜的感觉。
经过几天的耳鬓厮磨,朝青丝知道自己终于等到自己要等的人,叶江流的言行风范,棋风傲骨,比她梦中的“他”还要好,她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二十五天后两人互相告别,相约棋盘再见。离去前,朝青丝向叶江流说:“如果不是遇见你,我这一辈子就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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