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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黑暗情人

    葉江流不穿道服了,他以南朝進士的身份與大遼棋聖對奕,所以一身儒服,甚為瀟灑不凡,透着一種國手棋士特有的傲骨與風範。

    葉江流眼睛一亮,他又看到了她,一塊岸邊的巨石擺了一盤棋,她正聽着濤聲在打譜。一片朦朧的星光照着她如夢般凝視的星眸,照着她如波浪般低垂的柔發,照着她如玉般晶瑩了面靨,也將她神情間所帶着的那種高華與智慧,映照着煥發出逼人的光輝。

    她伸出春葱般的玉手,拈棋落子,葉江流只覺鼻端飄入一股飄飄渺渺,朦朦朧朧的淡淡幽香,就彷彿是情人夢中的花香似的。

    她也看見葉江流了,她輕輕一笑。葉江流覺得她連歡笑之時也帶着淡淡憂鬱的味道,很令人憐惜。一陣海風吹來,就連風也沒能撩動這靜靜的輕愁。

    那幅遙遠的畫已經到他眼前,卻又似那麼的遙遠。只因這幅畫一直埋藏在他靈魂的深處,他從來不敢觸動,此刻他怕一觸動這畫又會消失,葉江流故作瀟灑,回以微微一笑,走向前看着巨石上的棋盤。

    葉江流一看,脱口道:“星海碧濤夜心譜。”

    話還未説完,耳邊飄來一陣飄飄渺渺,朦朦朧朧的的輕聲人語,卻也是説着:“星海碧濤夜心譜!”

    “星海碧濤夜心譜!”兩人異口同聲説道。

    葉江流之所以來此,是因為“天舞棋譜”第六十局“星海碧濤夜心譜”正是在一百多年前的此時此地下的,當年的棋局據説起因於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朝青絲亦有感於“星海碧濤夜心譜”的故事,想在戰前再一次實地擺譜,所以,兩人再度相見,便異口同聲説了這棋局名。

    “想必你也看過天舞棋書,才知道‘星海碧濤夜心譜’!葉公子是從那裏看到天舞棋書的!”

    “説來話長,棋聖大人,晚生有要事相問,可否……”葉江流不知該怎麼説,猶豫了一陣子。

    朝青絲看看天色,説道:“天色已晚,前方有個‘觀海別院’,那是大遼皇室的行館,葉公子千里而來,還沒有我國官員依禮招待,不如我代皇室招待招待葉公子。”

    葉江流點點頭,跟着朝青絲進入“觀海別院”。

    這別院本來是大遼皇室在為朝青絲得到“棋鶴”頭銜時所建的,本來要命名為“棋鶴別院”賜給她的,但朝青絲並沒有接受,後來才改名為“觀海別院”。

    過去朝青絲在棋戰期間最喜歡到這一帶休憩,竟然朝青絲沒有成為這別院的主人,這裏便成了皇族中人的社交場所,他們常來此禪坐、對奕、觀海,或用來招待外國使節。

    他們進了裏院,西廂的一排房子是招待客人的地方,駐守的官吏替他們準備了一間客廳與酒菜。

    客廳陳設得簡潔雅緻,只有一張高雅樸素的紅漆桌子,幾個書架上放滿着書,六角的窗子,往外可以看到花園和大海,是一個十分幽靜的地方。

    葉江流舉杯,一本正經向朝青絲説:“敬祝棋聖大人康健快樂。在棋盤上無往不勝。”

    朝青絲也舉杯回應道:“我也敬葉公子,馬到成功。”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打算裝出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可是不知為什麼,聲音卻不像平常那麼的莊嚴。

    葉江流温柔、平靜中,帶着一絲的慌張與羞愧,説道:“我不知道該從哪兒説起才好……”

    “你有事要我幫忙嗎?還是先説你從哪裏得到天舞棋譜吧!”

    “請大人原諒。請大人垂聽,鄙人有幾句話説,如果話説得不中聽,大人儘可把鄙人斥退,鄙人也以能受實於棋仙姐姐為榮幸。這次與棋仙姐姐您的相會,是我一生裏最寶貴的時光。我妄想跟棋仙姐姐説幾句話,自己也知道這是荒唐無禮的……”葉江流像連珠炮般,説到這裏,倒有點不知所云。

    “棋仙姐姐是叫我嗎?……你為什麼叫我棋仙姐姐呀?”

    一向灑脱的葉江流,靦腆的説出自己如何由蒙公公處得到棋書、看到“棋仙女”、如何來到遼國的始末,都説給朝青絲聽:“尋了半天,總算是尋得棋仙‘姐姐’您,我本來還以為是棋仙姑姑、棋仙奶奶呢!”一股腦説完,葉江流也恢復以往的灑脱。

    “自從小時後看到‘棋仙姐姐’的畫像,您的形影在我心裏,晝夜不離,我做夢也夢見姐姐,我跟自己説,我只要能親近姐姐,看見姐姐一會兒,和您這位天下最美的女人説一會兒話,就是死也死得痛快。我即使淪為乞丐,沿街乞討,我也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因為我心裏有姐姐寶貴的身影,還有這短短一霎時的記憶,我一生也無憾了。”

    朝青絲聽來頗覺有趣,兩眼看着他説:“見一次面真的就那麼寶貴嗎?”

    “一點兒也不錯。我承認我太失禮,太荒唐,但我走遍大遼,就只為了見姐姐一面,説真的我還以為我在做夢,我真不相信我會有這麼大福氣!”

    “老實説我想見姐姐就是因為我愛姐姐。姐姐您不知道您給了我多大的幸福哩。我已經等了七、八年,現在姐姐可以趕我走了。可是千萬請求姐姐再説幾句話,我好永遠想着姐姐的話語。”

    “你也真不害羞,‘姐姐’、‘姐姐’叫得不停。如果你年紀比我大,豈不吃虧了?”朝青絲被葉江流純真、率直的赤子情懷所感動,她燦然笑着。

    兩人於是各報了年齡,朝青絲果真大葉江流三歲。

    “我就説,是棋仙姐姐、棋姐姐嘛!”葉江流更得意,哈哈的大笑。

    “是……是!我是棋姐姐,那你就是葉小弟,葉弟弟……小葉子了!”

    “嗯,我就叫你小葉子好了!”朝青絲於是當仁不讓擺出一付大姐姐的姿態。

    “小葉子這廂有禮,還請棋姐姐多多指教!”葉江流有模有樣的向朝青絲打揖、鞠躬,惹得朝青絲俊笑不止,不知覺中兩人的距離,也拉近了。

    “我是棋姐姐沒錯,不過,棋書上的畫,可真是棋奶奶呢!朝秋水是我***妹子,去逝至今已有四十幾年了。”

    “小葉子,你應該知道我們遼國的開山祖大聖大明神烈天皇帝耶律阿保機生前定下鐵律,定蕭氏為後族,規定‘王族惟與後族通婚’,因此我們大遼的皇后多是出自蕭氏一門,從立國至今大遼已有十幾個蕭後了。”

    聽了葉江流講述與“棋仙女”結緣經過,朝青絲感覺自己也好像與葉江流相識了好久,將大遼皇室的宮闈密辛、“棋仙女”的故事,毫無保留的説出。

    “世人皆知,蕭氏一族是大遼天子的後族之家,人人皆知姓蕭的女人賢淑德惠,母儀天下,又有誰知道歷代大遼天子的背後都有一隻温柔、無悔的情人之手,那就是我們朝氏一門。”

    “當年,耶律阿保機為了政治勢力上的妥協娶了述律皇后為妻,但阿保機最深愛的女人卻是一個江湖賣藝的女子朝映雪。”

    “朝家是大唐遺民,二百年前遼國未建立的時候,憑着棋技遊走燕雲一帶與華北地區,一家*着與人對奕所贏得的金錢與武功笑傲人間,自由自在,諸法皆空,活得好不快活!”

    “一次尋常邂逅,誰也沒想到當年深情無悔的誓言會成了朝家女子世世代代的縛身咒語。”

    “朝映雪救了遭八大部汗後人追殺的耶律阿保機,而兩年前耶律阿保機才剛殺八大部汗而奪天下,建國登基為大遼天子。”

    “年近四十的阿保機,雄才大略,深沉穩重,一身金黃甲冑,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那高大的身形,勇猛的氣勢,彷彿天將下凡。三十八年來寂寞無敵,縱橫天下的孤寂心靈,與剛滿二十歲,有一雙晶亮坦白的雙眼,亭亭玉立,機靈輕巧的年輕女子相遇,帶給阿保機前所未有的悸動。”

    “朝映雪的面容不同於述律皇后那豐圓富泰的身段,她那尖小的下巴,透着惹人憐愛的清麗剔透。不知迴避阿保機那氣蓋山河,充滿霸氣風華的眼光,朝映雪那慧黠的眼眸裏總深藏着教阿保機歡喜的主意與意想不到的看法。就這樣朝映雪女扮男裝,陪着阿保機遊走江湖,八人江北,七進江南,爭雄中州武林……”

    朝映雪眼若秋水,她那蓮花似的小手,被耶律阿保機緊握掌中。

    “不在乎天長地久,但求曾經擁有。”、“我不想入宮,只想當你永遠的知己與情人。”朝映雪無悔無憾的對阿保機説。

    “我們的情感超乎友情;超乎愛情,即使我們不能長相聚首,兩顆心卻永不分離。”兩人如此柔情密意,相知相惜的互許終身。

    心中一向只系皇圖霸業的阿保機從沒有想到自己會為這樣一個女子而魂牽夢縈,武林逸事、天下爭霸,乃至生活種種,阿保機都想向她細説,聽她的淺言笑語。

    朝映雪專注聆聽,為阿保機添香磨墨,阿保機曾痴心妄想過着民間夫妻的生活。江山如畫多少寂寥、多少落寞、幾許春秋?蓋世英雄只愛美人不受江山。

    激情過後,朝映雪陪着阿保機回京:“你是屬於大遼百姓的,偶爾陪我你會高興,長此做個凡人你甘心嗎?”朝映雪雖無名無份卻與阿保機在皇城過着神仙美眷般的生活。

    朝映雪與阿保機如此親密,忘了旁人,但旁人卻不能容忍他們這樣神仙美香般的過活。皇后耐不住望穿秋水的寂寥,幾度向太后哭訴,宮中大臣也競相上書,為免阿保機難做人,朝映雪黯然離去。

    十年後的中秋之日,朝映雪偷偷進宮,這個日子正是他們倆人初遇定情之日。朝映雪在窗外看着阿保機:他的心情似乎很快樂,柔情蜜意,吟詩作對,撫案提字作畫,就像是往昔對自己甜言蜜語一樣。

    “如今他甜言蜜語的對象是誰?以前你説沒人可以代替我的。”

    “沒有我的日子,你依舊過着很好呀!”朝映雪有點妒火中燒,不知怎麼,竟破門而入,一劍刺去。阿保機只看到朝映雪如紅的容顏,他沒有注意到那含怒而來的一劍。

    那劍刺進阿保機的心口,阿保機猶面帶笑容。朝映雪也看到了阿保機在桌上的畫,阿保機的鮮血猶滴在畫上……。畫中一個女子,巧目嫣然,正是自己!

    “映雪,你終於來了,你可知我找你找的好苦,前天我手下探知你要到皇宮,我就畫了幅畫想要送給你。”

    “你看……”看着映血的容顏,朝映雪流淚,發下了誓言:“我朝映雪,我們朝家永遠為你們耶律家族守後,縱使永遠守在黑暗的一面,沒名沒分,我也無悔……”

    這個柔情誓言在往後的二百多年,不知是血的魔咒,還是老天的懲罰竟異常靈驗,非常詭譎的應驗了!

    朝家不是個大族,全遼據説不滿千人。

    朝映雪所出身幽州定縣石山東麓的朝家莊就佔了五百多人,耶律阿保機以下七位遼主出過十一位蕭後,卻也出過七位姓朝的情人,雖然只是存在黑暗中的情人,知情者都謂大遼的皇后白天姓蕭,黑夜姓朝,或稱蕭與朝共內宮。

    “朝秋水也是我們朝家莊的人,是耶律皇朝第四位皇帝穆宗的黑暗情人……當年她接近君長天,只不過是為穆宗執行任務……”

    葉江流腦中轟隆一聲一片空白,棋仙女的故事並非如自己所勾勒般美善,他終於知道,君長天為什麼深情款款的寫下以“秋水長天”為名的文章後,又在多年後的某一天,又加上了句“情天有恨”。

    秋水長天,情天有恨!

    即使假戲也要真作,否則如何迷惑有情人?

    當年朝秋水掛劍求去,君長天是否流淚?

    朝秋水又是否真是無情,或者他亦是有情人?

    “二百多年前,立國之初的大遼王室輾轉得到《天舞棋譜》,據説《天舞棋譜》裏面有個關乎天下大勢的秘密,為了解開這個秘密,歷代遼王傾全國之力推展棋道,但始終未能有人蔘解得透。所以當年穆宗便命其黑暗情人朝秋水攜棋譜抄本,往終南山找當年大宋的第一棋手君長天。”

    “君長天並沒有解出《天舞棋譜》的秘密,但精通武功的他偶然發現依走棋之法,運行體內真氣,其實是一套內功心法,於是他按譜整理出‘天舞棋功’,並將其繪於在《天舞棋譜》的最未頁。聽説‘天舞棋功’的發現為研究《天舞棋譜》的秘密開啓了百年來最重要的入門之道。”

    “至於‘天舞棋譜’究竟有什麼關乎天下大勢的秘密也只有皇室中人才知道。”

    “哎!契丹後族是蕭氏,每一個契丹皇族的男子,命中註定要娶一位契丹後族的女子為妻,辜且不論這個命令合不合理,但這是耶律阿保機一生制定無數詔令中,最重要的幾個之一,或許還有一張神聖的羊皮或是紙片記載着這個命令,而被虔誠供奉,並且被視之為光榮傳統的遵循着……”

    “但黑暗情人只不過是耶律阿保機的風流債,朝家女子就歷代註定要成為耶律皇朝的黑暗情人、生活與愛都在黑暗中,為皇朝無悔付出,大遼皇帝除了利用外,到底有沒有真情感?朝映雪可以無悔.朝秋水、我姑姑她們怎麼想,我是不知道,但我不甘心啊!”

    “朝秋水是穆宗皇帝的黑暗情人。我姑姑……我姑姑也是黑暗情人!她是遼國第八代皇帝道宗皇帝的情人,姑姑臨死前猶握着我的手,要我無論如何要幫助道宗皇帝,扶持皇孫耶律延禧繼位,我姑姑要我當皇孫的黑暗情人!”

    “五年前道宗任由奸臣耶律乙辛專權跋扈,最後害死宣懿皇后與昭懷太子,皇孫耶律延禧就是昭懷太子唯一的兒子。被封為秦王的南院大王耶律猛素懷野心,甚至,要我幫他謀反奪大位……”

    “那……你到底是耶律猛的黑暗情人?還是皇孫耶律延禧的……”

    朝青絲幽幽説道:“百年來的錯愛,耶律家族的男人都以為要成為大遼天子,一定要有個姓朝的情人,到後來沒有人知道,耶律家族給朝姓女子的是愛,還是隻是一種形式上的傳統、爭奪‘皇位’必備的條件。”

    “我是誰的黑暗情人?我也不知道啊?我一定要是黑暗情人嗎?”

    “我……真的我不知道。但我跟他們都説,要我幫忙可以,將來當了皇帝,不許再迷信一定要有姓朝的情人才可得天下,我要從這一代開始破除這個迷咒,我不相信,我們朝家女子,永遠只能活在耶律皇朝的暗夜之中!”

    “耶律猛要你如何幫他?”

    “他要我替他解開‘天舞棋局’之秘!”

    “‘天舞棋局’有什麼秘密?”

    “時候未到,他不肯輕易告訴我,他只要我成為‘棋聖’,然後以棋會試天下,找出一個棋力與我相當的人。”

    “第五代遼皇曾經在皇宮內成立一個‘天聖棋門’,且説三十年內解不出‘天舞棋局’的秘密要滿門抄斬,但過了二十幾年一點進展也沒有,當時‘天聖棋門’培養幾位小太監要送到南朝去陪皇帝下棋,其中一個就是耶律妙。”

    “耶律妙於是盜走‘天舞棋譜’,他想必以為棋譜不見了,何從解起?此事或是可不了了之。”

    “其實皇族共刻了三套‘天舞棋譜’,分別為皇上、南院大王、北院大王掌管,皇宮的‘棋譜’被盜走了,五代遼皇大怒竟然氣死了。”

    “六代遼皇繼位,他根本不相信‘天舞棋譜’的秘密有關天下大勢的説法,因此解散了‘天聖棋門’,事隔多年,遠在大宋內宮的耶律妙道聽途説,以為六代遼皇令北院大王將他府裏的‘天舞棋譜’送到皇宮,所以交代他太監的徒子徒孫無論如何要找到一個下棋天才,回大遼解師門之危,所以你這個小葉子因緣際會就來了。”

    兩人講到一段落,同時看着窗外的汪洋大海,朝青絲咬咬唇,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小葉子,你與我的棋賽恐將牽扯到遼國皇族的王位鬥爭,我勸你還是一走了之。”

    “不!棋姐姐要走一起走!你不要再當什麼黑暗情人,也不要管什麼王位鬥爭了!什麼‘天一棋賽’我們也不管它,現在就走!”葉江流看着朝青絲,也不知道為何自己這番話會脱口而出,他的聲音充滿英雄氣概,眼睛裏熱情如火。

    朝青絲心頭一熱,身子陡然一震:“期待已久的他,就在眼前……拋開一切,隨伊人而去……可以嗎?這樣做可以嗎?”

    “如果,就這樣做了,耶律猛會如何對付朝家莊的人?姑姑的遺命,又怎麼辦?”寧一人忍受痛苦,保得全族人的性命與幸福,朝青絲有不得不為的苦衷。

    朝青絲苦苦一笑,轉過了身子,拭了拭眼角:“小葉子,我有我的苦衷,你不會明白的!只求你與我對局之時,稍稍手下留情,放手輸給我,那你也可全身而退。”

    葉江流卻哈哈笑道:“我是過河卒子,我的心與你一樣,二十天之後的棋賽,我下手決不容情!不管如何,等一下先來下一盤吧!”

    葉江流指着一旁棋桌上的棋盤説道。

    他倆互斟了酒,各飲了一杯,一起向“秋水長天”致敬。

    講了這麼多話,朝青絲已經覺得跟葉江流在一起可以毫無拘束。

    兩人覺得彼此都有氣味相投的地方。

    朝青絲也忘了自己棋聖的驕矜,就和女人對情人説話一樣。她從來也沒有嘗過這種歡欣陶醉的滋昧,也從來沒有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男子這麼暢談過。

    好像一條堤堰決開了,她第一次享受青春該有的痴狂歲月,這種快樂的少女時代,她因為圍棋、責任與榮耀的矜持,原已被抑制了很久,也被遺忘多時,就在這短短的時光裏,青春的快樂與輕鬆,就在瞬間失而復返了。

    “棋姐姐,我愛您!您不能怪我的。”葉江流説着就要吻朝青絲的手。

    朝青絲把手遞給了他,芳心蕩漾不定。

    朝青絲與葉江流在一起,如醉如夢的享受以往不曾過的生活。

    他們在山麓千年的古松之下漫步,沒有人知道她就是棋聖,也沒有人問過什麼。

    葉江流凝視着朝青絲,忍不住的憐惜密意,白皙滑膩的臉龐,含情帶愁的深眸,輕咬下唇,盯住棋盤沉思。他右手撐頭,不看棋盤,只是呆呆看着朝青絲。

    朝青絲落子,然後微笑看着葉江流。葉江流説道:“今日讓你一着,要你贏得開心,二十天後殺的你大敗。”

    朝青絲笑道:“你果然是神童,雖然你看過《天舞棋譜》,但你的棋路卻出於天然,絲毫不受影響。”

    “本來就是,看先人棋局讓我回到過去,彷彿逝者再現,與之對奕,那是培養下棋的胸襟與勢見,如果拘於先人棋路而刻意模仿,永遠成不了高手!”

    “我天資有限,不懂這些大道理,倒是看棋譜得來的棋力。”

    葉江流微微一笑,卸下一枚棋子,接着看着朝青絲眼光一瞬也不轉移。

    “你不是説要讓我贏,為什麼又吃我一子。”朝青絲撒嬌似的説道。

    “本想讓你,但如果讓了你,我就看不到如此美人沉思!”

    “好!二十天後,你如果敢再這麼心不在焉,自命風流,我就服了你!”拈起棋子,輕輕放在棋盤上,看着葉江流,朝青絲開心地笑。

    手起子落,葉江流輸了這棋局,就這樣紅泥小火爐,煮茶、奕棋、研墨、讀書、或坐卧在青石之上,數遍天上的星星。

    棋不醉人人自醉,葉江流醉翁之意不在棋。

    “充滿魔力的纖纖玉手持黑白兩子,豔驚大遼,無人可抵。棋姊姊,你到底是怎樣辦到的?”兩人雖然見面沒有幾天,但彼此間卻那麼的熟悉,他們之間有用言語表達不出的似水柔情。

    葉江流在朝廷或於太原期間雖交了許多文友或棋友,常常交際應酬,接觸過不少女孩子,但真正和一個女孩子,這麼心靈契合的交往卻還是第一次,這種經驗讓他體驗到愛情的美妙。

    “麗質本無偶,神機早通玄。枰中舉國無敵,玉手無慚國手,高居師席把棋傳,石作門生也眩。”葉江流看着朝青絲持白子,比白子還白的纖纖玉手;搖頭晃腦念着。

    “這些年來,你過得怎樣?告訴我,我想多分擔你的憂苦與歡樂。”葉江流深情問道。

    “我爹是大遼‘棋王’朝心誠的孫子,他有我們朝家人的傳統,熱衷於下圍棋而遊走天下,*賭棋行遍江湖,走到哪兒就住到哪兒。”

    “我剛出生的時候,爹爹為了下棋好幾天也不回家!我媽説那時我看到我爹回家,以為是陌生人還會哭,母親便在我爹想要出門賭棋的時候!把還是嬰兒的我綁在我爹的背上。”朝青絲説起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歲月面露微笑,她彷彿很懷念那段時光。

    “可是我爹下棋成痴,我娘這招哪有用,我爹揹着我就走,還是到處下棋,要是我不乖哭鬧的話,我爹就把我寄放在棋堂隔壁的人家,唱着兒歌哄我入睡了之後再繼續下棋。後來可能是怕離開我爹的背上,我就不敢哭了。”

    “所以我是聽着棋子落盤的聲音長大,從不記得阿爹教過我下棋,可能是看他們下棋,不知不覺我就會了。”

    “我爹也真是的,為了讓我專心下棋,小時候我爹還不許我留長髮,她讓我穿戴都像男孩子一樣,害我不好意思出門,整天都在家拿着圍棋玩。”朝青絲邊説邊笑,葉江流聽得悠然神往。

    “我爹是因為要爭取朝廷所頒下的圍棋頭銜,才不行走江湖,回到‘朝家村’定居。因為被稱為‘大遼皇室的情人之家’,我們‘朝家莊’特別重視女子的教育,朝廷在村內設有學堂。”

    “我上學堂和上棋肆是同時開始的。起初,下課以後,父親或母親領着我到村裏的棋肆去和大人們下上幾盤棋。不久,就讓我一個人去了。但小時候我可不是那種老老實實聽父母講話的孩子,很快就開始逃避下棋,和村中孩子們玩紙牌、打陀螺去了,天黑了也不回家。我也常常逃學,到附近的山坡去摘花或看人放牛。”

    “這事後來被父親知道了,他居然説逃學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不去棋肆絕對不行。因為父親希望我能當女棋手,將來當大遼的棋師。於是我爹要棋肆老闆看着我,我下完棋要自己將棋局做成棋譜,回到家我父親就看着棋譜指點我,從那時開始我才知道我恐怕要與棋糾纏一生。”

    “我的學習方法除了與人對奕外,主要是擺前人的棋譜。不單單是擺一遍,而是追究每一着如此下的意思,我會想如果是我自己的話,該怎麼走。在十歲以前,每天擺譜四個時辰以上。小時候一次從村裏的棋肆回家的時候,因為想着圍棋的事情,差點去撞幾匹疾駛而過的馬隊,如果不是周圍的人大聲呼喊,把我拉了開來,我那時候就死了。”

    “小時喜歡處處搶先的華麗棋路,一路勢如破竹,十二歲拿到‘飛龍’頭銜。”

    “在‘棋鶴’的挑戰賽中我歷經八連敗然後八連勝,其實連敗的時候正是道宗皇帝積極備兵要伐宋的時候,那個時候我覺得戰爭殘忍,挑戰賽開始那一天皇上接見我,我跟他説不要打仗,沒想到他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我的心也亂了,一連敗了八局。”

    “那時我心裏亂急了,便到山上坐禪可是我心還是靜不下來,後來我聽説皇上為了觀賞我的棋戰就暫緩出兵,於是我知道圍棋可以不只是圍棋,重新恢復對自己以及棋藝一道的信心。”

    “在秋天的賽事上我便八戰八勝,重新奪得‘棋鶴’的挑戰權。從此我就為自己找到更冠冕堂皇的下棋理由,就當做為了要修身養性。阻止遼人殺戮的渴望,那時隨便想想,沒想到我取得‘棋鶴’頭銜的時候,道宗皇帝突然改變心意,不再伐宋。”

    “後來因為我在棋壇上表現傑出,朝廷也立下各種頭銜的賽事,很多遼人開始知道除了讀書與戰功外,下棋也可以贏取榮華富貴,父母親不再鼓勵不會讀書的小孩去從軍了。”

    葉江流也將童年不凡的經歷,五歲朝天計縛巨盜如反掌,直教天子送還家,十六歲中進士等往事説了出來,兩人沉醉在彼此的過去,幼年瑣事、學棋心得,想到,什麼就説什麼,兩人心中有一種相知、相惜的感覺。

    經過幾天的耳鬢廝磨,朝青絲知道自己終於等到自己要等的人,葉江流的言行風範,棋風傲骨,比她夢中的“他”還要好,她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過。

    二十五天後兩人互相告別,相約棋盤再見。離去前,朝青絲向葉江流説:“如果不是遇見你,我這一輩子就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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