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洞房花烛
七月初五,正义盟盟主上官清远发下檄令,号令十六大门派全力截杀巫刀门余孽、小魔星布天雷。至此,魔星重现江湖的消息传遍武林。
因此,布天雷和花奴儿走到莫陀镇的时候,就像两只小鸟懵懂地飞进猎人精心设置好的网罗之中。
城门两侧安排的是飞鹰堡的连弩队,个个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镇中长街上挖了四个陷坑,坑内不是寻常的石灰粉,而是毒龙门秘制的三步断魂香;伪装好的陷坑边,蹦蹦跳跳的是两个头上扎着小辫的小孩,这两个小孩却比大人都令人可怖,是施毒于无声、杀人于无形的五毒童子;东侧卖粽子的小贩和一个扛柴来回走动的是青城派的阴阳刀兄弟;街心卧着的一个脏兮兮的老叫花子是丐帮的掌棒龙头霍无缺;而镇上唯一一家客栈的掌柜的,居然换成了藏剑山庄主人上官清远的大弟子萧独蜚。
布天雷和花奴儿骑在一匹马上,心中焦急万分。花奴儿自醒来后已过了十天,一直失魂落魄,一语不发,脸上面无表情,如同痴傻了一般。布天雷以为她是受惊过度,得了癔症,因此不顾凶险,急匆匆赶到莫陀镇求医。
黄骠马奔到城门边时,似乎察觉到危险的临近,咴咴叫了两声,竟停蹄不行。布天雷心中烦躁,挥鞭狠狠打在马臀之上。那马吃痛,扬蹄闪进了城门。
眼看走到了第一个陷坑边上,身后有二十张弓弩瞄准了他们的后心,那两个童子下意识停止了嬉戏,扛柴的握紧了藏刀的扁担,卖粽子的也将手伸进筐里
突然,街边一个小小的木门咯吱一声开了,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布少侠,请留步!
布天雷知道自己现在已是众矢之的,见有人叫他,吃了一惊,侧头看去,只见街边站着一位端庄的中年美妇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似乎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花奴儿却突然面红过耳,她认得二人,正是上官清远的夫人华绣兰和女儿上官蓉蓉。
花绣兰敛衽道:少侠,此处危险,赶快带这位姑娘出城去吧。
布天雷一惊,环顾四周,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长街上的五人无疑都是高手,而城墙上已密密排了弓弩手,箭头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卧在街心的老丐见事出变故,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路边的悦来客栈中跳出十余名青衣大汉,为首的掌柜打扮,甚是年轻,手中持着一把长剑。
那掌柜的一见华绣兰,不由一呆,脸上变色,急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师娘。
华绣兰脸如寒霜,冷冷道:你别叫我师娘。暗箭、陷坑、毒粉,都用上啦,这些下三烂的手段,我可没有教过你。
萧独蜚脸上一红,道:师父有令,要我等在此设伏,格杀小魔星。这恶魔心狠手辣,刀法诡秘,弟子怕
华绣兰打断了他的话:你怕打不过他是不是?打不过就暗算么?亏你们还自诩名门正派!你师父呢,他为什么不来,难道他也怕打不过别人吗?
萧独蜚不敢再说,低头侍立。
华绣兰喝道:还不赶紧带你的人走,在这里丢人现眼作什么?
萧独蜚嗫嚅道:弟子奉令,要杀
华绣兰道:你要杀他二人可以,须得先杀了我和蓉蓉。
萧独蜚惶恐至极,急忙躬身道:弟子不敢。一挥手,撤去弓箭手,然后带着众人匆匆离去。不多时,长街上变得静悄无人。
布天雷在马上抱了抱拳,道:多谢夫人。
华绣兰摆手道:是我们对不起你和这位这位花姑娘。她神色略现尴尬,又道,花姑娘,前路艰险,你多保重吧。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但终于不言,拉起上官蓉蓉转身而去。上官蓉蓉边走边不住回头,两只大眼睛不住眨动。
花奴儿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她无疑是受害者,但华绣兰和上官蓉蓉同样也是受害者。这两个本应最恨她的人,恰恰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布天雷与花奴儿继续北行。布天雷挂念师父,决意昼夜兼程,赶回仙台山。
走了不到十里路,二人翻过一个山丘,来到一片杨树林。林边有两个岔路口,路口盘膝坐着一个禅定的黄袍老僧。那老僧闭着双目,手中数着一挂念珠,口中喃喃似在诵经。
布天雷翻身下马,来到老僧面前,问道:敢问大师,前面哪条路通往大名府?
那老僧倏地睁开眼睛,摇头笑道:哪条也不通。
布天雷皱眉道:这都是北去的路,怎会不通?
那老僧道:是北去的路不错,可惜
布天雷问:可惜什么?
老僧庄容道:可惜都是死路。此处名唤伏魔岭,施主命里注定该丧命于此。老僧少林寺惠深,在此久候,已经为施主诵过往生咒啦。突然高声叫道,结阵!
一阵衣袂破空之声,林中跳出五名灰袍僧人,将布天雷围在中心。这些僧人,都是手持齐眉大棍,互为犄角,棍头齐指布天雷。这个阵法,竟是少林寺秘传的五行伏魔阵法。
布天雷数日来历经大变,早已见怪不怪。他内心虽对少林寺甚为敬仰,不愿与之为敌,但少林寺的监寺惠明长老被地残所杀,双方已结下了不解之仇,因此这一仗终是无法避开。布天雷握刀在手,心想决不能再伤少林僧侣,否则冤仇会越结越深。
双方一交手,布天雷登时叫苦不迭。少林棍法威猛无俦,而伏魔阵法更是变幻莫测,五个棍僧各踏五行方位,有功有守,有生有克,便如千万个棍僧同时向他进攻一般。布天雷刀光如匹练挥洒,但棍影变幻的圈子却越收越紧。布天雷头上汗出如浆,只觉得压身的力道越来越大,当下灵机一动,盘膝坐在地上。这一来,下三路不用再护,修罗刀法运转如飞,将全身护了个风雨不透。他虽然暂时不致落败,但要脱身却是无计可施。他扫了马上的花奴儿一眼,见她仍是一派失魂落魄的神色,对自己的困境视而不见,不禁心头一凉,心想:这个阵法叫做伏魔阵,将自己克制得束手束脚,难道自己真是魔星不成?
他心中惶急,那阵外的老僧惠深更是吃惊莫名。这个伏魔阵法,是少林寺秘传的上古阵法,威力极大,自建寺以来,寺内武功高强的僧侣都难以破阵而出,罗汉堂五大护法联袂施为,纵使方丈苦禅大师也在阵中走不了五十回合。而这个年轻人坐在阵中应敌,以不变应万变,竟与五大棍僧斗了个旗鼓相当,伏魔阵法被卸去了一半威力。好个可畏的后生!
双方正斗得难解难分,忽然林中几声琴音响起,有人咏道: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布天雷闻得声音,大喜道:大哥!
林中走出一个年轻公子,脸上带着洒脱不羁的微笑,正是卓若水。
卓若水对那老和尚惠深深深一揖:大师,得罪啦。剑光突然一闪。惠深大师听到布天雷叫来人大哥,料得是敌非友,长袖一摆,大力金刚掌雷霆般击向来人前胸,掌势刚出,却突然觉得胸口连连刺痛,竟被来人刺中了六处要穴。
卓若水一击得手,扑到阵前,道:贤弟!春秋破金木,修罗水火土!
布天雷心领神会,道:好!跃起身来,骤然发难,向两侧和身后的三僧各递出一刀。与他对面的二僧见有破绽可乘,刚要出棍,却觉得背后寒意侵人,已被卓若水的剑尖点中了穴道。其余三僧见布天雷的出刀快如闪电,各挺长棍封在身前。布天雷三刀都是虚招,踏上一步,身子盘旋,刀柄一一弹出,点了三僧的腰间要穴。
卓若水与布天雷相视一笑,兄弟二人在此重逢,心中都甚是激动。
布天雷道:大哥,我现在已是已是人人要杀的魔星,我怕连累于你。
卓若水笑道:魔星?你这样的憨小子,居然会被人叫做魔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恐怕叫你魔星的人,才是真正的魔星。
布天雷心中火热,紧握住卓若水的手:大哥,我想喝酒。
话音未落,南边天空中嗖地飞起一支响箭,在空中炸开一团蓝色的烟雾。卓若水回头看着那团烟雾,知道是本门召集弟子的讯息。他转头对布天雷说:贤弟,我与你久别重逢,正当痛饮一番,不过我还有些事情要办。此处不宜久留,你与花姑娘先行一步,两天后,咱们在流沙驿会合。那里有家老店,有上好的二十年窖藏状元红,醇香至极,届时你我兄弟不醉不休,可好?
布天雷道:好!大哥,咱们不见不散。
布天雷不敢再到城镇,带着花奴儿只拣荒僻山路迤逦北行。入夜,布天雷在一个荒岭上找到一个山洞,铺了些干草,然后在洞外点了一堆篝火。他抓了两只山鸡,烤得焦熟,花奴儿丝毫不动,只是痴痴地望着篝火。布天雷这些天该说的话都说了无数遍,实在不知该怎么劝解,自己也没有食欲,将山鸡丢在一旁,和花奴儿并肩坐在篝火边。过了好一会儿,花奴儿将头靠在布天雷肩上,昏昏睡去。在火光照耀之下,她清瘦的小脸红扑扑的,反射出点点亮光,似乎点缀着颗颗珍珠。布天雷仔细端详,心忽然像鞭子抽疼似的缩成了一团:那是花奴儿的眼泪。
布天雷抬手轻轻拭去花奴儿的珠泪,突然觉得她的脸颊火烫,竟是发起烧来。布天雷大惊,手忙脚乱将她抱到洞里躺好,将斗篷解下来给她盖上,撕下半幅袖子蘸些凉水为她擦拭额头。却听到花奴儿闭着眼昏昏沉沉低声呼唤:上官!上官!
布天雷心神激荡,颤声道:花奴儿,你你忘了他吧。
花奴儿念道:宝剑赠壮士,美玉送佳人。然后轻轻哼起了小曲,声音清婉,仿佛花儿在春夜里悄悄绽放。布天雷眼角湿润了,在曲声中如醉如痴,只欲放声大叫。
花奴儿时而念叨上官清远的名字,时而哼唱曲子,时而说胡话,竟是不曾停歇。布天雷失魂落魄,终于坚持不住,在天蒙蒙亮时,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梦见花奴儿薄嗔微怒,瞪着他看,突然跑远。他想追,却怎么也抬不动脚步,上官清远出现了,拿着剑狞笑着向他走来。他似乎感到了那剑刺入身体的冰冷,想喊却发不出声音。他猛地醒来,冷汗已湿透了衣衫。他定定神,又是一惊:花奴儿不见了。
他像只豹子似的翻身跃起,冲出洞口,一眼就看到花奴儿的身影挂在一根罗带上,而那罗带的一端,系在洞口边一棵树上。布天雷大叫一声,刀如电光,削断了罗带,将花奴儿接在怀中。花奴儿剧烈咳嗽了几声,突然抱住布天雷的脖子,放声大哭。
花奴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他他不要我啦
泪水顺着布天雷的脖子流进去。他抱紧了花奴儿:我要你。
花奴儿道:他不娶我啦。
布天雷咬了咬牙,热血沸腾,一字一顿说道:我娶你。
洞外落起了瓢泼大雨,洞中却是温暖如春。
花奴儿换上一袭艳红色的衣服,她轻轻摸着上面的刺绣,眼泪又落了下来。上边的花凤、牡丹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当时她对着上官清远,满怀柔情蜜意,一针一线刺绣自己那个遥不可及的梦。可是刺绣未完,梦已破灭。
布天雷没有看到花奴儿的泪水。他大喜之余,却遇到了难题,翻遍了包裹,无助地搔搔头,道:我却没有新衣服呀,可怎么办?
花奴儿偷偷拭去眼泪,强笑道:我有办法。她从布天雷的包裹里将自己的那件粉色衣服拿出来,轻轻为他穿上,又将那个花环戴到他头上。花环的花叶已枯,但仍透出暗红的颜色。
花奴儿上下端详布天雷,扑哧一乐:你可真像个新郎官啦。
布天雷面红耳赤,心中却是欢喜无限。他看着艳丽无俦的花奴儿,一时还如在梦中:这就是我的娇妻么?
壶中还有烈酒,二人在洞中你一口我一口,将十斤女儿红喝得精光。花奴儿面色酡红,颜若桃花,低声对布天雷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郎君啦,你可要好好待我,不许欺负我。
布天雷望着花奴儿的眼睛,道:好奴儿,我一定好好地待你,再不会惹你流泪啦。
花奴儿将头靠在布天雷的胸前,额头仍如火一般烫,柔声道:你喜欢不喜欢我?
布天雷连连点头:喜欢,我喜欢死了。
花奴儿又拿起那块宝玉,目不转睛看了半晌,道:这是我的心,你还要吗?
布天雷道:要。
花奴儿亲手将宝玉掖到布天雷的怀中,道:我要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做吗?
布天雷抱紧了花奴儿的身子,道:我愿意。
花奴儿道:那好,你给我再念一遍那两句诗。
布天雷的手僵硬了,默然片刻,终于低声念道:宝剑赠壮士,美玉送佳人。
花奴儿嘤的一声,也抱紧了布天雷,眼角眉梢欢喜无限,她醉眼迷离看着布天雷,道:你说过天上的明月是咱俩的见证,说过地老天荒也不负我,说过要与我青天比翼,缔结连理。你现在娶了我,证了咱俩的前盟,我心中真是欢喜。
布天雷一颗心直沉下去,整个胸中一片冰凉。
花奴儿将樱唇凑了上来,柔声道:郎君,亲亲我。
布天雷身体僵如木石,直觉魂魄悠悠飞升,竟不知今夕何夕。
花奴儿双唇火热,在布天雷的脸颊上不断亲吻。她呼吸越来越急促,喃喃叫道:亲我,亲我上官
布天雷恶狠狠推开花奴儿的身子,冲出洞去。
布天雷在雨中狂奔。
他扒掉了身上的粉衣,甩掉了头上的花环,眼泪如泉水汹涌流淌,和着雨水流下脸颊,流进冰凉的胸膛。他翻过山丘,冲过树林,穿过壕沟,不知奔了多远,突然一脚踏空,身子跌翻在烂泥中,滚了两个滚儿。他连吐了几口酒,索性不再起身,任由漫天大雨冲刷自己。
雷声轰鸣之中,布天雷胸中气塞至极,突然发出狼一般的嗥叫。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旁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魔性发作,如疯似狂。布天雷,今日雷霆万怒,看来老天都不能容你!
布天雷卧在泥水中,抬眼望去,见十几步外站着两个撑伞之人,正凝视着他。他不禁一凛,站起身来。那二人一个是上官清远,一个是费鹰。
布天雷摇摇晃晃上前两步,用手指点着上官清远,声音嘶哑:你是来寻她的吗?
上官清远一愕,道:你说的什么疯话?布天雷,我数次放你,遗虎为患,才致使你在单刀会上大造杀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布天雷嘴角露出苦笑,道:我是不想活啦。花奴儿一直念你我求求你,你好好待她吧。她那么好,你怎么忍心欺负她?
上官清远面容一变,凛然道:时值今日,你还敢败坏在下的清誉么?真是岂有此理!
布天雷只觉大脑一片眩晕,吼道: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儿!
上官清远脸色大变,看了眼费鹰,不禁退后一步,拔出剑来,握剑的手都在簌簌抖动,冷笑道:怀了孩儿?哼,那就要问你啦!你两个孤男寡女,粗鄙下贱,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来
布天雷胸口如受重击,热血一下子冲上了大脑,睚眦欲裂,嗷的一声,空手扑上前去。
上官清远一招苍松迎客,长剑护在身前。布天雷却没有向他欺近,而是扑向了费鹰。费鹰吃了一惊,抬手一掌击向布天雷前胸。布天雷骈指如刀,点在费鹰的脉门之上。费鹰手腕一麻,刚要撤步,却听到噌的一声,布天雷探手从他腰间拔出了他的雁翎刀。
布天雷回身跃到半空,一刀劈向上官清远。这一刀,竟在布天雷大醉狂怒之下,挥泻出无坚不摧的狂飙。
上官清远见布天雷胸口、小腹都是空门,长剑一抖,一招梅花万点罩向布天雷的胸口六处要穴。布天雷如发疯的豹子一般,不闪不避,连声呼喝,不停挥刀与上官清远的长剑相交撞击,叮叮当当如珠玉落盘。漫天的雨滴在劲风狂搅之下,化作雨箭向四周飞射。二人这一交手,费鹰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上官清远出剑法度严谨,颇有古意,如峨冠博带的上大夫凝神挥毫,举重若轻。而布天雷快刀狂舞,如雷公电母叱咤风云,开天辟地,丘峦崩摧。
上官清远见过布天雷在洛阳单刀会的刀法,知道他的武功有大的飞跃,但没料到竟使出不要命的打法,大吃一惊,抽剑不及,长剑哧的一声刺入布天雷的左肩。与此同时,他看到布天雷抿紧的嘴唇,圆睁的虎目,手中掠起的刀光雷霆般击向他的右臂。他手臂抖动,虽化去大部力道,但砰的一声,手臂如遭电击,剧痛骤起,已中了一刀。
两人都退了数步,费鹰扶住上官清远,见他的脸色变得煞白。
布天雷捂住左肩,不住喘息,恶狠狠盯住上官清远,道:你负了花奴儿,我决不放过你!抛出雁翎刀,身子燕子般掠起,翻过几丛荆棘,狂奔而去。
布天雷酒意尽去,但适才从山洞出来失去理智,未辨方向,找了半个时辰,竟再也找不到花奴儿藏身的那个山洞。他心中惶急,丝毫不觉左肩的伤痛,等到一阵眩晕袭来,才意识到伤口一直在淌血,半边衣服都被浸透了。但心中顾忌花奴儿的安危,哪里顾得上包扎?只是狂奔不休。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见到那棵歪脖树。树后的洞口依稀有灯光透出。他心中一喜,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洞去。
洞内地上的篝火尚有余烬,发出微光。花奴儿身子伏在干草上,已昏昏睡去。布天雷将她的头托起,靠在自己的臂弯,见她脸上泪痕未干,不知又哭了多久,心中一酸,低声唤道:花奴儿!
花奴儿身子动了一动,但还是没有醒转。布天雷只觉得脑中越来越晕,知道失血过多。他看花奴儿睡得很熟,实在不忍心叫醒她。但念及追兵是否会找到这里,当下狠狠心摇了摇她的肩头,叫道:花奴儿!醒醒!
花奴儿眉头微蹙,睡梦中喃喃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上官,你不要走
布天雷手臂再也无力支撑,脱了手。花奴儿滑落到地上,一惊,倏地睁开眼睛,醒转过来。
布天雷眼中似有火苗燃烧,叫道:你还忘不了你的上官么?我只恨刚才没有一刀劈死他!
花奴儿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挺起身来,抓住布天雷的胳膊,急道:你你把他怎么啦?你伤了他?伤得重不重?
布天雷只觉得像溺水一般悠悠坠落下去,耳边嗡嗡作响,意识似乎离身而去。他蓦然哈哈大笑,眼角泛起了泪光。
我砍了他一刀
砰的一声,花奴儿一拳打在布天雷的肩头,正中伤口。布天雷闷哼一声,牢牢咬住了嘴唇,只觉得口中咸咸的,嘴唇已被咬破。
花奴儿像只发怒的野猫一般,狠狠瞪着布天雷,顿足叫道: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决不放过你!突然转身冲了出去。
布天雷翻身跌倒,心想我死了吧。大脑一阵眩晕,终于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布天雷醒了过来。他看了看四周,见自己还躺在山洞里的干草上,脑袋嗡嗡作响,口中干渴至极,胳膊、肩头都火辣辣地疼。他挣扎起来,跌跌撞撞走到洞边的一块青石边,伸手向石上的水壶抓去。
水壶很轻,可是现在却似乎重逾千斤。他抓了两次,蓦然觉出了不对劲:右手的五指竟全然不听使唤,难以并拢,使不出半点力道。
他低头看了看,只见肩头和右手手腕都被纱布密密包裹起来,不禁吃了一惊:是谁为自己包裹伤口?肩头中了剑,手腕却没有受伤,如何也包了起来?惊疑之下,他伸出左手,噌地撕去了手腕上的纱布。
布天雷看到手腕上一道浅浅的伤口,血渍未干,在撕扯纱布之时又被牵动,浸出了新的血珠。布天雷险些又昏厥过去:他的手脉竟已被人挑断!
布天雷脸上肌肉不断扭曲。他的目光落在青石上,那里摆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匕身还沾着干结的血迹,正是花奴儿的防身匕首。他伸出左手,轻轻抓住那把匕首,抬起来在右手手腕伤口上比划,耳边似乎又响起花奴儿的话语: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决不放过你!
匕首当的一声落到地上,他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抖动起来,渐渐地全身都开始剧烈颤抖,难以自制,蓦然发出一声绝望凄厉的大叫。
叫声悠悠未绝,洞外突然传来一个凶狠的声音:洞中是谁?可是小魔星布天雷?速速滚出来受死!
布天雷吃了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抓刀。可是,水壶都把握不住,何况那把沉重的精钢铸造的青罡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