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浪滔天,海面情况甚是恶劣,从石滩外向东方眺望,只见天色和海浪的颜色,都是一片灰朦朦的,更有令人从心底里震撼出来的海风呼啸声,混合着一道又一道无穷无尽的浪涛声,为这单调颜色添增上可怖的韵律。海面上,当然再也没有大大小小的船支航行。可是,到了正午时分,虽然太阳仍然隐藏在灰黯的云层里,但在这一道又一道的巨浪底下,竟然冒出了一条疲乏的身影。那是一个身形魁伟的大汉,他的一张脸,早已给海水浸得一片惨白,嘴唇却是又蓝又黑,连两支眼睛也变得有如死鱼一样,形态说不出的可怖。但他仍然能豁尽最后一口气,从巨浪中一下一下地向石滩游近,到最后,身子终于站在石滩浅水地带,然后又再举步维艰地向陆岸走了过来。但他全身力气,早已耗尽,当他完全离开了海水之际,便再也支撑不下去,颓然倒卧在一个小沙丘之上。大汉的眼睛,仍然半开半合,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也知道自己已十分饥饿,体力之虚弱,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恶劣地步。他很想站起来,但四肢软弱无力。退而求其次,他想在地上向前爬行,但才爬了两步,已晕迷过去,完全不省人事。他不知道自己身在方何,他什么都不再知道。在不远处,有几个汉子,正在生火烤肉。为首一人,身材普通,一张脸焦焦黄黄的,眼神鬼鬼崇崇,跟随着他的,总共有五人,高矮肥瘦不一,人人都腰悬兵刃,神情都是一般的森冷、沉重。那个脸色焦焦黄黄的汉子,啮咬着一块烧得焦透了的鹿肉,一面吃肉一面喝酒,一对三角眼同时不断地瞧着一个年约三十五六,身穿一袭灰衣的大汉。脸色焦黄的汉子忽然冷冷一笑,道:“乔烈,你是乔在野的堂兄,怎么竟然完全没有他的消息?要是在这一个月之内,咱还未能把你堂弟抓回去,公子爷一定很不高兴。”灰衣大汉怒道:“尤总管,你这样说就太过分了,难道你以为乔某会徇私,故意带大家绕圈兜路吗?且不说‘食君之禄,耽君之忧。’这些套的话,便是我跟乔在野的私人恩怨,我就比你们这里每一个人都更想把这恶贼拿下,好好的吐一口鸟气!”黄脸汉子冷冷一笑:“人心隔肚皮,谁晓得你和乔在野之间的所谓私人恩怨,是否只是在做戏!”乔烈还没叫喊出来,在他身边的一个高瘦汉子立时拉道:“尤老总,去年仲夏六月,乔在野在秦淮河畔一艘画舫之中,公然辱骂堂兄乔烈,双方发生争执,最后乔烈胸口更吃了一掌,若非公子爷抢救及时,乔兄弟恐怕早已性命不保,此事廖某亲眼目睹,公子爷对乔在野下手之狠辣,更是心中有数,绝非二人矫情做作,欲掩天下人耳目的伪装。”黄脸汉子寒着脸,道:“既然廖金枪这样说,恐怕那是不假的,但乔在野真的会在这一带出现吗?”乔烈道:“我只知道,他曾经和幽冥宫的一批高手,乘坐巨帆出海,除非他永远再不回来,否则,迟早会在这一带海岸露脸。”黄脸汉子冷冷一笑,道:“咱们已在这一带打探多天,但海面上全无巨帆踪影,到了今天,更是巨浪滔天,怎么说也不会有任何船支出没,照我看,咱们简直比守株待兔还更不像话。”乔烈道:“要在人海茫茫中找一个人,本来已绝不容易,更何况还得加上一个真真正正的汪洋大海?就算再过二三十天找不着乔在野,也不能把所有责任推诿到我一人身上!”黄脸汉子更是不悦,但却不再说些什么,只顾着喝酒吃肉,神情越发阴森可怖。乔烈给脸色焦焦黄黄的汉子弄得神绪不宁,独自取了一壶酒到了海边。海风越吹越是猛烈,乔烈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忖道:“瞧这个情况,在野堂兄今天怎么说也不会回来,以他的武功,只要在这里跟我会合,咱们兄弟联手,大有机会可以把姓尤的这一干恶贼统统料理,再然后统统毁尸灭迹。再造一个故事,公子爷那边,未必便会起什么疑心,可惜连日风浪巨大,在野堂兄的帆船应该不会冒着恶劣天气回来……“在野堂兄是一条真正的好汉于,可惜命途多蹇,屡遭奸人所害,要不是为了国家安危所在,他也未必愿意把我也拉下浑水之中。“他在秦淮河畔打我的一掌,力道恰到好处,竟连一世精明的公子爷也给他瞒过,如今,公子爷、廖金枪等人,对我是绝无怀疑之心的,但那个‘金眼彪’尤一坤,可不容易对付。“唉!只可惜在野堂兄不在这里,否则,只要把姓尤的干掉,又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乔烈一面仰天长叹一面左推右算,忽然给地上一件物事绊了一跤,险险跌倒。他定一定神,往地上瞧了一眼。他一瞧之下,登时整个人僵住。初时,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他再三仔细辨认,这件险些把自己绊倒的“东西”,赫然竟是已昏迷过去,脸色苍白得十分可怕的堂兄乔在野!乔烈深深的倒抽一口冷气,又把手指放在乔在野的鼻孔上,但觉仍有微弱的呼吸气息。霎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在顷刻之前,他还是很渴望可以跟这位堂兄相逢,好让兄弟二人联手,把尤一坤等人解决,可是,乔在野不知如何,竟在这石滩附近出现,但却形势大大不妙,显然是出了严重的岔子。便在这时,听得背后一人笑道:“乔老弟,尤老总的脾气,大伙儿都是很清楚的,你用不着放在心上……咦?在你脚下的人是谁?”这人甫开口,乔烈已知道,随后赶上来的,便是刚才为自己辩护的“金枪太岁”廖世宏。廖世宏对乔烈,倒是蛮不错的,但在乔烈的心底里,从没把这人当作是朋友。乔烈混进公子爷的阵营里,并不是来交朋友的。乔烈投身效命的,是太原府的“金玉豪门”,门主刘复北,年逾三旬,在太原一带,极具名望,非但富甲一方,更文武双全,是一位大大了不起的人物。但有一天,乔在野告诉堂弟:“刘复北本是汉帝刘知远后裔,但其实刘知远虽然自认是汉高祖刘邦之后,但其实他根本不是汉人,而是沙陀人。“在当年,契丹铁蹄肆虐中原,对我国汉人,极是苛刻,非但对我等炎黄子孙立下严酷刑法,更在税赋方面,采取压榨方式的勒诈,以致民不聊生,暴乱四起。“结果,密州、宋州、相州等地,先后发生民变,辽帝深为困苦,群臣亦异口同声,认为汉人根性顽劣,难以统治。“于是,辽帝藉口回北方避暑,把京城宫室内所有珍宝财帛,搜掠一空,然后率领大军,徐徐地自中原撤退。“但这一支大军,凶残暴戾,所过之处,无不大肆抢掠和刺杀。在这时候,耶律德光一病不起,隔不了多久便死掉,契丹大军,只好加快速度退出中原。“其时,刘知远在太原镇守,闻讯立刻率领大军南下,不费吹灰之力,便顺利地入主洛阳,并自立为帝,改国号为汉。“刘知远即位之后,全力安抚各地藩镇及军团,总算他有点手段,不到半年,中原局势很快就安稳下来。“然而,好景不常,刘知远竟在一年之后病逝,其子刘承佑继位,是为隐帝。“隐帝的性情和手段,跟他去世的老头子皇帝截然不同,甚至可说是南辕北辙,恰恰相反,他为了要巩固皇帝的权力,一上任登基,便大事诛除异己,尤其是对已降服于汉的晋王朝诸将领,更是心狠手辣,竟把父亲封为楚国公的杜威父子以至全家,一律抄斩。“由于天威可怖,不少在藩镇拥有兵权的将臣,都人人自危,结果,风翔节度使王景崇,护国节度使兼中书令的李守贞,再加上驻军长安的大将赵思绾,齐齐共谋叛变,这就是惊动天下的‘三叛连兵’。“三大叛军之中,以李守贞最是强大,他自称为秦王,把隐帝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隐帝吃了连场败仗,只好召回父亲当年最得力的大将郭威,任命他作为大元帅,官拜军前招谕安抚使,统一指挥各路大军,共讨李守贞等三路叛将。“当年,刘知远能轻易入主洛阳,立国称帝,郭威功劳最大。因此,刘知远称帝之后,仍然由他镇守北方重地邺郡。“郭威的为人,跟刘知远相似,他具有大将之才,为人器量宽宏,非但知人善用,更能与下属同甘共苦,纵使下属犯了错失,也采用宽宏态度处理,因此在军中极受拥戴。“最难得的,就是连叛军阵营中的兵将,都将郭威十分崇敬,因此,当郭威统领大军讨伐消息传出之后,叛军士气立时大受影响。“郭威深谙兵法之道,既已觑准了形势,便公开宣布:‘为了避免短兵相接,彼此在战阵上互相攻杀,他打算长期采用包围战,并且招降叛军士兵。’不久,守城兵将纷纷出城投降,自称为‘秦王’的李守贞,只好自焚,承认失败。“在‘三叛连兵’暴乱给敉平之后,隐帝非但并未汲取前事的教训,更变本加厉残杀权臣。不久,杨分、史弘肇先后遇害。“杨分遇害,还可说是此人自恃功高,气焰嚣张死有余辜,可是,也由于杨分与郭威交情颇深,竟然连郭威也受到了诛连。“在隐帝的圣谕之下,郭威在京都的家眷,全都惨遭杀害,甚至连刚出生的婴儿也无法幸免。隐帝既没有远大的目光,更不知道何谓之感恩图报。他只知道自己是一国之君,喜欢怎样干便怎样干,喜欢杀谁便杀谁。“隐帝不但屠杀郭威的家眷,更下令各地将官,擒杀郭威,重重有赏。但在北方的各地将领,反而纷纷誓死效忠郭威,更倒转过来,极力主张郭威领军进攻汴京,以清君侧。“隐帝胸襟狭隘,无异是自掘坟墓,他所做的种种暴行,固然是残害了无数忠良的性命,也同样打垮了自己的大好江山。“郭威之反,乃是隐帝自己一手逼出来的。他把义子柴劳留守邺郡,然后亲自率领北地雄师,攻入汴梁。“隐帝手上所拥有的,只是平素养尊处优,只懂得欺压平民百姓的禁卫军,一旦遇上骁勇擅我的大军,很快就完全溃败。隐帝狼狈逃走,最后被乱军所杀。“郭威带军入京城,在皇太后旨意之下,立刘斌为帝,其时,郭威尚未有自立为帝的打算。“可是,中原内乱,引致契丹食指大动,很快就引兵南下,发动庞大攻势,大军直指饶阳。太后遂命郭威率领西北大军抗敌,但各路大军到了涌州会师,所有将领都认为大伙儿都已和姓刘的成为仇敌,再也不可以为刘家的子孙效命。“其时,由于郭威这一支大军,是代表天子出战打仗,所以,军队中挂着黄旗,那是只有皇帝才能拥有的象征。“就是这样,众将官把黄旗扯下,披在郭威身上,齐齐高呼万岁,坚持要郭威来做皇帝。“大势所趋,谁也不能改变历史的命运,结果,郭威重返京师,逼令皇太后下诏,授监国郭威以玉玺,并即位为皇帝,改国号曰周。“在五代诸帝之中,郭威是难得一见的明君。他甫登帝位,首先把唐末以来许多严刑峻法废除,更大力改革赋税制度,又协助大量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人民重建家园。在对外方面,他军纪严明,甚得人心,契丹铁骑大军,竟是再也不能越雷池半步。“但郭威在位不及五载,又因病去逝,由他的义子柴荣继位。“柴荣是一个比义父更英明的好皇帝,但他年纪甚轻,北汉国王刘崇认为这是一个难得好机会,竟勾结契丹大军,南下侵袭周王朝,准备一举把中原吞噬。“柴荣胆色过人,下令御驾亲征。两阵大军于高平对垒,大将樊爱能及何征见敌势强大,竟临阵逃走,致使形势急剧变化,柴荣陷于苦战之中,形势十分凶险。“纵然如此,柴荣仍在阵中奋勇督战。其时,大将赵匡胤在阵中大呼:‘连天子也在拼命,不怕危险,咱们还有什么好害怕的!’“这一战,赵匡胤身先士卒,奋勇杀敌,其余各兵团将领纷纷尾随,个个以一当十,全力死战,竟然在极度劣势之下扭转乾坤,把刘崇的大军杀得尸积如山,几乎全军尽墨。“天下大势,本来就如人生一般变幻莫测。再说刘氏一系,虽然因为隐帝忘恩负义残暴不仁,以致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和大好江山,但刘氏一脉,仍然有遗孤潜伏民间,并且深心不发忿,要把汉室江山,重现于世上。“时至今日,太原府金玉豪门的公子爷刘复北,便是刘氏一系的后裔。这原来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外人知之者不多。“阿烈,你虽然是我兄弟,但这个秘密,我原本也不该对你说出,因为我曾经答应过公子爷,绝不能向外人透露他的真正身份。“大丈夫做人处世,本该一言九鼎,可是,这一位公子爷,为了要图谋恢复他想像中的所谓汉室江山,竟然不惜步当年刘崇后尘,勾结异族,妄图借助豺狼般的异国大军及一千绝世高手,在中原掀起另一场腥风血雨。“公子爷和我,本来是好朋友,我既然答应了他,就不能把他的秘密泄露。可是,他这样做,无非是要我助他一臂之力,跟他一起同流合污。“在他而言,他身为刘氏一系后裔,要恢复‘汉室江山’,那是理所当然的大事。但他一来不自量力,二来根本并非汉室正统,只是沙陀人认做汉人的遗裔。对于上述两点,也还罢了,但最可怕的,是他只顾着完成他自己的所谓‘大业’,竟然暗中跟契丹,甚至是吐蕃等异族互相勾结,残害中原武林同道,要是不加以遏止,这祸胎一旦羽翼奉满,后果如何着实堪虞。“阿烈,基于千千万万生灵命运着想,我这个大丈夫的一言九鼎,恐怕是再也靠不住的了。但大敌当前,乔在野个人的名誉,又算得上什么?“总之,公子爷是个怎样的人,此刻咱们兄弟都已心中有数,在两个月前,我已跟你翻了脸,在外头,人人都以为咱们这俩兄弟势成水火,那是因为谁也不了解你我脾性之故。“在金玉豪门,你有不少好朋友,你大可以混迹其中,作为卧底,这任务可不容易,也很危险,你要是不愿意答允,我是不会怪你的。”乔在野当天的说话,乔烈至今犹在耳边,他当然是答应了,对于这位堂兄的为人,他既很清楚,也极信任。就是这样,乔烈混入了金玉豪门,他做事勤快,武功也相当不错,虽然加入的时间不太长,但已立下了一些颇不简单的功劳。在他加入金玉豪门后的第二年,他在秦淮河畔一艘迷人壮丽的画舫上,跟乔在野“狭路相逢”,结果,乔在野把他“重创”,最后由公子及时抢救,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只有乔烈心中明白,这是一条苦肉计。另一方面,公子爷跟乔在野的积怨,又已一层一层地继续加深,原因是为了一个女子,一个乔在野一生一世也忘不掉的女子。天意每每弄人。乔烈在最渴望可以见到在野堂兄的时候,果然真的如愿以偿。可是,这种“如愿以偿”,偏偏又是最大的讽刺。乔在野躺在地上,几乎连眼皮都没法子可以移动,岂料在这时候,“金枪太岁”廖世宏又已跟了上来。廖世宏蹲下了身子,瞧着躺在地上,脸色比纸还更苍白的大汉半晌,忽然失声叫:“他不是乔……”还没有把整个名字说出,突觉颈背背后一阵冰凉,那种感觉之怪异,可说是从未有之。他用右手伸到颈项背后一摸,但觉触手之处一片湿濡,再把手掌放在眼前一瞧。赫然满是鲜血!他惊怒交集,眼神怨毒地瞪视着乔烈。他的目光,除了说不出的怨毒之外,也包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鄙夷。他颤声骂道:“好啊!真是很好很好啊!枉我一直把你当作好朋友,跟你推心置腹,想不到你原来是……公子爷身边的大奸细……”乔烈直认不讳:“你说的半点也不错,在这一生,算是我对不起你这个好朋友啦!”手中一把染满鲜血的尖刀,“霍”的一声插入廖世宏的心脏,眼中同时充满歉疚之意。他瞧着廖世宏的尸首,沉声叹道:“若非为了大义所在,凭你对我的高义隆情,我怎么说也不能在你背后施以暗袭手段,但兹事体大,在这时候我不能胡乱冒险,更尤其是为了在野堂兄的性命着想,只好做一次连自己也瞧不起自己的卑鄙小人。”乔烈杀了廖世宏,正要抱起乔在野逃命,忽听得尤总管冷冰冰的声音,已从背后响了起来:“早巳对老廖说过,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尤其是对姓乔的更要事事小心,决不可偶一疏于防范……很可惜,老廖这个人,就是因为性子太直,最后终须难逃小人的毒手。”乔烈每听他说出一句话,心中便自一阵寒冷。他并不害怕尤总管。因为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可是,他必须在这危急关头,照顾在野堂兄的周全。这个尤总管,本是太原府一间镳局的总镳头,外号人称“狮子刀王”,但他这副尊容,却似是一头病狮,远远多于像是一头威猛的狮子。然而,他的一手“狮威十九刀”,早已在太原一带闯出了名头。十年前,不知何故,他把狮威镳局解散,投在金玉豪门公子爷麾下,成为豪门金庄的总管。尤总管本名远雄,但自从投入公子爷门下之后,就改名为尤有禄,那是因为在金玉豪门的一千奴仆,皆以福、禄、寿、金、玉等等寓意吉祥的名字排列。堂堂一间大镳局的总镳头,竟然甘愿屈居人下,更不惜公然摆出一副奴才嘴脸,江湖中人,自是不免暗暗称奇,当中更有不少人嗤之以鼻,向尤有禄投以鄙夷的目光。但尤有禄全不在乎,十年以来,一直为公子爷尽心尽力办事,对于个人的生死荣辱,全然置诸度外。乔烈在金玉豪门内已有一段时日,对尤有禄的武功底细,虽然还不算摸得一清二楚,但总算是有了一些大概。他早已暗自盘算,凭自己的本领,那是万万比不上对方的,但要是跟在野堂兄联手,便最少有七八分胜算。只要尤有禄一倒,其余三人便不足虑。可是,如今在野堂兄根本无法动弹,纵使空有一身骄人武功,也是难以施展分毫,在这等恶劣情况之下,这一战可说是全无半点机会可言。尤有禄嘿嘿一笑,道:“三国时代有大、小二乔,想不到在这个年代,也同样有大、小二乔,当真是妙极,妙极!”嘴里连声“妙极”,瞳孔中散发出来的腾腾杀气,却是令人胆颤心寒。他这样说,并不是引经据典丢书袋,只是借着大、小二乔,讥讽眼前二人是女子,乔烈就算本来是个粗汉子,也是一听便已明白。乔烈怒容满面,道:“虎落平阳,龙游浅水,俺今日就算栽在你刀下,也是无话可说,但你若出言侮辱我堂兄,那可是乘人之危,算不上是英雄好汉!”尤有禄冷冷道:“我这条性命早已卖给了公子爷,英雄好汉这等字眼,早已跟尤某扯不上半点关系。念在你我总算一场相识,而且果然带领咱们找到了乔在野,这份功劳,倒还不小,所以嘛,你本该受尽酷刑折磨方始毙命,但功能抵过,只要你愿意自己把脖子一抹,我保证不会在你尸首之上,再加一刀一棒。”乔烈哈哈一笑,道:“你要我投降,我偏不降,有本领的,就用你的猫猫狗狗刀在我身上招呼!”他故意把尤有禄的“狮王金刀”说成“猫猫狗狗刀”,显然是存心激怒对手。但尤有禄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冷一笑,“刷”的一声,狮王金刀出鞘,刀尖指向乔烈的脸。乔烈手中也有刀,以刀论刀,自是及不上狮王金刀,但他悍然不惧,身子一矮,沉腰跨步,一刀疾劈过去。尤有禄赞道:“好刀法!”以刀格开这一刀,身形退后一步,乔烈不敢冒进,知道尤有禄虽然在一招之后即行倒退,但暗藏的后着十分厉害,要是贪功抢攻,定必着了对方的道儿。尤有禄嘿嘿一笑,道:“怎么啦?这是什么刀法?只攻一刀就停了下来?”乔烈道:“你若惧我的刀法,也不必跟着我同时停下。”尤有禄点点头,道:“你说的甚是,你是用右手握刀的,为了比拼能够继续下去,我这一刀只会将你左臂削断,你要小心啦!”乔烈心中一凛,尤有禄自恃刀法比自己高明,竟在出刀之前,先行说明刀招所攻之所在,显见是成竹在胸,根本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内。乔烈大敌当前,既不肯投降,唯有拼死一战。他神色木然,只等尤有禄出招,即行反击。“霍”的一声,尤有禄手中狮刀金光陡闪,刀势怪异地反刺乔烈咽喉。乔烈立即还招,腾挪闪跃,竭力招架。但尤有禄刀势沉雄飘逸,兼而有之,不到十招,已然左支右绌。到了第十二招,尤有禄以雄伟浑内力出招,刀劲由直转横,猛地里向乔烈左臂削下。这时候,一阵冰冷海风吹来,乔烈机伶伶的打了个寒战。他不甘心让敌人把一条左臂如取如携,刀势急变,腾腾腾向右连闪三步。岂料尤有禄这削他左臂的一刀,竟是虚招,就在他向右连闪三步之际,狮王金刀刀势一沉,已把乔烈的一条右腿齐膝盖之处砍断。乔烈虽是一条硬汉,但断腿之疼非比寻常,不禁惨叫连连,坐倒地上。尤有禄向蜷缩在地下的乔烈瞧了一眼,得意地笑道:“你连兵不厌诈之道也懵然不知,根本没资格在江湖中走动,我要取你左臂,什么时候都可以手到拿来,可犯不着固执至此,非要先取左臂,然后才取你这条狗命!”乔烈惨受重创,已再无还手之力,他两眼泪光湛然,只恨未能把在野堂兄救出险境,反而对自己的生生死死,并不放在心上。正要引力抹颈,忽听一人幽幽叹了口气,道:“本是堂堂总镳头,却变作一副奴才嘴脸,狗腿子一般的德性,要是今天让你活着离去,大概人人都会以为,在福建武林之中,再也没有一号比较像样的武林高手。”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海边出现了一个黑衣女子,长得眉清目秀,三十五六岁年纪,虽然颇有风霜岁月痕迹,但依然冷艳逼人,另有一番迷人美态。尤有禄霎时间心念电转,把福建武林有数的高手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但他始终没法子可以想得出,这黑衣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他却看见了一把异乎寻常的大刀。这大刀虽然一直都藏在巨大的刀鞘内,但凌厉的锋芒,似乎依然隐隐自刀鞘中透出。尤有禄脸色一沉,道:“敢问芳驾在福建武林之中,怎样称呼?”黑衣女子冷冷一笑:“你若还是当年的尤远雄总镳头,也许还配问一问我的名号,但你既已变作了一个狗奴才,就只配在我面前挟着尾巴速速溜掉!”尤有禄原本见多识广,但他始终瞧不破眼前这黑衣女子的身份,这时,乔烈给砍断一腿,早巳面色死灰,晕迷过去。黑衣女子忽然把大刀拔出,刀刃一出,尤有禄眼色倏变,道:“是木小邪的刀!”黑衣女子冷冷一笑,道:“能够死在木小邪的刀下,上天对你这条老狗总算是不薄。”尤有禄尽量沉住气,道:“我不跟你斗嘴,只想瞧瞧你能否使得动这把大刀!”尤有禄倏地一声冷喝,挥刀抢攻,只见狮王金刀直上直下,势道汹涌骇人之极。在霎眼之间,他连续舞起五道刀花,刀势排山倒海般向黑衣女子直压过去。黑衣女子冷冷一笑,手中大刀一圈一转,倏地“啪”的一声,以刀柄击在尤有禄的刀刃上。尤有禄登时整条右臂酸麻不已,虎口剧痛难当,手中金刀竟然脱手。黑衣女子急速转过身子,突然间左腕陡振,接连挥出三掌。这三掌看似轻描淡写,但每一掌的力道,竟使尤有禄如遭雷歼一般,他连中三掌,中掌部位分别是“翳风”、“肩井”、“肾俞”诸穴。当真是前后招呼妥当,其稀松写意之处,便如同正在跟三岁小孩一起玩耍。尤有禄连中三掌,登时面色发黑,嘴喷鲜血,颓然倒下,他做梦也想不到,在这海角一隅,竟遇上一位身怀绝技的绝世高手,而且还是一个女流之辈。跟随着尤有禄的三名汉子,都是金玉豪门的武师,虽然也有点功夫,但比诸尤有禄已是相去甚远,既然连尤总管也在三两招之内惨败,这三人又焉敢和这黑衣女子动手?便在这时,又有一人赶了过来,只见他四十五六岁年纪,一袭青衫,神态甚是儒雅,正是这黑衣女子的师兄孔有恨。黑衣女子曾对孔有恨说道:“那个马小雄,他不配拥有这种神兵利器,我要你用这一把木小邪的大刀,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当时,孔有恨一口应允。但当孔有恨打算取走大刀去杀马小雄的时候,黑衣女子却道:“这本是曲鸿山的刀,怎会落在一个少年手上?此事大有跷蹊,还是容后查探一切来龙去脉,再作道理。”孔有恨忙道:“乔掌门所言甚是。”他本是这女子的同门师兄,但在她面前,却总是奴颜卑膝,她若说东,这个做师哥的就决不敢说西。黑衣女子得到大刀之后,一直闷闷不乐。她忽然对孔有恨说道:“听说我弟弟在日前扬帆出海,不知道前往何方?又会在什么时候回来?”孔有恨立时道:“你弟弟喜欢结识天下英豪,但他从来不把我当作是一号人物。”黑衣女子冷冷一笑:“人贵自知,难道你敢自视为大英雄吗?”孔有恨道:“做不做大英雄,我是不稀罕的,只要能够在乔掌门左右,便很心满意足。”黑衣女子道:“要是我把你的脑袋砍了下来,用一个布袋盛载着,朝夕悬系在身边,你可愿意?”孔有恨忙道:“只要你真的愿意把我这颗脑袋挂在身边,区区碗口大的刀疤,可吓不倒我!”说着,把脖子伸长,甘愿引颈受戮。黑衣女子摇摇头,道:“这椿事,你办得到,但我却干不来。”孔有恨痴痴地一笑:“早就知道,师妹舍不得把师哥的头颅一刀割掉。”黑衣女子道:“我是不愿意把你的死人头朝夕挂在身边。”眼见黑衣女子心情烦闷,孔有恨道:“反正闲着无事,何不到武夷山去走走!”黑衣女子冷冷的道:“师哥,你是越来越聪明了,其实,你是想我到海边走走的,对不?”孔有恨陡地一呆,过了半晌,叹道:“越来越聪明的并不是我,我这个做师哥的,就算再聪明百倍,在你面前,都只是一个愚不可及的笨虫。”就是这样,这一对师兄妹来到了海边,也幸亏来的及时,方始救了乔在野、乔烈俩兄弟的性命。这一役,金玉豪门可算是栽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筋斗。在那小小渔村内,马小雄朝夕坐立不安。他为了木小邪的大刀而忧心忡忡,但却完全无计可施。孔有恨把大刀借取,答应在三日之后完璧归赵,可是,七八天过去了,还是不见他的踪影。马小雄固然是闷闷不乐,阿玫也同样陪着他愁眉苦脸。这一天,八娘捧了一大盆灼熟了的虾蟹走了过来,对马小雄说道:“这是非常鲜甜的虾蟹,只要吃过一次,以后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马小雄没精打采地剥虾壳,食而不知其味。他不住挂念木小邪的大刀,也同时在挂念着水老妖和恶婆婆。他想起在东蛇岛的时候,经常跟义父、干妈吃活宰的鱼,新鲜的大海虾,那一段日子,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可惜,眼前和他一起剥虾壳的并不是干妈恶婆婆,而是疯疯癫癫的八娘。八娘吃了三支大虾,忽然对阿玫说道:“小姑娘,你要记住了,在这条村子里,所有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每一个男人都是骗子,在这里任何一个男人的话,你都千万不能相信。”这番话,她在几天之前,已对阿玫说过一遍,如今照样“复述”,竟是一字不差。阿玫轻轻叹息一声,道:“看来,孔大夫真的不会再回来啦……”八娘道:“他不回来,你们却可以去找他。”马小雄忙道:“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八娘道:“我是他的祖奶奶,他的行踪,我最是清楚不过,要是老娘所料不差,孔大夫多半是投胎去了,他今世为人,来生轮回转世,多半会变成了一支又肥又美味的黑狗,只要找到肉香四溢的狗肉缸子,便能在瓦罐之内,找到这捞什子大夫的踪影。”她说得煞有介事,相当认真。马小雄听了,连身子都瘫软下来。但阿玫却不死心,接着追问:“要是不在瓦罐之内,又会在什么地方?”八娘道:“也许会在王母娘娘的背后躲藏着,有如齐天大圣般偷吃蟠桃。”马小雄呻吟一声,两眼翻白。阿玫也长长的叹了口气,但她最后还是再问:“除了这些地方,孔大夫还会在何处出没?”八娘想了想道:“也许……会去参见乔掌门。”阿玫忙道:“乔掌门是什么人?”八娘道:“乔掌门,自然便是一派掌门,她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但却十分冷酷,她又是孔大夫的师妹,武功极高,要是老娘有她那么大的本事,到馆子里喝酒吃饭就不用付帐。”阿玫奇道:“为什么一旦大有本事,吃东西就不用付帐?”八娘道:“这是弱肉强食的天下,老娘若有一身武功,那些小二、掌柜就不敢对我凶巴巴的,我爱付帐便付帐,不爱付帐便一古脑儿把那些小二、掌柜、厨师以至扫地的杂工都杀了,岂不妙哉?”八娘嘴里说得暴戾凶残,但眼神却是一片呆滞,阿玫见了,只觉得这妇人甚是可怜。阿玫耐着性子,再三套问,总算知道了“乔掌门”所在之处的大概。但那地方山峦重叠,幽谷处处,单凭八娘这些没头没脑含含糊糊的指示,要找到那个地方,恐怕颇不容易。马小雄心下踌躇,沉吟道:“要是咱们去找那个什么乔掌门,偏偏孔大夫又把大刀带回来,岂不是错失机会吗?”阿玫道:“他答应过只是借刀三日,但如今已七八天不见踪影,与其在这里守株待兔,不如赌一赌运气,前往找他。”马小雄想了片刻,点点头道:“还是你的话有理。”于是,两人启程,依照着八娘的“指示”,到深山中找寻乔掌门。根据八娘的“指示”,那山谷距离这渔村最少有四五百里,要是徒步前往,非要十天八天不可。尚幸在数里之外,有一个市镇,镇上也有三几百户人家,只要身上有银子,要买两匹好马代步,也不是什么难事。二人策马望西北进发,到了黄昏,来到了一个大镇,市面行人熙来攘往,地方甚是繁闹。马小雄道:“赶了大半天路,腹中似是正在打仗,先找点吃喝的,然后投宿休息,明晨继续赶路。”阿玫点点头:“由你作主便是。”找到一间酒店,把两匹马拴在门外,走入店堂,坐在一副靠近路边的座头,叫酒叫肉,大吃大喝。店中小二做事十分勤快,也甚是健谈,他对马小雄道:“这酒嘛,是著名的福建老酒,以古田盛产之上等糯米酿制,只在每年冬至始酿造,酒透红袍而清亮,多喝有益。”马小雄对阿玫道:“听见了没有?这种老酒,多喝有益,你便多喝几杯,最少也可以暖暖身子。”阿玫似是脸上一红,道:“娘亲生前,曾对我千叮万嘱,叫我千万不要在男人的面前喝酒。”马小雄道:“既然如此,大可以躲到我背后才喝。”便在这时,长街之上响起一阵急骤马蹄声,马小雄一听之下,已是眉头大皱,心想:“街道之上行人如鲫,是谁妄顾百姓的性命,在闹市之中横冲直撞?”心念未已,已看见数骑快马,在路人争相走避之中,泼喇喇的疾驰而至。这几匹马来势极是凶悍,一个老商贩走避不及,登时连人带货给一匹黑马撞跌倒下,满嘴血浆形势十分危殆。这还罢了,尾后随之而来的一匹快马,鞍上人全不理会,缰绳半寸不收,马匹前蹄眼看便要在老者胸口重重踏下,途人目睹这等凶险境况,都是掩面尖叫,乱作一团。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蓦地里一道人影从酒店中闪电般扑出,人未至,另一件物事已比他更早脱手飞射而出,不偏不倚击中马腿的葫芦骨,那匹马吃痛,登时人立起来。救人如救火,每每多耽搁半分便是一条人命了帐。那人既能把马匹弄得在紧急关头之际人立而起,便是争取了力挽狂澜于既倒的机会。他行动疾迅,不等马儿前蹄再踏向地上,已把老者轻轻一抄,抱入怀中,远远地站了开去,围观者虽在惊魂未定之余,喝采之声仍是有如春雷般暴响。正当喝采声不绝之际,那匹人立而起马鞍上的骑者,倏地挥动长逾丈许的软鞭,直向那人当胸狠狠地抽击过去。那人脸色一寒,不待软鞭抽至,已抢先把软鞭抓在手中,内劲一吐,柔韧无比的长鞭立时寸寸碎裂,有如燃烧了一串长长的爆竹。数骑人马睹状,不禁脸色齐变,知道遇上了绝世高手,那个挥鞭的汉子,虎口鲜血进流,一张脸苍白得异样地难看。这五个策骑在闹市横冲直撞的,其中四个都是年逾三十左右的精壮汉子,而为首一人,则大概五十岁年纪,身穿青布长袍,背负长剑,神态甚是傲慢。他在马背之上,伸手向那人脸上一指,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武功还算不错哪!”那人身形魁伟,虽已两鬓雪霜,年纪不轻,但眉宇间仍掩不住一道凛冽英气,适才他在闹市出手救人的手段,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击中那匹马儿葫芦骨的物事,原来只是一支已吃剩一小半的鸡腿骨,但鸡腿内贯注上那人强大的内劲,威力便是非同小可,总算及时在铁蹄之下救回一条性命。那人一身灰衣,眼中却是黑白分明,他道:“我只是一个平凡的过路人,山村野夫,贱名毋足挂齿。”青袍人嘿嘿一笑:“看似相貌堂堂,岂料却是藏头露尾之辈!”灰衣人毫不在乎,道:“几位若有要事赶路,我是不敢阻拦的,但以后在闹市之中,还望几位小心无辜百姓的人命。”青袍人道:“不错,咱们确有要事在身,但阁下伤了我的一位兄弟,可不能就此算数。”灰衣人“唔”的一声:“尊驾若要算帐,在下只好奉陪。”青袍人道:“要算帐,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只要你放老实一点,把姓名说出,咱们将来还有很多机会见面。”灰衣人道:“既然如此,你不妨记住了,在下复姓濮阳,单名一个天字。”青袍人在马背上抱拳道:“原来是丐帮‘公子丐’濮阳帮主,难怪意气逼人,我姓单,名不双,江湖上人称‘独一无二’,今且暂别,后会有期。”语毕,勒转马头,五骑人马直望西北而去。在酒店中,马小雄蓦然听见濮阳天这个名字,不期然当场呆住。在东蛇岛,义父水老妖的一番话,他至今还是没有忘记。当时,水老妖对他说道:“中原大地,草莽豪雄数之不尽,唯独有一人,跟你义父情同手足,但他的年纪,比我年轻了足足三十岁,只要你把这块木牌交给他一瞧,他怎么说也会把你当作自己的子侄看待。”义父的话,马小雄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所以,他也没有忘记水老妖韵另一番话:“他日你重返中原,必须找一个隐蔽之处,把大刀隐藏起来,你要尽量忍耐,只要等到把‘还我山河十八刀’练成,这在刀自可在你手中,重见天日。”想到这番话,马小雄的心便阵阵刺痛,木小邪的大刀,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那不单只是一把刀,还有无数段不可忘记的感情,先后熔铸在刀内,永远不能分开。马小雄心里不愉快,只好不断的喝酒。其实,他此刻最应该要做的事,就是上前找“公子丐”濮阳在,把那一块木牌交到这位丐帮帮主手上。可是,他连木小邪的大刀也保不住,心中甚是羞惭,竟提不起勇气去见这位濮阳帮主。他只好喝酒,福建老酒,算不上是烈酒,但喝多了,后劲却也很厉害。渐渐地,他的眼皮越来越是沉重。阿玫开始着急,劝他少喝一点,但那里劝止得住。这时候,濮阳天也回到了酒店,独自吃肉喝酒,他也曾瞧了马小雄一眼,见他年纪轻轻,居然喝酒如喝水,不禁为之莞尔一笑。忽听外面有人步履匆匆,走了进来,只见三个叫化,一老二少,显然都是丐帮弟子。那个老叫化,年纪六旬,背负六袋,在帮中的地位颇高。姓徐名志健,江湖经验十分丰富。他甫在濮阳天面前站定,已压低着嗓子,沉声说道:“报告帮主,豪门金庄的高手,已陆续分批赶赴忘忧谷,早一阵子的江湖传闻,恐怕是真的。”濮阳天心下沉吟,也低声道:“乔镜花隐居于忘忧谷,本来绝少人知道,想不到纸包不住火,终究还是抖露了出来。”徐志健点了点头,道:“乔镜花是刘复北的表姊,师承自玉洞仙峰天工堡的太叔梵离,这女子纵使只有她师父三成道行,恐怕已可横扫福建武林。”濮阳天道:“乔镜花有一个弟弟,叫乔在野,和我也可算是十分投契的好朋友,这人绝对是一条好汉。”徐志健道:“但照属下所知,乔镜花行事作风喜怒无常,和她的弟弟并不一样。”濮阳天道:“她为人如何,那是她自己的事,跟咱们没有半点相干。但她若的拥有下半截‘一品殿堂剑谱’,刘复北就决不会视若无睹。”徐志健道:“太叔梵离是近五十年来,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一代怪杰,谁也摸不清他的武功究竟厉害到怎样的程度。但那套‘一品殿堂剑谱’,不知如何在百余年前,分成了上、下二卷,而且上卷落在豪门金庄,下卷则一直不知所踪,直至最近,始有传言,谓这下半截剑谱,本早已在太叔梵离之手,而在数年之前,又已辗转地交给了他的女徒儿乔镜花,真是错综复杂,扑朔迷离。”濮阳天道:“刘复北狼子野心,这下卷剑谱,万万不能给他抢夺到手。”徐志健道:“要不要把本在福建分舵的弟子都哪唤齐来,以防豪门金庄高手发难?”濮阳天道:“暂时不要打草惊蛇,且待咱们二人赶到忘忧谷瞧瞧形势怎样,再作道理。”——drzhao扫校,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