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牌时分。吉祥大街,快意堂金陵分舵。上官琴、霍三娘端坐大堂正中,两侧分立着众香主、副香主二十来人。上官琴的右侧空着一张座位,这是平时留给侯坤的位子。门外的弟子大声禀报:“侯副舵主到!。”霍三娘冷笑一声道:“哼,来得倒是准时。”话音才落,侯坤与四名随从已步入大堂。并同时向上官琴行礼。待上官琴还过礼后,那四名随从走向两旁,侯坤则向前面上官琴身边的自己的位子走去。上官琴道:“侯坤,且慢。”侯坤收住脚步,望着上官琴,道:“上官舵主,怎麽了?”上官琴道:“侯坤,本舵主今天有几件事要向你问个清楚。”侯坤道:“不能等我坐下来再问吗?”上官琴道:“不行,就是要问清楚了才能知道你能不能坐这个位。”侯坤干笑一声道:“哦?”他索兴双手一背,摆出一付悠然的样子,道:“那,你就问吧。”霍三娘怒道:“侯坤,你好大胆,竞敢如此对舵主无礼!”侯坤脸色一沉,冷眼扫向霍三娘道:“嘿嘿,老夫这麽一大把年纪,你们两个后生妇辈却把老夫晾在这里站着,还来说老夫无礼吗?”霍三娘气得腾地站起,指着侯坤道:“侯坤,你反了!”上官琴一摆手,示意霍三娘坐下,目光转向侯坤,淡淡道:“侯坤,你做了多少违反堂规、伤天害理的事,还不如实招来。”侯坤斜睨上官琴,冷笑道:“我做了什麽事,舵主要给我戴上如此大的罪名?”霍三娘道:“你自己做的好事,你不知道吗?还想抵赖,来人那,把黄展带上来。”执事弟子应了一声,却把目光转向上官琴。上官琴眉头微皱,略一沉吟,才道:“好吧,把黄展带上来。”一转眼间,黄展已被带进大堂。站在侯坤的身边。侯坤根本就没有回头,脸上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上官琴心中暗道:“看这侯坤的神情,似是有恃无恐,难道是走露了风声?还是这侯坤早就预着有这一天?”她冷冷盯着侯坤,一字字道:“侯坤,你贩卖私盐、杀人抢劫、谋害官差,做下一件件罪大恶极之事,是不是要本舵主与你当面一项项对质。一桩桩证实?”侯坤阴笑数声,道:“上官舵主真是痛快,好,老夫今天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他话声一顿,双目精光大射,亦是一字字道:“不错,你知道的,还有你不知道的那些事,都是老夫干的。”上官琴道不怒反笑,道:“即是如此,你何不就地自缚,难道要本舵主亲自出手吗?”侯坤道:“今天鹿死谁手,恐怕还很难说。”霍三娘喝道:“大胆,不用舵主出手,看我来收拾你。”她“铮”的一声拔出一对吴越双钩,向侯坤走去。大堂内一时间拔刀声四起,二十来名香主副香主中忠于上官琴的和跟随侯坤的分别举兵刃在手,互相对峙,侯坤的四名随从也加入其中,双方人数几乎相当。侯坤仍是站着未动,阴笑几声,道:“即是如此,就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了。”他举起右手轻轻一挥,大堂那边的一名随从即刻发出一声呼啸,便见人影闪动,数十名青衣汉子手持利刃从门外拥入。大堂内众香主们认得这些人都是平日跟随侯坤的死党。霍三娘见状,亦是挥钩喊了一声“来人”。便见吴连北和上官琴的心腹丫环意意儿带着几十名快意堂弟子从大堂后面纷纷跃出。大堂外传来一个声音道:“里面可真够热闹的,咱们要不进去瞧瞧。”另一个声音道:“听说那位上官琴是方枕寒的女人,我想看看是啥样的。”再一个声音道:“哈哈,我最喜欢凑热闹,何况还有漂亮的女人看。”上官琴脸色微变,冷哼道:“装腔作势,还不快滚进来!”“格格格”几声响,大堂两旁的窗户裂开三个大洞,三个人影分别跃了进来。进来的是一个蓝衣老者、一个灰衣老者和一个中年汉子。蓝衣老者肥头大耳,巨腹便便,满脸和善;灰衣老者却是瘦骨嶙峋,尖嘴猴腮,眼露凶光;那中年汉子则是魁梧健壮,身如铁塔,一脸煞气。上官琴冷哼一声,道:“‘奔手’景轩、‘煞手’秦泽、‘妙手’乐平,今天你们来的真齐,即然来了,就不用走了,看本舵主一并拿下。”蓝衣老者“奔手”景轩是“辣手”侯坤的大师弟,他咧嘴笑道:“上官舵主人长得漂亮,口气自然大了一点。”灰衣老者“煞手”秦泽阴沉沉的道:“嘿嘿,江湖传说‘俏师师’上官琴功夫了得,乃是方枕寒方大人枕边传授的绝学,老夫今天倒想会上一会。”中年汉子“妙手”乐平则是圆睁双眼,连哼数声,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上官琴脸上微添怒容,冷冷道:“侯坤,本舵主原拟将你押赴总堂听候发落,如今你公然聚众背叛本堂,我只有代总堂清理门户了,受死吧。”她一步步走向侯坤,白光一闪,手中已多了一柄玲珑精致、银光耀眼的绣鸾刀。侯坤注视着上官琴,神情极是戒备,他早就风闻上官琴的武功,因此一点不敢大意。他左手往袖中一缩一伸,已是拿着金光闪闪的一把小锤子。这锤子顶端呈球形,行家一看便知是纯金打造。“煞手”秦泽跃身过来,道:“大师兄,我来助你。”左手拿着一把小铜锤。再看“奔手”景轩和“妙手”乐平,手中也分别拿着大小形状相同的银锤和铁锤。原来这四人使的都是右掌左锤的武功。上官琴轻叱一声:“纳命来!”挥刀砍向侯坤。大堂里一时间杀声四起,双方即刻互相撕杀起来。上官琴接连避过秦泽掌锤兼施攻来的招数,刀刀杀向侯坤。刀法忽东忽西,极是神奇。侯坤起初还想施展本领,与上官琴对杀,这时才发现在上官琴的刀法面前,自己的掌锤根本就攻不出去。大堂内此时已有伤亡,两名快意堂的香主和弟子已伤在景轩和乐平手下。而霍三娘和意儿也放倒了三名侯坤的死党。侯坤边打边退,已是连退了六、七步,他见秦泽攻向上官琴的凌厉招数均被上官琴轻易闪过,心中忽想“你只是招数厉害,但毕竟是妇人,老夫不妨就与你比拼一下内力。”想到这里,他招数忽变,右掌频频虚晃,左手金锤却往上官琴的绣鸾刀上砸去。上官琴冷笑一声,举刀迎了过去。“叮”的一声,侯坤全身大震,向后退了步,转眼间,上官琴的绣鸾刀又杀到,侯坤只得运力举金锤抵挡,又是“叮”的一声,侯坤又是后退一步,上官琴得势不绕人,第三招再次杀到,侯坤无奈之下只有拼足残力举锤招架。再是“叮”的一声,侯坤连退两步,身子摇晃。侯坤心头大骇,暗道:“这娘们怎的如此扎手?自已在江湖上纵横多年,如今师兄弟二人在她面前却是不堪一击。”上官琴身形连闪,再次化解秦泽攻来的杀手,顺势又向侯坤杀去,准备先把侯坤擒在手中,控制局势。她的绣鸾刀刚要砍到还未喘过气来的侯坤,忽地左边攻来一把银锤,右边杀来一把铁锤,却是景轩和乐平二人及时赶到。侯坤总算借机喘了口气,他定了定神,一咬牙,又返身杀回战团。形势一下子变成侯坤师兄弟四人合战上官琴,双方已是互有攻守。上官琴虽是独战对方四人,却是丝毫不惧,她的刀法确是极其精妙,看去似是漫不经心,东劈一刀,西砍一刀,但刀势所到之处,即及时化解了侯坤四人攻来的杀招,甚至逼得他们回掌撤锤自救。侯坤四人互相呼应,彼此照顾,掌法锤法渐渐也发挥了出来,不似先前侯坤、秦泽双战上官琴时那么凌乱不堪。“辣手”侯坤的掌法锤路狠辣阴损,掌风锤势中挟带着重重杀机。“奔手”景轩的出掌击锤则是迅若奔雷、风驰电掣。师兄弟四人中,虽以他最为肥胖,但出手却是他最快,“奔手”的绰号便是由此而来。“煞手”秦泽的掌风浑厚,锤势汹涌,招沉力猛。此人看似骨瘦如柴,但却在内力上苦下过功夫,沉淫多年。因此,一招一式都是挟风带雷,呼呼生风。“巧手”乐平身材长得虎背熊腰,出手却是非常轻灵,不管是出掌还是击锤,招招不紧不慢,时机、方位均是恰到好处,姿势也甚是洒脱。激战之下,上官琴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暗道:“总得想个办法,破了眼前这个僵局。”霍三娘见状,左钩一个平钩,刺倒一名青脸汉子,右钩回挑,逼退另一个小个汉子,纵身连跃,已抢至上官琴身边,大声道:“舵主,我替你挡住,你先把侯坤拿下。”说话间,她已是右钩斜扫,架开景轩的银锤,左钩连劈带刺,引开乐平的右掌。上官琴心中暗喜,道了声“好”,绣鸾刀随即卷向侯坤,“叮”的一声,绣鸾刀已砍在金锤之上,她不假思索,绣鸾刀再次崩向侯坤,侯坤连退两步,举锤横挂。“叮”的一声,绣鸾刀又是与金锤相撞,震得侯坤身子连晃。上官琴冷笑一声,绣鸾刀又推了出去。募地,她突觉腹背一阵剧烈的刺痛,回头一看,却见一柄短剑已插在自己的背部。霍三娘的两柄吴钩剑都握在左手,右手是空的,她连退两步,心有余悸的望着上官琴。侯坤、景轩、秦泽、乐平同时撤掌收锤跃开,在五步左右开外立定。上官琴身子晃了晃,伸手在背后那柄短剑周围连点数指,这柄剑刺得很深,剑头几乎从她的腹部穿出。“卟”的一声,一口鲜血从上官琴口中喷出,她身子又晃了一下,“腾”地坐倒在地,仍是强忍着以锈鸾刀支撑着。意儿见状大惊,大喊一声“小姐”,手中宝剑乱挥,急欲扑向上官琴。乐平身形一挡,掌锤齐出,硬是拦住了意儿。侯坤飞身向前,将上官琴手中绣鸾刀踢开一边,上官琴身子一颤,右手握掌为拳,硬是抵住地上,使自己不致完全倒下。忽觉颈后一凉,一柄单刀已是顶着自己,便听侯坤沉喝了一声:“别动!”。意儿嘶声叫道:“小姐!”宝剑急砍乱削,可就是冲不过去。若非乐平手下留情,她早已伤了。侯坤大喊一声:“全都放下兵刃!上官琴的命在我手里。”一时间,快意堂众香主、弟子和意儿都僵立在那里。侯坤又喊了一声:“放下!”他手中单刀翻了两下,这柄刀是他从自己一名死党手中顺势拿来的。“铛啷啷。”一阵金属落地之声,意儿和快意堂众香主、弟子纷纷放开手中兵刃。侯坤道:“给我都绑起来。”侯坤的一干手下不由分说,取出预备的绳子,上前将快意堂众人绑了起来,推向一边。上官琴缓缓抬起头,逼视着霍三娘,道:“你,你,总舵主对你如此信任,你。”霍三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颤声道:“我,我很久之前就是他的人了,只是总舵主不知道罢了。”侯坤道:“嘿嘿,她的功夫要比我厉害,但是女人嘛,总得要听男人的。”上官琴叹了一口气,暗想:“侯坤暗中私通霍三娘,却一直瞒得严严实实,总堂几乎一点都不知情,可见此人城府之深。”她一转眼,即看见那边也被绑起的满脸惊诧的吴连北。侯坤笑道:“嘿嘿,吴连北只是我的一着棋子而已,我也想看看,究竟外人能查出些什么,更想看看究竟谁会对我不忠。说着,他的目光瞧向一边未被绑起,却坐在地上抱着一张椅子哆嗦发抖的黄展。上官琴道:“你,爽快些杀了我吧,自然有人会替我报仇。”侯坤笑道:“我怎么敢杀你,我只不过要拿你的性命来换我们众兄弟的性命和身家而已。你是方枕寒的女人,我想,这阵子,我正是他要找的人。”上官琴脸色一变,咽下一口鲜血,却说不出话。门外忽然传来呼喝之声,有人叫道:“闪开,你们难道想阻挡官差吗?”侯坤大声道:“就给官大人们让开一条道吧。”侯坤的手下纷纷闪向两边,大门外大踏步闯进来两人,但一进来却怔在那里。来人正是碧湖八捕中的方天、方地。他二人刚才在外面便觉得情况不对头,如今一看,才知是不妙之极。二人俱是右手紧按刀柄,却未拔出。方天怒喝道:“侯坤,还不快放了上官舵主。”侯坤嘿嘿冷笑,却没有动。人影一飘,身着官服的方枕寒已站在大堂之内,他一进来就站在那里,眼光紧紧盯着坐在地上的上官琴。侯坤吸了一口气,全神戒备地看着方枕寒,握着单刀的手不禁紧了一紧。方枕寒仍是凝视着上官琴,一声不吭。上官琴看了看方枕寒,嘴唇颤抖着,却没说话。侯坤见状,心中不禁得意,阴笑道:“方大人,你这次来,恐怕不是来找她,而是来找我的吧。”方枕寒目光始终未离开上官琴,也未理睬侯坤,他突然沉声道:“点她的京门、肾俞、命门、天字四穴!”侯坤一愣,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只是怔怔得看着方枕寒。方枕寒抬起头,双目如电,盯视着侯坤,一字字道:“先止住了血再说。”侯坤“哦”的一声,总算明白是如何回事,他仍是不敢松懈,生怕在方枕寒这样的绝顶高手面前上当,回头道:“三娘,你来点。”霍三娘急忙收起双钩,上前伸手在上官琴的京门、肾俞、命门、天字穴各点一下。侯坤把单刀塞到霍三娘手中,故意大声道:“小心,谁要是枉动,就先结果了她!”霍三娘“嗯”了一声,接过单刀,仍是横架上官琴颈项,抬头凝神注视着方枕寒等人。侯坤站直身子,双手负背,向前走了几步。方枕寒的目光扫了一下霍三娘,然后望着侯坤道:“侯坤,你是带艺投师拜在风火道人门下的吧?”侯坤一皱眉,暗道:“这时候,他怎么问这事,难道他想拖延时间搞什么鬼?不过,他又怎么知道我是带艺投师的呢?”方枕寒似是看穿了侯坤的心事,道:“本府只不过要证实下你是否与慕容知府被害有关,你是答还是不答?”侯坤心中一动,暗想:“也好,且看他究竟知道多少。自己心中也可有个谱。”他随即答道:“哦,即是如此,方大人又是如何知道我是带艺投师的呢?”方枕寒道:“本府方才看见你把刀递给霍三娘的手式中暗含着半招青龙献爪,这种无意间带出招式的事,当然只会发生在对刀法浸淫多年的高手身上。而令师风火道人的看家本领却是掌和锤。”侯坤心中一惊,暗道:“这个方枕寒果是厉害,眼光如此锐利,我倒是要更加小心了。”他嘿嘿笑道:“方大人好眼力。”方枕寒道:“不单如此,要本府还知道,你在投入风火道人门下之前,曾师从毒丐南宫离。”侯坤脱口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下子,连景轩、秦泽、乐平都觉得惊奇了,他三人之前对此事知之甚少。方枕寒扫了一眼霍三娘,望回侯坤,道:“你跟毒丐自然是学会了大青鬼刀法、小罗刹掌法和追命步法。”侯坤惊异之极,道:“不,不错。”暗想:“这事只有师父风火道人才知道,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方枕寒冷笑一声道:“这么说,你都认了。你就是以大青鬼刀法杀了石兴,用小罗刹掌法使他儿子得了‘火惊魂’之症,本府说得都没错吧?”侯坤恍然,暗道:“看来葛青是什么都招了,只是我用的手法招式谅那葛青也不懂,方枕寒此人极是扎手,今天千万不要栽了。”他回头望了一下,见霍三娘双目紧盯方枕寒,手中单刀紧贴上官琴颈项,心中才稍微放心。就在侯坤回头之际,方枕寒目光也扫向霍三娘,神色不知是忧虑还是关注。侯坤目光转向方枕寒,阴笑道:“方大人,这些事老夫都认了,杀慕容知府一事,老夫确实有份,但事到如今,你的女人在我的手上,恐怕局面就由不得你来说了算吧?”方枕寒淡淡道:“哦?那么应该由谁来说了算呢?”说着,他目光盯着侯坤,缓缓眨了三下眼睛。侯坤道:“当然是我了。”他亦看见方枕寒在眨眼,按理说,眨眼实在是平常不过的事了,只是,侯坤微微觉得方枕寒眨的这三下似乎是重了些许,他刚有不祥之感,方枕寒的眼睛已眨到了三下,侯坤眼中的方枕寒也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