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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兄妹悲逢雪瓶弄险 冤家狭路千总解危(上)

    第九章

    春雪瓶循着街上行人的指点,来到驿馆门前,举头望去,见驿馆高墙深院,墙内古柏森森,墙外老柳蔽日,墙上嵌有一排均匀相间的拴马石环,门前是一列高高的青石石级,把驿馆衬托得十分气派。石级上面站立几名带刀校卫,一个个左手握刀柄,右手叉抚腰间,傲立于门前,俯视阶下显得一番凛凛威严的气象。春雪瓶站在阶上,将驿馆上下左右打量片刻,然后才迈步拾级直至门前,一名校卫正上前拦她,春雪瓶还不等那校卫开口便忙说道:“烦你进去禀告德大人,就说外面有个姓春的特来看他。”校卫将春雪瓶全身上下打量一眼,说:道:“德大人正在会客,你改日再来。”

    春雪瓶:“你去告知他家里人也行。”

    校卫不耐烦地“德大人末带家眷,只有随从。”

    春雪瓶:“你就去告知他的随从。”

    校卫沉下脸来,啾着她:“你足德大人的什么人?”

    春雪瓶也有些恼了:“这不用你管!你只去告知,见与不见还在德大人。”

    旁边另一名校卫也来帮腔:“德大人在西疆无亲无戚,除了公事一律不见外人!”

    春雪瓶不由怔了一怔:“这可是德大人的旨意?”

    过来帮腔的那名校卫突然恼怒起来,瞪着春雪瓶气势汹汹地说道:“你管是谁的旨意!就是不能见!”

    春雪瓶也被他激怒起来,一扬眉:“我偏要见!”说完就迈步向门内走去。

    两名校卫闪身堵在门口,张开四臂,拦住她的去路。春雪瓶一抬手,挡开四臂,跨进大门直向内院闯去。两名校卫忙抢步上前,分抄左右,伸手前去拉她。春雪瓶还不等他手到,猛然往后一缩,趁他二人扑空之际,随即两掌齐发,端端击在二人背上。只见那两名校卫一个踉跄,立脚不住,随即跌倒在地。门外几名校卫见状,也吆喝着拥了上来,一齐向春雪瓶扑去。春雪瓶虽然十分怒恼,开始也还存在些顾忌,只想摆脱两名校卫的阻拦得以入内就算了,并未想和他们打架,今见众人横眉暴眼一齐向她扑来,便觉陡然兴起,亮开架式,一阵拳打脚踢,只几眨眼问,便将几名校卫打得或滚或翻,再也不敢向她靠近。春雪瓶这才拍拍手,瞅着他们说道:“看你等还敢欺负人不?”

    最先被她打倒的那两名校卫,铁青着脸,猛然拔出腰刀,指着她说道:“我看你定是行刺的!”其余几名校卫也纷纷拔刀出鞘,喝嚷道:“拿刺客!”向春雪瓶围了上来。

    春雪瓶不禁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说道:“来来来,我已久未和人争?正闷得慌哩!”她也弓桩舒臂摆开了架式。

    眼看一场搏斗即将展开,恰在这时,罗燕与德幼铭已闻声提刀赶来,二人一见是春雪瓶便急忙喝住校卫,来到春雪瓶身前,一面和她招呼,一面对校卫们说:“这位春姑娘是我家的熟人,她是为看望我们而来,请诸位不要误会。”罗燕趁德幼铭去好言安抚众校卫之机,忙拉着春雪瓶向院内走去。

    庭院十分幽静,一条长廊通向大厅,大厅两旁是厢房;中间是一片种满花草的园庭,四面廊宽阶洁,雕栏映趣,颇有情致。春雪瓶跟随罗燕在经过大厅门前时,见德秀峰正站立门外,脸上微微露出不安的神色。当他看到紧随罗燕进来的是春雪瓶时,这才欣然一笑说:“原来是春姑娘来了!”罗燕也只匆匆应了一句:“爹,你

    陪客去。只是一场误会,没事!”春雪瓶只含笑着向德秀峰点点头,便跟着罗燕进入西厢房里去了。她在经过大厅窗前时,曾透过窗花匆匆向厅里瞥了一瞥,见一身着官袍的胖胖人影,躲在门后,缩成一团。她想:这人定是被“拿刺客”的呼声惊呆,才显得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又不禁想道:若在平常时刻,他那庄严面孔与威风

    神气则是够你瞧的了!她想到这里,不禁突然掩口笑了起来。这时,正好罗燕转身取茶去了,才没问起她来。

    “你是几时到的塔城?”罗燕一边给她倒茶一边问道。

    “昨晚到的。”春雪瓶应道。

    “你昨夜住在何处?”

    “东关居安客店。”

    罗燕听了不禁埋怨她道:“你昨晚怎不到这里来,却去住客店!”

    春雪瓶笑着说道:“昨晚我要真来找姑姑,你门前那些校卫更要把我当作刺客来抓了。”

    罗燕:“你也休再生气,无怪他们刁难你,其实这都是冲着我们来的!”

    春雪瓶不由一怔:“这是为什么?”

    罗燕:“既有人在背后放蛊,也有人在暗中作祟。总之,一言难尽。”

    春雪瓶还想再问,德幼铭进房来了。他和春雪瓶打过招呼,又向她对刚才在驿馆门前发生的事情表示歉意,然后才又对罗燕说道:“我费了许多唇舌才把那几名校卫安抚下去,他们兴许还会来寻岔的!”他摇摇头,又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春雪瓶:“何不将他们撤去?”

    罗燕含讥带讽地说道:“那些校卫奉命前来保卫德大人平安无事的呀!”

    春雪瓶冷冷一笑:“凭他几人那点本领能保得什么平安!”

    德幼铭忙劝说道:“好啦,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是了,春姑娘刚到,何必说出这些话来让她扫兴!”

    罗燕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又对德幼铭说道:“你还是回到厅里侍候爹和客人去,这儿有我陪着春姑娘就行了。”等德幼铭退出厢房去了之后,她才俯身过来拉着春雪瓶的手,问道:“那天你为追寻大红马,匆匆离开了我们,我们一直在惦挂着你:不知大红马后来被你找到没有?”

    春雪瓶:“找到了。只要下决心,哪有找不到的!只是请姑姑猜一猜,那大红马是谁偷去的?又落到谁的手里了?”

    罗燕摇摇头:“猜不着。还是请你自己说出来吧!”

    春雪瓶笑吟吟地瞅着她:“猜猜看,我一定要你猜!”

    罗燕勉为其难地:“是不是被过路的牧民偷去,又落到官兵手啦了!”

    春雪瓶摇摇头,说道:“算了,姑姑是猜不着的,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大红马是被乌都奈叔叔偷走的。”她又把话打住了。

    罗燕困惑地:“乌郡奈叔叔?乌都奈叔叔是谁?”

    春富瓶:“就是姑姑当时所怀疑的,在沙湾驿站门前翻看大红马马掌那人。”

    春雪瓶愈加困惑起来:“那人你原不认识,怎的忽又称他‘叔叔’来了?”

    春雪瓶也不答她问话,却笑吟吟地瞅着她一字一字地说道:“大红马——又落到——半一天一云罗大伯手里了!”

    罗燕又惊又喜,只大张着眼睛竞久久说不出话来。渐渐地,她眼里闪起一道喜悦亮光,很快又黯淡下去,悲伤的神情又浮上眼来,过了许久,她才带着央求的口气低声音对春雪瓶说道:“你把详情说我听听。”她的声音也因哽咽而变得不清。

    春雪瓶一瞬间顿觉乐意全消,不禁也为罗燕的悲伤而愀然起来。随即便将她寻刀的经过一一告诉罗燕,甚至连她如何误伤罗小虎的事也毫不保留的讲了出来,只是隐去了他去到天山和她母亲相会的那段情况。最后,她还告知罗燕,说罗小虎为了看她已来塔城,隐匿在城外山中的矿厂里,只等机会和她相见。

    罗燕坐在一旁一字不漏地听着,时而惊叹不已,时而欣喜若迷,时而又哀痛不胜。当她听说哥哥为了看她已冒险来到塔城时,更是手足情深,又忧又虑,悲喜交集。罗燕想见哥哥一面,是她多年来朝思暮想的心愿。她孤苦在心,哥哥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今却近在咫尺,她当然渴望能立即见他一面,可这塔城目前是侦哨遍布,巡骑四出,西营北营又各驻有精骑数百,他是万万不能在塔城露面的。但如错过这一机会,她今生今世恐就再也无法和哥哥相见。罗燕想到此处,真是情不自禁,悲痛欲绝,她抬起泪眼望着春雪瓶说道:“若能把一切艰危险恶都加于我身,只要我能见他一面,我死也甘心,而今却是他处于危难处,若因我而落人官兵手里,我就是万死也无法减轻我的憾痛了!”

    春雪瓶见了罗燕那般焦急悲痛的情景,也不禁伤感万分,有如自己身历其境心受其苦一般。只是她对目前的处境看得并不如罗燕那般危险,也不似她感到那般可惧。春雪瓶在听了罗燕说出那般令人揪心的话之后,好似安慰又好似不以为然地说道:“姑姑不要难过,办法总是有的。罗大伯既然来了,哪有不见见之理!他来驿馆不便,我就陪姑姑到山里去,听说那儿倒是很平安的。”

    罗燕叹息一声,说道:“这不行啊!我和我爹只要出了驿馆门,身后不但有校卫相随,说不定还有暗哨尾跟,我如去山里,会给他带去危险的。”她停了停,又说道:“再说,我如去山里,又如何对我爹和幼铭说去!”

    春雪瓶:“我常听我母亲说起过‘天无绝人之路’和‘天下无难事,只要有心人’这样两句话,姑姑不用愁,只要有心,终是难不住的。我来就是为的这件事,一定要让姑姑和罗大伯平安相见后,我才离开塔城。”

    罗燕被春雪瓶的豪气和胆量感动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说道:“好,我也只好耐心地等一等了。愿老天开眼,赐我兄妹一个相见之机吧!”说完这话,忽又两眼注视着春雪瓶,问道:¨姑娘刚才提到你母亲,你母亲是谁?她现在住在哪里?”

    春雪瓶默然片刻,才低声说道:“姑姑见谅,我母亲性僻,她不愿我向人谈起她来。”

    罗燕谦然一笑,说:“我原也不该问的”不知怎的却又问起你来。”她望着春雪瓶沉凝片刻,忽又说道:“那口别后,我爹在路上亦曾多番谈念起你,他就曾对我说过,要我在外切忌去探询别人身世。他说各有所隐,各有所讳,能说时,别人自然会说,不能说时,问亦无益,反遭怨恶。我爹是个通达人,他这番话是很在情理的。”

    春雪瓶从罗燕的话语中,听出她有些闪烁,明明在谈自己,忽又把话拉开,变成牛头马嘴去了。她也想弄个明白,便又问道:“不知德老前辈谈了我一些什么?他又是怎么对姑姑谈起那番话来的?”

    罗燕:“我爹对你的性情武功都是十分称叹,他实感惊奇不解的是,在西疆怎会出了你这样的人物!幼铭在未能探知你的身世而深感惋惜时,我爹才说出那番话来的。”罗燕将春雪瓶打量了下,又说道:“我爹还说,姑娘决非出身寻常人家,若非将门之女,便是书香之后,说你家埋名西疆,隐迹山林.,若不是出于愤世嫉俗,便是另有隐情。我爹还说,自古以来,归隐山林的忠臣义士也是很多的。”

    春雪瓶听了,觉得她爹说的那些话,好像与自己有关,又好像与自己无关。因她对自己的身世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对罗燕转述她爹的那番话就更觉得糊涂起来。春雪瓶俯首沉思一会,才怅然说道:“我没有家,我只有个母亲,母亲在哪儿,哪儿便是我的家。”

    罗燕深感惊异而又不禁恻然地:“啊,姑娘原是这样?”

    房里突然沉静下来。

    一会儿,庭院里传来步履声和谈话声。罗燕这才轻轻嘀咕了一句:“爹在送客了。”

    春雪瓶起身走到窗前,举目向外望去,见一位白脸微须、身材胖胖的官儿,在德秀峰的陪同下,穿过长廊向外面走去。春雪瓶忽又想起他适才躲在门后那般情景,忍不住又轻轻笑了起来。

    罗燕不解地:“你笑什么?”

    春雪瓶:“我笑那官儿身胖如牛,却胆小如鼠,真叫人好笑。”接着便将适才见他躲在门后缩成一团的情景讲了出来。不料岁燕听了脸上不但毫无笑容,却反而变得阴沉起来,眼里也露出鄙夷和仇恨的神色。春雪瓶暗觉诧异,使又问道:“那人是淮?是个什么样的官儿?”

    罗燕冷冷说道:“他名孙礼贤;乃是孙人仲的侄子,是个四品道

    春雪瓶:“孙人仲又是什么人?”

    罗燕:“我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春雪瓶:“他现在何处?”

    罗燕:“十八年前他已被我哥哥亲手杀死了!”

    春雪瓶心里已经明白,也就不再问下去了。_

    一会,德秀峰已送客回厅,便忙叫德幼进房来请春雪瓶到厅里去叙话。春雪瓶、罗燕便立即跟随德幼铭去到厅里,德秀峰见了春雪瓶,显得十分高兴,便问这问那的和她畅谈起来。当他问清刚才在门口发生那桩事情的原委之后,以手拈须,沉吟片刻,随又指着摆放在桌上的一大篮菜肴,对德幼铭说道:“这是适才孙大人来访时给我送来的一席酒菜,你给那些护校卫送去,就说是我犒赏他们的。”

    德幼铭很不情愿地:“爹,这又何必……”

    德秀峰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忙将手一挥,打断他的话头,说道:“你就照着去办吧!这些校卫也是身不由己,并非有意和我作梗,给他们一点恩惠,以示我宽宏不计,这也是有好处的。”

    德幼铭这才提着蓝子出厅去了。

    德秀峰又向春雪瓶问了一些有关西疆的民情风俗,以及她的所见所闻。春雪瓶虽然知道不多,但她却也能将她看到的一鳞半爪,娓娓讲来,而且许多还能触及时弊,道出精微。她讲得十分爽直,爽直中尉有回旋;讲得极为大胆,大胆中却有精细。德秀峰听得连连点头,不住地夸她灵秀。春雪瓶见德秀峰心情高兴,便乘机将话一转,说道:“外面一些老百姓都知道老前辈到了塔城,也有人在为老前辈的处境担心呢?”

    德秀峰不觉一怔,忙问道:“姑娘听到他们说了些啥米?”

    春雪瓶:“你们说肖准与老前辈不和,对你十分忌恨,恐对你不利;还说肖准虽是朝廷封赠的将军,可他的心并不向着朝廷,也不向着西疆百姓,其心难测,要老前辈多加小心。”

    德秀峰惊诧得不禁站起身来,注视着春雪瓶肃然问道:“姑娘是从哪里听来?是谁这样对姑娘说的?”

    春雪瓶:“东关‘居安’客店的郑店主。他也出于对老前辈的一片好心!”

    德秀峰在厅里来回踱步,沉吟片刻,说道:“此人我亦曾见过,

    看去也是个很有阅历的人,却未料到他竟有这等见识!”他停了停,又说道:“我与道台衙门孙大人以及伊犁将军肖大人之间,在对目前西疆军务的看法上是有些分歧,但还谈不上不和,更谈不上‘忌恨’二字。这些话干系非轻,岂是能轻易出口的!”

    春雪瓶:“就从刚才在门口发生的事情来看,也看出他们没怀好意,对那肖准,老前辈还是防着点好。”

    德秀峰以手拈须,宽慰地笑了笑:“我有兵部公文,又是奉王爷所差,他们也不无顾忌,我量肖准也不敢公然对我做出什么举动来的。”

    谈着谈着已是中午,吃过午饭,德秀峰回房休息去了,春雪瓶又随罗燕回到两厢房里,二人亲亲热热地谈了起来。春雪瓶从罗燕的口里才知道,德秀峰这番来疆,是奉王爷之命专为查虏各地军营的员额士气和外寇人犯的情况以及边防、绥靖的得失利弊而来。德秀峰说,王爷这样做,是丫防微杜渐,也是便于未雨绸缪。他来到西疆以后,各地衙署官员,各营统兵校尉,对他明示尊迎,实存戒忌,惟恐他查出弊端,访得实情,对他们前程不利。因此对他们防范甚严,百计‘千方不让和外人接近。德秀峰来到塔城后,曾遵照王爷的旨意,和道台大人孙礼贤商议提出招抚罗小虎的事宜。关于这事的提出,原是德秀峰在离京时,就曾向王爷提请,并将罗小虎在乌伦古湖一带率队抗击外寇来犯很得民心的传闻禀告了王爷,王爷授权德秀峰,要他人疆后酌情处理,见机行事。德秀峰入疆后,在去各地的路途中,一路留心查访,得知许多关于罗小虎的率部抗击外寇的争斗中激昂壮烈的事情。德秀峰一到塔城,便向孙礼贤提出招抚罗小虎,奏请皇上赦其前罪,不计旧恶,封他一个副将军之职,要他率部驻塔城,以防击来犯的外寇。不料孙礼贤对罗杀叔之仇,一直切齿未忘,怀恨在心,强词以辩,夺理相争,只是不从。他为了阻挠对罗招抚,甚至置朝廷的绥靖大计于不顾,派人赶去伊梨,对肖准进行挑拨离间,说德秀峰提出招抚罗小虎,是意在对肖准进行牵制,以便进一步取而代之。还说,德秀峰纵无此意,若罗小虎一旦归顺朝廷本就心存疑虑,以他之勇武,必会功显朝廷,于肖准亦将不利。肖准对朝廷本就心存疑戒,与罗小虎又是多年仇敌,听了孙礼贤那番话后,便亲率精骑数百赶来塔城,对招抚之事横加阻拦,竟还说出“西疆各部对此不服,若一意孤行,恐激起叛乱”等话来,以相威胁。德秀峰无奈只好强怒为笑,与他们委

    婉周旋,将这事暂时搁置起来,等回京后,禀告王爷,再行定夺。

    春雪瓶在听了这些情况后,不禁暗暗惊心,她本来十分单纯的天性,哪曾想到人世上竟有这么复杂的事情。有些事她听得似懂非懂,有些事她虽然听懂了,但却又弄不很清。不过,有一点她倒是十分清楚明白的,那就是:她一心向着和最关切的是她罗大伯;憎恨的还是孙礼贤和肖准;把德秀峰也视作可敬的好人之列。春雪瓶将罗燕讲的那些情况再细细回味一番后,问罗燕道:“姑姑,你说说,什么是招抚?”

    罗燕:“招抚就是在朝廷派人劝勉下归顺朝廷,为朝廷效力。”

    春雪瓶:“归顺是否就是投降?”

    罗燕:“招抚、投降虽都是归顺朝廷,但还是不同。究竟怎样不同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招抚要体面一些,投降多是走头无路被迫而行的。”

    春雪瓶沉吟片刻,又问道:“姑姑,你看罗大伯他可愿受这招抚?”

    罗燕默默不语了。

    春雪瓶又问道:“你呢,姑姑?你可愿罗大伯受这招抚?”

    罗燕还是默不作声。

    春雪瓶见罗燕久久不语,便又说道:“要是我呀,得讲好两点才行:一不受谁节制调遣;二不受谁的窝囊气。”

    罗燕不禁忽地一笑:“哪有这种事来!”

    春雪瓶:“朝廷若不应允,我就不干!”

    罗燕喟叹道:“有时由不得朝廷,有时也由不得你了。”

    春雪瓶凝思片刻,忽又说道:“适才我要德老前辈留心肖准,他却不以为然,难道他对肖准真就那么放心?”

    罗燕笑了笑:“我爹虽然心直口快,但每遇大事也是十分小心稳重的人。他私下也多次对幼铭和我谈起,嘱我们对他要多加戒备小心。爹说肖准为人好勇斗狠,桀骜难驯,若玉帅尚在,他感玉帅提拔之恩,慑玉帅旧有威严,尚不敢轻怀二心。今玉帅已死,他已目中无人,朝廷对他亦是迁就怀柔,我们哪能对他不防!不过,我爹也说,目前西疆各营,多是朝廷旧伍,量那肖准也还不敢轻举妄动。”

    春雪瓶听罗燕话中提到“若玉帅尚在”和“今玉帅已死”的话语,不禁大吃一惊。她也不知为何,玉帅在她心里竟印得那么深刻,只要一提起玉帅二字,她便不由感到一种威严,——一种尊荣,同时也不禁感到一种神秘,一阵亲切。而今突然从罗燕口里听到玉帅已死,她简直惊诧得连罗燕最后那几话都未听入耳里。春雪瓶呆了一会儿,才帐然若失地问道:“姑姑,那玉帅是几时死的?”

    罗燕似已看出她神情有异,望着她疑诧地问道:“你见过玉帅?”

    春雪瓶仍是充满怅然的神色:“见过。只匆匆见过他一面,可他却并不认识我。”

    “玉帅是去年冬天去世的。我们出京前几天才下葬,墓地就在西郊他女儿玉娇龙墓侧。”

    玉娇龙!这又是个使她感到迷惘和神秘的名字!春雪瓶陷入沉思。

    罗燕以为她有了倦意,便要她歇息,自己便退出房外去了。春雪瓶地驿馆里住了下来,差不多整天都和罗燕呆在一起,二人有时窃窃私语,有时默默偎坐,显得十分亲切。两天已经过去,春雪瓶仍然想不出一个让罗燕兄妹相会的办法。罗燕急得暗自背人垂泪,春雪瓶也不觉微锁眉头。德幼铭几次来约她二人出城赶集,二人都无心前去。又过了一日,雪瓶想打听一下罗大伯的近况,便独自出了驿馆,去到“居安”客店。郑店主见她来了,忙将她请进房间,问了一些她在驿馆里的情况,告诉她说,她罗大伯又派乌都奈到店里来过两趟,都是打听春雪瓶的消息。春雪瓶听了也很着急,便把护卫驿馆的官兵受肖准等人的指使,对德秀峰进行暗中监视的这一情况也告诉了郑店主,要他转告罗小虎,驿馆已成险地,尤应小心在意,千万擅自不得。郑店主又谈了一些关于德秀峰那天到店里来的情况,说德大人向他问起许多有关塔城军营的事情,诸如官兵扰不扰民?军营统领与哪些头人往来密切?邻境哈族是否常来滋事?等等。郑店主还告诉春雪瓶说,德大人曾向他探听过驼铃公主的去向,还向他打听拉钦,问他认不认识拉钦这人。

    春雪瓶听了不由一惊,忙问郑店主道:“德大人认识驼铃公主?”

    郑店主:我没探问,看样子他好像也并不认识。”

    春雪瓶:“他可认识拉钦?

    郑店主:“这我也问过他来。德大人说他也不曾见过,他只知拉钦是蒙古人,身材极粗壮,曾是铁贝勒王爷府里当过管马的官儿。”

    春雪瓶记起不久前她去乌苏时,梁巢父也曾对她谈起过这事,没料到现在又从郑店主口中谈起这件事来。德秀峰打听驼铃公主为什么?他与驼铃公主有何关联?母亲又是不是德秀峰要打听的那个驼铃公主?这一切在春雪瓶心里都是一团雾,一个解不开的谜。也使春雪瓶感到奇怪的是,德秀峰还向郑店主打听了拉钦。这个曾在王府里当过管马官的拉钦是谁?是否就是已经在三年前死去的那个拉钦?又是否与母亲或罗大伯有所关联?这对春雪瓶

    同样是个解不开的谜。

    春雪瓶带着惊奇、不解和,团迷雾回到驿馆,刚进到驿馆大门,便看见院内门前的石桩上拴着七八匹没备马鞍的大宛良马。

    德秀峰和德幼铭,还有罗燕,正站在那儿围着马打量着,品评着。

    罗燕一见春雪瓶回来了,便忙将她叫住,对她说道:“姑娘,快来看看这些马!你眼力好,也帮我们选选看。”

    春雪瓶来到罗燕身旁道:“姑姑,你们要买马?”

    罗燕:“不是我们买,是我爹准备给贝勒王爷买的。”

    正在一旁凝神相马的德秀峰,回过头来对春雪瓶说道:“我出

    京时,王爷曾吩咐过我,要我给他选购几匹上等宛儿马带回京去。”

    他打量了那几匹马一下,才又说道:“王爷生平最爱的就是马,他王庄里已经养了许多匹上等好马了,可就缺几匹上等大宛马。只是我不善相马,军营里已经送来过几批了,我看了总是拿不定主意,至今一匹都还未挑选下来。姑娘如识得,不妨帮我决断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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