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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作恶难过奈何桥

    吕怀良站在小院里,眼望着天空,心里仍在想昨夜发生的事。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很轻。

    他没有回头:“丁少主早。”

    吕怀良沉声道:“我知道。”

    丁非凡抿抿嘴:“还有个情况,姚星华一夜没在客房,刚刚才与杨艳艳一道回客栈。”

    “哦。”吕怀良眉头锁紧,显然这一情况出乎他的预料。任焉梦踏步进入院坪:“我要去凌霄宫了。”

    吕怀良转过身,正想说什么。

    宋孝忠偕同一名小道童走进院内。

    任焉梦两眼勾勾地盯着清行:“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任焉梦鼓起眼,打烂沙罐问到底:“在下并未见过上虚真人,他又为何认识我?”

    清行道:“实不相瞒,任施主现在已是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了,别说是我们观主,恐怕所有武林中的人没有人会认不出你。”

    吕怀良目芒一闪。

    丁非凡讶然道:“怎么不要宋少主和霍姑娘、贾姑娘上山?”

    清行肃容道:“武林阴冥大会即将举行,为防意外,凌霄宫已经封观。按规矩,大会前,凡是女人和参加祭会的各门派人物,都不得擅自入宫,所以上虚真人、太乙真人和缘尘大师,还有沈大人都已吩咐,只请吕少侠和丁少主与任施主进宫。”

    清行躬身道:“请三位立即随我上山。”

    任焉梦抖抖衣袖,将那悬在腰间永不离身的小包袱挪了挪:“我们走。”

    吕怀良抿了抿道:“待我去与江龙和霍、贾姑娘打声招呼。”

    宋孝忠扁起嘴唇,但没说话。他觉得吕怀良这是多此一举,他并不上山,为何不能由他通知霍梦燕、贾无瑕和江龙?

    此时,院门外飘来了霍梦燕和贾无瑕。

    院坪的光线骤然一亮,空气中也充满了幽香。

    四个男人都傻了眼。

    小道童清行也瞪圆了眸子。

    “是吗?”霍梦燕格格地笑着,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

    “霍姑娘,”吕怀良顿了顿道:“我和丁少主要陪同任公子上……”

    吕怀良见她俩这么回话,已无话可说,于是对清行道:“清行,我们可以走了。”

    清行双掌合十胸前,低着头从霍梦燕和贾无瑕身旁匆匆走过。

    任焉梦紧跟在清行身后,此刻他的心已飞到了山上凌霄宫。

    他在为霍梦燕今日反常的表现而感到担心,她怎么啦,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宋孝忠端然地道:“你我多年的朋友,还用客气?说吧,要我做什么?”

    丁非凡压低声道:“我客房枕头下有一只绣花鞋,烦你给黄山盘龙剑客姚星华。”

    丁百矾没回答他的话,却拱手道了声:“多谢?”

    说罢,他身一扭,已掠出了小院。

    山脚,迎面一座彩色的坊,坊上悬着一块牌匾,上书“鬼城”

    坊的两旁接着以李白诗句为对的一幅对联:“下笑世上士,沉魂北丰都。”

    很显然,从唐代起,甚至更早,丰都便已被视为“鬼城”了。

    任焉梦初次接触到这些事情,自然是很有兴趣,不住地问这问那,与清行谈得是十分投机。

    溪流上横着一座单跨石拱桥,桥面长七米,宽三米,两端各有踏道。桥上用木修成穿桥屋盖,因取九九归真之意,共九列,每列四柱。

    清行边走边指着桥道:“这溪流叫流怀溪,这桥叫通仙桥。

    说话间,已到南桥头,桥旁立有一块石碑,刻着建桥事碑文。

    桥第五列间东西两端,各有一座土地庙。

    任焉梦翘起嘴道:“‘对面土地’是什么东西?”

    任焉梦追问道:“‘土地神’又是什么东西?”

    清行支吾了一下,一时语塞。

    四人步过石桥。

    坪两侧摆着许多小摊、小担儿。卖香烛、冥纸的、卖各种小吃的,叫卖声此起彼落,如同潮浪。

    清行领着任焉梦三人,在一个小摊桌旁坐下。

    清豆腐、青皮豆、清油酸共、五色炸香干、米饭、粥、馒头任君挑选。

    斋饭虽不算丰富,但味道极可口,任焉梦赞口不绝。

    清行道:“凡是参加烧拜香的香客,无论男女只准穿黑色或蓝色的衣服,同时每人还需备布头巾一条缠在头上,称为‘佛帕’。”

    清行仿佛很不满意丁非凡喧宾夺主的做法,急忙接口道:“这些帕巾长约四到五尺,包头之后剩余的垂在背后。脸前带着个佛兜,为活人还香愿的用红色,为死人的用白色,佛兜内可放炒米之类的东西。”

    任焉梦点头,不住地“嗯”着,好像是已明白近些人为什么要穿这样的服装了。

    这时,坪里的人愈来愈多,穿香宫服的人已有四五十人,还有一些游客般的人。

    他忽然放下碗筷,起身向香客走去。

    丁非凡和清行想阻住他,却被吕怀良打个手势拦住。

    吕怀良屈起食指,做了个莫名其妙的动作。

    了非凡皱起眉,目光转向人群。蓦地,他眉毛一扬,眸子中闪过一道惊异的目芒。

    他发现香客们都背负着香筒,每人手中提着个草垫,还有一条小板凳,板凳前方有个三脚架,中间可插香,两侧可插烛,凳上还放着纸箔。

    他缩回手,耸耸肩,无奈地叹了口气。

    要做香客,替娘去还个香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听清行刚才说,进香前要在家中沐浴斋戒,祭门神、灶神、自己根本就没有家,如何去做这些?

    那是个老太婆香客,舵着背,就像背上背着块大石头压弯了腰一样,脸上满是皱纹,看上去像是一张揉皱了的棉纸。

    他想了想,走过去,想向她问个明白。

    老太婆像发现了什么,仓慌往后退去。

    他向她追过去。

    这时,坪里一声吆喝:“起香罗!”

    他们两个在搞什么名堂?他愣在了原地。

    顿时间,周围一片肃穆气氛。

    任焉梦四处张望,姚星华也不见了。

    吕怀良压低声问道:“你看见谁了?”

    吕怀良脸罩阴云。

    丁非凡和吕怀良都只认出了扮装成香客老头的姚星华,而没认出扮装成香客老太婆的杨艳艳。

    清行了口茶道:“要上山。他们由这通仙桥的土地庙起香,经城隐庙、东岳殿、南岳殿、十王殿、城藏殿、血河池、凌霄宫,最后到天子殿,每一处都要上文疏、拜忏、烧香,仪式都很隆重的。

    不过,这一次凌霄宫为武林阴真大会所用,他们到寥阳殿就得返回了。”

    “不行。”清行断然地,“他们上山由教口领队,边走边唱,有时还要作揖跪拜,每至一神殿都要焚蚝拜颂,行香的速度极慢,由这里拜到山顶圆香,往日至少要三到四天的时间。”

    吕怀良此刻与丁非凡交换了个眼色。

    两人同时摇摇头,放下手中的茶杯。

    清行喝完茶,向摊主吩咐了一声:“上凌霄宫的帐。”就站起身来。

    香客队伍开始蠕动。

    汪焉梦突然道:“那两个领头的人,就是教口先生。”

    吕怀良向清行摆摆手,四人离开了小摊。

    教口边走边唱开了口;“太公钓鱼失了钓。”

    众香客和唱:“南无阿弥陀佛。”

    “南咿呀无咿。”

    “这笔香事一笔勾销。”

    清行等四人从进香客队伍旁走过。

    任焉梦问清行:“每次进香都有这样热闹吗?”

    清行“嗨”了一声,浅笑道:“这算什么热闹?若与香会相比,这简直是冷清极了。”

    清行颇为得意地道:“每年春季从正月初起,到二月中,都有盛大的香会。正月八日为阎罗天子的圣诞,二月八日为天子娘娘的肉身成圣日期,凡是香客,无论是烧拜香的、烧供香的或烧散香的,都会云集至此,那场面和热闹呢?”

    任焉梦扁扁嘴,眼里闪过一道光亮。他真想能看到这盛大的香会。

    四人经由东岳殿上山,路过山腰山晓亭。

    杨艳艳凉亭摆酒,是预先布下的陷阱,还是被自己无意撞中的约会?

    云圆掌门带霍梦燕来山晓亭,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另有目的?

    顺山路而上,走过寥阳门,便已见到寥阳殿庙。

    清行指着桥道:“这石拱桥叫‘奈何桥’,这水池叫‘血河池’。”

    任焉梦皱起了眉头,这“血河池”三个宇,给他一种不安与惊恐的感觉。

    见任焉梦用带着惊恐的眼光瞧着自己,吕怀良便道:“这石桥建于明朝年间,是为纪念先帝朱元璋第十一子、蜀献王朱椿而修建的香火庙桥。”

    任焉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中的惊恐随即消失。

    清行正道:“人死后人地府,奈何桥是必经之路。桥有三层,善人的鬼魂过上层的桥,善恶兼半者过中间的桥,恶人的鬼魂过下层的桥,但过桥时大多会被鬼拦住坠入血河池中受苦,被铜蛇铁狗啃咬。”

    清行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将合掌的双手缩至胸前,默默地叨念着什么经文。

    丁非凡斜眼瞟着吕怀良道:“听说人在生时若有平安定因此桥,死后就可免去奈何桥之苦,今天这桥,我们非要过不可。”

    他迈步便往桥上走。

    丁非凡盯着清行和吕怀良道:“首先你要弄清自己属哪科人,随后选择走哪座桥,左为上层桥,中为中间桥,还有下层桥,恶人先上了层桥,不仅会坠入血河池中,而且还会加倍受苦,并打入十八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若善人走了下层桥,会被鬼魂缠身,招惹无穷的麻烦;另外……”

    他顿了顿,用手肘撞撞清行道:“喂,你有铜钱和炒米没有?”

    任焉梦困惑地问:“要铜钱与炒米做什么?”

    丁非凡肃容道:“血河池中穷鬼和饿鬼甚多,过桥时要抛些铜钱和炒米到池中,以施舍好些穷饿鬼,他们就不会把你拖入池中了。”

    他踏步走上了中间桥。

    他将铜钱扔入池中,然后边撤着炒米,边走过了两丈多长的桥面。

    他走得很潇洒。他自信他能平安过这中间桥。他的自信是有道理的,因为上次他来见太乙真人时,已从这中间桥上走过。

    任焉梦随即也跨上了中间桥。

    清行犹豫了好了会,终于也跨上了中间桥。

    丁非凡抿住唇,悄悄地笑了。

    清行走过桥后,面色泛白,气喘微微,头额一层亮亮的细汗。

    只剩下吕怀良了。

    任焉梦和清行目光勾勾地盯着吕怀良。

    吕怀良脸上浮起一丝笑,踏步向右边起来。

    吕怀良怎能走恶人鬼魂所过的下层桥?

    他同抛铜钱,没撒炒米,平安地走过桥。

    丁非凡拧起了眉,嘴唇抖动了好几下,但没开口。

    清行合起掌,摆出一副端然的面孔,“阿弥陀佛,三位施主请随我来。”

    行不多远,山路上一道清泉,泉旁耸立一颗参天大树。

    树侧向着山路一面立着一场块木牌,牌上几个大字:“阴冥大会,香客止步,武林同道,解剑入宫。”

    清行上前施礼道:“奉观主之命,小童已将任公子、吕少侠和丁少主三位施主请到。”

    清行引着任焉梦三人,跨过木牌,向凌霄富行进。

    丁非凡大步走着,脸上露着一丝笑容,神情颇有几分福意。

    任焉梦显得有些紧张,他抱紧了腰间的小包袱,眼睛不住地四下张望。

    他意识到,凌霄宫将会是个非之地。

    一座雄伟壮丽的庙宇,出现在任焉梦眼前,使他抓紧包袱的手,不觉松开了。

    殿前,一个小坪,坪中搁着一个高约一丈的石香炉。

    炉前,站立着八保青色衣褂,头扎白布条巾的精壮汉子。

    杨谷琼是受武林十大门派的邀请,来负责阴冥大会安全的。

    吕怀良与杨谷琼同在无名谷中长大,小时候同习武,同读书,但不知是因为性格,还是其它方面的原因,在许多地方两人却总是格格不入。

    丁非凡虽只见过杨谷琼两次面,但对他十分崇拜,他认为杨谷琼是青年人中唯一能胜过自己的人,但杨谷琼却有些看不起他,认为他是个胸无大志的花花公子。

    杨谷玉双手抄至胸前,微微一拱:“丁少主好。”

    凭他与杨谷琼的关系,他该称他为“琼哥”才更为适合,但他没这么称呼,这倒不是因为他本身的原因,他知道杨谷琼不喜欢他叫他做哥,他不愿做别人不愿做的事。

    杨谷琼居然没理他,拱手对任焉梦道:“阁下可是任焉梦任公子?”

    杨谷琼锐利的目光在任焉梦脸上,顿了一会道:“上虚道长已在宫内等修多时,请三位随我进宫。”

    “谢杨少侠。”丁非凡抢着答话,迈开步子,踏步走向宫门。

    杨谷琼正色道:“武林同道,解剑入宫。”

    杨谷琼道:“请丁少主将右腿肚上的短刃解下来。”

    丁非凡扁了扁嘴,陡地呵呵笑道:“杨少侠好眼力,佩服之至!”

    杨谷琼收下短刃,淡淡地道:“请丁少主放心,你离开凌霄宫时,在下当会完璧归赵。”

    杨谷琼扭脸看去,任焉梦抱着腰间的小包袱退后了两步。

    他抿抿嘴:“任公子……”

    吕怀良走进来,要说什么。

    杨谷琼昂起头道:“任公子,你不用交出刀。观主已经发下话来,‘武林同道,解剑入宫’这条例,任何人都得遵守,但你可以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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