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着银樽玉爵,气派而高雅。
吕怀良冷冷地道:“你在此与人约会?”
杨艳艳倏地转过身,一双清澈有亮而多情的眸子,盯着他道:“是的。”
“当然可以。”她抿唇浅笑道,“无论等谁都行。”
她说得很坦率,并不害躁,并不害躁,脸既没有发红,也没有发白。
吕怀良冷缓地道:“如果是这样,你会很失望的。”
她一扭腰身在石桌旁的石凳上坐下,然后做了个手的势:“吕少侠,请坐。”
目怀良想了想,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吕怀良捂着酒盅没动,也没说话。
吕怀良扳着脸,无动于事。
杨艳艳翘唇道:“你若然对我如此没兴趣,为何要跟踪我至此?”
杨艳艳浅笑道:“请问。”
吕怀良面容严肃:“据我所知,你所死去的亲人中,并没有人有资格上武林阴冥大会的祭单花名册,你来此究竟目的何在?”
杨艳艳瞧着他,忽然格格一笑,笑声清悦如黄莺,荡人心魂。
杨艳艳敛笑声,亦唬起脸道:“你若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你。”
吕怀良松开捂住酒盅的手,盘中淡紫色的酒,已变得清水般清澈透明。
吕怀良静静地看着她,等候下文。
吕怀良一证,没能听懂她的话。
她继续道:“推开窗子说亮话,我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转眼间便也人老珠黄,若不找到丈夫,下半辈子的日子靠谁?”
吕怀良最怕女人这种架势,慌忙道:“你这是干什么?”
吕怀良呼地站起,转身就走。
他虽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确也是个正人君子。
亭台外站着怒容满面的霍梦燕!
霍梦燕的突然出现,使他不知为什么忽然脸色通红,一时手足无措。
酒,一定是那杯酒!他意识到了什么,但为时已晚。
他并不想向她解释什么,只是不想刺伤了她的心。
霍梦燕喷着怒火的眸子,牢牢地盯着了他的脸。
她咬着有些泛白的嘴唇道:“是云圆掌门带我来的。”
她咬牙道:“你们在干什么?”
扬艳艳荡笑着,抖动着酥胸道:“少侠与美女,再加上大行宫的春宫酒,你说我们能干什么?”
“霍姑娘!”吕怀良高叫着追了过去。
亭内,杨艳艳掩脸衣,嘴角露出一抹阴冷而古怪的笑容。
霍梦燕哭泣着从云圆掌门身旁奔过。
云圆掌门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良久,吕怀良道:“掌门为何要带她来?”
“不!”吕怀良急急地嚷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云圆掌门走得很慢,仿佛也是心事重重。
吕怀良很快地就将霍梦燕的事搁到一旁,这儿女之间的事,待任焉梦和红艳女的事了结之后,听凭娘作主就是了。
杨艳艳肯定是在等人。她在等谁?
杨艳艳来丰都镇有何阴谋?
杨艳艳在山晓亭等侯的人,竟是这位武林中德高望重的武当派掌门云圆道长!
情人洞,在一条小石道旁,一堆乱石丛中。
传说平都山有人种以来,这是男女交合繁衍后代的仙洞,也是爱情的神怪之地。从前的男女一对对进入洞中,在时洞时男女各留下一只鞋子在洞外,见到鞋子,其它的男女就不会进洞去打扰他们。当然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现在的人早就把这个情人洞给忘了。
丁非凡站立在乱石丛中的情人洞前。
此刻,显眼的不是石块,而是搁在石块中央凹处的一只鞋。
那是一只绣花鞋,小巧玲珑,缎红镶着黄边,鞋上绣着一只风,漂亮极了。
他禁不住伸出手,把绣鞋抓到手中,一股淡淡的幽香使他迷醉。
这娘们的绣鞋怎么也这么香!
这个中原一点火,真会寻乐子!
杨艳艳还会吟诗,怎么没听说过?
丁非凡兴趣来了,他知道杨艳艳吟的是,苏轼《题平都山》中的一首。
平都天下古名山,自信山中岁月闲,午梦任随鸠唤觉,早朝又听鹿催班。
要玩就玩真格的!
他踮着脚,弯下腰,钻进了情人洞。
“你在哪里?”他柔声问。
“别回头,你还没过关呢。”声音从肩后传来,细细的,柔柔的,甜甜的。
他觉得太有趣了,于是戏谑道:“请小娘子赐教。”
笑声一顿,一首《画堂春》词,飘悠而来:
落红铺径水平地,弄晴小雨靠靠,杏园憔悴杜鹃啼,无奈春归,柳外画楼独上,凭栏手捻花枝,放花无语对斜晖,此恨谁知。
丁非凡抿住嘴唇,眸子在黑暗中熠熠发光。
他觉得有些好笑。杨艳艳是江湖有名的荡妇,也不知和多少男人上过床,难道现在想正式嫁人?
这荡妇真会开玩笑!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穷秋,淡烟流不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这首词很妙,词里找不到比喻、寄托,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小楼、轻寒、淡烟、画屏幽、轻似梦、细如愁,都是轻柔的叙写,一个沉重的字都没有,但上小楼,有多种的随想,耐人寻味。
不久,身后传来一个带有几分羞涩的、动人的声音:“我这辈子认定你了。”
他尚未明白过来,娇柔的声音又带着醉人的香气送了过来:“你可以转过身子了。”
丁非凡像是中了魔似地,依言缓缓地扭转了身子。
一条娇小的身躯,带着灼炽的火热,扑到了非凡怀中。
丁非凡心生疑塞:久经月场的杨艳艳,怎会像个不知事的少女?
一定是杨艳丰艳在故意骗自己!
四片火热的嘴唇重叠在一起……
洞外,从云层中探出头宋的圆月皎洁之光,照亮了霍梦燕苍白的脸。
她呼江龙说过关于情人洞的传说,自也就知道这两只鞋搁在“仙船”上的意思。
渐渐地她脸色归于正常,呼吸也渐均匀,脸上又露出往日的那一丝骄矜。
尽管她心里极不是滋味,但心情已完全平静。
她轻蔑地往“仙船”上,呸了一口唾沫,转身扬长而去。
凤头绣花鞋是盘龙女姚云瑜的。
丁非凡连姚云瑜这样的丑女都要,实是出乎她的意料。
他虽然充满着逢场做戏的激情,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杨艳艳怎会像初上阵的新手?
突然,丁非凡凝住了手,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骤然收紧,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猛地推开她,退后两步:“你……你是谁?”
“你以为我……是谁?”她娇柔得几乎听不到声音。
“盘龙女姚云瑜。”姚云瑜细细的眸子闪出光亮,诧异地道,“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丁非凡结舌了。他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姚云瑜道:“你叫伙计捎口信给我,说是三更在这情人洞相会,你想赖帐?”
是谁与自己开这个玩笑?他头额滚出了汗珠。
“占了便宜就想走?没这么容易!”姚云瑜斥喝声中飞身追出。
他伸手抓向“仙船”,却又凝在了空中。
姚云瑜的身手这么快,令他暗自吃惊。
他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光着脚趾,站在石丛中很不是滋味。
女人的心思比男人要细,姚云瑜来情人洞时,已准备了两双鞋!他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哎!”丁非凡急忙道,“请姚姑娘不要误会,其实并不是我约你到这情人洞来的。”
姚云瑜缩了缩鼻子:“那是谁?”
姚云瑜逼问道:“你不知道,又怎么去止这里来?”
丁非凡皱着眉:“我也是被人骗来的。”
“不用说了。”姚云瑜打断他的话,正色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已进了情人洞,在神灵面前定下了婚姻。”
姚云瑜肃道:“苍天在上,明月为谋,你想否认?”
她举起了手中的虎皮登山鞋。
姚云瑜亦唬起脸道:“不还又怎么样?”
她说话尽管神态冷冰,但声音仍是那么悦耳动听。
丁非凡皱了皱眉。他实在想不出,这么一个丑女,怎么能说出那么好听的声音?
他虽然极想把鞋子夺回来,但仍然不失桃花庄少主身份,先声告警。
姚云瑜将虎皮登山鞋往背后一纳,手在腰章一抽,一把软剑脱腰而出。
月光下盘龙剑狭而长,剑身薄如纸,亮灿如银。
姚云瑜道:“你我之间既然动手,就要见真章。我用我的盘龙剑法,来领教你的无真大法手破式。”
丁非凡心一震。看来这位盘龙女并非他想像的那么简单!
丁非凡没带长剑,为了以防失手,他从腿肚拔出了那柄短刀。
“好刀!”姚云瑜赞口道。
丁非凡手腕一沉,短刀贴靠到手肘上,沉声道:“点到为止。”
谁知姚云瑜黄眉一挑,厉声道:“刀剑无情,生死由命!”
话音甫落,九朵剑花起自虚无,如同一片洒落下的星星,罩向丁非凡。
难道姚云瑜是武林中极少数的几个无级剑客之一?
“叮叮当当”的刀剑撞击之声,又清脆又悦耳,就像姚云瑜的声音一样动听。
丁非凡有些惊呆了。
姚云瑜似乎有些惊异。
他感到迷醉,手中的短刀不觉重了下来。
“飞天盘龙!”姚云瑜一声娇叱,手中剑突然盘折起来,向丁非凡头顶旋落。
盘龙剑已落至他头顶两寸。
“无莫大法手破式!”他只得使出了爹爹丁不一的绝招。一挺短刀,刺入了剑圈之中。
情况突变,盘龙剑突地散开,斜落向他腰间,他身形一侧,避过剑锋,短刀挑向了姚云瑜后腰背。
寒芒闪没,两人分立在丈外的石丛中。
丁非凡呲咧着嘴,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
短刀刀尖上挑着虎皮登山鞋,鞋已夺回手,令他十分得意。
姚云瑜笑容可鞠:“丁少主不必过谦,小女子能嫁你这样文武双全的郎君,已是很心满意足了。”
丁非凡沉下脸道:“姚姑娘何出此戏言?”
丁非凡咬咬牙道:“我并非有意冒犯姑娘,这实是误会。说到以身相许,哪有这回事?”
姚云瑜细眼一瞪,复又红着脸,低下头道:“丁少主可要凭良心,你已经吻过我了,我还如何能嫁给别人?再说……如果我已怀上了你的骨肉,却又怎么办?”
姚云瑜右手一缩,将盘龙剑缠上腰间,然后伸左手,“刷”地展开一把桃花扇:“这就是证据,也是你给我定情的信物。”
在他用短刀到虎皮登山鞋的时候,姚云瑜盘龙剑挑走了他腰间的桃花扇。
这位丑女的武功,全然不在他之下!
她说完,盈盈一笑,转身托地一跃,没了影儿。
他抖抖衣襟,怀时里一股淡淡的幽香飘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叹息道:“可惜她太丑,否则娶个这样的香老婆也不错。”
他回到“仙人胜”客栈时,已是曙光微露。
他径直走到伙计睡的杂屋,将那个捎口信的伙计,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中原一点火杨艳艳!
桃花庄少主发怒的时候,也是不顾忌什么礼貌的。
房里没有人。
丁非凡快快地回到房中,任焉梦正在酣睡。
晨风轻轻吹过坪字,风中带着山上飘来的清香。
夜即将过去。
但又是一个和平、安静的夜。
没有血腥,没有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