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娘贼!你也有今天!要是你落在老子手里,定要把体的心肝挖出来下酒
我看他不敢饮酒,又几次恐吓于我,料定他心虚有鬼,放手一赌,没想到真大赢了一把哦,还有!多亏了各位同门的鼎力协助,才捉得到这个煞神,我不过是死咬住他,没让他逃掉而已
王天逸躬身说着。现在的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头上缠着白色的布条,脸上大小的伤口涂着各色的药膏,手指上也缠着渗出血来的布,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根长出了斑点的白色竹笋。
坐在大厅里听他汇报的四个长辈,人人都满面红光,笑意像是不由自主地从皮肤里冒出来。昨天的事辛苦你了。月海,你扶天逸回去好好休息吧。韦希冲微微挥手。笑着看王天逸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摇晃着走了出去他浑身还在痛。
王天逸走后,掌门父子和张五魁商议决定:要用这件事宣扬青城神威,捉住胡不斩的大功臣自然是王天逸,但自然不能只让他一个人揽功。三人商议了良久,因为又怕人多了,宾客们看着眼晕,不能执手长谈,最后定下了五个弟子作为此次擒凶的功臣,号称青城五杰,按功劳顺序排序,他们分别是:谭剑涛、计百连、王天逸、刘元三、罗天。
什么时候叫我们进去啊?要等到什么时候啊?说话的是谭剑涛,此刻,他站在灯火通明的宴会厅门口,手也吊在脖子上,脸上和王天逸一样用药膏和伤药画得斑斑驳驳。
现在青城掌门正在里面又一次地大宴宾客,来参加寿礼的武林同道坐了有十几桌,而他们青城五杰正等在门外,等着把他们已经说了无数次的台词再多说一遍。
中巅啊,来来来,再来一杯。韦希冲满脸堆笑地站起来亲自给岳中巅斟酒,而对方却是微微地嗯了一声。
主席上坐着韦氏父子、长乐帮的特使凌寒钩,还有岳中巅。陪同的还有张五魁、蒋丹,因为千里鸿公子还没有回来,目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只有华山和长乐帮的这两位贵客了。
岳中巅心里却满肚子的气,他前几天和青城挑明了他的来意就是涨价,果然韦氏父子惊慌失措,没料想后来却避而不谈了,每次都用种种事情搪塞。岳中巅不知道韦氏父子已经在和慕容秋水谈庞大的新生意,以为被韦氏父子怠慢,更是满肚子火气。
而王天逸被放出,青城掌门给岳中巅解释是给慕容秋水一个面子。人家指名道姓见过他啊;但岳中巅发现这个小子放出来,就好像不打算再关回去了?这简直是青城对华山大师兄岳中巅的挑衅啊!
韦氏父子为了稳妥,对华山依然不敢怠慢的,自然只能耍拖字诀了。
就在岳中巅用恶狠狠的眼光看着韦希冲的时候,席间一阵喧哗,扭头一看,竟是王天逸在他老师的带领下给众人敬酒。看到客人恭维王天逸,岳中巅痛恨地扭回了头,韦希冲这时又凑了过来:中巅,来来来,先喝这一杯,生意好说好说
岳中巅正在气头上,见韦希冲又死皮赖脸地对自己假惺惺,哪里忍得住。他眉毛一立,手腕朝外一振,杯里的酒全泼在了韦希冲身上。
韦希冲胸襟上被泼湿了一片,花白的胡子上也挂上了晶莹的酒珠,满眼的惊骇,浑身都哆嗦起来。
岳中巅酒泼青城掌门,且泼得又快又急,其他桌子上的客人倒还没发觉,但坐在同桌的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全都怔在了那里。张五魁猛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岳师兄手滑了吧?蒋丹马上跟着站了起来,满面堆笑道:大师兄手滑了,手滑了!同桌客人有的看见,但都装作没看见,不趟浑水是武林原则之一。
韦全英紧紧地攥紧了拳头,看岳中巅仍是满不在乎地大摇大摆坐在那里,眼里快要冒出火来。岳中巅仰起头毫不示弱地迎向韦全英的目光,然后才扭头对韦希冲咧嘴一笑,说道:我是手滑了,掌门莫怪。
韦希冲身体一晃,这一刻他江湖豪杰的神色瞬间剥落了,露出了老年人特有的疲态,他微微躬身,轻轻道:小事,中巅不必放在心上。
杯酒泼面就算是市井流氓恐怕也要红了面皮,抽刀相搏,莫说是堂堂青城掌门了,但慑于对方身后的强横实力,韦希冲要忍,不仅要忍,还得要赔笑。韦希冲屁股坐定,向岳中巅凑过头去,脸上强挤出个微笑来:中巅啊啊!话未说完,却只见那岳中巅恍如无人般自斟自饮,韦希冲一口恶气冲上喉头来,胸口如被刀搅。他用手攥住自己胸口,眼前一黑,面朝下趴在了桌面上。
掌门昏过去了!一时间酒宴大乱,客人们纷纷围拢过来。
快拿水来!韦全英急得脑门上青筋突突乱跳,慌忙从怀里掏出个药丸给父亲服下,原来韦希冲年老有了心疾,动不得气。
服了药,韦希冲悠悠醒来,整个人都委顿了。旁观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上前慰问。
韦全英铁青着脸站在旁边,看岳中巅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大咧咧地坐着,心头一阵暴怒!要是我们和慕容合作成功了,老子一定要叫你好看,狗畜生!韦全英心里痛骂道,正恨恨无计可施中,突然看到王天逸和杨月海端着酒盘立在不远处正往这边张望。
有了!韦全英眼睛一亮,趁着这边闹哄哄的,悄悄走到两人身边,悄声对王天逸说道:天逸,现在是你报答师门的时候了
气已经出了,岳中巅心情也顺畅了许多,心想要给韦希冲台阶下,于是他换了笑脸,拉住了韦希冲的手,笑道:韦掌门,怎么回事啊?今天是不是喝得有点多了他正说着,就觉得后面人群起了骚动,眼光扫处,看到对面的凌寒钩盯着自己身后,表情有异,岳中巅心中不由一动,心知有变。
不过还没等他身体有动作,猛然间头顶异响,岳中巅反应迅疾,疾挺身体靠向椅背,抬眼间一个白晃晃的东西对着自己兜头飞了下来。突然遇袭的他双臂上挡,力求护住头脸要害。怎料想那东西却只是一个白瓷酒壶,虽然被格飞了,但里面的酒水泼洒出来,淋了岳中巅一头一脸。
现在的岳中巅以最标准的华山开山坐桩式半蹲在那里,满头满脸都是酒水,双臂上抬,屁股下面的地上却是一堆椅子的碎片他愣在了那里,不仅是他,旁观的所有宾客都愣住了。
岳中巅慢慢地扭头朝身后看去,那种猛兽寻找猎物一般的视线一扫,这目光所及的宾客刷地一声都退了开去,最后只剩下一个白衣少年静静地立在空地中,手里还端着一只空酒盘。
对不起,岳公子,我手滑了。王天逸说道,声音平静。你!岳中巅一股怒气从脚底一直冲到头顶。对不起,我手滑了。请您原谅。王天逸再次道歉,可他表情平静,哪里是负罪知错的样子。
我今天就岳中巅呼的一声立了起来,手掌攥紧了拳头,看来马上就要对着王天逸冲过去。看到岳中巅那个身形,王天逸微微立直了身体,手放到了腰边,经历过生死厮杀的他丝毫没有犹豫,面前的这个人绝对是一个强盗,更是侮辱了掌门的人,这是绝对不可饶恕的。
心里这样想着的王天逸自然感到一股正气充斥胸臆,身体挺得笔直,让昂贵的白绸衣服也活了起来,好像一层龙鳞在灯下闪闪发亮!
如果岳中巅你要来,那就来吧!
但岳中巅没来得及动,有人比他更快。一条人影蓦地从岳中巅身边掠过,堪堪立在王天逸面前,一个耳光就抽在了他脸上,大骂道:笨蛋东西!有你这么怠慢贵客的吗?还不一边呆着去养伤!这人正是韦全英,王天逸赶忙捂着脸故意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岳中巅此刻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爆裂了,被人泼了一头酒,还是老仇人干的!他恨不得一掌就打死这个混蛋。但在这种场合,颜面事大,他不能这么干。这让岳中巅如何不怒发欲狂,牙齿咬得咯咯响。却听到韦全英高叫道:来人!拖下去,打二十竹棍!关禁闭十天!
下完令,韦全英带着一众青城弟子讨好般地围拢过来。哼!吃了哑巴亏的岳中巅咬着牙拂袖而去。
王天逸自然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他收到的只有韦全英笑容满面地递过来的一张银票:干得好,这次你维护了师门荣誉,没有让师门蒙羞!
在青城的客房里,赵乾捷来见岳中巅了。
岳公子,这是你要的一些特产,三斤茶叶。我今天去采买的时候,顺路给你带了回来。赵乾捷毕恭毕敬地说道。这几天麻烦你了。岳中巅对赵乾捷客气得很。虽然上次赵乾捷没照他的意思去下药,但经过这些日子,两人倒是更熟了些。
看他落座,岳中巅笑着问道:听说当日捉胡不斩,你也在场,怎地青城五杰里没有你呢?啊?赵乾捷摆着手,我武功低微,哪里帮得上忙,人就是天逸一人死斗拿下的。
哦,你武功低微?那你明年出山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赵乾捷显得有些落寞,搓着手说:听天由命吧。也许做厨师也许回家种地。这样啊。岳中巅沉吟了片刻问道:乾捷,有件事我想问你乐意吗?一听此话,赵乾捷的屁股好像被火烧了,啪的一声跳了起来,呵呵,你别紧张,不是那件事。岳中巅微笑了起来。
乾捷啊,我的长随方中圆不在了,你乐不乐意跟我回华山做我的长随。岳中巅轻轻地说道,我喜欢你这种不出卖朋友的老实小伙子。
就在这当口,属下过来报说长乐帮有事情要向大家宣布。岳中巅心里狐疑,不赶怠慢,急急往长乐帮特使凌寒钩的住处赶去。
到那里时,屋前已是人山人海了,所有来贺寿、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韦氏父子也站在凌寒钩身边,但面上也是一脸好奇,看来他们也不知道凌寒钩说的大消息是什么。
诸位,我刚接到总部来信,凌寒钩高声说道,我们和慕容世家的北方合作协议的一部分已经签订,是慕容成公子和我帮易月易帮主共同签署的,我们将在沈家的北方货物上面合作,第一个市场建立在济南,由我们济南振威商会和慕容拙楼共同管理,负责济南到京城此区的所有买卖,而且是独家市场,黄河以北京城以南就济南一地
韦希冲和韦全英听完消息,简直如五雷轰顶,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慕容秋水的许诺落空了,地址选择在了济南而非青州!
青城的发财梦已为泡影!
凌寒钩透过眼前挥舞的手臂,看了看旁边面如土色的父子俩,心中冷笑:这次被你们吓惨了,幸好我事先得到线报,易月帮主连夜飞驰苏州,一次就搞定了慕容龙渊和慕容成,越过慕容秋水,两个大帮派直接签约,速战速决,让我们济南得到了这个聚宝盆市场!
而正在外地的慕容秋水听说家里父亲越过自己和长乐帮迅速签约。这等于是把自己踢出一边,把利益给了长乐帮,他虽然不满,但只是淡然一笑,并不打算在这件小事上再纠缠,那样就是直接和父亲、哥哥吵架了。而青城,却等于发财之梦成为黄粱一梦。
就在慕容世家无情地踢开青城不久,王天逸在练武堂里被五个教官死死压在了地上。
什么事啊?王天逸话音未落,两臂已经被同时死死握住,接着两个腿弯如被锤猛击,膝盖不由自主地撞在了石板上。
你们?王天逸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刚要抬起脸来,一只脚狠狠地踩住了他的头。五花大绑之后,那个教官看了王天逸一眼说道:奉掌门之命,打入禁闭室,听候发落!
掌门和师父们的恩情我牢记在心,须臾不敢遗忘,为了青城之恩我兢兢业业地做事,从没有退缩过:慕容公子的事。我跑前跑后,不敢有半分差池;捉拿胡不斩的时候虽然心中惊惧,但我冲在最前,不负各位厚爱;岳中巅对掌门无礼,我拼着结下一个惹不起的江湖仇家,我哪里做得不好了,让掌门这样为难?
王天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脊梁好像塌了,整个背部如同死蛇般贴在了冰冷潮湿的墙面上。
直娘贼!你也有今天!要是你落在老子手里,定要把你的心肝挖出来下酒胡不斩手指握住了铁棂子,冲王天逸大声地叫骂。
小小禁闭室的两个囚笼一左一右关了这两个人,几日前还是你死我活的两人如今却成了同样境遇的阶下囚。
王天逸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斜着瞥了瞥怒目圆睁、破口大骂的邻居,又合上了眼,继续靠在墙上养神。
你也关在牢里,身上的伤和毒可以让几个普通人送命了,脖子上还带着结实的木枷,你还想杀人报仇?
王天逸懒得理会这种有名无实的叫骂。
但胡不斩却兴起得很。几天前他一觉睡醒,发现隔壁新关来个人,定睛一看,居然是这个青城的杂碎,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要是他说的是真的,王天逸现在已经被他弄成了包馄饨的肉馅,可惜王天逸好好的,还在那里。看着王天逸那副根本不在乎的样子,胡不斩怒火更盛,索性从王天逸三岁开始骂将起来。看守的两个弟子本想制止,但凶僧眼一瞪,虽然是笼中困虎,两个弟子还是胆气虚了,坐在桌边扭转了头,不敢再管。
听对方骂得愈发兴起,王天逸抬起眼皮来,看胡不斩一只手在枷边端着药碗,一只手指定了自己,喝一口药骂一段,中间还吐几口药渣子。
你这样有什么用?你口说裂了,也出不去。王天逸冷笑道。我心中就是不快!不大骂不痛快!胡不斩大声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屡次和我作对!王天逸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不是东西。我要是你,就想想自己的前途。哪有心力多想别的东西?前途?有什么想的?不就是一死吗!直娘贼!胡不斩厉声回应道。哦,你倒想得开。王天逸却是一惊,没想到对方对生死大事却是如此轻描淡写,既然你连这种事都视如鸿毛,何必对我耿耿于怀?
天下没人能杀得了我!但却被你这个渣子趁人之危!呵呵,你莫说大话,王天逸冷笑起来,你当你是不死金刚吗?武林中谁不会被杀?!直娘贼!我不是说人多欺负人少,老子是说一对一,侠义一点,咱们斗斗,武林之中我胡不斩谁也不惧!
好好好,你厉害,你天下无敌,这可以了吧?王天逸鼻子里无力地哼了一声,不想对胡不斩多废话,正要翻身,门口一阵乱响,进来几个人。却是杨月海带着戊组的几个弟子进来看王天逸了。
而正在破口大骂加自吹自擂的胡不斩看到青城的教官来了,却马上委顿了起来,大叫道:青城的,你给爷爷的是毒药吗?怎么越喝伤越重?青州连个医生都没有吗?难道你们想让爷爷做个黄泉路上的伤鬼?直娘贼!
杨月海看了胡不斩一眼,却不理他,走到了王天逸牢笼的位置前:天逸,我们来看你了。
听到老师来了,王天逸顿时翻身爬了,起来,两步冲到了铁棂子边,整张脸都挤进了铁棂间的空隙里,眼里急得快要掉下泪来,反复问道: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你酒泼岳中巅的事情,杨月海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知道木材对我们青城的重要程度,现在华山派突然要提木材价格,而岳中巅正是此事的主事人,他能决定提高多少钱,我们自然要巴结他,所以
师父,当日的事情您在场,我所作所为并非是自己莽撞啊!你们要救我啊!王天逸此刻心中隐隐害怕自己被师门扔出去做替罪羊,不由得更加急迫。
不要着急,杨月海沉吟片刻道,你暂时委屈一下。待到谈判结束,掌门他们自然会秉公处理你的事掌门他们不会把我交给岳中巅发落吧?王天逸怯怯地问道。谁敢?!杨月海闻言勃然大怒,说道,我这就打算跟他们闹去,你不仅是我的得意门生,也是青城弟子们的楷模,看看,多少弟子敬佩你面对武林抢匪维护师门荣誉的精神,你们出个声听听!
杨月海最后一句话喊得气贯丹田,小小的禁闭室周围同时响起了大片的声音:王天逸!好样的!华山派!匪徒!
来看王天逸的人竟然围住了这屋子。见同门如此厚爱自己,王天逸的热泪不由在眼里打转,先前受的苦与罪竟觉得都是值得的了。
天逸啊,伙房马大厨提着热气腾腾的食盒走了上来,你一定要吃饱吃好!以后继续给我们青城长脸,气死那姓岳的强盗!
听到这样的话,王天逸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只能噙着热泪点头。
乾捷怎么没来?王天逸扫视着熟悉的同门身影,却发现独独少了赵乾捷。闻听赵乾捷的名字,大家的脸色一下子都奇怪起来。怎么?他出事了?王天逸想到那天赵乾捷舍身护着自己,怕他也得罪了岳中巅,心中不由大急。
不是,张川秀叹了口气说道,乾捷现在已经是华山派的人了。而且是岳中巅的贴身长随。什么?王天逸的下巴都抵到横铁棂子上了,这怎么回事?张川秀挠了挠头皮,说道:他不是被派去岳中巅那边帮忙了吧,那几日,有几个乙组的同门痛恨岳中巅欺负我们青城,让他给岳中巅的酒里下点泻药。你也知道,乾捷哪敢做这样的事,就没答应。结果被他们抽了一个耳光。
前几天,不是你出事了吗?大家听说是华山的关系,都气愤得很,那几个乙组师弟又找到赵乾捷,打了他一顿,说他是叛徒,听说那天晚上赵乾捷就跪了岳中巅,加入了华山派。
这这王天逸睁着眼睛,却说不出话来。
掌门,丁家来人了!
韦氏父子在山门外迎接丁家贵客,等看到丁家车队中出来的是谁的时候,差点喜晕过去。来的竟然都是丁家的大人物:丁开山的女儿丁晓侠,丁开山很长时间没有儿子,就训练了大女儿丁晓侠,让她帮忙打理江湖生意。所以从很小的时候,丁晓侠就像男孩子一样被训练,做事、行走江湖也是一身男子打扮,虽然不如慕容秋水风头劲,但巾帼不让须眉,在江湖中也是纵横捭阖的狠角色,对于现在地位实际上是丁家副手的丁晓侠,江湖人送敬称:丁大姐;她的副手和夫君江湖第一美男子杨昆也自然跟随;最后还有丁晓侠的弟弟江湖第一灾星丁玉展。
本来青城掂量过自己的武林地位,江湖七雄中,除了长乐帮的一个副帮主外,其他的谁也没敢送请柬,没想到不仅来了武当少主千里鸿,现在居然丁家的三大人物也到了。
当然丁家来的目的不是参加青城的寿礼,只是为了去关外沈家的落脚点以及打探消息。慕容秋水和沈家建立关内外商道的消息,让其他豪强分外眼红,丁家也不例外,立刻派自己的女儿前往沈家谈生意。丁玉展哭着闹着要跟着去玩,到了青城附近后,却说要来找朋友。丁大姐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探探江湖的情报,所以就给了青城一个天大的面子,不请自到了。
在青城里,过来拜见的宾客已经按地位、先后顺序排好了,韦氏父子引见,丁晓侠拉着丁玉展见礼,而丁玉展却没有这个规规矩矩的习惯。他几步跳进了宾客堆里,大呼小叫起来:这不是老罗吗?你老小子怎么来这里了?咦,老王,你也到了呀
丁玉展一会搂着这个肩膀亲热,一会又指着另外一个的鼻子假嗔轻骂。他认识的江湖豪杰当真是惊人得多,一时间在他身边围了一个偌大的圈子,圈子里的每个人几乎都是被他祸害过的帮派的高层人物。三少爷记忆力惊人,随口就把往事娓娓道来,熟得好像老朋友一样,被三少爷提到的人一个个都激动得满脸发红。
丁玉展和大家聊够了,好像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了头叫道:韦掌门,王天逸呢?我得替唐博那白痴愣子道歉。
听到这话,韦希冲与韦全英对看一眼,都愣了。
这一次和慕容秋水协定不成,本以为靠定的大树倒了,上次酒席急怒之下,又得罪了华山的岳中巅,这小子乘机把木材价格提高了一倍。所以,现在除了讨好岳中巅、重新抱定华山这棵树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于是,韦氏父子逮住王天逸,就是为了平息岳中巅的怒火。可是眼前的丁玉展,又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是因为岳中巅的事情吧。王天逸说道。
韦全英来到禁闭室,并没有着急把王天逸带到丁玉展的身边,也没有告诉他丁玉展来了,而是把他领到了僻静的庭院里,两个人边走边谈。
嗯,你猜到了。韦全英抬起头来看了王天逸一眼,叹了口气道,师兄我对不起你啊,我父亲也对不起你啊。
王天逸明白这是指再次囚禁他的事,他长长地出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说道:谁叫华山势强,我们要仰仗他们呢。
韦全英停住了脚步。有些艰难地看着王天逸,说道:不错,我们怕华山,怕岳中巅,我们不敢去质问华山为什么要抢我们的寿礼;我父亲被他泼了酒我们却只有下贱地去赔笑;现在他们华山无视协议,单方面要提高青木价格,我们不敢指责他们,因为江湖上只有刀剑没有公堂!
说到这里,韦全英面部肌肉抽搐着,牙齿咬得咯咯响:这个畜生,差点气死我父亲,我无数次地想杀了他!可我不能,我只能装孙子,我为了什么?他青木提一成,我们的利润就减一成,这么多弟子怎么养?你让我减少你们的待遇还是提高你们学费,难道让我们青城去攻城掠地,向南抢泰山和长乐帮的地盘?我他妈能怎么办?我也是男人,更是青城未来的掌门,我和你们任何一个弟子一样热血,但我却只能卑躬屈膝!天逸,你为青城做了那么多,我对不起你!
没什么对不起的。王天逸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江湖本来就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地方,要是我处在您的位置,我恐怕也没办法。不管怎么说,我丢了师门的寿礼,又偷学外家武功,您不计我的错,帮我遮掩了,还给我那么多的同门们得不到的好处,这些大恩大德我都记在心里。我不是恩将仇报的小人,但是说到这里,王天逸啪的一声跪在了韦全英面前,我在牢里想通了,岳中巅看来肯定要我好看,师父们也很难保护我,我家里还有父母啊,大师兄,念在我是为了师门屡次得罪岳中巅的,您能不能放我一马,让我逃出青城?
韦全英倒没想到王天逸想通了这个关节,连忙把他扶起来。王天逸已经泪流满面了,对死亡的恐惧和未来的黑暗充满了他年轻的身体。
别着急,你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韦全英伸手去抹王天逸的眼泪,说道,我们决不想怎么样你,我们更恨岳中巅!所以委屈你先在禁闭室呆一段时间,等熬过了这一段就放了你,让你还是去木商行。你为了师门忍辱负重,我们就是承受再大损失也得保护你!
这段话说得合情合理,王天逸不由得安下心来。
不过,事情有了变化。韦全英挥着手臂,脸上一副计划被打乱了的表情,刚才丁家的三少爷突然驾临青城,他指名要见你。什么?丁三来了?王天逸惊奇地张大了嘴巴。你先别高兴,韦全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放你出去事小,但我怕岳中巅看见了更恨你。
那我该怎么办?继续呆在禁闭室里?三少爷要见你,你肯定得去,但是我想你白天陪他,晚上还回禁闭室睡,算是给岳中巅一个面子。只是要继续委屈你了。韦全英看着王天逸很心痛地说道。没问题。只是岳中巅面前还望师兄周旋。王天逸见韦全英的安排周全,自然感激万分,不疑有他。
肯定的。韦全英拍着王天逸的肩膀说道,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青城荣誉出力的人!记住,青城是我们大家每一个人的!擦亮青城的荣誉,就是擦亮你自己的荣誉!这才是真正的侠义!
师门恩我,我忠师门!
放肆!这是丁家三公子!你这狂徒不要再嘴里不干不净了!在牢房外边,王天逸嘴里训斥里面的胡不斩,自己却斜眼瞥了瞥凶僧隔壁空空的牢房他不久前还在里面趴着呢,而现在他正和师父等人一起,陪着来参观胡不斩的丁三。
直娘贼!我管你是谁?胡不斩的猛然起身拽动了身上的铁链哗啦乱响,老子眼里只有两种人死人和活人!放老子出去!老子立马让你变成死人!
哈哈!英雄啊!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听说你是长兵器高手,要不咱们过两招?站在牢外的丁玉展眉开眼笑,但看到胡不斩嘴角有条血痕流下,语气马上失望了下来,好汉,你的伤还没好?
好个屁!胡不斩瞋目大骂,青城的直娘贼怕治好了老子,老子把他们全杀了,所以在药里给老子下砒霜!怎么能好?
什么?这是真的?此话一出,丁玉展大吃一惊,转头问陪同而来的杨月海。杨月海急得赶紧摆手:三少爷,您别听他胡说!他是慕容世家要的人,我们怎么会下毒,可能是药不对症,他的伤老不好,脉象也怪异,我们请的大夫几乎隔一天就来一次啊!
丁玉展一听也对,看了看他嘴边鲜血淋漓,异常可惜地摇头叹息,感叹自己没法和他过招了。
王天逸却皱起了眉头,这几天他和这个凶僧同处一室,他骂自己的时候都是底气十足,但一旦有教官什么的来了,面色马上就会委顿不堪,开始还吐黑血,最近虽然人一来也经常吐血,但颜色已经是鲜亮的了,而且一次郎中走了之后,胡不斩的袖口里掉出一粒圆石子。
王天逸很怀疑这个家伙是装病,靠在腋窝里夹住石子改变脉象,外人来了就催内力吐血,故意示弱。但他王天逸一个时辰前还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有余力管这个。
丁玉展觉得索然无趣,返身走了,一群人都跟了出去,王天逸凑进他的牢边,冷笑着问道:和尚,你的伤真的没有起色吗?
胡不斩看了看王天逸的眼睛,顿了片刻,一样冷笑着回答道:直娘贼,你说呢?
王天逸为了师门,白天陪着丁家少爷丁三游玩、比试,晚上就回禁闭室,然而得罪岳中巅的事仍像大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丁三不是傻瓜,他见王天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又不说,他自然有办法打听出这里头的关窍。行侠仗义的他立刻拍着胸脯对王天逸说要带他走,让他加入丁家。
但加入丁家这事却不是他一个不问家族事务的闲人说了算的,而且王天逸身上涉及到青城和华山的摩擦,真正有能力拍板的只有丁晓侠。丁三找到大姐的时候,一群江湖掌门正陪着她吃饭,青城、华山的各色人等自然都在场。面对小弟的古道热肠,丁晓侠在众人面前一口答应,但却根本不打算吸纳王天逸。
一句话,她既要替小弟扬名,又要维护丁家的权威,丁三离开之后,丁晓侠就对在座的武林朋友说:小弟古道热肠,心地太好,不懂江湖规矩,请大家先顺着他的意思,至于事情该怎么做,丁家会恪守江湖规矩,决不多事。
这意思很明白,让大家把丁三当不懂事的小孩来看,他在的时候,其他人不要动王天逸,等丁家走了,王天逸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好了,算是卖给丁家少爷一个面子。武林众人一个个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宴席上,岳中巅虽然听丁家大姐说得很场面,但岳中巅还是担心夜长梦多,那毕竟是丁三想保王天逸啊。晚上,岳中巅就对巴巴跑来求他不要涨价的掌门父子破口大骂,大施压力,务必要青城尽快给他一个交代,处置掉王天逸,否则价格上一个铜板也别想降。
第一,不能得罪岳中巅,现在青城的木材生意全指望华山派了;第二,必须得给丁家面子,否则你得罪了七雄,在江湖上很难混啊;第三,还有自己的面子,毕竟岳中巅屡屡欺压青城,王天逸替青城出头,如果因为畏惧华山而卸磨杀驴太明显,不论是江湖朋友,还是青城内部,自己的名声和威信都会下降。
韦氏父子回去琢磨良久,终于考虑到了一个计策:那就是在比武大会上,让华山派派人以指导青城武艺的借口上台,然后让王天逸上去比武,因为只能拿单剑,王天逸的武功会大打折扣,根本不会是华山高手的对手,就任凭对方鱼肉了,打死打残全凭华山意思。这样一来,是王天逸自己找死,岳中巅了了心愿,丁家面子也没伤,自己也没有责任了,什么闲话都没了。
可怎么让王天逸自己跳上去呢?韦全英问道,他现在有了丁三这个后台了,万一不听我们的怎么办?
明天就是掌门的寿筵了,本以为无事可做的王天逸天一亮就被大师兄韦全英叫去了。
带你去拜见个人。韦全英拉着王天逸就走。
要拜见的人却是丁玉展的姐夫杨昆。
杨昆先夸赞了王天逸的侠义和品行,然后他看定王天逸,说道:你看起来人很不错,不过这里却是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明白吗?王天逸哪里会明白杨昆这样说话的意思,赶紧行礼道:请您明示。
昨天小弟说要带你走,说到这里,杨昆语调一转,陡地威严起来,但是我们丁家挑人非常严格,并非是管事的人想要谁就能要得了的不要把我的话告诉小弟,他只是个贪玩的孩子,我们只是希望他开心。这些话,我是作为一个江湖前辈劝告你。你是聪明人,自己好好想想吧。
杨先生这话摆明了是告诉王天逸,他想入丁家是不可能的。丁三在他们眼中只是孩子,他的话并不算数!
王天逸满头冷汗,才持续了一夜的安全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岳中巅的狞笑又在眼前晃来晃去。
在青城议事厅里,韦全英递给王天逸一把青鞘镶金长剑。
王天逸接过长剑,拔出一看,此剑却未开刃,剑身上的一面上铸着青城精英四个金底篆字,另一面却刻着一个大大的一字,下面就是年月日期。
王天逸愣了,他呆呆地问道:大师兄,这是何意?
这把剑分明就是王天逸以前朝思暮想的荣誉之剑。青城每次比武大会的前五名都有一把这样的剑,只是一面按照名次,铸刻不同数字,剑都没有开刃,并非什么神兵利器,价值也一般,但背着这把剑走到哪里,都是荣誉和实力的象征!青城弟子的最高荣誉也就是能在比武大会上得到这样一把青城之剑。这把一字剑赫然就是青城第一的奖品!
看着王天逸疑惑的眼神,韦全英神色凝重地说道:这是为你准备的。你原来内定第五,可因为这次的事,比武大会的名单上没有你,但你为了青城屡建奇功,我们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在比武大会上露脸,只要你按部就班走一趟,这把剑就是你的了!
王天逸傻了。这把朝思暮想的剑来到了自己面前,而且已经代表了青城第一,王天逸刚才还担心自己又被捉起来,而此刻事情却变成了这样,他不禁恍如梦中。
傻孩子,还不谢谢掌门恩典!旁边的张五魁笑着说道。
大师兄,您说的露脸我不明白。王天逸回过神来,捧着那把剑,低头问道。嗯?韦全英迅速和张五魁交换了个眼神,看着王天逸笑了起来,天逸啊,你知道比武大会间隙都有贵宾指导弟子武艺,弟子们可以自己上台切磋。但是这次来的都是贵客,因此我们非常慎重,面上说是随意上台,但其实人选都是经过我们谨慎挑选过的。主要还是怕武功低劣的弟子上台,失了我们青城的脸面。
我明白了。那不知我要和哪位贵宾切磋呢?王天逸问道。韦全英咳嗽了两声,笑道:我们安排你去和华山派切磋。
闻听此言,王天逸的脸刷地白了,他捧着那把剑好像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芋:我和岳中巅过节已深,现在再去上台切磋恐怕是不好吧?
咳,你想太多了!韦全英大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岳中巅虽然卑鄙,但怎么说也是华山的领军人物,众目睽睽之下,他能做什么?况且和你切磋的又不是他本人,说不定,来个不打不成交呢!
大师兄、张师父,我实在怕要不我换一个人切磋行吗?换?韦全英一声冷笑,华山派是青城的老相识,所以我们才这样费心竭力选定了武功最杰出的你
王天逸,张五魁冷笑道,是不是你打算入丁家了,就不把青城当回事了?了不起啊!江湖七雄的人了!是啊,青城在王大侠眼里算什么?老师的话也就是放屁咯?韦全英嘿嘿地说道。
王天逸哪里受得起这些话,他一个无依无靠没有后台的弟子,如何能和自己倚靠的师门作对?
我错了。王天逸嗵的一声跪下了,我愿意去。
王天逸现在白天的任务还是陪着丁玉展游玩,他的惶恐与不安,自然全落在丁玉展的眼里。
在丁玉展的死缠硬泡下,王天逸把他担心比武的事说了,没想到丁玉展倒是哈哈大笑起来,大叫道:不就是比武切磋吗?看你怕成什么样?你在江湖上勇得像豹子,怎地到了自己门派反而变乌龟了呢?你当然不怕了!又惊又怕的王天逸叹道。真要是担心什么狗屁比武,不去不就行了?丁玉展有些疑惑地问道。
面对丁玉展的疑问,王天逸嘴张了合,合了张,好像肚子里满腹的话要对朋友倾诉,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终于真正体会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最后,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一定得去。
这语气好坚决,坚决得让听的人都愣了。
你既然自己要去,就莫想太多了。丁玉展笑着拉住王天逸的手,放心,兄弟,你不久以后就要加入我们丁家了,有我在呢,明日要是势头不对,我跳擂台!我这就去找老岳去,放心,我和他熟得很,他挺逗的人,不明白你们两个怎么干上了?王天逸骂道:废话,江湖人知道你是丁玉展,谁敢和你不熟?心下却是略安。
跳擂台是指在擂台比武的时候有人突然跳上台面,在一些双方势均力敌的比武中,若是一方因为这一分心,电光石火中,瞬间就可能被对方杀死。所以这是江湖规矩严禁的事情,若是有人这么干,监场必然要中止比赛,跳擂台的人可能也就被众人围攻。
不过丁玉展是谁?在青城这种地方,他就是江湖规矩!
好兄弟,谢谢。王天逸心下感激。
在牢里,晚餐就是山珍海味。可是王天逸却无心进食,他抱膝坐在牢里,看着面前摆的几个碟,心乱如麻。
和尚,你如果得罪了门派怎么办?直娘贼,谁敢得罪我?不是得罪你,是你和别人结仇。那不一样嘛!很简单,狙杀对方的首脑,门派都是废物组成的乌合之众,没有了脑袋顷刻间就四分五裂了。哈哈。你得罪谁了?
岳中巅。
你一个苍蝇一般的东西,你懂华山和青城的关系吗?挺有胆量啊。你是说他会报复我?现在?以后?
恭喜你,胡不斩哈哈大笑起来,你可以准备棺材了。有备无患。
是啊,我得罪了大门派,可怎么办?王天逸咬着嘴唇,眉头皱成了一团:几个月前,他还认为只要功夫好,在江湖上肯定无往不利,但见识了武林的狂风暴雨,加上回到青城后,这一番起起落落的遭遇。师父们宛如神一般高高在上,雷霆雨露交替而来,轰得你不知道身在何处。
而这一次,他们已经把他这只老鼠放人了风箱,除了硬着头皮往前冲,再无第二条路。
丁玉展能帮得了我吗?就算这次躲过了,可日后怎么办?找岳中巅跪地求饶?王天逸把筷子塞进了嘴里。咬得咔咔乱响。要不装病?打死也不去,掌门会怎么对我?若是这样,我要怎么面对我的同门兄弟?他们都把我当英雄看待!我要如何面对掌门他们?我丢了寿礼,他们都不问此事了!我对不起他们!
力量的差距、门派的巨大势力、冷血报复的江湖规矩、师门的反复无常、甚至不可沾灰的强豪面子,这些东西如寒冰,让血更冷,冷到冻结。寒气和热血在他体内碰撞激荡,如同两条蛇在肚子里死斗。
就在这时,赵乾捷进来了,隔着牢笼,两人默默地对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已经让这两个亲密的兄弟之间横亘了一条不可逾越的深渊。面前的人曾是同命相怜的兄弟,为了保护自己还曾奋不顾身,但现在他却成了他仇人的手下。赵乾捷没脸来见王天逸,王天逸自然也不好去找他,两人早就生分了。而赵乾捷这段日子也因为这件事不好过,因为他被岳中巅垂青,华山仗势欺青城,师兄弟们就拿他泄愤,明着对他动辄打骂,暗地里却又妒忌他攀上了华山这棵大树。
天逸。我对不起你。
造化弄人,王天逸心里只有这几个字,但什么也说不出口。
天逸,我一直都羡慕你。你有好资质,人又上进,在戊组苦练武功。我也有热血,也想日后在江湖上千一番大事业,可是我没有你的才情,也没有你的勤奋,所以我只能安分地做个小打杂!同门们看不起我们,教官们看不到我们,我们就是青城伙房那刷锅的破布!武功好的弟子看我不顺眼就直接一顿拳头,把我当出气筒,我不恨他们打我,恨的是没人瞧得起我!我的要求并不高!大家对我客气,以礼相待就够了!
岳公子,只有他夸奖我,赞许我,说我有优点有长处!所以我说,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后悔!
王天逸叹了口气。说道:乾捷,这些我都明白。这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你走吧,这样更好,王天逸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喉头哽咽了一下,天高任鸟飞,你比我走运,你走吧。兄弟,一路顺风!
哈哈!赵乾捷大笑起来,但却泪流满面。他抱住了王天逸,声音在笑声和哽咽的交错处传来:王天逸,你太小看我了,我虽然武功不如你,热血却无二致!什么?王天逸被赵乾捷的失态弄懵了。
不理王天逸,赵乾捷却仰天说道:岳公子,你说我老实。你说对了。但正因为我是老实人,所以我要对不住你了。说罢,赵乾捷双手捏住了王天逸的肩膀,问道:明日你要上台切磋对吧?你怎么知道?王天逸一愣。
赵乾捷的手倏地捏紧了:你不能去!岳公子明日想要你的命!
原来,赵乾捷昨晚偷听到了岳中巅和青城掌门的对话,知道岳中巅这一次是非弄死王天逸不可了。当晚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一宿,下定了决心,天一亮就找岳中巅替王天逸求情,哪料想天一亮,就被岳中巅支使出去做事去了,等他回来,丁玉展已经来了,赵乾捷一旁伺候着,这才知道武林大会上王天逸要与华山弟子交手的事。
待岳中巅把丁玉展敷衍走,岳中巅冷笑着明白告诉赵乾捷:明天切磋,他派上去的高手蒋丹一定会打死王天逸。而且到时为了掩饰,岳中巅会在蒋丹猛攻王天逸的时候故意喊停,而蒋丹会装作没听见,趁王天逸停手的时候猛下杀手。而且,保险起见,蒋丹的手腕上还会绑上唐门的剧毒小弩!
青城掌门的庆寿大礼开始了。
这一天艳阳高照,在隆隆的锣鼓声中,整个青城都弥漫着蓝色的烟雾和火药的味道,那是无数鞭炮礼花残留下的念想,带着腥味的喜气。
韦希冲父子高兴得满脸红光:江湖显贵好比财神,比肩而至;宾客好比元宝,鱼贯而入;弟子们则好比铜钱,在武场上排得满满的,几百人喊出寿与天齐的口号,在山脚就能听见。
办完了仪式,所有人都到了武场,青城要用比武大会向掌门献礼,弟子们围着中间的擂台席地而坐,而宾客进了搭着天棚的观战台落座。
擂台是结实的木料搭建而成的,有一人多高,这并不是很高的高度,但在围着它席地而坐的弟子眼中却成了一座高峰,只有最杰出的弟子才能登上。
而最尊贵的位置当属坐北面南的观礼台,韦希冲坐在最中间,右手边是丁晓侠和丁玉展,左边是千里鸿,凌寒钩,岳中巅和杨昆分别坐在外侧两边,身后站得满满当当的,是这些大人物的随从们。
韦全英宣布比武开始,坐着的弟子们都站了起来,一组又一组的青城弟子登上擂台开始比武。擂台上剑影纵横、英姿飒爽,擂台下呼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
叫好的自然是看热闹的丙组到戊组的师兄弟,而抱剑而立的甲组和乙组精英元不神情紧张,他们中很多人很快就要上去在武林群雄面前展露自己的技艺,为了今天这光彩夺目的擂台,这些青城精英们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埋头苦练,不知砍折了多少剑,不知流了几桶的汗水,而现在,一切努力就要收到回报。
观战台上的贵宾们也被这些小伙子们的打斗吸引了,全神贯注地观战。在激烈的赛事中,不少掌门看到不错的弟子。就会记下他们的名字。
时尽正午,盛夏的太阳烤得地皮滋滋作响,坐在骄阳下的青城弟子无不汗如雨下。入围前十名的弟子已经决出,上午的好戏完结了,下午就是决战了。人人好像都松了一口气,一些站在边缘的弟子已经准备想溜号,这时却突然看到张五魁和杨月海一左一右夹着王天逸向这里走来。
两边的教官神情警惕,走两步就扭头看一下王天逸,而夹在中间的王天逸却表情漠然,浑似置生死于度外的死囚。
这个时候。韦全英走上了擂台,高举着双手,大声说道:肃静!现在请华山派的高手蒋丹蒋师兄指导弟子武艺。听到是华山派,弟子中有人发出轻轻的嘘声,韦全英朝人群中一瞪眼。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笑容满面的岳中巅带着蒋丹施施然踩着梯子走上了擂台,韦全英笑着冲他们一点头,随即大声宣布:这是自由切磋,由岳中巅师兄监场,蒋丹师兄考较武艺,谁想上来?
台下鸦雀无声。
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啊,在天下英雄面前亮亮相,说不定就被伯乐相中了呢,韦全英笑道,谁想上来?
岳中巅笑着朝人群点头,蒋丹则一副傲慢神色昂首挺立。
慢慢的,人群有了一些骚动,有的弟子真的想上台博把运气,但站在擂台四周的教官用眼神把这些蠢蠢欲动的人压在了队列内。
华山这两位可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尤其是岳中巅师兄亲自监场。可是我们求了很久他才答应的,没有比武机会的弟子不要错过啊。韦全英再次叫道。
没有人上台。
看着韦全英连叫三遍,台下黑压压的弟子居然无人敢上台,千里鸿扭头对韦希冲笑道:青城弟子人老实,没人接战呢。
猛地。弟子群里一声大喝:我来!
一个身着墨绿色武士服韵弟子从人群中一跃而起,飞身跃上擂台。
宾客、弟子所有人的眼神都被这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弟子吸引了,抬眼看去,却正是青城戊组弟子王天逸。
他手提长剑,缓缓走到蒋丹面前立住,一双眼睛瞪住了蒋丹,面上表情漠然。
又是你!蒋丹皱起了眉头。请多赐教。王天逸无所谓地一笑,头高傲地向后仰去,单手提了提长剑算是见礼。
好样的!山崩海裂般的欢呼声从震惊后的沉默中猛然爆发出来,台下的弟子们跳着、喊着、挥舞着拳头,有人激动得眼眶都湿润了。
打死华山狗日的!英雄啊!不要留手!往死里打,我们丁组支持你!王天逸!王天逸!王天逸!为青城争气啊!
这喊声声势浩大,韦全英和教官们费了偌大的劲才控制住场面,回过头来再看岳中巅和蒋丹,只见岳中巅神色平常,冷笑连连,而蒋丹脸都气成紫的了。
怎么?华山和你们有过节?看到了弟子们奇怪的表现,丁晓侠转头问道。哪里!哪里!韦希冲吓得胡子都飘了起来,一小撮不懂事的弟子爱起哄,见谅,见谅,我们和华山一直是好友,各位不要误会。
擂台上,韦全英拍了拍了王天逸的肩膀,大声道:这是切磋,点到即止!别犯混!礼为重,千万不要失礼啊!岳兄,你开始吧。
现在,高高的擂台上就只剩冷笑连连的岳中巅和满眼怒气的蒋丹以及神色漠然的王天逸。
岳中巅高高扬起的手猛然落下:开始!王天逸和蒋丹同时冷哼一声,两条人影交错而过,倏忽分开,只留下一声清脆的长剑撞击声在擂台上袅袅不绝。
王天逸和华山的再次交锋开始了。
台下的弟子屏住了呼吸,眼珠瞬也不瞬地盯着台上,外边的人看不清楚,拼命往里挤。只是擂台上的王天逸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长驱直入,长剑突击,剑气纵横,却是完全相反的情况,两人都谨慎得很。
他和蒋丹都在转圈,眼睛瞪住了对方,长剑剑尖微微抬起,突然冲前一击,然后就分开,继续缓缓移动,像极了两只野兽的对峙。
弟子们有些茫然,观战的宾客却都有了惊奇的神色,丁晓侠哦的一声,说道:这个弟子倒不像新手。懂得试探和寻隙而动,很老练嘛。凌寒钩笑道:听说就是此人抓住了胡不斩。韦希冲则马上说道:凌先生,您记错了,捉胡不斩的是我们好几个弟子合力而为,并非一人之力。
就在这时,台上的岳中巅低低地说了一声:蒋丹动手!
蒋丹一怔,对面的王天逸冷笑一声,猱身扑了过来,和蒋丹杀成了一团。王天逸剑走偏锋,只攻不守,每一招都是杀手,绝无容情。蒋丹长剑守正,只守不攻,每一招都守得密不透风,绝无纰漏。叮叮叮声音响成一线,只见一条绿色的身影化作了一条绿带缠住了蒋丹。
好!弟子们和宾客们都发出一声好。
韦掌门,了不起啊,凌寒钩嘴上挂着诡异的微笑,这个弟子好像是把你们青城剑法拆散了,化整为零,再看情况组合,不墨守成规,的确是你们弟子中的翘楚。过奖了。韦希冲一抱拳,凌先生,不要着急,等下午看甲组其他弟子的吧,这种水平不值一提。
就在这时,蒋丹手一慢,露出了胸前一点破绽,王天逸的长剑马上像毒蛇一般刺了进来,剑尖破空的声音如蛇吐信般咝咝作响。力道十足。
蒋丹一个转身闪开这一刺,反手就往王天逸背上砍去,而王天逸根本就无视背后长剑破空而来。他双手扯住长剑往下疾拉,刺空的长剑在空中好似挂了一个白色光帘,斜斜地往蒋丹大腿上落去。
蒋丹本来打算逼迫王天逸挥剑自救,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无视背后攻击,却以同归于尽的招法继续攻击,如若不理,自己尽管可以砍人王天逸后背,但一条大腿说不定就被卸下来了。蒋丹一声气急败坏的咆哮,拉回了长剑,回撤退了开来,而转过身来的王天逸,不等他喘息又杀了过来,就如一阵带着腥味的阴风,他满面冷笑,表情诡异。
看着王天逸一剑打退蒋丹,台下的叫好声嗵的一声爆了开来,而台上的岳中巅低声怒喝道:蒋丹,用真功夫!
华山剑法全力发动,果真如西岳奇峰刀削斧砍般齐瑰壮丽,剑影如鬼魅般难测,剑气如风过洞崖般犀利,而只有单剑的王天逸自然马上落了下风。对方的剑影比他的长,对方的剑气比他的更强。
但王天逸毫无惧色,已经无望取胜的他再也不退半步,嘶吼连连,长剑每一次挥击都带着有去无回的悲壮,每一招都想和对方同归于尽。
只可惜蒋丹在修炼时间和格杀经验上都远胜于他,而且这里是擂台,没有街巷格斗时的复杂环境可资利用,没有暗夜厮杀时的果决突击可以施威,这里只能靠功夫定胜负,没有双剑的王天逸连一丝取胜的机会都没有。
当当当三声,蒋丹快如闪电的三连击毫不客气地砸在了王天逸的长剑上,第一剑让王天逸整条胳膊发麻,第二剑让王天逸躬起了腰,第三剑让王天逸差点单腿跪地。
就在蒋丹横击的长剑猛地收回了肋下,打算突刺出去的时候,丁玉展腾空而起,身体已经向擂台上纵去,大吼道:停手!
这一下奇变突起,所有人都向飞将军一般横空而来的丁玉展看去,岳中巅也看到了踏空而来的丁玉展,他气贯丹田,大叫道:停止!这声音是高手用内力激荡发出的,声如洪钟长鸣,轰轰作响,靠近擂台的弟子不由自主地身体后倾。
蒋丹猛然听到这声大吼,身形一滞,长剑没有发动,而身体歪在一边的王天逸却没打算停止。他就借着这喘息之机,身体弹直,长剑如白虹一般朝蒋丹面门射去。他知道,岳中巅叫停的这一刻才是他生死存亡的关键。
面对疾贯而至的森然剑光,蒋丹没时间挥剑防御了,他猛地一偏头,剑光让他耳朵上飙出一条血珠。接着蒋丹马上一步退开,剑光又来!此刻丁玉展还段落在擂台上,他的靴子离擂台还有一尺。
弃剑!岳中巅一声大吼。
王天逸看到蒋丹手一舒展,长剑脱离了他的右手,就像鱼在空中打着滚。但王天逸仍然没打算停,他脑子里根本没有停这个词,上擂台之前,他就已经死了,死人还怎么停?规则很简单,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红了眼睛的他手一挥,长剑朝蒋丹脖子斩去,蒋丹一声大吼,赤手的他怎么也不是铁剑的对手,空出来的两只手在最危险的时候扼住了王天逸的右手手腕,那把手里有剑!
夺命的剑!
此刻丁玉展一只脚踩在了擂台的表面,整个人如同一只展翅的大鸥。
王天逸的攻击都是连环的,所以右手被扼住,左脚已经踹了出去,对着敌人小腹,踹得又狠又快;他快,蒋丹也够快,蒋丹整个身体轻轻跳了起来,在空中右旋,躲开了小腹。但王天逸一脚重重踹在他右大腿上,微微离地的蒋丹如同陀螺般整个身体猛地转了一下,蒋丹扼住王天逸的手松开了。
此刻。丁玉展脚一踩实地,接着就是朝着混战的两人疾冲,就像大鸥突地化成了猎豹,身形快如闪电。而向两人疾冲的不止他一个,岳中巅同样疾冲而去,擂台台面上就如同有两道闪电,一道黄色,一道白色,同时往另一侧的两人电闪而来。
但蒋丹武功端得厉害,右腿被踹得如木条一般向后飞去,挨了如此重击,仍然不摔倒,右腿绷直,左腿猛地弓步伸前,啪的一声踩实了地面。
戴在这只手上吗?王天逸眼赤如血。
不过任你武功盖世,你在敌人肚子前面摆前弓步也是自杀,王天逸怒吼着,收回的右脚又猛地摆了出去,就如同一条鞭子抽上了蒋丹的脸。
蒋丹已经看见了那只可怕的黑色皮靴在自己面前急剧扩大,但他的身体还没立稳,没有法子发力或者借力,所以没有任何方法借力来发动身体躲开这一击。蒋丹猛力扭头,把自己的左脸卖给了敌人。被人踢中一侧总比被人踢中鼻子强,这是皮肉之痛和骨头碎裂的区别。
吡,靴子重击皮肉发出巨大的闷响,蒋丹左侧脸部吃实了这沉重的踢击,整个身体都被这可怖的力量沿着脊梁骨在空中翻了一圈,鲜血飞溅在空中。他重重地面朝下落在擂台上,这次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做出,就如同一片猪肉一般砸在木头上,身体周围扬起了一圈细细的黄色土烟。
蒋丹的左手好像木偶一般,摔在地上又弹了起来,而王天逸的身体同样弹了起来,整个向后仰去,好像一把弓被拉弯,而这把弓要发射的箭就是右手朝后拉起的剑。
如此一剑,将把蒋丹劈成两片。
但这把弓却被制止住了,王天逸后弯的右手同时被两只手扣住,耳边传来两声异口却同声的大喝:住手!
王天逸没有住手,他看着蒋丹对着他竖起的左手,就以背后两人牢牢握住的手为支点,身体猛地前伸,一脚踹上了趴在地上蒋丹的发髻。插在蒋丹头上的碧玉发簪顿时裂成了碎片。蒋丹在擂台光滑的木面上滑了出去,消失在了擂台的边缘,在木面上留下了一溜直直的红色m线。
体内躁动的求生热血把王天逸的视线染成了红色,脑海里杀杀杀的声音狂野地响成一片。把对手踹下了擂台,王天逸仍不罢休,他咬着牙一摆手挣脱了两只手,跟着跃下擂台。
擂台下面满是惊骇莫名的眼睛,在他们退开的空地中间正躺着蒋丹,此刻他面朝上,眼睛紧闭,身体剧烈抖动。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悲愤的怒吼:混蛋!接着王天逸被人猛地推了一下,他一下被推进了人群中,青城的弟子们好像膜拜圣人一样抱住了他,拥起了他,人人激动万分。
突地,一声大吼在人群中炸了开来:英雄好样的!原本是一个人,马上就响成了一片,最后成了一片欢呼的海潮,王天逸腾云驾雾地被同门架在了头上,被人群用手传递着,好像坐在巨大的浪潮上,这浪潮越来越大,越来越凶猛,王天逸被高高地抛向空中,又被白花花的一片手接住,接着再次被抛向空中。
我还活着?飞舞在空中的王天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但一声愤怒的大喝传了来:王天逸!你这混蛋!这是韦全英的声音,这声音如此愤怒,以致欢庆的浪潮被这怒吼撞碎了,胆怯地退去了。
王天逸被放到了地上。他转过身,蒋丹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都是教官和宾客,他们满眼都是愤怒,丁玉展孤零零地站在擂台上看着自己,满眼的震惊和疑惑。
都喊停了你为什么不停手?
蒋同道都弃剑了,你还攻击?
你知道这是切磋吗?为什么下这么重的手!
人家都扔剑了,他还攻击,而且是杀招!
这家伙一上来就无视礼节,用的都是危险招式!蒋同道则一直忍让,并没有用致命剑法。
这事几百双眼腈都看得清楚,你这个弟子太混账!莫说对切磋的贵宾,就算对普通人也不能这样无耻卑鄙啊!
一连串的质问在弟子的鸦雀无声中分外清晰。
远处韦希冲难以置信地靠着桌面站在那里,手指都掐进了木头桌面,他的声音既震惊又惊恐: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岳中巅推开众人走向王天逸,他双眼通红,既是伤悲又是愤怒:你是疯狗吗?青城怎么教你的?说!为什么不停手?
所有人围在两人周围,没人说话,王天逸觉得人群的目光如刀子一样割着自己,他努力镇定下来,声音嘶哑地说道:我我他身上有暗器!
此言一出,宾客和弟子们的目光刷地集中到了怒发欲狂的岳中巅身上,他冷哼了一声,恶狠狠地反问道:暗器?说罢不等王天逸回答,反身抱起昏过去的蒋丹,手如利刃,哧的一声撕开了蒋丹身上的衣服。
时值盛夏,只穿单衣,撕开单衣就是皮肉,大家都看了过去,只见蒋丹一身白腱子肉,哪有什么暗器,而岳中巅并不停手,他脱下蒋丹的靴子。一拉就把靴子撕开了,他嘲讽般地问道:这里有匕首?
什么也没有。
护腕!王天逸挣扎着说道。岳中巅把蒋丹两只手扳过来,众人都看了过去,果然蒋丹今天所带的护腕和寻常牛皮护腕不同,臃肿得很。
岳中巅又撕开了护腕,里面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棉花。
这是华山的训练护腕,比寻常护腕要软。这是为了今天的指导赛特意准备的!就是怕伤着了人!岳中巅一声大吼。
王天逸只觉天地都在旋转,眼睛努力透过在脸上乱滚的汗珠子,朝站在蒋丹身边的赵乾捷望去,对方也正向他看来,一样的脸如金纸,一样的震骇莫名,终于,赵乾捷身体晃了两晃,和蒋丹一样倒在了地上。
那边的韦希冲同样觉得天旋地转,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汗珠从白色头发里滚滚而下。宾客们都朝他看过来,眼里都是疑问,意思很明白:你们青城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千里鸿看着擂台上手足无措的丁玉展,一声冷哼,说道:我本来还想挑几个人带回去,现在看来也不必了,连礼节都教不会,训练不讲江湖道义的杀手倒是一绝。我下午就离开。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丁晓侠笑道:看来也不能全重武艺,毕竟教武就是教人做人嘛,呵呵。说罢拉着丁玉展,和丁家一众手下也离开了。
凌寒钩看着王天逸,皱眉想了一会,突然轻轻一笑,也起身离开了。
抓起来!韦希冲看宾客都走了,猛地瞪着眼睛大叫起来。
回过神来的韦全英和青城教官这才如饿狼扑食般地把王天逸摁在地上,扭往禁闭室。
爹,现在咋办?韦全英带着哭腔跑了过来。咋办?给华山派赔礼道歉去啊!韦希冲同样一副哭腔。
两父子真想抱头痛哭一场。
此刻华山派下榻的贵宾院子里,十几个华山派的人立在院子里,人人怒气冲冠,韦氏父子刚刚又抬着一个大箱子去见岳中巅,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岳中巅一脚踢来,沉重的木箱倾覆了,银元宝在地毯上滚成一片。躬身站在门口的韦氏父子汗如雨下,腰弯得更低了,头顶上传来岳中巅愤怒到嘶哑的吼叫:拿点钱就想了事?这点钱连蒋丹的医药费都不够!你们眼里还有江湖规矩吗?还有武林道义吗?看你们的疯狗是怎样对我们下毒手的!
韦全英努力地抬起头,恐惧已经让他的脸变成了猪肝色,他强笑道:岳师兄,这事出乎意料,是这小子自己丧心病狂。和我们绝无半点关系!本来蒋师兄都占了上风,谁会想到你会停止切磋
放屁!岳中巅直接就打断了韦全英,他赤红的双目盯着韦全英,让满头冷汗的韦全英差点昏倒:你说是我不对咯?你们这两个父子老王八!丁家三少爷都他妈的跳上来了,你敢不停?你不停给我看看?暴怒的岳中巅再也不管什么身份礼仪,市井的污言秽语直接就倒向了青城掌门,而韦家父子却低头哆嗦着,连个屁都不敢放。
你们青城公然无视江湖规矩是吧?卑鄙无耻到在切磋赛上暗算华山重要人物是吧?好!如你们的愿!我马上就写战书,华山正式对青城开战!从今天开始,青城镖局途经华山地盘的四条镖线立刻作废!青城在华山的所有产业视作敌产,一概捣毁!只要青城的人敢踏上华山地盘一步,杀无赦!你们两个就坐在这里好好地等我们华山地刺客吧!
不要啊!韦希冲身体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地上,惊恐的眼睛快要从眼眶里鼓出来。我们愿意赔!要多少,您开价吧!一定息怒!一定息怒!
昨天韦氏父子送给岳中巅一箱银子已是巨款,而今天他们又不得不支付天价的医药费、赔礼费,当然还有答谢岳中巅替青城平息华山门人怒火的谢金。
看到银子,岳中巅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他掏出一纸合约,说道:都是老朋友了,原本想替你们给掌门说说,少涨一成。但出了这样的事,我要是给你们少涨价,我也别想在华山呆了。我也不想为难你们,生意还是按我之前就提的涨两成。这是合约,签了吧。还有,这些天又来了不少货物,记得把涨价部分补给我们。
马车缓缓驶入华山派落脚的院子,车轮在泥地上碾出深深的凹槽,看来车上的货物极重,华山门人从车上面吃力地抬下一个个沉重的箱子,再搬上华山的马车。
华山众人都高兴起来,虽然他们的蒋丹师兄受了重伤,但青城赔偿过来的银子足以一扫哀容,华山又丰收了,而岳中巅又立了大功。
韦希冲就站在华山派院子外面,他刚刚当着武林同道的面,给华山赔了礼道了歉,几乎丢尽了面子,但丢面子和丢银子相比又显得太轻松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积累的财富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韦希冲不再是一个强健的江湖掌门,他一瞬间好像老了几十岁,他颤抖着扶住儿子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两行浑浊的泪水流了下来。
王天逸,你这狗杂种!愤怒的呼喊从韦希冲树叶一样抖动的嘴唇里发了出来,把刻骨的仇恨凝结在空中。
华山的车队正在行进,赵乾捷从一辆马车跳下,跑了几步又匆匆掀开车帘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蒋丹情况如何?岳中巅躺在豪华的软榻上问道。郎中说静养几个月就无事了。赵乾捷恭恭敬敬地答道。嗯,岳中巅招呼赵乾捷坐到自己对面,笑了起来:乾捷,昨天蒋丹受伤,你为何也晕倒了?
赵乾捷闻言大惊,王天逸之所以痛下杀手,就是因为他向王天逸告密。而事后却发现事情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惊急之下他才昏了过去。赵乾捷的冷汗下来了,脸也红了,眼睛不敢看岳中巅,正想着如何说瞎话,岳中巅却说话了:有人说看见你比武之前去找过王天逸?如五雷轰顶,赵乾捷腿一软就跪在了岳中巅面前,说道:公子饶命。
我没看错你,岳中巅大笑起来,如果你不去告诉他,我也得亲自去告诉他。做得好啊。您说什么?赵乾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笨蛋,岳中巅得意地笑了起来,你小子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见的世面还是太少呀!
听好了,我本来就犹豫怎么处置王天逸,毕竟在那么多人面前,而且涉及到丁家三少爷。丁大姐的话很明白,要给丁三面子。当时正好丁玉展来找我说:如果我玩得狠了,他就跳擂台,呵呵,我就有了主意。
我知道你跟他的关系,所以我故意吓你,说什么和护腕一样的单发弩箭,其实这种东西江湖上就从来没有过,而且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让蒋丹知道切磋的时候是和王天逸打,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就妙了,蒋丹不知道原委,以为只是切磋,王天逸却认为这是死斗;我就让蒋丹用真功夫,王天逸果然险象环生,结果丁玉展真的跳了擂台,我马上叫停,蒋丹当然停手,而王天逸信了你的话,不停反攻,重伤了蒋丹。台下人看了,都会说他卑鄙无耻,我们华山占尽了理!哈哈!
这样一来,我既讨好了丁家,又让青城签了涨价的合同,还平白赚了那么多医药费。兵不血刃,我替华山一下子赚了那么多银子,自己也发了笔大财,哈哈哈哈。而且,王天逸必死,你们的脓包掌门不弄死他才怪!哈哈!
岳中巅开心地大笑起来,而赵乾捷则满头冷汗,实在想象不到跟前这个人居然能利用局势做出这样的事情,担心王天逸的同时,他不由得对此人又敬又畏,但有一点他不明白,于是问道:公子,可这样一来,蒋师兄实在危险得很
没想到岳中巅一声冷哼,说道:危险?不死算便宜他了!去青城的路上,我们不停受到袭击,最危险的时候,这个王八蛋自己溜了,让我背后被人砍了一刀,我早就想找机会整他了!说到这里,岳中巅的眼光如刀子一般射向赵乾捷,对簌簌发抖的他,岳中巅阴狠地说道,小子,蒋丹在华山还有点根基,而你,除了我,无依无靠!只要你对我忠心耿耿,身份、地位、富贵,都是你的!否则,哼!这次我原谅了你,要是你三心二意,再坏我的好事,我活埋了你!
我知道了!赵乾捷一头磕到地上,五体投地。
看着匍匐在地的赵乾捷,岳中巅得意地抓起矮桌上的美酒,一饮而尽,吼道:痛快!这次一石四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