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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血战凶僧

    但很快。心里这死了!死了!的呢喃变成了拼了!拼了!的呐喊。

    公子恕罪!

    赵乾捷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浑身抖得如筛糠。因为事多人少,赵乾捷白天被派来服侍岳中巅,他前几天刚吃过岳中巅的苦头。心里怕得紧,哪知越怕越出错,刚才一不小心把茶水倒歪了,溅到了岳中巅手上。

    无妨,呵呵。岳中巅却笑了起来,赵小哥,快起来,快起来。说着,他伸手将赵乾捷拉坐到了自己身边,小哥,你是戊组的吗?岳中巅和颜悦色地拉起家常来。两人聊了好长时间,岳中巅还亲热地请他一起吃饭。

    看来岳公子只和天逸有仇,他对其他人还是挺和气的。吃到酒酣耳热之时,晕晕的赵乾捷心里已经有了这种想法。正想着,岳中巅笑嘻嘻地递给赵乾捷一张纸:乾捷啊,你不是说你家里也不宽裕吗?这里有三百两银子你拿去,以后娶媳妇用。

    啊?这使不得!使不得!赵乾捷吓坏了。一阵推搡,最后岳中巅假怒。赵乾捷只好颤抖着把那银票放进了怀里,这时在一边陪席的蒋丹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到了赵乾捷面前,说道:你把这个放到王天逸的晚饭里就成了。

    赵乾捷猛地反应到了这是什么,手里的酒杯当啷一声在地上摔个粉碎,整个人站了起来恐惧地盯着那纸包向后退去,带翻了椅子。你只要放进去就行了!蒋丹盯着那双惊恐的眼睛冷冷地重复道。

    赵乾捷这时才明白,岳中巅他们今天对自己这么好,原来是为了这个!我,我,我,赵乾捷看着两个华山高手,抖成了一团。做不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蒋丹猛地一拍桌子。

    赵乾捷无助而又恐惧地看着两个人,大声哭了起来,手猛地从怀里掏出那银票扔在地上,号啕大哭着逃了出去,嘴里念叨着:饶了我饶了我!屋里的两个人。呆若木鸡对看了良久,蒋丹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索性趴在桌子上笑:哈哈,吓哭了青城的没种。

    笑个屁!岳中巅一声大吼,蒋丹的笑声戛然而止。算了,岳中巅摆了摆手,说道:倒是个老实人。你找个茬,再拉拢拉拢他。大师兄,我有个疑问,我们为何直到现在也不和青城谈生意呢?我本来打算弄死那个混蛋后再提涨价的事情,毕竟涨价一提,青城的脸就没那么热了,怕便宜了那个混蛋。不过,现在拖的时间也够长了。

    赵乾捷跑到无人的地方掩面抽泣,把眼泪流完了,脑子才渐渐清醒起来,不行!他们要害王天逸,我得赶紧通知他小心点。

    一炷香时间后,红肿双眼的赵乾捷一阵风冲进了禁闭室。

    人呢?人呢?赵乾捷愣在了屋子中心。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

    王小哥,请喝茶。不必拘束。

    文从云好像祝酒一般,对着坐在对面的王天逸举起了手中的茶杯。王天逸本来头低着,对方猛地一句话,他忙伸手去抓桌子上的茶杯,慌乱间,长袖上溅满了茶渍。看到袖子上的那些茶渍,王天逸喉头发干,额头冒汗,加上对面还坐着一个大人物,他如同抱着一个刺猬,尴尬得要命。他本不习惯穿长衫,尤其是华贵的长衫。但他现在身上正穿着这么一件华贵的长衫,而且又胖又大并不合身,因为这是韦全英的衣服。

    呵呵,王小哥不要拘束。等我们公子和你们掌门谈完了,马上就会出来见你的。文从云笑了。

    今天早晨天一亮,韦全英正打算找人去衙门说说自己门徒偷窃的事情,没料想老爷子找他来了。

    你看看这个。韦希冲把一封信递过来。韦全英接过来一打量:信封没有火漆的痕迹,看来不是远方的来信,他一边抽信一边笑道:爹,这是佃户们给您的谢信吧这?这是?

    韦全英还没笑完,一声惊叫脱口而出!眼睛大力地凸出,这?这韦全英不放心似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父亲。韦希冲叹了口气,说道:唉,我也不敢相信。慕容秋水竟然来信指名要见王天逸!而且信中称吾友!

    韦全英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紧张地问道:慕容公子现在何处?来做什么?听说北上沈家,现在就在青州城的客栈里等着王天逸呢。什么?他为何不来我们青城小住々他身上戴孝。吕甄的孝。吕甄是慕容龙渊家主的心腹,慕容让两个儿子都为这个忠心的老仆人戴孝。

    他要见王天逸?那那小子运气怎么这么好?韦全英难以置信,这怎么弄,要不咱们下山跟他说王天逸被关了?

    糊涂!韦希冲一声冷喝,你下山跟他说他的朋友是个贼?韦全英愣在了那里,想了片刻说道:父亲,要是我们放了那小贼,让他跟着一起去,万一以后王天逸被法办的事情传了出去,不一样是得罪啊。

    王天逸一定要去!说到这里,韦希冲换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声音也低了下来,我想,慕容公子很可能有别的事情想和我们谈,王天逸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什么?你想,慕容公子什么身份,他那么忙,怎么可能突然等一个以往的朋友,就算和王天逸关系好,以王天逸的身份,他也会大张旗鼓邀请我们谈,顺路让我们带上王天逸叙旧。但这次他行事却正好倒了个,明面里邀请王天逸,送信的方式还这么怪,不透着古怪吗?有道理啊。

    就这样,王天逸被匆匆地从牢里带了出来,为了掩人耳目,还给他换了衣服装扮了一番。直到他们一行进了那个戒备森严的院子,掌门他们才告诉王天逸等会不准乱说话。

    一行人进了那个院子,对面两排笔直站立的高手队列尽头,笑容可亲的慕容秋水正张开双臂向他走来。他今天足踩滚兽硬靴,身着一身杏黄海纹绸长衫,腰扎一条白银为扣的绿玉带,头顶是一副黄金英雄冠,加上他不怒自威的神态,端的是让人不敢逼视的如龙人物,只是那英雄冠上面系着一块小小的白布条,那就是为吕甄所配的孝布了。

    呵呵,老寿星来了啊。慕容秋水一面拱手,一边打着招呼。

    正如韦氏父子所料,慕容秋水果然支开了王天逸,招呼他们父子进屋详谈。所以王天逸就在前厅等着,文从云陪着他喝茶。看着屋檐外延伸出的一片蓝天白云,王天逸心里百爪挠心,他不关心为什么来这里,他只是惦念着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而且他也异常害怕掌门把他的嫌疑向这些外人提起。

    就算你是被冤枉的,你也底气不足。

    正想着,对面端坐如钟的文从云刷地站了起来,表情肃然宛如一棵青松立在了屋里,王天逸愕然回头向后瞧去,也慌不迭地站了起来掌门父子和慕容秋水他们有说有笑地走出来了。

    慕容秋水背负双手徐徐前行,宛如君王一般笑不露齿;而掌门父子则完全不同,他们看起来像得了天下最大的财富,笑得满脸红光,微弓着身体,脸冲着龙行虎步的慕容秋水,身体如同螃蟹一般横行着过来了。

    好说,好说,这事还得多仰仗青城各位同道慕容秋水好似随意客气着说道,眼波一转,亲切地落到了有些拘束的王天逸身上。

    哈哈!韦希冲哪里会注意不到,他马上直腰扭身,大力拍着王天逸的肩膀,天逸是我们青城最近培养出的精英弟子,这次能认识慕容公子是他的福分,也是我们的光荣,公子觉得天逸如何?

    慕容秋水打量了一下王天逸身上套的那件臃肿不堪的衣服,微微一笑说道:难得的青年才俊呀!掌门三人一起笑了起来,王天逸却是迷惑:怎么突然间夸起我来了?他面上发烧,赶紧躬身行礼。

    看慕容秋水和韦希冲分宾主落座,韦全英却一把拉住王天逸的胳膊把他拉到了门外,悄声赞道:天逸你这次可立了大功了。什么?王天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韦全英也不说明,笑着嘱咐道:不必多问。现在那剑谱的事情我们给你抹去,那不是你偷的,从来不是。

    不是我偷的,但我有罪,没有看好

    好好,不说这个,反正那剑法就让它去吧,我们会替你说明一切,你自己不要乱说啊。看王天逸不懂顺竿爬,知道他犟的韦全英赶紧打断了他的话。慕容公子会在这里呆三天,这三天你就住在这里,陪他打猎、游玩,反正你就跟着他,只要你跟着他,我们就有借口天天来这里。另外慕容公子会给你一些书信,你拿到信就快马送到山上去,把书信交给我!不管谁问,千万不要说慕容公子和我们通信,明白了吗?

    哦明白。王天逸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一个重要职责是信差。另外,你切切记住,韦全英盯着王天逸一字一顿地说,别跟慕容公子说你偷剑法的事。公子的面子要紧!

    我明白!王天逸感到心脏突突地撞着自己的胸膛,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好事撞晕了不管有没有洗清嫌疑,反正自己又自由了。

    好小子!福将啊!韦全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大力地握着王天逸的胳膊,笑道,以后我们亏待不了你,哈哈哈哈。

    虽然知道自己是要陪慕容秋水游玩,但王天逸看得出来,他们三个丝毫没有游玩的意思,吃过饭之后,就又开始去密谈,他隐约感到慕容秋水这次来的目的并非是游玩那么简单。

    终于天色已晚,掌门父子这才欢天喜地地告辞而去,而慕容秋水只对王天逸客气了一下,就回自己的卧房继续披阅信件、账目去了。

    原来,慕容秋水想瞒着父亲和大哥,在沈家商路上建立一个据点,并趁机放入自己的人手和武力,打造一只隐藏在自己身后的力量,而青城的地理位置正是在这条线上,所以青城也自然能够趁此机会大捞一笔。慕容秋水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这件事。

    此事等于给青城送钱,不担心他们不答应,唯一要关注的却是机密,万一在江湖上走漏风声,就外部而言,自己虽然力主改变了家族路线,和宿敌长乐帮由对抗转为合作,但核心依然是视对方为死敌,在长乐帮以外的地盘设置仓储基地可以让自己更好操控沈家商路,然而势必引起对方不满。未必不会从中搅局;而自己家族内部,却根本不是铁板一块,自己遭人妒忌,设立自己完全控制的外界基地也肯定让他们猜疑。

    所以慕容秋水打算凭借自己主导沈家商路贸易的优势,偷偷和青城谈判,把事情做实后再公布;这就需要悄悄地进行此事,他称呼王天逸为朋友,找他见面,只不过是个障眼法,用这个掩护联络青城密谈。

    果不其然,王天逸到了,但最关键的是青城掌门父子也巴巴地跟着来了毕竟是慕容秋水点名要见的弟子,他们不可能不来,来了就可以谈慕容秋水的大计划了;而王天逸,不过是个幌子和两者谈判的信差而已。

    第一天,掌门和慕容公子密谈,王天逸干坐了一整天,而第二天出人意料地,慕容秋水换了一身猎装,请王天逸带路去附近的小山打猎。

    当的一声弦响,一只獐子应声而倒,公子射中了!在随从的欢呼声中,文从云翻身下马去捡猎物,慕容秋水微笑着把雕花云海铁胎弓挂回了马鞍上,转头对王天逸笑道:天逸,下一只猎物是你的了。

    王天逸看着身着白色披风的慕容秋水,摆了摆手里的强弓,尴尬地一笑,说道:慕容公子好箭法,可惜我不会射箭啊。

    何必认真呢,玩一下而已嘛。下次他们围出猎物你射着看看。

    可惜王天逸箭法太差,不是射在树上就是只飞了几尺就钉在了地上,让那些忍着不敢笑的慕容世家的高手憋得难受。

    现在是正午了,他们两个并肩站在悬崖边看风景,背后几十个随从正在烤慕容秋水射得的猎物,一阵阵的香味从他们身后飘来,但王天逸却闻如不见,他心里只有对身边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青年人的高山仰止。

    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我好几年没有打过猎了!对了,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不要见外啊。慕容秋水转头笑道。王天逸一笑,正想说没有,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胸口如被锤击,脸色不由一黯,犹豫了好久,才期期艾艾地问道:慕容公子,沈家的翠袖可好?

    慕容秋水一愣,盯着王天逸看了两眼,面露微笑,说道: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此言不虚。哈哈!王天逸也愣了,不知道这句评语怎么出来了他却不知倾国倾城美貌者才是真的翠袖,看了天逸的不解,慕容秋水自觉失言,他清了清嗓子,说道,翠袖嘛,很好,不过,她是沈家的丫环,不是我家的人,要不我就请她和你见面了。要是我家的丫环,送给你也行啊,哈哈。

    最近看你气色不好,不如当日我在垫石村见你时的英姿勃发啊,莫非是相思之苦?慕容秋水笑问。身份有别,天壤之隔,我心里有数。只是问问。王天逸黯然说道。为了缓解尴尬,他抬起头也勉强笑了起来,向慕容秋水说道:慕容公子气色一直没变啊。

    哦,你觉得怎么样?说说看。慕容秋水显得很有兴趣。我我我觉得你真是人中龙凤,我唉。王天逸叹了口气对身边的慕容秋水说道,对你而言,恐怕世间再艰难的事情你也是挥指而定吧,没有事情能难住你,你永远风度翩翩。永远都是成功者,唉,我真羡慕你。

    听到了这番话,慕容秋水却收起了笑容,脸上一片落寞,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才羡慕你呢。什么?公子不要开这种玩笑,我可承受不起。王天逸慌乱地说道。

    慕容秋水闭目,无奈地低笑,说道:我没开玩笑。你过得其实很好了,父母双全,父慈子孝,回家也是其乐融融,江湖再险恶,世间再污秽,你也至少有父母可以信任,有家可以休息停靠,心里的弦不用时刻绷紧,时刻提防有人会在背后给你来一刀,我为家族办事,办得不好我担心,怕有人借机对我母亲不利;办得好,我也担心遭人妒恨。对我而言,天下之大,却全是血雨腥风的江湖,竟然没有一处安枕之地!我怎能不羡慕你?你的忧虑可有我大?你头上可如我一般悬着利剑?别说你一个青城的精英,就算一个农夫,过得也比我快乐很多。

    慕容秋水的一番话让王天逸手足无措,他此刻却不能理解半分,心想:你那样的生活多少人打算用脑袋去换都在所不惜,怎地你却说自己还不如农夫。他只能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看王天逸那个模样,慕容秋水搂住了王天逸的肩膀,脸上的落寞却已经不见,又换上了平常那张和蔼可亲的笑容:走走走,饿了吧,该吃饭了,尝尝烤肉如何?哈哈。

    王天逸意气风发地走在青州的街道上,按着腰里的双剑,看着身边如梭的人群,直感觉这几天简直如做梦一般,慕容公子来去如风,但就这区区三天,他不仅恢复了清白,掌门他们还许诺了更大的奖励。现在他已经带着几个师弟在巡街,为了捉拿一个人。

    师兄,你看那人是不是?一个师弟问道。

    王天逸看了看,说道:不是。比他更高更壮。

    昨天慕容秋水已经启程北上了,临走前请求青城联手缉拿慕容世家的罪犯,青城自然满口答应。慕容世家这次通缉的人已经等于死了因为慕容世家想要他死。除了沈家为了避嫌没有应声,其他五雄因为慕容世家的原因已经都把他列入了缉拿名单。

    江湖六雄同时要拿你武林虽大,但已无你半分立锥之地。你不是等于死了是什么?!

    他就是上次袭击事件的唯一漏网之鱼凶僧胡不斩!

    王天逸和师弟们边走边聊,范德远从一个小巷口跑了出来,他大汗淋漓,老远就大声叫道:可找到你们了!快过来,出事了!

    原来下山取钱的甄仁才竟然在城里被人打昏抢劫了,但闻讯赶过去的青城弟子却对甄仁才冷嘲热讽,一副落井下石的架势。几日前,王天逸突然被悄悄地释放,然后掌门亲自解释王天逸盗书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掌门甚至为了给自己的爱徒出气,亲自当着十几个教官和王天逸的面痛斥甄仁才诬陷忠良,并且勒令他必须在一个月内还清王天逸的所有欠银。这件事轰动了整个青城。有人鼓掌称快,有人心怀猜忌。谭剑涛、计百连这样的弟子满腹狐疑,直接去找了张五魁。虽然张五魁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跟他们说实情,但末了说了一句话:王天逸有前途,甄仁才这小子,完了。

    这就够了。顷刻间,甄仁才变成了绝对的孤家寡人。这不,连不久前的死党都开始对他冷嘲热讽了。而王天逸却成了人人追捧的红人,他却申请离开甲组进杨月海的戊组门下,张五魁没吭声也没挽留算默认了,杨月海高兴得三天没睡着觉。

    在青州,青城弟子是地头蛇,自己都被抢劫实在很罕见,打昏甄仁才的匪徒在墙角土坯上留下一块凹痕,那是他朝甄仁才后脑勺打过拳头的时候不小心蹭在那里的,王天逸倒是细心,看了看那凹痕,倒抽一口凉气:这凹痕是斜着的,说明匪徒起码比甄仁才高一个头,而且力量巨大。

    难道胡不斩真来了?王天逸喃喃道。

    这是一条青州里很常见的长街,青州没法和扬州、济南相比,很少有路是铺石板的,多的只是本色的土路,因为刚下完雨还没几天,雨天泥泞的路面干结之后又变得龟裂的树皮一般,凹凸不平,人们吱吱扭扭地走过去,就留下一路的土坷垃的碎痕,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黄土特有的气味。这条街还算繁荣,有几个商铺,远处是一溜小贩在路边摆摊。

    王天逸、赵乾捷几个在这里都停住了脚步,从怀里掏出了胡不斩的画像,然后散开往街上的药店、客栈里去问。

    胡不斩虽然身材魁梧,但身手敏捷至极,为何背后偷袭手还蹭在墙上?这是他这种高手不可能犯的错误啊。上天保佑,他最好莫在。王天逸一边想着,一边往一家残破的小饭馆里走。

    一走进这间狭小的饭馆,眼前顿时一暗,这才把王天逸纷乱的心思收回来。等适应了这暗影,他打量了一下这个地方:店里一个食客也没有,桌椅残破肮脏,酒柜上面只有几个可怜的坛子,伙计和掌柜也没看见,一间空屋子,没有闻到菜香,倒是有一股中药味。

    掌柜的!有人吗?王天逸连喊了几声,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才从账台旁边门帘后的厨房里钻了出来。

    您是来看店的吗?那人满面堆笑地跑了过来,等看清王天逸的服饰,又是一愣,然后大喜过望地拉着王天逸往里面走:原来是山上的少爷啊!您有眼光,我这个店位置不错,我要搬家,才便宜卖掉

    卖什么?王天逸听得一头雾水。您没看见我店外贴着出售吗?掌柜见原来不是买店的,很是失望,苦笑着说,少爷,小店要转让了,什么吃的都没有,就剩几坛酒了。掌柜一摊双手,下了逐客令。

    我不吃饭。王天逸把画像平铺在账台上,问道:掌柜的你看见过这个人吗?掌柜的狐疑地凑过头来,瞅了一眼,马上道:最近没见过和尚啊

    王天逸看他样子不像说谎,正要转身出店,就在这时,一个大汉掀开厨房的布帘走了出来,低着头闷声闷气地说了句:掌柜的,麻烦了,走了。说着就往门口走。

    这人侧脸低头,看不清楚长相,头缠一块土布,上面露出一点刚刚长出的发茬,身上穿了一身破烂的农家衣服,看起来和普通农夫无异,特异的是他的身材,魁伟壮硕,鼓鼓的肌肉像是要撑破衣服。

    王天逸顿时眼睛一亮,感觉此人身形眼熟得很,不由咦了一声。但他只说了这一个字,声音就戛然而止,好像一条蛇被猛地揪掉了头,剩下的只有尾音如死蛇尾一般在空中微微发颤。

    因为这个正经过他身边的大汉听到这个字,猛地抬起头向他看来:豹眼虎口,满面横肉,一对眼睛里全是野兽一般的红色凶光,这环眼气势万钧地一瞪,把王天逸的气势击打得四分五裂。

    他不是凶僧胡不斩是谁?!

    王天逸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不过一刻,整个脊背就如同爬满了虫子,只感觉手里攥的剑把在剧烈跳动,对方的目光如同几百把刀子一样把他的脑子搅成了一团糨糊。

    少侠啊,你不要认错人啊!这是过路的农夫不是和尚啊。掌柜看两人情形不对,赶紧上来解围。

    胡不斩一挥手制止了掌柜的说话,面如凶神的他突然笑了,却笑得如老猫逮住耗子般的狰狞:王天逸,相约不如偶遇,你气色不错嘛。

    王天逸却没有吭声,这猝不及防的偶遇让他整个身体好像被塞在了冰窟里,打是根本打不过,离得那么近,逃也不可能,对方又是如此凶残冷酷,死亡冰冷的黑雾拥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死了!死了!

    但很快,心里这死了!死了!的呢喃变成了拼了!拼了!的呐喊,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手心的剑把不再滑溜溜地跳动而是硌得手掌都变成了红色。

    但胡不斩对他的威压却让剑如大树一般牢牢地长在了剑鞘上,沉重如万钧,在这种恐惧的压迫和绝望的爆发之间,王天逸犹豫不定,所以他面对胡不斩的微笑,只是流了一头的冷汗,却无半点声音发出,喉咙那里已经被恐惧堵住了。

    哼哼。胡不斩看王天逸那个样子,他好整以暇地抱起了双臂,发出了一阵冷笑,他嘲弄一般地对王天逸说道,直娘贼!看看你这个样子?难道我长得就这么可怕吗?我最看不起你这种没胆子去死的人,我杀过的人都可以垒一座小山,但我最喜欢杀有种有胆的人!唉,可惜现在江湖上有种的人太少了,那些废物杀得我都腻味了。滚吧,今天老子心情好,阎王那里不多你一个。看见你这样的胆小鬼我就恶心,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滚!

    这些话从胡不斩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把躲在一边的掌柜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两条腿软得像面条。王天逸和掌柜一样,汗如雨下,每听一句肩上的须弥山就重一倍,两条腿也开始哆嗦了,但胡不斩最后一句却如石破天惊,好像斩首罪犯在刽子手的鬼子刀砍下来的最后一刻得到了大赦!他身体的第二一个反应就是扭腰,左脚朝着门口方向转了过去,求生是人的本能,他当然想跑!

    但王天逸没有转身开始逃跑。在胡不斩眼里,他的身体只是稍稍一动就又僵在了那里。

    绝对不能把你的背卖给敌人!这句话在王天逸心里轰响,但身体的反应激起了他混乱的脑中的一点灵性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可怕的敌人,不能转身逃跑!搏命经验已经把教条变成了他的本能这就是老手和新手的生死差别!

    所以王天逸又凝固在了那里,距离凶僧只有三步,还是手握剑把、冷汗流得像洗头一样、眼睛盯着胡不斩好像傻了。

    掌柜却气得在心里大骂:你个白痴,赶紧滚啊,不要在店里打啊!

    其实不是王天逸不想跑,而是他混乱了,他现在既害怕转身快跑被人从背后一击毙命,又害怕自己倒退着走出去太慢会激起胡不斩的杀心,一时间竟然犹豫不决,只能在面上对胡不斩做着防御,至于搏命,他却是不想了,正所谓困兽犹斗,分外凶狠,可一旦对方给你一条活路,在生存的希望面前,你反而没了破釜沉舟的心。

    胡不斩看着王天逸不动,收起了笑容,牙齿咬得咯咯响,最后却又笑了一声,大摇大摆地退了一步,坐在了旁边的桌子旁,和王天逸隔着桌子对视:哼,你倒是滚呢,还是留呢?直娘贼!不走的话,过来和我吃饭,我吃饱了杀人痛快!不会让人多受罪,哈哈!

    吃饭!这个词如闪电一般划过王天逸凌乱的脑海,一连串的念头浮现了出来:这个店不是已经不能做饭了吗?这个凶僧不是早就在这里了吗?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一旦开始思考,就不再那么混乱。冷静开始慢慢驱除惊恐。电光石火间,王天逸又想到了胡不斩用来伪装的发髻、服装和他那么多不同寻常的话,一切都很可疑,绝对不像以前那个干脆利落的凶僧。

    难不成?最后的一个疑问让王天逸的眼神收拢了,化成了一种审视的狐疑眼光看向了那神态倨傲的索命无常。

    直娘贼,连过来也不敢吗!那边凶僧又怒喝起来。王天逸盯着胡不斩的那双豹眼一会,猛地咬紧了牙关,他终于迈动了脚步。

    走得很慢。但不是朝店门后退,而是对着胡不斩走过去了。

    从王天逸站立的地方到胡不斩对面的条凳,只有五步的距离,但王天逸身体颤抖,好像踏过火海冰山一般艰难。

    他终于走到了那张条凳前面。他把条凳往后拉了一步坐了下来,和胡不斩面对面,中间只隔着一张小小的四方桌。

    有胆啊!胡不斩掩饰着惊异的目光,语气虽然还凶狠,但气势已经明显没有刚才那样的锋芒了。

    而王天逸一旦坐下来,就发现自己身体里的恐惧变质了,刚才这死亡的恐惧简直冻住了天地间一切东西,自己连小手指头动一下都难,但现在和胡不斩这个最大的恐惧面对面,只隔着两步的时候,这恐惧反而收敛了,不见了,手也变得冰凉而干燥,牢牢地握住了温暖的剑把而胡不斩也不再可怕了-,因为距离如此之近,连他脸上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已经从王天逸心中不可战胜的杀神具象成了眼前的大汉。

    一旦你正面恐惧,你就会发现他并非像你想的那么可怕。这是因为王天逸从坐上那条凳子的一刻起,他的目的就不是逃生了,距离如此之近,如果是以前那个胡不斩,王天逸已经是必死。既然是必死,何必再想!

    王天逸恐惧到扭曲的脸忽地变得平静如水,他静静地看着胡不斩,居然笑了起来:胡不斩,我过来了。我说过的,在青城我是地主,你来了我会请你吃饭的。语气平和如常,哪里还有半分惊慌失措!

    胡不斩愣了,连一边的掌柜也愣了。直娘贼,你?胡不斩巨眼圆瞪,眼里的惊骇已经不能掩饰。王天逸笑着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要着急,说道:哎,刚才可是你请我来吃的。有事咱们吃了饭再说。说罢。大声喊道:掌柜的,把你最烈的好酒给拿上来!给我们斟上!

    王天逸说得轻描淡写,眼睛却盯着胡不斩一眨不眨,左手死死抓紧了腰里的长剑,右手也虚放在另一把长剑上。

    听到王天逸要酒,掌柜的松了口气,连忙拿了一坛酒跑了过来。

    胡不斩你是英雄,咱们不论恩怨,先干这一杯!王天逸举起了酒碗,眼睛死死地盯住胡不斩。胡不斩正看着面前酒香扑鼻的碗中美酒在发愣。

    你要不敢喝,你就有鬼!王天逸一边想一边握紧了左手剑。

    酒是好东西,热血男儿多好杯中之物。但酒又是穿肠毒药,特别是对于受伤的武林中人。如果是皮肉伤,酒会让伤口延缓愈合;如果受了内伤,喝酒会加重伤情。中毒的人更是不敢乱喝,因为不知道酒会和体内毒药发生什么反应,说不定一滴美酒马上就让你吐血身亡!

    刚才胡不斩放他走的时候,王天逸觉出了反常:胡不斩伪装自己,连武器也不敢带,而且以胡不斩的性格,孤身在这个待售无人的饭馆里。当是干净利索地杀人灭口,而他却说了那么多狠话还放自己走。而且这里没有食物,胡不斩来这里干什么?还在厨房里?掌柜的看起来气色好得很,不像有病,而饭馆里为何有药味?难不成是胡不斩跑来借锅熬药?

    胡不斩受伤了!

    这个念头在王天逸心头轰响,最终让他放手一搏!所以他坐在这个杀人狂魔面前看他敢不敢饮酒,如果自己猜对了,他将缠斗胡不斩,等到引来外边几个同门合击,胡不斩必危!但如果他喝了,王天逸将放弃一切战斗的打算,不顾一切地往门外狂奔,爬也要爬出门外!

    看着胡不斩端起了酒碗,王天逸一颗心跟着酒碗升了起来。

    而胡不斩一样的紧张:他确实内伤严重,而且还中了毒!

    从一逃出之后,他并不知道自己捅了天大的娄子,跑去朋友家喝酒,没想到被那朋友下了毒,紧接着又被仇家围攻受了伤,这时胡不斩才知道自己已经被整个中原武林通缉了。他算来算去,只有唯一没有通缉他的沈家才有实力对抗中原的六雄,于是他打算逃出关外投奔沈家,所以戴了假发髻换了衣服一路北上。本来经验老到的他不会进城,但他中的毒和内伤太过严重,他需要药,所以他只好冒险进了青州,也是巧,正好碰到了甄仁才,他顺手抢了钱,便进了城:

    一切都还顺利。他在城里看了病,毒是寻常的毒药,内伤也不难治疗,抓完药之后,他特意找了这个待售的无人饭馆,给了掌柜一点钱求锅熬药,没想到,居然碰到了和他打过架的青城小混蛋!此刻,他知道这个小崽子意图十分明显,他在试探自己。

    只能这样做了!唉。胡不斩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哐酒碗被重重地撂在了桌子上,酒水泼了一桌子。王天逸的全身的肌肉瞬时绷紧了,心里紧张又兴奋:他果然不敢饮酒!

    没想到胡不斩却伸手抄起了小小的酒坛,笑道:用碗不过瘾,老子喜欢用坛子!就这一句话,王天逸的脸刷地绿了。

    那你请。王天逸强笑道,胡不斩不屑地朝他一笑,单手握住了小酒坛慢慢朝嘴送去,慢慢张开了嘴巴。

    王天逸的眼珠如同长在了那大大的嘴巴上一样,呼吸沉重了。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了,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会喝!不会喝!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王天逸盯住胡不斩嘴唇分神的一刻,胡不斩突然眼一瞪,一声暴喝,身体仍坐在条凳上,但长身一倾、长臂一圈、一甩,捏在手里的酒坛简直变成了一条破空流星锤,朝王天逸脑袋击来。

    快!,实在太快了!要知道胡不斩能把沉重的铁棒舞得如鸿毛漫天一般轻盈,这臂力是何等的惊人,现在他只捏着一个小小的酒坛,速度更是比铁棍快了数倍。

    王天逸只想着如胡不斩暴起动手,自己和他坐的距离刚好不可直击,若要动手他必然要先起身站立,没想到他手里多了个酒坛,身体尽力前倾,就正好可以打到自己了,绝对出乎王天逸之设想,故而没有防备,加之距离太近,又是坐着,仓促之下,感觉桌面上方突然多了一条狂飙黑龙,突风破空,直往自己面门扑来!

    哪里闪得开?!王天逸微微低头,啪嚓一声大响,酒坛砸在王天逸头上溅起了无数的碎片,在空中飘散。掌柜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胡不斩一击得手,却没有再动,因为王天逸稳坐不动,眼睛始终盯着自己。王天逸脸上都是酒水,一股猩红的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却映得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冷酷中揉着狂热,整张清秀的脸显得狰狞起来。

    胡不斩心里却是失望得很,他强运内力完成了这迅疾一击,但却是好看不厉害的绣花枕头。他原本希望王天逸会被这一击唬住,自己可以瞅机会杀掉他,但这个人看闪不开就硬挨了一坛子之后,却连动都不动!

    因为刚才的全力施为,胡不斩腹中又开始火辣辣地烧起来了,他强压着伤,瞋目大骂道:直娘贼!你算什么东西?能和老子平起平坐地喝酒?妈的,我现在想把你的头扭下来下酒!

    血流披面的王天逸静静地听完胡不斩的叫嚣,慢慢地他笑了,和着鲜血的笑脸让这狰狞又多了份不折不扣的诡异,他慢慢地说话了:别装了。这一击看起来利落却发力不均,你果然受伤了。

    最后一个字一出口,王天逸的笑容刹那间消失了,他鼻子皱了起来,牙齿紧咬,眼睛里全变成了寒光,一张血面顷刻间罩了一层冰面。

    他,大吼一声、起身、左手拔剑、猱身向前扑击。该是动手的时候了!王天逸很快,但胡不斩更快,因为他不用动,看着狰狞的王天逸要砍过来,他坐在那里,突然嘴一张,一道血箭喷了出来,正在冲前的王天逸猝不及防被喷了个满脸花。

    美酒没有封住王天逸的眼睛,但胡不斩这一大口血却喷得王天逸双眼睁不开!这黑暗只有一瞬间,不好!王天逸心里大叫,一瞬间足可以让人死七次了。果然就在这一瞬,身体前方劲风扑来,王天逸右剑还没拔出来,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他左手剑横封,右手收回横贴胸前。

    死守!黑暗瞬间的唯一选择!啪嚓一声巨响,胡不斩朝王天逸猛力推过去的桌子,被王天逸撞得粉碎。

    受伤的野兽更可怕,这次战斗是凶僧胡不斩的保命之战,他已经顾不得了,这搏命一战已经让他疯狂了,他的力道何等霸道,桌子虽然被长剑和胳膊搅碎,但力道仍然撞击着王天逸的身躯,他嗵的一声失去平衡朝后摔倒。

    等的就是现在!胡不斩一声暴喝,硕大的身躯如猛虎般冲开还在空中飘洒的木屑,好似在这俗世中生生开了一道地狱门。

    王天逸背后还在空中,胡不斩已经冲到身前,铜钵大的铁拳朝下猛击。这一拳无论打在王天逸身体的哪个部位,他都不可能再站起来。

    对于身体斜在空中的王天逸,不管他手里的剑如何挥动,胡不斩都有绝对的把握。你已经死了!胡不斩心中狠狠地浮现出了这句话。

    黑暗还没褪去,身体还在空中飘着,王天逸就觉得另一股风冲了过来,这次绝对是黑色的龙卷风,刻骨的冰冷,带着一股死亡特有的气息。

    呀!王天逸一声狂吼,用尽最大的力量,向着那黑色飓风中心,投出了左手长剑!他没有挥剑防御,而是投剑!弃剑!对于任何一个剑客而言都是自杀!

    江湖之中,有多少剑客死时还紧握着手中长剑,死都不放弃,更遑论把它如匕首一般地投出?谁会弃剑?很多人专门练的就是手力,为的就是剑在手!谁会弃剑?英勇的剑客想都没想过的问题!

    但是王天逸投剑了,狠狠地朝着身前投了出去。如果说王天逸吃亏就吃在没有防备胡不斩突如其来的吐血,那么胡不斩吃亏也就吃在没有防备王天逸突如其来的掷剑。

    瞬间!又是一个瞬间,虎跃扑击中的胡不斩猛然发觉一把锋利的长剑朝自己胸前凌空飞来。剑飞得快吗?不快。但胡不斩冲得比剑快!相向而动!所以这剑在胡不斩看来快得如射出的弩箭,更可怕的是距离太近,太突然。

    胡不斩若要拳毙王天逸,自己必然也要被这凭空飞掷的剑贯穿身体!他大喝一声,顿步扭腰,左臂生生格开了这一剑,大臂鲜血四溅!这暴风般的扑击变成静止防御的力道如此大,胡不斩闷哼一声,滚在了地上。

    另一厢,王天逸背后压碎了一张桌子,一边打滚,一边抽出另一把剑来,等他咬牙切齿地站起来,胡不斩同样在咬牙切齿地站起来。

    一个面部受伤,一个大臂受伤,却都是皮外伤,他们都仍有战力,强悍加上肉体痛苦毫无疑问产生的只有愤怒和仇恨。两人都站直身体,没有人说话,两人的目光绞杀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向对方传递着杀意,如野兽一般地对峙。

    天逸、天逸,在哪呢?快点。门外突然传来的喊声和少年的笑声打破了这森然的对峙。

    胡不斩红着眼睛对着王天逸咽了一口唾沫,突然转身就跑,他现在更靠近门口!王天逸握紧长剑,红着眼睛紧随其后。

    甫一出门,胡不斩就看到一个少年挡住了去路,这少年满是惊骇的神情因为他看到从这小店门里的阴暗中猛然冲出一条浑身鲜血的彪形大汉。胡不斩没有费力,迅疾冲出的时候,巨掌握住了那佩剑少年的小脸,只用身体的冲力就把那少年掼得飞了出去。然后身后传来了一声怒喝。那是王天逸看到同门被殴的愤怒。

    可是胡不斩不走运,刚扒开那少年便看见长街一头有七八个同样穿着墨绿长衫的少年,显然是王天逸的同门。

    他是胡不斩!他受伤了!围住他!王天逸边追边朝前面的几个同门大喊。他看到那里有计百连这样的四五个甲组弟子,不由得一喜。

    突然,太突然!计百连几个人正在优哉游哉地过来,哪里想到猛地蹿出这样一个活阎王,而他身后追着的王天逸更是狰狞,提着一把长剑,血流披面,喊人的声音都像鬼嚎一般。

    几个青城弟子都愣了,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丙组弟子第一个反应过来,抽出长剑对着疾冲而来的胡不斩,就是一阵乱刺,胡不斩连脚步都没停,身体一晃就一拳将他打晕了。

    第二个甲组弟子脸吓得苍白,抽出长剑不进反退,剑尖向下指去,紧张地准备摆一个经典的守势。胡不斩可没有耐心等你摆姿势,他做的只是飞出一脚,把他踢进了街边的米店。

    不过放倒三个弟子绝对需要时间,所以,王天逸用这一点时间追上了胡不斩,左脚重重地落地,身体因为冲力还在往前滑,脚下拉起了一溜黄色的土尘,一道雪亮的剑光破雾而出,疾砍胡不斩小腿。

    快!准!狠!一样都不缺。面对这样老练狠辣的快剑,胡不斩再也不能前跑,他向左弹跳而出,已然拉住了一个弟子,可惜这个弟子却是戊组的赵乾捷。说时迟那时快,胡不斩手一抡,赵乾捷就朝扭身扑来的王天逸撞了过去,王天逸怎能不接,他奋力抱住了赵乾捷,但胡不斩的力遭何其惊人,只听两声惨叫,王天逸、赵乾捷两个都成了滚地葫芦。

    但这样一拦却赢得了时间,剩下的计百连等四个弟子纷纷反应过来,摆好了架势,挡在了胡不斩前面。

    不要进攻!围住!他受伤了!王天逸大声招呼着远处的几个同门,捡起长剑又朝胡不斩冲了过去。

    那边青城弟子开始有章法了,胡不斩受了伤,又没有武器,面对手持利剑的青城弟子,左突右冲,但青城弟子遇到攻击就一个人防守,其他侧面和后面的人一起冲上去乱砍,胡不斩一转身,面对他的人立刻就退后了,这正是经典的围攻和防守,胡不斩还真头疼得很。

    王天逸不禁心下大慰,正在这时,异变又起:有三个青城弟子从巷子里冲出,领头的却是谭剑涛,他大声喊了起来:都闪开,以一敌多算什么英雄!我来独斗!闻听此言,王天逸怒得双眉倒立,他抓起剑,朝几丈远的战圈狂奔而去,大叫道:不可闪开!

    刚才有人报信给谭剑涛,说胡不斩受伤了,这等好事让谭剑涛欣喜若狂,他一路飞奔而来,老远就看到胡不斩被围在那里狼狈得很,哪里还有什么黑道高手的风范?不由得心里更坚定了独斗扬名立万的决心。

    他开口下令了,几个弟子自然以他马首是瞻,包围圈的几个人刷地散开了,而谭剑涛大吼着直取胡不斩。看到这一幕,王天逸还在跑着就不由气得大骂起来:他妈的混蛋!

    胡不斩看着包围圈一松,不由一喜,见有人直冲而来,势头倒猛,胡不斩微微冷笑,身形立在街心,纹丝不动。

    小心脚下!王天逸已经离战团只有十步,清楚地看清了胡不斩的每一个姿势,惊叫起来,但仓促之间谁能领会他的大吼。

    看到扑过来的谭剑涛,胡不斩嘴角泛起一声冷笑,脚一抬,一蓬泥土如一阵黄烟直扑谭剑涛面门,原来胡不斩早把脚尖微微插进土里,就等来这一下飞沙扑面。

    这本来是下三烂的把戏,但江湖厮杀不是校场比武,当你生命悬于一线的时候,只有活着才是真的,只有有效才是对的。而现在的胡不斩正如一头受伤的猛兽在垂死挣扎,虽然战力不如平常,但咬起人来更凶残,手段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飞沙扑面都被迫用上了。

    若是王天逸在此时此刻中了招必然立刻挥剑封闭身前,脚下则全力后退,因为现在有的是自己人做后援,自己一退,友军必然前冲攻击,也保住了自己安全。

    可惜谭剑涛慌乱之下仍然前冲,手里的剑还是画着原来的弧线向前斩去。胡不斩冷笑着踏前一步,左手猿臂一伸就握住了他持剑的手,猛地一扯,已把谭剑涛拉进自己怀里,接着右手抓住谭剑涛后颈,顺势一拉,谭剑涛的身体就扑的一声在空中被翻了个跟头,而他的右手还紧攥在胡不斩手里。只听咔嚓一声,谭剑涛的手脱臼了,长剑顺势到了胡不斩的手里,而谭剑涛的身体这才落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在谭剑涛的惨叫声中,青城弟子人人变色,两个人又围了过去想放伎重施,困住胡不斩。但此刻,胡不斩手上有剑了。他对着一个弟子冲了过去,只一剑就砍断了对方的长剑,又一转身,剑如闪电,砍人一个弟子的胸口

    弥漫的黄土、凄厉的惨叫、落花般的鲜血、地上受伤者的蠕动呻吟,突然间,这条青城弟子熟悉的长街变得如此陌生,还站着的弟子脸色变得煞白,大家的脚都不由自主地向街边躲闪。

    上!上!上!王天逸每冲一步,身后的路面就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从他背后看起来,好像他身后绽放了一朵朵的黄色莲花。

    这个家伙很麻烦!胡不斩想道。一低头却看到处于两人之间的谭剑涛正慢慢地爬起来,去吧!胡不斩一声大吼,一腿抡在正跪在地上的谭剑涛肚子上,谭剑涛马上如一枚炮弹般朝王天逸迎面撞了过去。

    吃一堑长一智,王天逸没有硬接谭剑涛。而是微微一侧身体,用半边身体挺了谭剑涛一下,丝毫没有阻止他冲击的脚步。

    胡不斩!王天逸大吼着攻了上去,和凶僧接战了!王天逸一来,战局为之一变,胡不斩嘴角不断地吐着血泡,剧烈的战斗已让他的身体难受至极。他不是用剑高手的对手,而且和善于用剑的人比剑,简直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王天逸凶猛、冷酷、闪电般的剑法已经在胡不斩身上划了一个口子,伤不重,但却已能最大限度地缠住他。

    胡不斩隔开王天逸一剑,故伎重施,又一口血吐向了王天逸面门,王天逸这次有了防备,头一偏,一蓬血全喷在了他肩膀上,趁着王天逸这一滞的一瞬,胡不斩完成了转身、发力、奔跑的全过程他再次转身逃窜!

    挡住!王天逸大吼起来,他是对着离他只有几步远的计百连两个同门喊的。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两个青城弟子,胡不斩眼眦欲裂,整张脸都扭曲了,他知道,这是决定生死的突围,所以胡不斩全身内力发动,猛力鼓起的肌肉哧地撕破了长臂的衣服,长剑高高举起,喉咙发出一声震天狂吼。眼睛血红地瞪住了挡住去路的计百连,发疯般朝他冲去,他打算不管另外一个弟子,拼死干掉计百连!

    胡不斩和王天逸都没想到的事情却发生了:看着这个山一般的壮汉砍瓜切菜般地打倒那么多弟子,没见过血的弟子们谁能适应?加上胡不斩满脸横肉打晃,浑身鲜血淋漓地直冲过来,像极了疯狂的野兽,计百连怕得全身都抽搐起来,脚步再没办法移动半步,猛地听到胡不斩那声绝望的嘶吼,抬眼看去,胡不l斩的巨脸已经到了身前,计百连不由自主地发声大叫,身体朝左侧长街边扑了出去,他闪开了!

    不仅是他,另外一个浑身哆嗦的弟子也下意识地闪向了另一边。

    胡不斩去路已开!胡不斩冲出重围!

    他妈的!王天逸破口大骂着从计百连两人身边跑过,他没有时间思考,他疯狂地发泄着怒气,并下意识地朝胡不斩冲去!

    胡不斩受了重伤,他已经告诉同门了,同门们应该奋勇围击才对,他刚才和胡不斩过三招的时候,是合击的大好机会,绝对能把胡不斩留下了,可是不仅没有一个人过来协同,包围圈居然自己开了口,愣是让已经吐血的凶僧跑了出去!

    街上的居民已经开始在街边探头探脑了,但看到的却是两个发足狂奔、鲜血淋漓的疯汉,如一阵风似的转过街角看不见了,只留下曼舞的土尘在街上飘荡。

    剧烈的运动让胡不斩肚子里一阵阵的热痛,身后追命的脚步声却步步紧逼,他没有喘息的机会。拐了个弯之后,一辆双马马车进入了他的视线。胡不斩大喜,朝马车车厢后门直冲而去,铁塔一般的躯体把整个车厢后部撞出了一个大洞,巨响声中,木屑乱飞,落足车厢里面的胡不斩毫不停步,反而箭步加速,直扑冲前。

    前面马车马夫刚听到后面大响,马车剧烈震动,惊异地回头,还没等他看清楚,车厢突然嗵的一声巨响爆裂开来,毒龙般的一腿从飞舞的碎片中昂然直进,正中车夫前胸。这个可怜人就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心急如焚的胡不斩剑光如电,在两个马臀上各削下了一片肉,马血飞溅中,马嘶如龙,两匹马同时受惊发狂,疯狂地朝前冲去。

    王天逸蹑着胡不斩,看他飞撞人车,竟也是一样勇悍无伦地跃入车厢,双脚甫一踏实马车木底板,就听耳边马嘶声大作,抬头看去就见一道白光从车夫位置上的胡不斩手中脱手而出,直飙自己前胸而来,原来这是胡不斩朝王天逸用力射出手中长剑。车厢能有多长?这么短的距离内长剑飞掷,王天逸骇得汗毛倒竖,大吼一声,仰头弯腰,身体朝后摆了铁板桥的姿势,掌中剑奋力上挑,当的一声火花四溅,被格飞的飞剑在车厢顶穿了一个孔。

    格飞长剑,王天逸正要竖腰,整个车厢都晃动起来,马车突然加速,王天逸只感觉车厢剧烈晃动起来,一个重心不稳,身体顷刻间摔出了车厢。但王天逸此刻心中追逐战斗的信念何等坚定,空中一个侧翻滚,左手奋力前伸握住了车板边缘。马车如同飞似的前进,王天逸哪可能站立?脚一着地,小腿以下都拖拉在了地面上,在这飞速的前进中,王天逸的身体成了犁,在青州的土路上开出了一条小渠,他只感到寻常柔软的地面变成了钢锉一般,土坷垃如透骨钉般射进骨头里。

    但王天逸根本没想到放手,他太犟了。

    呀呀呀!王天逸吼叫着,左手不顾一切地捏紧了木板的边缘,在这一拉之下,右手奋力竖起长剑,夺的一声,长剑钉进了车厢木板边缘,王天逸借着这个有力的支点,再一次挣扎着将自己的身体送进了车厢。可是,当他才刚刚跪在车厢底板上,还未完全起身时,胡不斩扑上来了。

    胡不斩没想到还没有甩掉这个追兵,愤怒的他扭身扑入了两头开气的车厢。

    看见胡不斩扑过来,跪在那里的王天逸第一个反应就是扳出长剑,但哪里来得及,对方的脚已经从下往上对着脸地踢了过来,幸亏此时是在晃动而狭小的车厢中,胡不斩无法使出全力。王天逸头一歪,那脚就凶狠地在头边飞了过去,只蹭到了耳朵。

    一心求胜的王天逸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顺势猛地抱住了自己头边的腿,大叫声中,猛地掀了起来,胡不斩硕大的身躯陡然失去了平衡,加上车厢颠簸,他一下子背摔在了底板上,

    王天逸好像着急得连站起来都来不及,他双腿发力从跪姿直接斜扑而上,挥拳朝躺在那里的胡不斩打去。

    但胡不斩何等老辣,他吼了一声,躺在底板上的他另一只脚猛然踢出,正中王天逸的肩膀,一下就把王天逸向上踹了出去。

    嗵的一声,王天逸一头撞碎了车厢上方的木板,但眼睛却还留在车厢小小的空间里。

    没时间考虑!没时间调整身形!能伤害对方就行!

    身体还歪在空中的王天逸一脚飞出,狠狠踹在胡不斩的大腿里侧,巨大的疼痛让胡不斩发出一声怒吼,身体横滚,借着这一滚,腿如铁棒一般扫中了王天逸的侧腰,王天逸如沙袋一般撞到车厢侧壁,在碎裂声中,车壁的木板突地向外凸了出去。

    但是王天逸站立起来了!双脚甫一踏实木底板,他便用最快的速度转过身来,看到一个黑影直冲自己面门倏然袭来。矮身!缩头!胡不斩一拳击空,车壁上立时又多了一个巨大的洞。

    闪得如此之急,王天逸都没来得及看清楚情况就缩腰低头,以至于他的发髻撞上了一个柔软的巨大物体。王天逸立刻意识到那是胡不斩的身体,连腰也不直,王天逸便全力地向上挥拳闪击,嗵的一声,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胡不斩下巴上。

    闷哼声中,胡不斩被王天逸躬身一拳打直了身体,撞破了车厢,一颗虎头全部露在外面。车厢里的王天逸一击得手这才抬起头来,看到对方胸前腹下门户大开,立刻右臂后收,对准对方小腹打出最狠的攻击。

    一声大吼,王天逸重拳轰出,但就听头顶大响,和着木屑泥土、一颗光头如铁锤一般砸了下来,前击王天逸的脑袋,发出当的一声。

    原来情势危急之际,胡不斩并不矮身缩头,而是直接面朝下,用头不计后果地撞了下去,这壮烈的一撞不仅破开顶板一个巨洞,更一击成功砸在敌人的脑袋上。

    凶僧如此狠戾的一击,直撞得王天逸头破血流,打出去的一拳也失了力道,双膝嗵地跪在了底板上。

    死!胡不斩弯腰举拳,作势就要朝王天逸的头搏命一击!恰在这时,马车似乎轧过硬物,本来就剧烈颠簸的车体直接跳了起来,胡不斩一个站立不稳,拳头便只打到半截,而王天逸却利用车厢这剧烈一跳,膝盖发力,腿弯一挺,跪着的身体竟然飞起两尺之高,王天逸借着这股力一脚飙出,重重踹在胡不斩柔软的小腹上。

    胡不斩只觉得本就带伤的小腹如火山爆发,这种痛苦无疑会减少胡不斩的战力,但却让他的凶性也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爆发出来,这杀气混杂着怒火立时冲塞了全身。一声怒吼,胡不斩右手一记抽击,狠狠打在了敌人的脸上,飞在车厢半空中的王天逸被打得如陀螺般在空中整整转了一周,嘴角喷溅而出的鲜血也如陀螺般画出一道红色弧线。

    不等王天逸脚落地,胡不斩就扑了上来,顺势两手掐住了王天逸的脖子,往外一松,轰的一声,半壁车厢都撞飞了,强风冲着木片如刀子一般割破了王天逸的脸。

    在扑面而来的狂风中,王天逸向前一看,面容立刻僵硬了,原来这被打得残破的马车在无人控制的惊马拉引下,正靠墙越来越近。用不了多长时间,王天逸就算不摔死也会被马车和墙壁挤得血肉模糊,而胡不斩也立刻发现了这一情势,双手立刻用力抓住王天逸的上半截身体,奋力往外推去!

    就在这生死存亡一刻,王天逸白眼翻回来变成黑眼珠的时候,他猛地一把握住了胡不斩的胳膊,而那里正是胡不斩有剑伤的地方。啊!胡不斩惨叫起来,因为王天逸的拇指生生地插进了那肉里的血口子。

    伤口撒盐是最疼的吗?若有人折磨你在一炷香之前受的新伤呢?

    剧痛!胡不斩狂吼!王天逸狂吼!

    胡不斩眼赤如血!王天逸眼赤如血1

    胡不斩面目扭曲!王天逸亦是面目扭曲!

    两人都红了眼,他们早已不知生死为何物。

    轰隆一声巨响,那马车被车厢里激斗的两人早已打得破损不堪,加上惊马的狂拉,整个车体轰然一声四分五裂,只剩下两匹惊马带着几条木头狂奔而去。

    大大小小的碎片在巨大的惯性下沿着道路四处翻滚,漫天黄土,好似路中央升腾起一团巨大的黄雾。黄雾慢慢变薄了,路人却惊奇地看到中间两个人影缓缓蠕动,大家好奇地聚拢过去,但一看清这两人的模样,都惊得连连后退。因为他们现在看起来委实可怖破碎的衣服、满身满头的血、狰狞的表情、血红的眼睛都如地狱的恶鬼一般!

    马车破碎时碎片撤了有三丈远。而王天逸他们也滚了最少有三十步,都是肉体凡胎的血肉之躯,当王天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的时候,感到身体都要零散掉了。当他呻吟着抬起头来的时候,透过薄薄的尘雾,二十步远的地方,一个巨大的身影同样在缓缓挺立起来。王天逸的牙齿咬住了嘴唇,胸膛里发出低沉的吼叫,他拖着破碎的衣服朝敌人走了过去。

    果然胡不斩也向他慢慢走来,王天逸笑了起来,露出了被鲜血染红的牙齿,这是一种野兽看到猎物时候的笑。

    开始两个人是走,一瘸一拐地走,每走一步都有呻吟声传来,到了后来,越走越快,因为想跑却跑不动,便只有拖动脚移动时在地上的划痕越变越长,呻吟声也变成了咆哮。

    终于只有几步远,王天逸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立起来的眉毛、脸上的血迹、狼一样龇出的牙齿,当然还有一对浸透了仇恨的红色眼睛。

    胡不斩慢慢地提起了拳头,王天逸也慢慢地提起了拳头,他的头来来回回地打着摆子,好像是个傻子一样,又好像那头重得连脖子都顶不起来了,但是他还是朝上挥去了拳头。

    好无力的一拳,歪歪扭扭都算不上,因为那拳不是打出去的,而是送出去的,连蚊子都打不死。但那黑影却突然对着王天逸倾倒下来,王天逸摇摇晃晃地转动着脑袋,看到肩膀上多了一个光头,然后脖子一热,腥味扑鼻而来。

    胡不斩昏过去了。

    王天逸也昏过去了。因为靠在他身上的胡不斩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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