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学 > 武侠小说 > 《错花图》在线阅读 > 第三章 连环杀局

第三章 连环杀局

    苏小英本来以为一梅会大发脾气。然而一梅只是不停地重复,喃喃道:实在太奇怪了,实在太奇怪了

    苏小英叹了口气,道:你磨破嘴皮都没用,谢传礼已经死啦。你得提防下一个才好。一梅道:这怎么提防?只不过一阵浓雾,人就死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小英道:倘若知道怎么死的,他还会死么?

    一梅不禁气起来,大声道:你少说风凉话!这一个怎么死的不知道,下一个还怎么提防?你说!

    苏小英笑道:等把他怎么死的查明白,半勺山庄,老早被灭门了。

    一梅不禁一怔,灭门这两个字,突然让她出了一身冷汗。不错,一梅安静下来,轻轻叹了口气,道,凶手不但要将谢家灭门,用的手段,还是一个一个,慢慢地来。

    苏小英想了半天,忽然压低声音,问道: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

    一梅陡然抬头去看他,突然扑将过去,抓住他的手臂,连声问道:你想到什么?你想到什么?

    苏小英哈哈笑了起来,道:想到什么呀?我就是问你觉得奇不奇怪哎哟,你干什么拧我

    一梅将手拿开,喜滋滋地道:得了吧,苏小英,你快说。

    苏小英微一笑,缓缓地道:你在大厅里的时候,我在山庄里走了走,我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下人出来,给我指路。我们进庄的时候,仿佛没看见什么人,可是,山庄里并非没人,相反,这里处处都有暗哨。

    一梅沉吟起来,嗯了一声。

    苏小英道:照今天来看,凶手简直就像一个无形的影子。避开了这么多暗哨,也避开了正厅外层层的守卫,杀了人以后,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实在太快了,难道世界上真有土遁不成?

    一梅遽然一惊,脱口道:你怀疑

    苏小英道:这么推断出来,最有可能杀人的,是你、谢远蓝和谢三哥,你们杀了人,站在原地,也不会有人怀疑。正厅外面围守的那一群人,嫌疑也很大。

    一梅道:自己人做的,我也曾经想过,但是谢远蓝当然会挑最可靠的人守在近处,正厅外最近的一层,除了谢传乐、谢望农,就只有风总管和几个首领,何况,他们再外面还有一层人,怎么动手脚?

    苏小英想了半天,轻叹道:你说得不错。既然谢远蓝让谢三哥守在厅内,自然是极其信得过他。一梅,人不会是你杀的吧?

    一梅一呆,随即咬牙切齿起来,叫道:苏小英!你找死么!

    苏小英道:好吧,你知道不是自己杀的,你是我老板娘,我也只好相信你了,可是谢远蓝白天才见到你,他为什么一下子就这么信任你?

    一梅道:他付给我一千两黄金。

    苏小英摇头道:你是一个杀手,跟他们家有仇,谢传书身上的剑伤很像你的剑法,谢远蓝为什么还出巨款请你?你还记得谢远蓝说过的么?他说谢传书死的时候,严加防备,可惜还是死了,说不定那一次跟这次相仿,谢远蓝心里八九不离十,已经肯定是自己人做的了,所以才如此相信你。

    苏小英又道:说不定,谢远蓝请你,不单为了保护谢传礼,是想一举将凶手抓到,可惜凶手这番不用剑了,用的是这么一个古怪法子。

    一梅悚然道:倘若按照你的推测,凶手能在谢远蓝面前,轻轻松松,一剑杀人,那么凶手的剑法,真是比我原先想的还要高明。

    苏小英笑着揭穿她,道:你心里想的是,应该比自己高明吧?

    一梅这次没有生气,神态严肃。

    苏小英道:我总觉得谢远蓝一定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

    一梅叹了口气,道:不错。谢远蓝说,自己没有跟人结仇,但是,他猜测送花笺的人,就是修练错花图的人。凶手明知会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还要灭谢家满门,这个仇恨真是比天还要大。你说,跟别人结下这种仇,竟然还会不知道么?

    苏小英猛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陷入了沉吟,过了良久道:凶手前来报仇,为什么他特地要在花笺上题下错花图的小诗?难道就是为了告诉谢远蓝,他是炼过错花图,武功才一日千里的?

    一梅道:这个好像没有必要吧说着一顿,道,苏小英,那就是说,说不定报仇这件事情,本身就跟错花图有关系。

    苏小英道:这件事情越想越觉得复杂,阴气森森的。都是你不好,见钱眼开,到时候我们别也被凶手一起算进去了。

    一梅忽然打了个寒战,随即跳了起来,大声道:我怎么见钱眼开了?我怎么见钱眼开了!苏小英脸上忽然露出了恐怖至极的表情,两只眼睛,直直盯在了一梅身后。

    一梅身上的寒毛陡然之间,刷地全部竖了起来,她的胆子一向很大,然而这时,她竟然不敢转头,她的右手握到了含光的剑柄,刹那,心中腾起一股勇气,猛地转过了身子。

    可是后面哪里有东西?

    再转过来的时候,苏小英已经笑得捧住了肚子。

    苏小英一梅愤怒地尖叫起来。

    苏小英笑吟吟地道: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倘若你后面真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我还会这么呆着?早就把你拉过来了。

    一梅怒气冲冲的脸,忽然之间凝住了,她仿佛有些局促,朝苏小英看了一眼。

    苏小英哼了一声,道:你别不好意思了,你早就看上我了。

    一梅想了想,道:不错,只可惜你稍微穷了一点。

    苏小英满不在乎地道:穷又怎么样,你不是挺有钱的么?

    一梅不禁一愕,道:苏小英,你就是那座比我更高的山啊!

    第一张花笺传到半勺山庄的时候,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几日以后,谢传婳的车马一行,停在半勺山庄的门前。服侍她的丫环在马车前面唤了好几声,都没听她答应,谢望衣亲自上前,掀起了车帘,只见长姊端端正正坐在马车之内,只是心口一片殷红,面目青黄,已经气绝多时。

    第二张花笺送到的时候,谢远蓝做了极其详细的部署,山庄的每个人都自信,即便号称剑法第一的无忧楼主,都不可能得手。可惜在众目暌暌之下,谢传书轰然倒地,死了。

    只相隔数天,谢传礼又在重重防卫下,莫名其妙地死在一片浓雾之中。然后那花笺又到,写上了谢传乐的名字。

    惨事接二连三,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使得人还要继续死,血还要继续流。半勺山庄里仍旧很平静,不过苏小英已经嗅出了里面弥漫的惴惴气息。

    太阳很好,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简直舒服极了。那只小小的黑狗刚刚洗了个澡,正懒洋洋地晒在太阳下面。黑狗并不知道它的主人已经在昨天去世了,狗虽然很有灵性,但是它的感情,毕竟不如人一样深刻。

    风总管刚刚为它洗了个澡,然后他的泪水不自禁地掉了下来,直到看见一梅与苏小英,还不能自己地哽咽着。

    董董姑娘风总管将身子一扭,举袖掩起了脸面。

    一梅已经知道这位总管总是有点儿娘娘腔,见他独自一人流泪,不禁叹了口气,问道:现在在给你家二少爷、三少爷封棺,你不去看最后一眼么?

    风总管已经拭去泪水,放下袖子,露出一对红红的眼睛,他黯然摇头道:小人见不得那种场面,昨天二少爷吩咐说,要给老黑洗个澡,小人想,这是二少爷最后的吩咐说到这里,他热泪盈上,差一点又要哭起来。

    一梅只好转移了话题,随意道:你家二少爷挺爱这狗啊。

    风总管长长叹了口气道:二少爷是个重情的人说到这里,语音再次哽咽起来,简直不能克制,他忍了半天,掩面低声道,董姑娘,小人无礼,先告辞了也不等一梅反应,急急走了。

    苏小英道:这个风总管好像跟谢传礼感情不错。

    一梅道:谢传礼这个人,似乎是不错。她一边说,一边瞧见谢望衣朝这里走了过来。苏小英,我说,咱们还是走吧,一只狗有什么好看的。苏小英也朝谢望衣瞥了一眼,笑问道:你怕了?

    一梅道:本来是不怕的,只不过昨天出了这样一件事,我现在怎么好意思跟她打架?还是先避一避比较好。

    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挪步子,谢望衣已经叫住了他们:董一梅!

    一梅只好不动了。谢望衣穿着一套索衣裳,这种素白的衣裳越发显得她神情很憔悴。其实不论是谁,家里发生这种惨事,脸色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一梅问道:你有什么事么?

    谢望衣冷冷地看着她,忽然道:我一直没有找你报仇,你知道为什么?一梅道: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谢望衣道:含光剑杀死了他,可是杀死他的其实不是含光,而是你含光剑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一梅微笑道:你这个比喻挺好,我也是一个工具,你想要打听谁买我杀了乌衣峰?

    谢望衣冷冷地看着她。一梅微笑道:有些事情,其实还是不要知道得好。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往往过得最无忧无虑了。

    谢望衣眼睛里露出一丝怨恨,她缓缓道:他死去的那一刻,无忧无虑的日子,就已经结束了。

    一梅向她看去,谢望衣冷哼了一声道:倘若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就告诉你这个山庄里我所知道的一切,这个交换,你觉得怎么样?

    一梅笑了起来,道:这个交换真是不错!你简直太聪明了!用你家仇人的线索,来换你的仇人的名字,算来算去,都是你的好处。

    谢望衣冷笑道:你不换么?

    一梅想了想,道:倘若你一定要换,我勉为其难,就跟你换了吧。不过我心里觉得,那个人的名字,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谢望衣没有作声,只看着她。

    一梅叹了口气,道:雇我的那个人,也是一个女人,姓柳,名叫柳杏杏。你认识她么?

    谢望衣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一梅道:据她说,乌衣峰搞大了她的肚子,却对她始乱终弃,所以她要报仇,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苏小英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大忍心再看谢望衣的神情。谢望衣确实是一个很痴心的女人,可惜痴心的女人等待的对象,却不一定也是坚贞不二的。这时看到谢望衣的人,都会觉得她仿佛已经站不住了,不过,谢望衣最终还是回转了过来,她的脸色极其难看,整个人却镇定了下来。

    好吧,她道,你想知道什么?

    一梅有点儿惊讶地打量了一下她,道:我想知道,错花图跟你家有什么关系?谢望衣道:我不知道。

    一梅道:你答应过要告诉我,难道想抵赖?

    谢望衣道:我只答应你,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你刚刚说的那件事,我不知道。苏小英一直没有吭声,这时忽然插嘴道:那么,说说你的家人吧,比如你刚刚去世的二哥。

    谢望衣道:我二哥性格内敛,跟人交往不多,他虽然是事实上的长子,家里的生意却一直由三哥在管,他也不大在乎。

    苏小英问道:你二哥是一个重情的人么?

    谢望衣忽然有点儿奇怪,看了苏小英一眼,却道:不错,他曾经喜欢一个丫环,那个丫环只不过是他房里做粗事的,后来他们的事被他母亲知道了,那个丫环羞愤之下上了吊。从此以后,二哥再也没有喜欢过别的女人,也没有娶妻。

    一梅忽然觉得好笑,暗道,原来他们家的人都是一样。但是这么一想,又不禁有些黯然。

    谢望衣瞥了一眼老黑,道:这只狗就是那个丫环从前养的狗生的小狗,二哥一直很宠它。

    苏小英问道:你为什么把他的母亲称为他的母亲,你们不是一母同胞?谢望衣冷冷一笑,道:我家五子三女,没有两个人是一母同胞,我父亲娶了十七位夫人。

    一梅讶然。不过有钱人家,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梅问道:那么,你还有一个姐妹?

    谢望衣忽地叹了口气,道:还有个妹妹,只不过唉,几年前就嫁人了,从此就没了音讯。

    苏小英问道:山庄的两个总管武功都不错,怎么肯留在这里做事?谢望衣道:谢总管当年挑了岐山十三寨,自己受了重伤,被人追杀,是我父亲相救,谢总管为了报恩,留了下来;至于风总管,他的武功虽然不及谢总管,但是做事细心勤恳,我父亲也很看重他。他十多年前就来山庄做事了,跟二哥最为要好。

    一梅问道:花笺的事,你觉得有什么疑点么?

    谢望衣道我想不出谁跟我家有这么大的仇。

    一梅问道:你想不出?谢望衣道:想不出。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二哥是怎么死的,我们已经查出来了。

    一梅瞪大了眼睛,道:怎么死的?

    谢望衣道:是中毒。一梅问道:什么毒,怎么中的?

    谢望衣看看一梅,淡淡道:不知道。

    三月十七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离花笺指定的三月十九,还有一天,十二个时辰。每个人都在希望时间慢慢地过,因为每度过一刻钟,离危险就近了一分。

    我觉得,一梅望着窗外夜空,叹了口气道,谢传乐也不会幸免。我的直觉一直很准,我想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苏小英道:如果人人都这么想,谢传乐就死定了。

    一梅一怔,叹道:你说得不错。

    苏小英笑了起来,道:你很少做这么窝囊的生意吧?

    一梅道:我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窝囊的生意。尤其看到谢传礼在我眼前死的时候,简直就像一只手在我脸上打了个大大的耳光。

    苏小英道:你得回忆一下,他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一梅道:我已经想了好几遍了:他吃过的东西,我们大家都吃过;喝的茶端上来,是没有顺序的;如果一定要说,他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那就是在下午的时候,那只黑狗曾经跑了进来,他把狗抱了一抱。但是他在死的时候,黑狗并不在。倘若说那阵浓雾有毒,大厅里面四个人,却又只有他一个人死了。

    苏小英想了想,道:凶手不但剑术高超,连下毒的功夫都很厉害。事到如今,有一个法子,或许还能试试一梅听苏小英将法子说完,登时张大了眼睛,然后跳了起来,叫道:咱们去找谢远蓝!

    苏小英在后面一把抓住了她,道:等等。

    一梅转过身,疑惑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苏小英笑道:这事若成,你嫁给我做老婆怎么样?

    一梅一脚就踹了过去,大声道:你这个老没正经的家伙!苏小英哈哈大笑,跟在一梅后面,一起去找谢远蓝。

    半勺山庄的正厅,已经变成了灵堂。

    天色黑下来,灵堂里的长明灯幽幽闪烁。漆黑的棺材,沉重的白幡,让人一看就能起一身鸡皮疙瘩。谢远蓝却已经在这个灵堂里呆了整整一天,这一天里,他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吃,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的双鬓上不知何时,起了白霜。

    白发送黑发,人生大不幸,何况他几天之内,就死了三个孩子,何况死亡的威胁,还深深笼罩在半勺山庄的上空。

    谢远蓝背转着身子,盯着前面的棺材,他仿佛已经站了很久,他仿佛已经快被哀伤击倒。一梅与苏小英走进去的时候。他也没有回头。但是他居然很准确地叫出了一梅,他道:董姑娘,你来了。

    一梅微微一怔,道:是。

    谢远蓝轻轻叹道:如今,你可还有好的法子么?

    一梅道:假如你可以告诉我一件事,或许我就还有一个法子。

    谢远蓝缓缓转过身子,向一梅看过去,看了半晌,然后他问道:你想问什么事?错花图。一梅也盯住了他的眼睛,问道,你跟错花图,究竟有什么关联?

    谢远蓝登时默然。他的脸色极是疲倦,良久方长叹道:这件事一定与错花图大有关联,我也知道这一点,但是,我确实不知道我跟错花图有什么关系。

    一梅不禁一怔,问道:当真?

    谢远蓝极断然地道:我怎么会拿我孩子的性命当儿戏!

    一梅惊愕至极,她在看谢远蓝的眼神里,忽然有一点悲哀:如果他说的确实是真的,那么这个灭门之祸,却是来得不明不白!

    一梅只好道:三月十九那一天,我们换个地方看住你的四少爷。

    谢远蓝问道:哪里?一梅道:在一个空旷的空地上。

    谢远蓝脸上显出黯然的神色,他缓缓道:上一次,就是在空地上,我原来以为,四下能见,重重包围,已经十分安全,可是传书还是

    一梅道:这一次不一样,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谢传乐,除了我说着向苏小英指去,道,和他。

    谢远蓝一怔,问道:我也不行么?

    一梅道:你也不行,你只能远远看着。

    谢远蓝沉吟片刻,道:董姑娘的剑术,我信得过,可是这位苏公子苏小英微笑道:我不是公子,我就是董姑娘的帮工,倘若庄主信得过我,那才叫怪事。不过,庄主既然在旁守候,若凶手出现,赶来相救一定来得及;若凶手不出现,像上次这般鬼影子都没一个,庄主就算在令公子身边,也没什么用处。

    最后一句话像鞭子一般,抽到了谢远蓝的心内,他脸上肌肉一抖,过了一会儿,才道:好,那么,这番就全仰仗二位了。

    一梅心中忽然一沉,觉得肩上仿佛刹那间背上了千斤重担。

    从灵堂出来,苏小英微笑着对一梅道:我怎么瞧你挺别扭的。

    一梅嗯的一声,问道:你说万一谢传乐也死了,那一千黄金我还拿不拿呢?要是照拿,太不好意思,要是不拿,我不是白忙活了?

    苏小英道:你忙活啥呀,你就是陪着守了半个晚上的夜。

    一梅道:你说得也是。要不然这样,如果事情不成,他已经给我的三百黄金,我就不退了,剩下的我也不收了,你看怎么样?

    苏小英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这些话给谢远蓝听到,不用传花笺,他当场就死了,全身没有一点伤痕,连中毒都不是,最好的大夫跟仵作都查不出来,原来他是气死的。

    一梅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们在外面混,吃饭睡觉,哪里不需要钱,多赚一点难道不好?

    苏小英道:当然好。对了,这三百黄金有个极好的用途!

    一梅奇道:什么?

    苏小英一本正经地道:你要嫁给我的时候,就做你的嫁妆。

    一梅忽然不吭声了。苏小英奇道:怎么?好不好你说一声啊。

    一梅道:苏小英,我遇到你,一定是前世欠了你的债。

    一梅与苏小英选中的空地,是半勺山庄用来操练护院的广场。这片广场地面整得很平,四处开阔。一梅在看到这块空地的时候,就很坚定地认为,倘若谢传乐在这里还能莫名其妙地被杀,那么凶手一定不是人,而是鬼。

    从三月十八的亥时起,一梅、苏小英就与谢传乐来到广场的中央。谢远蓝、谢望衣、谢三哥。还有风总管,带着几十个精干人手,在广场四周围成了一个圈子。林立的火把将整个广场映得很亮,在黑夜中瞧起来,这地方就显得格外开阔。

    谢传乐额头上被一梅刺中的地方贴了一块膏药,他的脸色呈现出灰白的状态,使得他这个人看起来很可怜。谢传乐不像他的二哥这般洒脱,虽然他安安稳稳地盘膝坐在蒲团上,但是他的手似乎找来找去,也找不到摆放的地方。

    苏小英的暮雨剑握在手里,他正用一块白色的粗布擦拭着剑身上的那个缺口。不用紧张,苏小英一边擦着,一边缓缓道,三月十九才刚刚开始。

    嗯。谢传乐抬头向他看了一眼,勉强笑了笑。苏小英也微微一笑,手里的动作没有停,却低声问道:你觉得凶手是谁?

    谢传乐的嘴唇一颤,道:我我要知道是谁,那不就万事大吉了么?苏小英道:倘若凶手就是你们庄子里的人,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是谢三哥、风总管、谢望衣,或者干脆就是你父亲?

    谢传乐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话,一时张大了嘴巴,竟然说不出什么。一梅皱起眉头,道,小英,谢远蓝也可疑么?

    苏小英摇头道:我不知道。据你所说,神风快剑名气很大,谢传书的那一剑真是他刺的,也未可知。

    谢传乐回过神来,叫道:我父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苏小英道:我只不过猜猜罢了。

    一梅道:当爹的要杀自己的孩子,这不大说得通吧。

    苏小英缓缓地,仿佛不经意地道:什么事,都难说得很。

    他这话,在这种黑夜里头,空旷的广场上,听起来显得十分阴森。谢传乐打了个寒战,却强自镇定地道:决不能够!我父亲一向疼爱我们几个,他为人也很端正,广做善事,莫说附近农家,就是甘淄城里也有许多人得过他的好处。他要是凶手,那可真是疯了。

    苏小英微微一笑,问道:你父亲妻妾众多,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一房?谢传乐脸上忽然显出一丝尴尬,问道:你问这个干吗?

    苏小英晒道:随便问问。

    倘若放在平时,听到这种无礼的问话,谢传乐即便不上去动手教训,老早也拂袖而去了。但是这时命悬一线,他本来就紧张得要命,便有一种错觉,觉得什么都老老实实地回答,活着的希望就能更大几分。

    于是谢传乐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新进门的当然更讨我父亲喜欢,向来向来就是这样的

    一梅冷笑道:喜新厌旧。

    谢传乐脸一红,低声道:他什么都好,就是就是喜欢女人

    苏小英忽然疑心大起,抬头对一梅道:谢远蓝硬叫你留在半勺山庄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心怀不轨?

    一梅见他神情严肃地抬起头,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紧要线索,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句,气得差点想跟他拼命。

    谢传乐扑哧笑了出来,道:这怎么会呢?我父亲喜欢的女人,相貌身段,都是第一流的,董姑娘只怕还差一截。

    一梅顿时大怒,暴跳如雷道:你找死!

    苏小英心里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擦拭自己的暮雨剑,一边擦,一边觉得谢传乐这个人,功夫不怎么样,胆子真的很大。

    一时天亮。几个下人端来了热水饮食,搁在离他三人十数步外。

    一梅将早饭取来,一看十分简单,是一锅粥,也没有酱菜,那粥里已经放了盐、猪油这类佐料,按照一梅的吩咐,馒头也没整个的,全掰碎了混在粥里搅成一团。一梅盛起碗粥,正往嘴边凑去,忽然一只手挡住了碗盏,她抬头一看,苏小英接过了她的碗,缓缓道:小心。

    一梅道:难道不吃饭么?

    苏小英道:饭当然得吃,我先吃,过得半个时辰,如果没事,你们再吃。一梅道:凭什么你先吃?我就是喜欢吃热的,我就是要先吃。

    苏小英觑她一眼,冷言冷语地道:举案齐眉你知道不?你做老婆的,应该把饭碗端到我面前,请我先吃,这是规矩。

    一梅气急败坏道:我什么时候是你的老婆!

    苏小英淡淡道:没有成亲的老婆也是一样。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把碗置到唇边。一梅伸手去夺,这一伸手,手掌可以化作十六种变化,每一种都能够截下饭碗,然而她的十六种变化,全部被苏小英的左手拦下,那粥已经喝到了他的嘴里。

    一梅怔怔看着他,忍不住道:喝一口就好了。

    苏小英道:如果真的有毒,喝一口已经会死,多喝少喝,有什么区别。一梅跳了起来,双手叉腰,大声道:我叫你喝一口,你就喝一口!啰里啰唆!你下个月的工钱不想要了?

    苏小英只好不吭声了,放下粥碗。

    谢传乐有些目瞪口呆,悄悄问苏小英道:她究竟是不是你老婆?她给你工钱?苏小英悄声道:没办法,我惧内。

    过了半个时辰,苏小英流转内息,畅通无碍,对一梅道:粥没问题。谢传乐松了口气,正要再盛起粥来,苏小英一把拦住,冷冷道:你干什么?

    谢传乐一愣。一梅道:你找死?就用那只碗吃!

    谢传乐顿时醒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天过得十分平静,午饭,乃至晚饭,都没有问题。当夕阳散发出美丽的红色光辉时,苏小英抬眼望了望天际的晚霞,只见晚霞下面,一行归乌正往半勺山庄附近的小山后头飞去。

    苏小英忽地一笑道:倘若今晚有个意外,这就是最后一次看见夕阳,你怕不怕?他虽然一个人抬头望天而说,谢传乐却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一颗心不禁深深地沉了下去,然而嘴上却不肯泄气,道:不怕!

    苏小英与一梅相望一眼,都没有说话。

    暮色四合,入夜总是很快,广场附近又一次燃起了无数火把。谢远蓝站在圈外,凝神盯着儿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谢三哥右手一直搁在剑柄上面,他却在看谢远蓝,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风总管站在他附近,问道:你叹什么气?

    谢三哥道:四少爷会死么?风总管喃喃道:不会。

    谢望衣独自一人,站在后面,她也正望着广场中心的弟弟,晚风吹起了她的衣衫,发出沙沙的声音。

    子时已过!那子时的更鼓当当当在广场外回响。打更的人仿佛也很兴奋,比往常多敲了十来次。

    然而苏小英站了起来,举手让人仍旧不要靠近。一直到丑时三刻,他才长长松了口气,对一梅道凶手没有来。一梅道:人没有死。

    广场外有些轻微的骚动,轻松笑语,苏小英却忽然皱起眉头。

    一梅问道:你觉得还会出事么?

    苏小英问道:花笺失约,江湖上的惯例,凶手会怎么样?

    一梅道:如果凶手极其自负,一次失约,就得放弃报仇:如果非报不可,就会再传一次花笺。

    苏小英道:那我们岂不是不能离开这里了?一梅道:瞧着办吧。

    谢传乐这一辈子,都没有洗过这么舒服的澡,吃过这么开胃的早饭。三月二十这一天的朝阳,是他所见过最耀眼、最明媚、也是最难忘的。不仅是他,整个半勺山庄都被一种欢欣所振奋,甚至使得前面已经死去的人,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然而谢远蓝并没有现出特别的兴奋之情,他甚至没有道一声感谢,但是他亲自接过丫环送上来的茶水,奉到一梅面前,然后又奉给苏小英。

    一梅满不在乎地端过来一饮而尽。苏小英微微一笑,替自己,顺便也帮一梅说了声不敢。

    谢远蓝问道:苏公子手中这把剑,可是三百年前大师怿熷所铸,首杀书圣彤梓,被称为暮雨的古剑?

    苏小英微笑道:不错。

    谢远蓝眼中顿时现出肃然的神光:传说暮雨剑后留传楚州苏家,苏家琅玕剑法天下无双,据称能够与水真鸿惊月剑一争上下,苏公子想必就是苏家后人?

    苏小英愕然,道:什么,苏家?

    谢远蓝奇道:苏公子难道不是么?

    苏小英一瞥眼间,忽然感到一梅狐疑的目光恶狠狠地射了过来,急忙道:我虽然也姓苏,可是我跟苏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说着加重语气,赌咒道,真的没有!谢远蓝不禁莞尔,道:旁人恨不得拉一个显赫的身世,苏公子倒像沾上会倒霉似的。

    一梅鼻子里哼了一声,转头向谢远蓝道:庄主,琅玕剑法与惊月剑法,二十年前好像都失传了。

    谢远蓝叹道:不错,都是因为错花图一事唉。

    一梅道:庄主,你请我们来商议什么大事?总不能就是闲聊吧。

    谢远蓝站了起来,道:我谢家经商数代,小心经营,产业积累至今已然不小,在下说句不客气的话,江湖之中,能在我谢家之上的,也只有雕梁小楼了。一梅晤的一声。

    谢远蓝道:在下愿把家产的三分之一,赠给董姑娘。

    一梅登时睁大了眼睛,呆了片刻,才叫起来:你说什么!

    谢远蓝叹了口气,却平静地道:花笺此番虽然失约,但是凶手一日未除,凶险一日不去,我也不能完全安下心来。

    一梅哦的一声,冷笑道:你以三分之一的家产,买我给你寻找凶手?谢远蓝道:不错。

    一梅冷笑道:生意就是生意,你平白无故,说个赠字干什么?

    谢远蓝静静一笑,道:我原来以为这样说能显得客气一点。

    一梅道:这是笔大生意,我们双方都要准备一下,才能决定做不做。

    谢远蓝道:董姑娘要准备什么?

    一梅道:这么大的生意,我从来没有做过,所以要好好地想一想;至于庄主,你得把你的家产盘点盘点,算算总数,万一将来你忽然觉得三分之一太多,后悔了,把财产隐瞒起来,我岂不是很吃亏?因此你现在就得明白告诉我一个数目倘若双方都觉得行,那自然最好;倘若谈不拢,生意不在仁义在,咱们也不会起矛盾。

    谢远蓝道:董姑娘算得很是清楚。

    一梅道:我一向最擅长算账。

    谢远蓝道:既然这样,明天一早,我就给姑娘一个数目如何?

    一梅道:成,明天我答复你,做不做这笔生意。

    苏小英轻轻拉了拉一梅,凑到她耳边,悄声道:你真的要接这笔生意?这笔生意难做得很啊。

    一梅叹了口气,也悄声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么一大笔钱,难道你不心动?

    这个苏小英想了想,道,我也有一点心动。

    一梅道:不心动的,那还口斗人么?

    苏小英道:倘若真的能赚回这么一大笔钱,你一个人怎么管理?们还是快点成亲吧。一梅笑眯眯的,伸手在他手臂上狠狠拧了一把。

    谢远蓝咳嗽了一声,道:我现在就将庄内账房一起召集起来,务求明日给董姑娘一个交代。一梅点头道:好。

    谢远蓝起身而去,几步走到门边,外面忽然闯入一个下人。这人奔跑得十分惶急,一头>中了进来,眼睛仿佛已经找不到目标,紧紧盯着屋内一个不知名的所在,用十分尖锐的嗓音,结结巴巴地叫道:不不好了!

    谢远蓝的一颗心霎时之间,重重往下一压,却还能沉住气,低声道:怎么回事?那下人脸孔灰白,全身都剧烈颤动,道:四四

    谢远蓝打断他,厉声道:四少爷出事了?

    那下人拼命摇头,道:不不不是

    谢远蓝心中大宽,声音也缓和起来,道:你慢慢说。

    一梅与苏小英相望一眼,一起看着那下人,只见他一边拼命摇头,一边用万分惶恐的声音道:不不是四少爷一个人五五少爷死死在

    谢远蓝全身一抖,脸色变成比铁还要青,恍然之间,好像站不稳身子,一梅将眉头一皱,再看时,他已经不见踪影。

    屋子外一股血腥气冲鼻而来,令人作呕,只见长长的血迹从屋内一路淌到门外,流下台阶。

    门口有一堆打碎的瓷器,混杂着香甜软糯的点心,风总管就站在瓷器、点心旁边,他的脸色也变得惨白惨白,语无伦次地道:小人小人送茶点五少爷要跟四少爷在一起小人不知道

    谢远蓝双膝发软,却一把掀开了门帘。腥气扑鼻,只见谢传乐与谢传诗两个被一柄长剑贯穿,紧紧钉在墙上。谢传乐被钉在外,胸上插着的利剑,只剩下一个剑柄,还露在外头。

    他双眼大睁,表情凄厉。死透的人身体已经无力,软软挂下来,却硬被长剑钉住,没有倒下这一剑的力量,着实凶猛。

    风总管还在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

    此时此刻,任何一个在场的人都只觉到周遭瞬间空洞一片。

    谢望衣也赶来了。她来得很急,发髻没有束好,甚至连鞋子也只穿了一只。她刚看到这一幕,双眼立即就发直,然后几乎像发疯一般,尖声大叫。

    谢望衣的叫声将一梅猛地震醒。她走上去,将谢远蓝紧紧捏在手里的门帘拉了过来,手一放,那门帘弹跳几下,重新遮住了里头的惨状。

    众人这时方如同大梦初醒,喘过了一口气。

    一梅问道:谁最早发现这里出事的?风总管道:小人小人跟阿强一起来送茶点走到门外,忽然觉得不对

    一梅问道:阿强呢?风总管道:去庄主那里传信了。

    一梅问道:发现了花笺没有?

    无人回答,可见花笺并未出现。一梅不禁皱起了眉头。

    苏小英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对谢传乐道,倘若今晚有个意外,这就是最后一次看见夕阳,谁知道昨晚意外未出,谢传乐竟也真的再见不到夕阳了。

    这时谢远蓝缓缓转过身子,面向一众人等,将眼光盯在大家脸上,一个一个,全部慢慢扫视了一遍。谢望衣微微打颤,道:父亲

    谢远蓝的声音就在这片刻,已经十分嘶哑,但是语气居然十分平静,缓缓道:望衣、董姑娘、苏公子,请内室说话。

    四人来到一处暖阁。

    走进室内,谢远蓝毕竟支撑不住,几步踉跄,用手在矮榻边沿扶了一扶,才艰难地坐了下来。他坐定抬头,脸上的皱纹仿佛突然之间,一起深刻起来,显得他十分苍老。

    到如今谢远蓝长长嘘着气,疲倦地道,我总算有一点儿仇家的线索。一梅悚然而惊,一双眼睛只是看着他。斜光偶尔瞥到谢望衣,见她也大惊失色地抬起头来。

    谢远蓝缓缓地道:二十年前,错花图正是猖獗之时,从楚州传过来一个消息,说琅玕剑苏家满门倾覆,全部死在错花图上。我那时年轻好事,特地赶到楚州,打听这个消息。可是等我赶到,只见苏家门庭败落,里面的人早就散得一干二净。楚州有一座很有名的山,叫梁子山,风景绝异,我那时见到苏家的惨状,满肚子愤懑无处发泄,便上梁子山游玩,聊作解脱。

    谢远蓝的眼睛里忽然神光闪烁不定,缓缓道:谁知道,就在梁子山上救起了一个今生今世,都不应该遇见的女人。

    他这话语气特殊得无法形容,每个人的心里,不由自主都想起了四个字:红颜祸水。

    谢远蓝道:那个女人长得极美,尤其那一双眼睛,眼波只要轻轻一横,被她注视的人,魂魄就被勾得干干净净。我以前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只要看她一眼,就能知道风华绝代,原来是这么一个意思。

    他如此不厌其烦描述一个女人,实际上已经有些好笑,然而在场的三人,每一个都聚精会神,一点都没觉得不妥。

    我在山谷之中,把她救了起来,问她家世,她自称被丈夫遗弃,心灰意冷之下,跳崖自尽。谢远蓝轻轻叹道,我那时一颗心已经完全在她身上,服侍她养好了伤,便即向她求亲。这女子问我是否已有妻室,我那时已娶一妻两妾,但是在她绝世容光之下,真话竟然说不出口,一时昏了头,骗她并未婚配。当时我想,我一片真情,温柔待她,定能叫她回心转意。

    回到半勺山庄之后,她确实没说什么,甘甘心心做了我第四房夫人。我也放下心来,对她加倍宠爱。一个月以后,她忽然问我,什么时候才会将妻子杀死,我当时惊出一身冷汗,却见她神态认真自然,不像玩笑。后来她瞧出了我的惊异,不再追问,过了一段时间,我也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谢远蓝脸上现出惊恐的神色,喃喃道:谁知道谁知道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听的三人正自入神,也没人插话,暖阁之中,一时寂寂。

    谢远蓝停了半晌,脸上肌肉再次扭曲起来,道:过得三个月,有一天她对我说,她已经做了我这么长时间的女人,我一时不解,也不理会。三天以后是十二月初八我正妻的生辰,那日天上下起雪,我准备了一套黑貂大衣,作为她的礼物。那一天,那一天我永生永世都不能忘记!我走进妻子房间,就闻到冲鼻的血气,我的妻子,和我的长子,被一把长剑贯穿,钉在了墙上!

    谢望衣的身子不由自主,往后一躲,轻呼一声。

    谢远蓝却像没有听见,续道:那女子站在尸体旁边,竟然一点都不害怕,笑吟吟地观赏着尸体,我见她这般,一时哪里能回过神?她一脸轻松地笑着对我说,已经替我把妻子杀了,叫我去杀两个小妾。我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根本是一个疯子,一个魔鬼!我拔出剑来,就朝她刺了过去!

    谢远蓝道:那女子武功虽不如我,却也不弱,见我出手,当即避开,她脸上的神情却变了,厉声叫道,你要杀我!你要杀我!我心情激荡,哪里去理会她?又朝她刺了过去,这番刺得比上一次更准,更狠,她避不开,竟然伸出右手一挡,半截手臂顿时被我砍断,我心里一呆,再一看,她已经翻身跃了出去。

    谢远蓝说到这里,又停下来,喘了口气。听这故事的三个人,听见他喘气,不由自主,也都吐出一口气来。

    半晌,谢望衣问道:这女子后来怎么样了?

    谢远蓝颓然摇头道:再无讯息。

    苏小英忽然看向谢远蓝,问道: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可有什么亲人?谢远蓝道:她叫傅无情,据她说,还有一个妹妹。

    谢望衣低声道:这番花笺杀人,就是这个女人回来报仇?

    谢远蓝不语,忽然之间,两行热泪缓缓淌下,神情绝望,再也掩饰不住。望衣,他道,请董姑娘和苏公子,护着你出门避一避吧,眼下咱们谢家,只有你一个孩子了

    谢望衣那种茫然、悲伤、绝望的神色,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忽地消失了,她冷笑道:父亲!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远蓝反而一怔。谢望衣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决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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