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遍野,兵马壮盛。
这是来自醴陵的清军前锋。
满清康亲王杰书端坐马背,使用西洋望远镜,于刀枪如林的阵前了望。
鞍旁,大将哈克山指道:“前面是湖广与江西的交界,一个叫做茶峒庄的小地方,据报汉军正向茶峒庄奔近。”
杰书放下望远镜沉吟:“茶峒地势低澧,我们可以先让汉军进占,然后加以包围。”
哈克山道:“汉军仅此一支,而且我众敌寡,何不与其正面交锋,一鼓歼之?”
杰书笑笑:“陈永华足智多谋,跟他正面交锋,恐怕讨不到便宜。”
哈克山道:“正因如此,奴才担心他不会中计。”
杰书想想也对,转念说道:“那咱们就诱使他们进占茶峒。”
哈克山一怔:“王爷是说……虚设营帐于茶峒庄中?”
杰书又笑:“其余三路大军正向此地集结,陈永华上当最好,若不上当,就得隔着茶峒与我对耗,一旦友军云集完毕,将他们团团围住,到那时候,他不乖乖躲进茶峒都不行。”
哈克山道:“王爷所言甚是,真乃神机妙算。”
另外这头——
陈近南与陈永华统率汉军主力,驻在茶峒庄东方、一处小山丘上。
从山丘顶上看下去,一望无遗,陈近南二人很快便掌握了地形,明白茶峒地势低洼,只是不明白,杰书为什么笨到在茶峒扎营。
陈近南苦笑:“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吧?”
陈永华也笑:“你想的,可跟我想的一样?”
陈近南道:“我不清楚杰书这个人,倘使他是笨蛋,那么我军只要将茶峒围住,放炮猛轰,杰书势必全军覆没。”
陈永华道:“短短半年不到,杰书连下东南三省,他应该不是笨蛋。”
陈近南道:“那这就是他虚设营帐,想诱使我军进占茶峒。”搔头自问:“我们该怎么应对才好?”
陈永华笑:“近南,当初你为什么如此布阵,何不说来听听。”
陈近南又搔头道:“您用了四个人围打我一个人的比方,所以我想,既然不能跑,那就只好抓住对方的头子,抢在对方其他人赶到以前,打死那头子,这样其他人群龙无首,就会不战自退。”
陈近南小的时候,常被欺负,吃过类似的亏,曾经用了相似的招数“退敌”(如果那也算是招数的话),所以如法泡制。
陈永华颔首:“牵敌之四肢,攻敌之首领,一战而胜,有勇有谋。”
陈近南道:“这是在夸奖我么?”
陈永华道:“没错。不过我们既然看出杰书的诡计,何不将计就计,去打死对方更大的那个头子?”
陈近南愣道:“您是说……”
陈永华指着地图说道:“清军的粮仓,长沙。”
此趟远来西征,起因正在长沙,陈近南自然晓得长沙粮仓的重要,恍然料道:“您是说咱该绕过杰书,直接杀到长沙城下?”
陈永华点了点头:“我们是一支孤军,清军却用了四支部队包抄,可见他们是要稳扎稳打。敌人既然想“稳”,我们就得冒进,尚善绝想不到我们竟能突破包围,直抵长沙。”
陈近南击掌道:“是啊!这就是我说的出奇制胜。”
陈永华沉吟:“但是要如何绕过杰书,我却还没想到主意。”
轮到陈近南笑了:“如果只是要‘绕过’,我倒有个不错的法子。”
陈永华一怔:“什么法子?”
当日深夜,陈近南下令集中所有火炮,每座火炮,只配三颗空心引信弹,其余都是临时赶制的空炮弹。约莫到了三更天,汉军阵营乱炮齐轰,打得天惊地动,炫得夜如白昼。
须知陈近南营中本就以火炮见长,加上西洋军舰那上千门火炮支援,即使拨了六百门出去,剩下的数目仍甚可观。
轰得清兵抱头鼠窜、夜不能寐,纷纷躲入山穴或洼地里寻求蔽避,甚至还拔营退了几里,撤到了火炮射程之外。
然而炮火始终不止,炮声始终不歇,隆隆不断。
哈克山急道:“王爷,我方当以火炮还击,以防汉军冲杀过来。”
杰书骂道:“你有没有长脑子!火线就在前方,汉军如何冲锋?他们就不怕被自己的火炮打中?”指着漫天炮火的夜空,“似他们这种打法,不用天明,弹药便尽,届时我们再还击,准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杰书却不知汉军的火炮早就换成了空炮。
便趁这个空档,汉军悄悄绕过茶峒以及茶峒后方的清军营地,走小径,抄小路,神鬼不知地进入湖广省境、杰书阵营的后方。
陈永华随即命令马军在前、步军在后,马军全速冲锋,步军接应炮军。
天色还没全亮——
陈永华亲率七千铁骑,仿如天降神兵,突然出现在长沙城下。
汉军开始攀墙、攻城之际,清军统帅尚善还在床上,正被摇醒。
亲卫急报:“大将军!不好啦!汉军已经杀入城中,与我军展开巷战啦!”
尚善随手抓起一件软袍披上,惊问:“哪来的汉军?”
亲卫道:“看那旗帜,应是陈永华的人马。”
尚善不敢置信道:“陈永华?他不是还在赣西,被康亲王的四路大军围住么?”
负手踱步,自言自道:“难不成、难不成康亲王的四路大军全败啦?怎么可能!”
正说间,一名衣衫不整的的总兵官快步抢入,惊惶喊道:“大将军!陈永华他们杀进来啦!”
尚善迎问:“杀进哪啦?”
总兵官道:“杀进府衙这头来啦!”
尚善一凛:“什么?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陈永华所率的七千铁骑,其中三千是台湾的藤甲兵,藤甲坚韧,可以抵挡城头的火铳,藤甲轻盈,同时又利攀墙走壁,在清兵猝不及防的情形下,不到半个时辰,便即抢进城内、斩关开门,迎入城外大军。
随军的其他人都是选自武林联军的武林高手,有的身怀绝技,以一当百,有的大展神功,势如破竹,一旦攻入城内、展开巷战,清兵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是以陈永华能在转眼之间,迳叩府衙。
尚善失神了一阵,待得回神,喃喃问道:“现在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总兵官道:“快逃吧,将军。”
尚善道:“长沙城内还有两、三万士兵,本将岂能抛弃他们逃走。”
“带种!”蓦地里有名胖大剑客破门冲入,连连挥掌,劈倒门里门外的几名亲卫,缓缓走近:“爱新觉罗·尚善,你若临战不怯,力战到底,方能不愧你家满洲祖先的脸面。”
总兵宫挺刀喝问:“你是谁人?”
那名胖大剑客笑道:“在下中原武林人,华山派掌门,左行空。”
来人正乃左行空是也。
其时,各门各派各帮务会的掌门、耆宿、首徒与菁英,在陈永华的率领下,身先士卒,全都杀到了府衙内外。
尚善与他的总兵官耳闻门外杀声四起、眼见窗上刀光剑影,自知在劫难逃,也即拔刀力拚。
左行空施展起华山剑法,一招“苍松迎客”凌空撩乱,闪过那总兵官,攻至尚善的跟前。
尚善不善武功,赶紧横刀去挡,刀剑交锋,当的一响,他已虎口崩裂,钢刀脱卸。
嗤、嗤,左行空运剑点穴,迅疾制服住尚善,回首又是一招“霞影送行”,招式似虚还真,刷、刷……刺中那总兵官的手心,勾落他的刀刃。
总兵官厉声断喝,挥拳冲了过来:“大家伙一起死吧!”
左行空身形忽矮,施出一记扫堂腿,把那总兵官撂倒,旋也点住他的穴道。
顷刻间点苍派掌门唐奔、青城派掌门赤炼子分提刀剑闯入,喝问:“贼酋何在?”
“尚善!给我滚出来!”
左行空拍拍手笑笑:“甭喊了,贼酋尚善就在我的脚边。”
唐奔、赤炼子一愣,端详一眼,相视苦笑。
长沙府衙于焉克复。
遇袭还不到几个时辰,镇守大将与总兵官就双双被擒,城里的清兵再多,也成了群龙无首的散兵游勇。
就这样,汉军重创了大批清兵,杀死清兵万余人,杀伤者亦约此数,俘获的人马器械更是难以算计。
正午时刻,战事已然结束。
陈永华坐镇府衙大厅,说道:“此役我军骤出奇兵,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这才能攻克长沙。可是清军主力尚有十余万在外,长沙虽克,不代表我军全胜,诸位宜当约束本门,加紧城防。”
群雄皆以为然,齐声称是。
陈永华续道:“有请左行空掌门。”
左行空出列应道:“殿下千岁,左某在此。”
陈永华道:“你是生擒尚善的人,该当首功,本王擢你为联军副将,你可愿意?”
左行空对于官位、权势本就很有兴趣,当下拜道:“末将谢过千岁。”
陈永华颔首:“左副将,眼前安民恤兵、整营布防的工作,就先交给你了。”
左行空会意道:“遵命。”旋即拜退。
陈永华接着唤问:“马宝与王度冲人在何处?”
马宝与王度冲投降清军、失陷长沙,而今长沙光复,陈永华当然要问,早巳派人先拿住。
左右回报:“启禀殿下,马宝与王度冲人正押到门外。”
陈永华道:“传。”
须臾,马宝与王度冲一起押到,二人因是降将,自惭心虚,纷纷下跪叩拜。
陈永华问:“你二人当初投降,麾下尚有兵员两万,城破之后,怎不见他们的踪影?”
王度冲道:“回禀殿下,尚善将他们另外编成一支绿营兵,屯在城外,如蒙殿下应允,罪臣愿去通报。”
陈永华又问:“这支绿营兵,原本都在你王度冲的麾下?”
王度冲一愣,偏头去看马宝,摇头答道:“不是。”
马宝则道:“回禀殿下,他们原本都在我麾下。”
陈永华点了下头,再问王度冲道:“那你麾下的部属呢?皇上交给你八万人,怎么全凭空消失啦?”
王度冲支吾答道:“回殿下的话,那八万人中有五万余人阵亡,剩下的两万余人,多因畏战怕死,临阵逃脱——”
“混帐!”陈永华拍桌怒叱,戢指喝道:“王度冲!你可知自己罪该万死?”
王度冲浑身颤抖地伏拜叩头:“罪臣该死、罪臣该死,乞求殿下饶我一命,让我有戴罪立功的机会,殿下开恩、殿下开恩哪……”
陈永华冷哼:“本王是想给你这个机会,可你自己却葬送掉了,八万将士,竟无一人留在你身边,足见你平日治军无方,根本是个无用的废物!”呼唤左右,“来呀!拉下去斩了!”
王度冲吓得连连叩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我投降是不得已的呀!是不得已的呀!”
陈永华道:“本王所以杀你,并非怪你投降,老实说吧,本王可以容忍降将,但却不能容忍庸才,你死,只能怪你自己没用。”
便在求饶声中,王度冲被卫士拖了出去,斩于府衙门前。
大厅上,马宝依然神色如常,端跪不动。
陈永华笑问:“马宝,你不怕死么?”
马宝答道:“怕。”
陈永华又问:“那你怎么还神色自若呢?”
马宝答道:“因为今天我不会死。”
陈永华道:“何以见得?”
马宝道:“殿下需要用到城外那支兵马,所以需要马宝,所以马宝不会死。”
陈永华大笑:“好好好……”收笑正色道:“马宝听令!”
马宝拜道:“罪臣在!”
陈永华道:“命你即刻前往城外,召齐那支绿营兵,带回城里,即任你为该营总兵,随军出征。”
马宝再拜:“谢殿下!”迳自起身去了。
厅上有人说道:“殿下,马宝是个降将,就这样放他出城召兵好吗?”
陈永华道:“最多本王看走了眼,让他逃了,然则他能逃往何方?昭武也不能容他了呀。”
厅上又有人道:“正因为昭武不能容他,我军若重新起用此人,岂不是得罪了昭武?”
陈永华道:“本王哪里在乎昭武,本王在乎的是,多得一支生力军,尽快打赢这一战。”
群雄皆以为然,遂不再疑。
另外这头——
陈近南自领两万步军与炮兵,扎营于醴陵附近,正与诸将商议赴援长沙之事,便收到快马飞报,得知长沙城大捷。
负责报讯的是一名天地会堂主。
陈近南奇道:“报讯这种事交给士兵即可,何劳你亲自奔波?”
那名堂主抱拳答道:“将军,如果只是寻常报讯,自不劳我,但洪王还有密函相托,可就不能等闲视之。”语毕,取出一封密函递上。
陈近南打开密函一看,函中写道:长沙光复,杰书势将班师来抢,为求时效,途中必经醴陵、株州之间的野狼道。
那野狼道两旁皆有矮坡,路道狭坦,可伏兵藏炮于道路两旁,乱炮轰击,必能将杰书所部聚歼之。
切忌!万不可去攻醴陵、株州两地,否则杰书可能会改道行军,届时,再找不着像野狼道这样好的伏兵地点了。
陈近南闻讯大喜,当即分拨兵马,迳往野狼道埋伏火炮。
翌日黄昏时刻,杰书与哈克山果然班师回头,打野狼道经过。
由于野狼道路途狭窄,仅能容下双马并行,大队清军绵延了数里之遥,队伍头尾已不能相顾。
马鞍上,哈克山疑道:“王爷,咱们为何不走官道,要打这里去长沙?”
杰书说道:“这条小径虽然狭窄,却很平坦,快马奔驰的话,一日之内便能赶到长沙,算是一条捷径。”
哈克山道:“倘使汉军伏兵于路旁两边,架炮轰击,我军如何因应?”
杰书听完一凛:“对呀……”赶紧掉转马头、退到路旁,气道:“你怎么不早说!”
哈克山也即勒马退下,道:“奴才刚想开口,王爷已率先奔入,说不得,这才追上您的呀。”
眼见尘沙飞扬、人马鱼贯奔过,杰书扼腕说道:“不行!还是小心为上,快快撤离这里。”
正是满清国运已蹙,杰书命运已尽,就在这当儿,陈近南麾下数百门火炮已经现身而出,开始轰击。
第一炮便给了帅字旗下的杰书、哈克山,杰书与哈克山坠马,肚破肠流,当场死亡。
紧接着乱炮齐发、火花四射,局促在野狼道上的两万余清军,在无法还击与躲避的情形下,给轰得人仰马翻、伤亡惨重。
野狼道一役,除了少数跑在队伍前、后方的人,清兵几乎全军覆没。
两天后,长沙大捷与杰书死亡的消息传到岳州。
昭武皇帝召集群臣会议……
周子瑾率先出列,手捧文书奏道:“臣启陛下,洪王昨夜遣使进城,捎来军情一封在此。”
昭武示道:“念。”
周子瑾展书念道:“长沙光复、杰书战死,清军其余各路人马,现已群龙无首,宜趁机兵出岳州,扫荡湘南,与长沙之师合围衡州,那是清军最后的大据点。衡州若破,清军再无可为,天下可定。”
昭武听完皱眉道:“这封信没头没尾,真是洪王写的?”
陈永华不甘向吴三桂称臣,虽已受封,私下仍以明臣自居,是故文书上既无奏章的敬称格式,字里行间更绝无“陛下”、“臣”、“奏”等词语,确实没头没尾,殊为不敬。
周子瑾何尝不知?赶忙掩饰:“臣识得捎讯之人乃洪王亲信,此书亦确为洪王笔迹,断无疑问。至于……这信没头没尾,则是担心中途遭人拦截,下得不然也。”
昭武这才勉强释怀,询问群臣:“众卿以为洪王的建议如何?”
大将李廷栋道:“回禀陛下,洪王所言极是,臣愿提兵出征,一雪前番之耻。”
昭武颔首道:“如此甚好。”呼道:“李廷栋、王绪、周子瑾。”
李廷栋、王绪与周子瑾三人出列跪拜:“臣在!”
昭武宣道:“着命李廷栋为荡寇大将军、王绪为平南将军,提兵四万,扫荡湘南!”
李廷栋与王绪应道:“臣等接旨!”
昭武续道:“擢升周子瑾为兵部侍郎,兼任军师,随同大军出征,全权指挥调度。”(注:兵部侍郎相当今之国防部副部长)
李廷栋、王绪与周子瑾三人同时一愣,尤以周子瑾为最,他向来不受昭武信任,言不听、计不从,而今突然获得重用,自是激动莫名。
胡国柱一旁冷哼:“周策,还不谢恩?”
周子瑾回过神来,赶忙拜道:“谢主隆恩!”
大军旋于当夜点拨集毕,在翌日凌晨出发。
先是围攻岳州的清军闻知长沙失陷,士气低落,再是得知杰书战死,军心动摇,相反地,汉军多了周子瑾这位军师,如虎添翼,很快就在汨罗江边大败清军,趁胜追击。
十月下旬,吴周大军连克新市、湘阴、平江,直抵浏阳。
其时镇守浏阳的清军将领宜理布,久被刘林的火炮困在湘山一带,待得杰书的死讯传到,宜理布忙率军回城,而与吴周大军遭遇,双方在城外爆发激战。
大概是悲愤吧,哀兵益胜,清军悍不畏死,缠着汉军猛打。
那当时,即使足智多谋的周子瑾也无法挽回颓势,眼看就要败了,正逢刘林带着火炮部队赶至,集中两百门火炮猛轰清军阵地,清军不得不溃,战局于焉逆转。
十一月初一,宜理布力战而死,清军几全员阵亡,就在血泊之中,汉军进入浏阳。
刘林也就跟着周子瑾大军继续南征。
又过两天,周子瑾与陈近南、陈永华会师长沙,云集了八万兵马。
阵前,陈近南于鞍上笑谓:“周先生,你果然守信,来跟我们相会啦。”
周子瑾得意笑道:“是嘛,我说我会来的。”
陈永华一旁亦笑:“而且还带了这许多兵马来呢。”
胜利在望、河山光复在即,他三人好不高兴,谈笑风生。
忽有斥候阵前来报:“启禀殿下,敌军将领硕岱、贝乐察尼纷自武功山撤兵,合为一处,退入了衡州城内。”
陈永华沉吟:“看来,沈东与包力士达成任务了。”转向陈近南道:“大将军,你得派人速去接应。”
陈近南点了点头。
陈永华旋又沉吟:“拉布现正进犯贵州省,镇守衡州的清将换谁?”
周子瑾道:“据报是满清皇室的贝子爷,章泰。”
陈永华问:“此人如何?”
周子瑾道:“章泰骁勇善战,但是有勇无谋,他的麾下有兵马两万多,加上硕岱与贝乐察尼,差不多就有七万人。”
陈永华道:“衡州位于衡山之南,咱们由北而南,恰恰是仰攻衡山,对我军很是不利,唔……”隔了一隔,复道:“我等必需分进合围,才能扼住衡州,将那章泰击败。”
李廷栋与王绪若有所悟,纷道:“谨尊洪王将令。”“洪王吩咐,末将无有不从。”
陈永华遂道:“你二人提兵先取茶陵,断其右路,再占耒阳,掐其上游。”
李廷栋与王绪抱拳领命,齐声答应。
陈永华再向马宝令道:“你提兵从另一个方向绕过衡山,攻占祈东,堵住衡州的左路。”
马宝亦抱拳答应。
陈永华续道:“大将军,你跟我自领本部,备妥火炮,咱们……拉炮上衡山。”
“拉炮上衡山?”陈近南道:“衡山并不甚高,清兵应该会设防才是,咱们又不识路,得防清兵埋伏。”
陈永华笑:“你说清兵会埋伏?是的,至于咱们不识路,错了。”
陈近南怔然想了一想,想起了衡山乃是衡山剑派的山头,而衡山派掌门就像其他武林耆宿,也在武林联军营中。
陈永华道:“衡山剑派的徐老爷子人在营中,你还怕咱迷路、中伏?该害怕的,应是章泰才对。”
陈近南大喜:“妙!天助我也。”
李廷栋、王绪与马宝随即拨兵拔营南下。
陈永华与陈近南则自领一军,先后驱逐湘潭与株州的清兵,来到衡山山脚下,按兵驻扎,准备拉炮上衡山。
偏偏就在这关头,岳州方面又有动静,昭武派了一名太监,带来圣旨。
陈永华照例还是回避接旨,营帐之内,仍由陈近南出面跪迎来使。
那名太监环顾四周,皱眉问道:“洪王殿下人呢?”
陈近南道:“殿下正在衡山布阵,一时难以赶回接旨,还请公公覆命时,转告皇上。”
太监冷哼:“会的,我会转告皇上的!”展旨读道:“广布神式,法天应民,诏曰:诰命尔等分进合围,徐图衡州,待朕亲领大军南下,指挥破敌。敢有擅自进占衡州城者,虽胜不赏,视同逆旨,以叛逆罪议处。钦此。”
陈近南急忙伸手过顶,接旨而下。
太监问道:“陈大将军,圣旨说些什么,您都听懂了么?”想等陈近南说懂,再加以威吓一番,不料——陈近南大摇其头:“欵……老实讲,我听不懂耶。”
太监一怔:“您是哪一部份听不懂?”
陈近南回忆说道:“从‘诰命’一直听到‘钦此’,我都听不懂。”
太监没好气道:“那就是说,你全听不懂罗?难道你想抗旨?”
陈近南搔了搔头:“啊全都听不懂,要怎样抗旨?”
太监心想:“人家都说,这家伙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无赖,今日一看,果然无赖。”
遂耐着性子解释道:“皇上说,要你们围住衡州之后,等他御驾亲征,谁要是敢擅自进攻,就算打赢了也不赏赐,还要冶他叛逆罪。”
再问:“这样,您可听懂了?”
陈近南大摇其头:“还是不懂,这样没有道理呀。”
太监跺脚道:“您只管接旨去办,有没有道理,还轮不到咱们评论。”
陈近南遂勉强点了头:“是、是,臣遵命。”
送走太监,将那圣旨交给陈永华看,陈近南又问同样的问题。
陈永华苦笑:“吴三桂这个老贼痞,担心衡州被我拿下后,回头会威胁到他,所以坚持御驾亲征,他目的绝非协力破敌,而是要等城破后,把我跟我的部队一起消灭。”
陈近南听完一惊:“当真?”
陈永华道:“哪,你想一想,除掉了章泰的七万大军,拉布那两、三万人,便已无足轻重,中原大地最能威胁他皇位的人,就是我们了,他能不来个一石二鸟么?”
陈近南道:“那当初您还西征、帮他解围?”
陈永华道:“我说过了,我之所以西征,是帮汉人解围,与大周朝无关。”
陈近南叹道:“敌人还没杀光,他就先堵起自己人了,什么嘛。”
陈永华沉吟:“我们既不能先下手为强,又不能等着人家过河拆桥,还是……先走一步吧。”
陈近南问:“先走一步?您是说带着大军私自撤退?这样……这样……”
陈永华道:“你是想问,这样会不会影响大局?”
搭上陈近南的肩膀,笑笑:“你放心吧,清军与汉军最大的差别,在于他们是异族,得不到百姓的支持,兵员一旦损失,很难得到补充,而今二十多万清军仅剩这两支,其中一支还被咱们困住,不过七万,你想满清还能起死回生吗?他们败战只是早晚而已。”
陈近南点了头道:“嗯,那咱们还是先走吧。”寻思又问:“要不要通知周先生一声?”
陈永华道:“不了,他人在李廷栋、王绪营中,来不及跟他道别,再说他是个聪明人,会明白的。”
二人遂于当晚连夜拔营,拉着大队炮车,率军飞快东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