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遍野,兵馬壯盛。
這是來自醴陵的清軍前鋒。
滿清康親王傑書端坐馬背,使用西洋望遠鏡,於刀槍如林的陣前瞭望。
鞍旁,大將哈克山指道:“前面是湖廣與江西的交界,一個叫做茶峒莊的小地方,據報漢軍正向茶峒莊奔近。”
傑書放下望遠鏡沉吟:“茶峒地勢低澧,我們可以先讓漢軍進佔,然後加以包圍。”
哈克山道:“漢軍僅此一支,而且我眾敵寡,何不與其正面交鋒,一鼓殲之?”
傑書笑笑:“陳永華足智多謀,跟他正面交鋒,恐怕討不到便宜。”
哈克山道:“正因如此,奴才擔心他不會中計。”
傑書想想也對,轉念説道:“那咱們就誘使他們進佔茶峒。”
哈克山一怔:“王爺是説……虛設營帳於茶峒莊中?”
傑書又笑:“其餘三路大軍正向此地集結,陳永華上當最好,若不上當,就得隔着茶峒與我對耗,一旦友軍雲集完畢,將他們團團圍住,到那時候,他不乖乖躲進茶峒都不行。”
哈克山道:“王爺所言甚是,真乃神機妙算。”
另外這頭——
陳近南與陳永華統率漢軍主力,駐在茶峒莊東方、一處小山丘上。
從山丘頂上看下去,一望無遺,陳近南二人很快便掌握了地形,明白茶峒地勢低窪,只是不明白,傑書為什麼笨到在茶峒紮營。
陳近南苦笑:“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吧?”
陳永華也笑:“你想的,可跟我想的一樣?”
陳近南道:“我不清楚傑書這個人,倘使他是笨蛋,那麼我軍只要將茶峒圍住,放炮猛轟,傑書勢必全軍覆沒。”
陳永華道:“短短半年不到,傑書連下東南三省,他應該不是笨蛋。”
陳近南道:“那這就是他虛設營帳,想誘使我軍進佔茶峒。”搔頭自問:“我們該怎麼應對才好?”
陳永華笑:“近南,當初你為什麼如此佈陣,何不説來聽聽。”
陳近南又搔頭道:“您用了四個人圍打我一個人的比方,所以我想,既然不能跑,那就只好抓住對方的頭子,搶在對方其他人趕到以前,打死那頭子,這樣其他人羣龍無首,就會不戰自退。”
陳近南小的時候,常被欺負,吃過類似的虧,曾經用了相似的招數“退敵”(如果那也算是招數的話),所以如法泡製。
陳永華頷首:“牽敵之四肢,攻敵之首領,一戰而勝,有勇有謀。”
陳近南道:“這是在誇獎我麼?”
陳永華道:“沒錯。不過我們既然看出傑書的詭計,何不將計就計,去打死對方更大的那個頭子?”
陳近南愣道:“您是説……”
陳永華指着地圖説道:“清軍的糧倉,長沙。”
此趟遠來西征,起因正在長沙,陳近南自然曉得長沙糧倉的重要,恍然料道:“您是説咱該繞過傑書,直接殺到長沙城下?”
陳永華點了點頭:“我們是一支孤軍,清軍卻用了四支部隊包抄,可見他們是要穩紮穩打。敵人既然想“穩”,我們就得冒進,尚善絕想不到我們竟能突破包圍,直抵長沙。”
陳近南擊掌道:“是啊!這就是我説的出奇制勝。”
陳永華沉吟:“但是要如何繞過傑書,我卻還沒想到主意。”
輪到陳近南笑了:“如果只是要‘繞過’,我倒有個不錯的法子。”
陳永華一怔:“什麼法子?”
當日深夜,陳近南下令集中所有火炮,每座火炮,只配三顆空心引信彈,其餘都是臨時趕製的空炮彈。約莫到了三更天,漢軍陣營亂炮齊轟,打得天驚地動,炫得夜如白晝。
須知陳近南營中本就以火炮見長,加上西洋軍艦那上千門火炮支援,即使撥了六百門出去,剩下的數目仍甚可觀。
轟得清兵抱頭鼠竄、夜不能寐,紛紛躲入山穴或窪地裏尋求蔽避,甚至還拔營退了幾里,撤到了火炮射程之外。
然而炮火始終不止,炮聲始終不歇,隆隆不斷。
哈克山急道:“王爺,我方當以火炮還擊,以防漢軍衝殺過來。”
傑書罵道:“你有沒有長腦子!火線就在前方,漢軍如何衝鋒?他們就不怕被自己的火炮打中?”指着漫天炮火的夜空,“似他們這種打法,不用天明,彈藥便盡,屆時我們再還擊,準能打得他們落花流水!”
傑書卻不知漢軍的火炮早就換成了空炮。
便趁這個空檔,漢軍悄悄繞過茶峒以及茶峒後方的清軍營地,走小徑,抄小路,神鬼不知地進入湖廣省境、傑書陣營的後方。
陳永華隨即命令馬軍在前、步軍在後,馬軍全速衝鋒,步軍接應炮軍。
天色還沒全亮——
陳永華親率七千鐵騎,仿如天降神兵,突然出現在長沙城下。
漢軍開始攀牆、攻城之際,清軍統帥尚善還在牀上,正被搖醒。
親衞急報:“大將軍!不好啦!漢軍已經殺入城中,與我軍展開巷戰啦!”
尚善隨手抓起一件軟袍披上,驚問:“哪來的漢軍?”
親衞道:“看那旗幟,應是陳永華的人馬。”
尚善不敢置信道:“陳永華?他不是還在贛西,被康親王的四路大軍圍住麼?”
負手踱步,自言自道:“難不成、難不成康親王的四路大軍全敗啦?怎麼可能!”
正説間,一名衣衫不整的的總兵官快步搶入,驚惶喊道:“大將軍!陳永華他們殺進來啦!”
尚善迎問:“殺進哪啦?”
總兵官道:“殺進府衙這頭來啦!”
尚善一凜:“什麼?這、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陳永華所率的七千鐵騎,其中三千是台灣的藤甲兵,藤甲堅韌,可以抵擋城頭的火銃,藤甲輕盈,同時又利攀牆走壁,在清兵猝不及防的情形下,不到半個時辰,便即搶進城內、斬關開門,迎入城外大軍。
隨軍的其他人都是選自武林聯軍的武林高手,有的身懷絕技,以一當百,有的大展神功,勢如破竹,一旦攻入城內、展開巷戰,清兵就不是他們的對手了。
是以陳永華能在轉眼之間,逕叩府衙。
尚善失神了一陣,待得回神,喃喃問道:“現在該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總兵官道:“快逃吧,將軍。”
尚善道:“長沙城內還有兩、三萬士兵,本將豈能拋棄他們逃走。”
“帶種!”驀地裏有名胖大劍客破門衝入,連連揮掌,劈倒門裏門外的幾名親衞,緩緩走近:“愛新覺羅·尚善,你若臨戰不怯,力戰到底,方能不愧你家滿洲祖先的臉面。”
總兵宮挺刀喝問:“你是誰人?”
那名胖大劍客笑道:“在下中原武林人,華山派掌門,左行空。”
來人正乃左行空是也。
其時,各門各派各幫務會的掌門、耆宿、首徒與菁英,在陳永華的率領下,身先士卒,全都殺到了府衙內外。
尚善與他的總兵官耳聞門外殺聲四起、眼見窗上刀光劍影,自知在劫難逃,也即拔刀力拚。
左行空施展起華山劍法,一招“蒼松迎客”凌空撩亂,閃過那總兵官,攻至尚善的跟前。
尚善不善武功,趕緊橫刀去擋,刀劍交鋒,噹的一響,他已虎口崩裂,鋼刀脱卸。
嗤、嗤,左行空運劍點穴,迅疾制服住尚善,回首又是一招“霞影送行”,招式似虛還真,刷、刷……刺中那總兵官的手心,勾落他的刀刃。
總兵官厲聲斷喝,揮拳衝了過來:“大傢伙一起死吧!”
左行空身形忽矮,施出一記掃堂腿,把那總兵官撂倒,旋也點住他的穴道。
頃刻間點蒼派掌門唐奔、青城派掌門赤煉子分提刀劍闖入,喝問:“賊酋何在?”
“尚善!給我滾出來!”
左行空拍拍手笑笑:“甭喊了,賊酋尚善就在我的腳邊。”
唐奔、赤煉子一愣,端詳一眼,相視苦笑。
長沙府衙於焉克復。
遇襲還不到幾個時辰,鎮守大將與總兵官就雙雙被擒,城裏的清兵再多,也成了羣龍無首的散兵遊勇。
就這樣,漢軍重創了大批清兵,殺死清兵萬餘人,殺傷者亦約此數,俘獲的人馬器械更是難以算計。
正午時刻,戰事已然結束。
陳永華坐鎮府衙大廳,説道:“此役我軍驟出奇兵,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這才能攻克長沙。可是清軍主力尚有十餘萬在外,長沙雖克,不代表我軍全勝,諸位宜當約束本門,加緊城防。”
羣雄皆以為然,齊聲稱是。
陳永華續道:“有請左行空掌門。”
左行空出列應道:“殿下千歲,左某在此。”
陳永華道:“你是生擒尚善的人,該當首功,本王擢你為聯軍副將,你可願意?”
左行空對於官位、權勢本就很有興趣,當下拜道:“末將謝過千歲。”
陳永華頷首:“左副將,眼前安民恤兵、整營佈防的工作,就先交給你了。”
左行空會意道:“遵命。”旋即拜退。
陳永華接着喚問:“馬寶與王度沖人在何處?”
馬寶與王度衝投降清軍、失陷長沙,而今長沙光復,陳永華當然要問,早巳派人先拿住。
左右回報:“啓稟殿下,馬寶與王度沖人正押到門外。”
陳永華道:“傳。”
須臾,馬寶與王度衝一起押到,二人因是降將,自慚心虛,紛紛下跪叩拜。
陳永華問:“你二人當初投降,麾下尚有兵員兩萬,城破之後,怎不見他們的蹤影?”
王度衝道:“回稟殿下,尚善將他們另外編成一支綠營兵,屯在城外,如蒙殿下應允,罪臣願去通報。”
陳永華又問:“這支綠營兵,原本都在你王度衝的麾下?”
王度衝一愣,偏頭去看馬寶,搖頭答道:“不是。”
馬寶則道:“回稟殿下,他們原本都在我麾下。”
陳永華點了下頭,再問王度衝道:“那你麾下的部屬呢?皇上交給你八萬人,怎麼全憑空消失啦?”
王度衝支吾答道:“回殿下的話,那八萬人中有五萬餘人陣亡,剩下的兩萬餘人,多因畏戰怕死,臨陣逃脱——”
“混帳!”陳永華拍桌怒叱,戢指喝道:“王度衝!你可知自己罪該萬死?”
王度衝渾身顫抖地伏拜叩頭:“罪臣該死、罪臣該死,乞求殿下饒我一命,讓我有戴罪立功的機會,殿下開恩、殿下開恩哪……”
陳永華冷哼:“本王是想給你這個機會,可你自己卻葬送掉了,八萬將士,竟無一人留在你身邊,足見你平日治軍無方,根本是個無用的廢物!”呼喚左右,“來呀!拉下去斬了!”
王度衝嚇得連連叩頭:“殿下饒命!殿下饒命!我投降是不得已的呀!是不得已的呀!”
陳永華道:“本王所以殺你,並非怪你投降,老實説吧,本王可以容忍降將,但卻不能容忍庸才,你死,只能怪你自己沒用。”
便在求饒聲中,王度衝被衞士拖了出去,斬於府衙門前。
大廳上,馬寶依然神色如常,端跪不動。
陳永華笑問:“馬寶,你不怕死麼?”
馬寶答道:“怕。”
陳永華又問:“那你怎麼還神色自若呢?”
馬寶答道:“因為今天我不會死。”
陳永華道:“何以見得?”
馬寶道:“殿下需要用到城外那支兵馬,所以需要馬寶,所以馬寶不會死。”
陳永華大笑:“好好好……”收笑正色道:“馬寶聽令!”
馬寶拜道:“罪臣在!”
陳永華道:“命你即刻前往城外,召齊那支綠營兵,帶回城裏,即任你為該營總兵,隨軍出征。”
馬寶再拜:“謝殿下!”逕自起身去了。
廳上有人説道:“殿下,馬寶是個降將,就這樣放他出城召兵好嗎?”
陳永華道:“最多本王看走了眼,讓他逃了,然則他能逃往何方?昭武也不能容他了呀。”
廳上又有人道:“正因為昭武不能容他,我軍若重新起用此人,豈不是得罪了昭武?”
陳永華道:“本王哪裏在乎昭武,本王在乎的是,多得一支生力軍,儘快打贏這一戰。”
羣雄皆以為然,遂不再疑。
另外這頭——
陳近南自領兩萬步軍與炮兵,紮營於醴陵附近,正與諸將商議赴援長沙之事,便收到快馬飛報,得知長沙城大捷。
負責報訊的是一名天地會堂主。
陳近南奇道:“報訊這種事交給士兵即可,何勞你親自奔波?”
那名堂主抱拳答道:“將軍,如果只是尋常報訊,自不勞我,但洪王還有密函相托,可就不能等閒視之。”語畢,取出一封密函遞上。
陳近南打開密函一看,函中寫道:長沙光復,傑書勢將班師來搶,為求時效,途中必經醴陵、株州之間的野狼道。
那野狼道兩旁皆有矮坡,路道狹坦,可伏兵藏炮於道路兩旁,亂炮轟擊,必能將傑書所部聚殲之。
切忌!萬不可去攻醴陵、株州兩地,否則傑書可能會改道行軍,屆時,再找不着像野狼道這樣好的伏兵地點了。
陳近南聞訊大喜,當即分撥兵馬,逕往野狼道埋伏火炮。
翌日黃昏時刻,傑書與哈克山果然班師回頭,打野狼道經過。
由於野狼道路途狹窄,僅能容下雙馬並行,大隊清軍綿延了數里之遙,隊伍頭尾已不能相顧。
馬鞍上,哈克山疑道:“王爺,咱們為何不走官道,要打這裏去長沙?”
傑書説道:“這條小徑雖然狹窄,卻很平坦,快馬奔馳的話,一日之內便能趕到長沙,算是一條捷徑。”
哈克山道:“倘使漢軍伏兵於路旁兩邊,架炮轟擊,我軍如何因應?”
傑書聽完一凜:“對呀……”趕緊掉轉馬頭、退到路旁,氣道:“你怎麼不早説!”
哈克山也即勒馬退下,道:“奴才剛想開口,王爺已率先奔入,説不得,這才追上您的呀。”
眼見塵沙飛揚、人馬魚貫奔過,傑書扼腕説道:“不行!還是小心為上,快快撤離這裏。”
正是滿清國運已蹙,傑書命運已盡,就在這當兒,陳近南麾下數百門火炮已經現身而出,開始轟擊。
第一炮便給了帥字旗下的傑書、哈克山,傑書與哈克山墜馬,肚破腸流,當場死亡。
緊接着亂炮齊發、火花四射,侷促在野狼道上的兩萬餘清軍,在無法還擊與躲避的情形下,給轟得人仰馬翻、傷亡慘重。
野狼道一役,除了少數跑在隊伍前、後方的人,清兵幾乎全軍覆沒。
兩天後,長沙大捷與傑書死亡的消息傳到嶽州。
昭武皇帝召集羣臣會議……
周子瑾率先出列,手捧文書奏道:“臣啓陛下,洪王昨夜遣使進城,捎來軍情一封在此。”
昭武示道:“念。”
周子瑾展書念道:“長沙光復、傑書戰死,清軍其餘各路人馬,現已羣龍無首,宜趁機兵出嶽州,掃蕩湘南,與長沙之師合圍衡州,那是清軍最後的大據點。衡州若破,清軍再無可為,天下可定。”
昭武聽完皺眉道:“這封信沒頭沒尾,真是洪王寫的?”
陳永華不甘向吳三桂稱臣,雖已受封,私下仍以明臣自居,是故文書上既無奏章的敬稱格式,字裏行間更絕無“陛下”、“臣”、“奏”等詞語,確實沒頭沒尾,殊為不敬。
周子瑾何嘗不知?趕忙掩飾:“臣識得捎訊之人乃洪王親信,此書亦確為洪王筆跡,斷無疑問。至於……這信沒頭沒尾,則是擔心中途遭人攔截,下得不然也。”
昭武這才勉強釋懷,詢問羣臣:“眾卿以為洪王的建議如何?”
大將李廷棟道:“回稟陛下,洪王所言極是,臣願提兵出征,一雪前番之恥。”
昭武頷首道:“如此甚好。”呼道:“李廷棟、王緒、周子瑾。”
李廷棟、王緒與周子瑾三人出列跪拜:“臣在!”
昭武宣道:“着命李廷棟為蕩寇大將軍、王緒為平南將軍,提兵四萬,掃蕩湘南!”
李廷棟與王緒應道:“臣等接旨!”
昭武續道:“擢升周子瑾為兵部侍郎,兼任軍師,隨同大軍出征,全權指揮調度。”(注:兵部侍郎相當今之國防部副部長)
李廷棟、王緒與周子瑾三人同時一愣,尤以周子瑾為最,他向來不受昭武信任,言不聽、計不從,而今突然獲得重用,自是激動莫名。
胡國柱一旁冷哼:“周策,還不謝恩?”
周子瑾回過神來,趕忙拜道:“謝主隆恩!”
大軍旋於當夜點撥集畢,在翌日凌晨出發。
先是圍攻嶽州的清軍聞知長沙失陷,士氣低落,再是得知傑書戰死,軍心動搖,相反地,漢軍多了周子瑾這位軍師,如虎添翼,很快就在汨羅江邊大敗清軍,趁勝追擊。
十月下旬,吳周大軍連克新市、湘陰、平江,直抵瀏陽。
其時鎮守瀏陽的清軍將領宜理布,久被劉林的火炮困在湘山一帶,待得傑書的死訊傳到,宜理布忙率軍回城,而與吳周大軍遭遇,雙方在城外爆發激戰。
大概是悲憤吧,哀兵益勝,清軍悍不畏死,纏着漢軍猛打。
那當時,即使足智多謀的周子瑾也無法挽回頹勢,眼看就要敗了,正逢劉林帶着火炮部隊趕至,集中兩百門火炮猛轟清軍陣地,清軍不得不潰,戰局於焉逆轉。
十一月初一,宜理布力戰而死,清軍幾全員陣亡,就在血泊之中,漢軍進入瀏陽。
劉林也就跟着周子瑾大軍繼續南征。
又過兩天,周子瑾與陳近南、陳永華會師長沙,雲集了八萬兵馬。
陣前,陳近南於鞍上笑謂:“周先生,你果然守信,來跟我們相會啦。”
周子瑾得意笑道:“是嘛,我説我會來的。”
陳永華一旁亦笑:“而且還帶了這許多兵馬來呢。”
勝利在望、河山光復在即,他三人好不高興,談笑風生。
忽有斥候陣前來報:“啓稟殿下,敵軍將領碩岱、貝樂察尼紛自武功山撤兵,合為一處,退入了衡州城內。”
陳永華沉吟:“看來,沈東與包力士達成任務了。”轉向陳近南道:“大將軍,你得派人速去接應。”
陳近南點了點頭。
陳永華旋又沉吟:“拉布現正進犯貴州省,鎮守衡州的清將換誰?”
周子瑾道:“據報是滿清皇室的貝子爺,章泰。”
陳永華問:“此人如何?”
周子瑾道:“章泰驍勇善戰,但是有勇無謀,他的麾下有兵馬兩萬多,加上碩岱與貝樂察尼,差不多就有七萬人。”
陳永華道:“衡州位於衡山之南,咱們由北而南,恰恰是仰攻衡山,對我軍很是不利,唔……”隔了一隔,複道:“我等必需分進合圍,才能扼住衡州,將那章泰擊敗。”
李廷棟與王緒若有所悟,紛道:“謹尊洪王將令。”“洪王吩咐,末將無有不從。”
陳永華遂道:“你二人提兵先取茶陵,斷其右路,再佔耒陽,掐其上游。”
李廷棟與王緒抱拳領命,齊聲答應。
陳永華再向馬寶令道:“你提兵從另一個方向繞過衡山,攻佔祈東,堵住衡州的左路。”
馬寶亦抱拳答應。
陳永華續道:“大將軍,你跟我自領本部,備妥火炮,咱們……拉炮上衡山。”
“拉炮上衡山?”陳近南道:“衡山並不甚高,清兵應該會設防才是,咱們又不識路,得防清兵埋伏。”
陳永華笑:“你説清兵會埋伏?是的,至於咱們不識路,錯了。”
陳近南怔然想了一想,想起了衡山乃是衡山劍派的山頭,而衡山派掌門就像其他武林耆宿,也在武林聯軍營中。
陳永華道:“衡山劍派的徐老爺子人在營中,你還怕咱迷路、中伏?該害怕的,應是章泰才對。”
陳近南大喜:“妙!天助我也。”
李廷棟、王緒與馬寶隨即撥兵拔營南下。
陳永華與陳近南則自領一軍,先後驅逐湘潭與株州的清兵,來到衡山山腳下,按兵駐紮,準備拉炮上衡山。
偏偏就在這關頭,嶽州方面又有動靜,昭武派了一名太監,帶來聖旨。
陳永華照例還是迴避接旨,營帳之內,仍由陳近南出面跪迎來使。
那名太監環顧四周,皺眉問道:“洪王殿下人呢?”
陳近南道:“殿下正在衡山佈陣,一時難以趕回接旨,還請公公覆命時,轉告皇上。”
太監冷哼:“會的,我會轉告皇上的!”展旨讀道:“廣佈神式,法天應民,詔曰:誥命爾等分進合圍,徐圖衡州,待朕親領大軍南下,指揮破敵。敢有擅自進佔衡州城者,雖勝不賞,視同逆旨,以叛逆罪議處。欽此。”
陳近南急忙伸手過頂,接旨而下。
太監問道:“陳大將軍,聖旨説些什麼,您都聽懂了麼?”想等陳近南説懂,再加以威嚇一番,不料——陳近南大搖其頭:“欵……老實講,我聽不懂耶。”
太監一怔:“您是哪一部份聽不懂?”
陳近南迴憶説道:“從‘誥命’一直聽到‘欽此’,我都聽不懂。”
太監沒好氣道:“那就是説,你全聽不懂羅?難道你想抗旨?”
陳近南搔了搔頭:“啊全都聽不懂,要怎樣抗旨?”
太監心想:“人家都説,這傢伙是個不學無術的小無賴,今日一看,果然無賴。”
遂耐着性子解釋道:“皇上説,要你們圍住衡州之後,等他御駕親征,誰要是敢擅自進攻,就算打贏了也不賞賜,還要冶他叛逆罪。”
再問:“這樣,您可聽懂了?”
陳近南大搖其頭:“還是不懂,這樣沒有道理呀。”
太監跺腳道:“您只管接旨去辦,有沒有道理,還輪不到咱們評論。”
陳近南遂勉強點了頭:“是、是,臣遵命。”
送走太監,將那聖旨交給陳永華看,陳近南又問同樣的問題。
陳永華苦笑:“吳三桂這個老賊痞,擔心衡州被我拿下後,回頭會威脅到他,所以堅持御駕親征,他目的絕非協力破敵,而是要等城破後,把我跟我的部隊一起消滅。”
陳近南聽完一驚:“當真?”
陳永華道:“哪,你想一想,除掉了章泰的七萬大軍,拉布那兩、三萬人,便已無足輕重,中原大地最能威脅他皇位的人,就是我們了,他能不來個一石二鳥麼?”
陳近南道:“那當初您還西征、幫他解圍?”
陳永華道:“我説過了,我之所以西征,是幫漢人解圍,與大周朝無關。”
陳近南嘆道:“敵人還沒殺光,他就先堵起自己人了,什麼嘛。”
陳永華沉吟:“我們既不能先下手為強,又不能等着人家過河拆橋,還是……先走一步吧。”
陳近南問:“先走一步?您是説帶着大軍私自撤退?這樣……這樣……”
陳永華道:“你是想問,這樣會不會影響大局?”
搭上陳近南的肩膀,笑笑:“你放心吧,清軍與漢軍最大的差別,在於他們是異族,得不到百姓的支持,兵員一旦損失,很難得到補充,而今二十多萬清軍僅剩這兩支,其中一支還被咱們困住,不過七萬,你想滿清還能起死回生嗎?他們敗戰只是早晚而已。”
陳近南點了頭道:“嗯,那咱們還是先走吧。”尋思又問:“要不要通知周先生一聲?”
陳永華道:“不了,他人在李廷棟、王緒營中,來不及跟他道別,再説他是個聰明人,會明白的。”
二人遂於當晚連夜拔營,拉着大隊炮車,率軍飛快東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