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行空身材胖大,穿金戴银,若不是腰际挂着一把碧环红眼剑,人家还当他是商贾,而非剑客呢。
他一边拎着陈三荡呀荡的,一边朝众人施礼招呼,肉红红的圆脸,笑咪眯的问道:“我说雨呢呀,这小子干了什么事,教你气成这样?”
蛾眉倒竖的耿雨呢答道:“他满口污秽,杀了干脆!”
陈三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止剩一张嘴皮子,听了耿雨呢的话,立时反驳:“你们人多,欺负我一个孩子,算啥小?”
左行空皱眉道:“‘啥小’是什么意思?”
陈三道:“啥小?连‘啥小’是啥小,你也不知?”(“啥小”意为:什么,或什么东西。)
左行空一愣,哈哈大笑,拎着陈三又荡呀荡的,朝众人说道:“这个漳州小蛮子,说话挺有意思的。”
陈三先是被杜少卿打得鼻青脸肿,又被耿雨呢杀得莫名其妙,而今再被左行空点穴擒拿,把他当个烂娃娃似的拎来拎去,又说他是“蛮子”,心底自是火冒三丈。
环指众人骂道:“老子X破你祖妈的XX,你娘卡好,我X你XX,X你娘的XX,X你爸的烂XX,X你家祖公妈的大XX……”
(作者按:为求顺利出版,脏话部分,权以X字替代。)
众人听了陈三这一顿淋漓尽致的脏话,一时鸦雀无声,竟不知如何回嘴。
为什么呢?
耿家虽是福建的土霸王,然而系出北方,当年乃因清廷分封于此,这才迁至福建,是故于闽南方言,泰半会听不会说,左行空师徒那就更不用讲了。再者,陈三生于乡间,长于贫贱,个性又专擅皮赖,好逞口舌,骂起人又快又准又狠又流利。
在场众人明知捱了他骂,囿于身分,亦只有任由他去。
左行空皱眉道:“你小子,吃屎长大的么?嘴巴这样臭!”顺手点了陈三的哑穴,扔到了脚边。
陈三顿感口舌发麻,下巴僵硬,除了口水流不停外,已然无法骂人。心想:“干!啊怎这些武林高手,每个人都来这套?骂不过我,就让我没法开嘴。”
耿雨呢一旁看了陈三的丑样,过来踹上两脚,冷笑而去。
陈三想道:“臭婆!看我以后怎么XXX……”兀自又是一连串脏话开骂。
一阵寒暄过后,左行空问道:“耿二爷,怎不见空云、孤鹤二老,莫非他们还没来?”
空云是指福建少林寺的住持,空云方丈;孤鹤是指湖北武当山的掌门,孤鹤道长。此番为了无上金身,少林、武当与华山三大宗派,全都汇聚福建,追到漳州。
耿继英道:“二老昨晚已至,偶然得悉李四十七的踪影,率人分头跟踪,惟仍无音讯,且……”
左行空见耿继英神色忽变,转看杜少卿,投以征询的目光。
杜少卿接道:“昨晚,漳州城西,我们发现武当派数十名弟子横死野外。”
左行空问:“清楚是谁干的么?”
杜少卿道:“根据徒儿的判断,凶手应是‘魔剑剑魔’常无赦。”
“常无赦——”
左行空身后门外,这时节,走出了一名苍白瘦弱的少年,林锦昌是也。
杜少卿陡见师父身后转出这样一个少年郎,纳闷道:“他是……”
左行空笑笑:“喔,我来介绍介绍,他姓林,叫做林锦昌,父亲是天地会的一名舵主,昨晚惨遭常无赦杀害。”
众人素来敬重天地会,深恨常无赦,听了介绍,遂对林锦昌生出同情与怜惜。
耿继英点了头问:“左掌门与林小兄弟如何遇上的?难道你跟常无赦照过了面?”
左行空道:“锦昌痛失父亲,小小一个孩子,扛着尸首在城门雇车,老夫担心他被差役刁难,便帮他料理了后事。”
林锦昌忽地跪下,泣道:“左掌门,常无赦那个魔头又杀人啦,求您为武林除害,帮我报仇。”
左行空扶起林锦昌,为他揩了揩泪,劝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姓常的招惹了天地会,又招惹了武当派,你放心,想杀他的人多着呢。”
说着,转向杜少卿道:“稍早锦昌还求我收他为徒,老夫跟他讲,此番常无赦身处群雄汇聚之地,若还侥幸不死,老夫便答应收他。”笑问:“如何?你又多一个小师弟罗。”
杜少卿挤出一丝笑容,道:“很、很好呀。”
左行空寻思道:“对了,其他人呢?”
华山派此行,乃由杜少卿领军做先锋,过得数日,左行空才自启程,故有此问。
杜少卿道:“徒儿将他们派做三路,与靖南王府的亲兵连袂梭寻,一旦有什发现,便以信炮为号。”
耿继英一旁沉吟道:“昨晚,炮是响了,待我们赶到,地上除了王府亲兵们的尸体,再无旁物。”看左行空面露忧色,遂又道:“左掌门放心,没有半个你们华山的弟子罹难。”
左行空抱拳谢道:“托福、托福。”瞪了杜少卿一眼,意思是:你怎么放师弟们独自在外,没有好好照看呢?
杜少卿亦知有错,惭愧低头。
耿继英续道:“现场还有一个人的尸体,很是古怪,打听的结果,那人叫做赵必荣,系漳州一户商家的姻亲,却不知怎会出现在那。”
“是他?”林锦昌那头倒是有了反应,上前说道:“找到赵必荣,便能找到无上金身!”
众人闻言一惊。
左行空忙问:“锦昌,此话怎讲?”
林锦昌道:“常无赦找上刘家,为的便是赵必荣,这是他跟我爹决战之前,亲口说的。他还说,赵必荣收容了一号人物,对方正是寻找无上金身的关键人物。”
左行空掐胡沉吟:“唔,这么说,那号关键人物就是李四十七。”转问耿继英:“二爷,据你判断,你们的人会是谁人所杀?又是常无赦么?”
耿继英叹道:“是谁干的,实不知也,但绝非常无赦。”
耿雨呢打岔来道:“昨晚我们在东城门附近,发现常无赦的踪迹,不知何故,那魔头已然转往东行。”
角落里,陈三听得心底暗笑:“憨女人,常大跟我,根本不是往东,是往西,哈!”
耿雨呢又道:“我们在这一带绕了整晚,自己人也不知碰了多少次啦,偏就是找不到任何线索,更甭提无上金身的下落了。”
正说之间,一名王府的亲兵匆匆奔入,拱手报道:“二爷,门外、门外来了几个武林人士,厮杀打斗,武当的孤鹤道长也在其中。”
左行空、耿继英等人闻言,若有所知,蜂拥出门去看。
临出门的时候,耿雨呢还不忘拿住陈三,冷哼道:“给我过来!”拖着他像拖一袋花生似的,拖出庙门。
陈三被那门槛、砂石与满地的坑坑洞洞,拖得浑身是伤,痛得要命。心里自然又将耿雨呢“强奸”了无数遍,骂她骂了个半死。
门外不远处,在树林与草丛之中,正有四名男女,你追我逐,打成一团。
这四人并非围攻某人,亦非两两对杀,而足你打我来、我打他,堪称足场混战。
虽是一场混战,但这四人武功都很高强,内力均极深厚,追逐厮拼,竟打得沿途树倒草溅、飞沙走石。也看得左行空、耿继英等人神色趋紧。
四人中,有一名长发白袍、五官俊逸的剑客,林锦昌当头看出他是常无赦,指着喊道:“是姓常的那魔头!”
左行空等人循向端详:心里纷道:“原来那人便是常无赦。”
常无赦眼角自亦瞥见了林锦昌一行,却不在意,手持带壳的魔剑,专注追杀一名黑衣老者。
那名黑衣老者长相滑稽,酒槽鼻、三角眼、大暴牙外带两撇老鼠须,身手也颇唐突可笑,打起架来倒颇厉害,并不让常无赦稍占上风。
左行空目睹那名老者,心里惊道:“是李四十七!”
耿继英父女却未见过李四十七,四人中,只识出了孤鹤道长。
孤鹤道长身着道袍、手持长剑,大概是为报弟子之仇,一心追杀常无赦,反倒不怎么理会李四十七。
就在他三人前后相逐之余,另有一名红衣女子,挥洒长鞭,时而绕着李四十七出手。
每当红衣女子出手,常无赦便会阻扰,常无赦一阻扰,红衣女子便与常无赦缠斗,而李四十七便会趁隙脱逃,三人相逐的场面遂乱。
由于孤鹤道长总是追着常无赦打,红衣女子眼见李四十七逃了,便会弃了常无赦去追,而红衣女子一走,常无赦也就匀出手来,单单去追李四十七,一切又回到原来的局面。
如此再三,周而复始……
这头,陈三眼见那名红衣女子装束奇特、容貌艳丽,心想:“哇!有够水(漂亮)呀!这个水姑娘倘是做了我的娘子,我死也甘愿。”
寻思起了耿雨呢,暗忖道:“欵,啊我将来倒底要娶这个小姑娘、还是要娶那个大姑娘较好?”竟尔犹豫不决,也不想想人家愿不愿意。
若是相对于红衣女子,耿雨呢的美,属于清秀之美、纯真之美。而红衣女子年过二十,略有胡人血统,碧眼蓝发,高鼻窄脸,则又属艳丽之美、成熟之美。
难怪癞蛤蟆如陈三,看得直流口水,为之犹豫不决。
耿继英问道:“左掌门,那穿红衣服的女子是谁,您可瞧出了端倪?”
左行空眯起双眼道:“瞧她的武功路数、装扮穿着,该是……陇西一带的人。”
“陇西?”耿继英想了一想,猜测道:“会不会是白莲教的?”
左行空点头道:“大有可能。”
观战良久,杜少卿跃跃欲试,上前问道:“师父,轮到咱们下场了么?”
左行空沉吟一会,指着场中说道:“你我先捉李四十七,至于常无赦嘛,暂且撂在一边。”
林锦昌听了,待要开口左杜师徒二人已经飞身奔去,拔剑参战。
耿雨呢见状亦道:“爹,咱们也下去吧!”
耿继英摇头道:“这里没有咱们插手的余地。”回顾左右,命道:“快放信炮!”
左右亲兵闻令,忙掏出一只信炮,就地高放。
杜少卿一剑当先,直取李四十七,常无赦瞧见,匀出左掌,甩了杜少卿一记掌风,打得杜少卿剑锋乱颤、脚步大乱,退出战圈十步之外。
旋即左行空猛地窜出,施展剑气,稍稍逼退常无赦,折而转攻李四十七,其玄真剑法远较杜少卿精湛的多。
然则红衣女子却补上常无赦的位子,先行一步,长鞭卷住李四十七右腕,喝道:“李贼!交出金身!”
李四十七上窜下跳,一时竟甩不脱长鞭纠缠,嘻笑道:“你让我操上一晚,老子便交。”
红衣女子听了勃然大怒,“噫”的一喊,发出惊人内力,那股内力自鞭头及于鞭尾,明显可见,霎时炸开鞭身,力拔四方!
就连左行空都被震开三步,吃惊呼道:“华岩百裂斩?”
红衣女子笑笑:“好眼力。”
“华岩百裂斩”系白莲教中神功白莲七煞之一,足知红衣女子确为白莲教徒,并且地位甚高。
那李四十七受了鞭力,先是发声惨叫,似乎受了重创,未几,当红衣女子上前拿人时,左边常无赦抢进,右边左行空袭至,红衣女子迫于无奈,只得撤鞭放人。
这一来,常无赦与左行空硬碰硬,右手剑锋相交,左掌掌力柑抵,三招之内,无分胜负。
也就在这无分胜负的片刻,红衣女子冲回阵内,抽出腰际缠的另一条鞭子,攻取李四十七,满以为势在必得。
孰料杜少卿先得一步,趁乱抓住李四十七衣背,将他抽出阵外,笑喊道:“师父!得手了!”
李四十七身躯不动,颈部自转,神乎其技的回头朝杜少卿笑道:“得个屁手。”
杜少卿吓一大跳,急急松手出剑,聊以自卫,这一时,众人且看呼地声响,李四十七凭空消失,好教杜少卿刺了个空。
左行空瞥见心想:“难怪当年白莲教的高手杀不了康熙,这厮身怀异能,能使神通。”转念又想:“唔,是了,定是无上金身给了他法力。”
倒是红衣女子见怪不怪,长鞭卷住附近一棵大树,喝道:“老不修!还不现身?”
呼地声响,那棵大树顿时“现出原形”,正是李四十七,李四十七仿佛丝毫未损,又嘻笑道:“我是老不修,你是骚贱货。”
两人登时又打做一块。
杜少卿一旁则看得目瞪口呆,不敢再动。
同时间,孤鹤道长半途杀出,截住常无赦,与之又是一个劲地狠拼。
左行空于焉得出空档,去拿李四十七,当然,少不了又得跟红衣女子再度交手。
红衣女子极其厌烦,啐问:“胖子你究竟是谁?”
左行空笑道:“你又是谁?”
李四十七一旁代她答道:“骚贱货是白莲教的‘红花圣女’,唐赛儿。”
场内、外众人听了此一名头,群起哗然。
当年朱元璋创建明朝,靠的原是白莲教的力量,可等他登基继位,干的第一件事便是捕杀白莲教徒,白莲教人屡屡发难,其抗争与明朝相始终。“唐赛儿之乱”乃是其一。
同为女人,耿雨呢自不以为然,噘嘴问道:“爹,这个唐赛儿是什来历?”
耿继英说道:“明朝中叶,北方出了一位红花圣女,名叫唐赛儿,她劫富济贫、杀官夺贡,朝廷不堪其扰,偏又抓她不到,直到明亡清兴,犹未平息。”
耿雨呢问:“不对呀,照您这么说,她不就好几百岁啦?”
耿继英道:“确实不合理,但一般都是猜测,红花圣女止是白莲教内的职位,死了还有继任者,今之唐赛儿,并非当年的唐赛儿,同名同姓,不过是白莲教装神弄鬼。”
耿雨呢又问:“这个唐赛儿,很厉害么?”
耿继英反问女儿:“华岩百裂斩,你该听过,你说她厉不厉害?”
格斗圈中,唐左李三大高手一边拼搏,一边互相追逐,渐将格斗圈子移向破庙这头。
耿继英忙道:“雨呢,咱快上马,先避一避。”
耿雨呢赌强不肯,竟是不退。
眨眼间,耿继英还来不及劝退女儿,李四十七身形一变,倏地溜了过来。
耿雨呢看了,急欲建功,飞身挺剑去刺,谁想一剌竟中,长剑洞穿了李四十七的胸膛。
李四十七仿若没事人,兀自嘻皮笑脸,色眯眯问道:“小丫头,奶子让爷爷摸一把,好不好呀?”
耿雨呢瞠目之际呼地声响,李四十七的身躯止剩一袭衣裤,人却变到了耿雨呢身后,两只长满老人斑的脏手,摸上了耿雨呢的酥胸。
耿雨呢“呀!”的一声尖叫,丢了长剑,环手护身。
耿继英旋而率众来救,无奈呼地声响,李四十七又不见了。
唐赛儿此时追至,扬鞭着地一击,暍道:“你个老淫虫!滚出来!”
呼地声响,李四十七立刻又从地面破土而出,指着唐赛儿笑问:“骚贱货,你怎么总能识破爷爷的技俩?”
唐赛儿冷笑:“姑娘我开过天眼,专治你这种下三滥的痞子。”猛地一鞭子打到,内力直损鞭梢,破鞭而出!
又是华岩百裂斩。
李四十七想要左窜,左行空恰自左边围至,李四十七待要右窜,常无赦这时亦从右边赶到,好死下死,三大强敌刚奸围住他了。
他回头一看,身后正是破庙,门口站了个瘦弱少年(林锦昌),坐了个臭头小子(陈三),并无设防,索性倒纵跃入。
那林锦昌手里藏了一把短铣,本想等常无赦靠近,动手袭杀,哪知道李四十七竟先来了,一惊之下,走火开枪。
砰!
李四十七后背中了弹,摔在门槛之上。
常左唐三人瞧见,顿时各起异心,相互砍杀,反不急着去拿李四十七。
林锦昌则蹲躲一旁,掏出弹药,急着装填火铣,袭杀常无赦。
顷而,李四十七缓缓爬起,抱住门边哀嚎道:“我……我被暗算啦……我……我死期到啦……”
众人一怔,霎时罢手休战,都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李四十七颤抖走了两步,从门的右边,碎步走到门的左边,倚门仰天叹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浮云蔽日,星星知我心……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唐赛儿骂道:“死老猴!你在说些什么哪?”
李四十七忽地一变脸,嘻笑道:“小骚货,让爷爷搞一次妤不好,嗯就一次嘛。”
唐赛儿气得脸比衣衫红,扬起长鞭,笔直损入,力道仿如千钧。
大概是被骂做“老猴”的缘故,李四十七学起猴子,躲着长鞭乱跳,边跳还边叽叽叫,说也奇怪,长鞭一丝也打他不着。
唐赛儿愈发气恼,一鞭接着一鞭,一击快似一击,打得庙门柱塌墙倒,震得周遭土崩瓦解。
常无赦与左行空乐得轻松,驻足观看,伺机而动。
倒楣的是陈三。陈三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处在鞭力范围之内,瞧得胆颤心惊,偏又无可奈何。心里暗暗祈祷道:“拜托,别打中我,别打中我,哎哟!别打中我,别打中我,哎哟……”
他一面祈祷,一面又被纷飞的碎石、屋瓦打得遍体鳞伤,心里转而骂道:“菩萨!开什么玩笑!我求你求了半天,你还让我被打中那么多次?你……哎哟!”说着说着,又被一颗乱石敲到。
便在这个当口,李四十七的衣襟给鞭稍掠过,咚的一声,衣襟内掉出一只腕口粗的陶罐,李四十七吓得赶紧去接。
呼!却被唐赛儿眼尖发现,回鞭卷到,勾了过去。
李四十七气急大喊:“小心!那是骨灰!”
常无赦与左行空一凛,心里同时想道:“无上金身?”忙不迭各挺长剑跃出,半空中,伸手去抢。
唐赛儿听了“骨灰”二字,顿时领悟,瞥着常左二人左右来抢,暗地运劲,教鞭子在半空中灵动飘舞,难以接触。
眼见机会稍纵即逝,长鞭一旦回到唐赛儿手里,无上金身便是她的了,落地前,常无赦拔出魔剑,高声喊道:“神魔一体,魔即是神,动!”
脱壳的魔剑骤然飞出,像是活物一般,折旋转弯,紧追那卷住陶罐的鞭头。
这一下,众人无不瞠目。就连唐赛儿看了也只能结舌。
魔剑刷的一响,削断鞭头,盛有无上金身的陶罐登时落地。
常无赦纵了过去,伸手要抓,半途,左行空凌空发了一记太极掌,把陶罐“送”出了常无赦眼前,常无赦一抓不中,待要转身再抓,陶罐已被李四十七抢到。
李四十七抱着陶罐扭头就跑,边跑还边回头笑:“哈哈哈,物归原主,物归原——”
噗。
他不慎勾到草丛,跌了个蠢驴打滚。
始终无隙插手的孤鹤道长见状奔近,觑个准切,一脚踢中陶罐底部,把陶罐轻巧地踢出李四十七手里,到了空中。
然而孤鹤却是为人作嫁,因为唐赛儿先他一步,飞身接到陶罐。
李四十七心有未甘,欺了近前,偷捏唐赛儿的屁股一把。
唐赛儿大怒,转身挥鞭去打,却忘了李四十七能使神通,人已趁机到了前方,抢了陶罐跑啦。
李四十七重新拿回陶罐,妤不得意,边跑边大笑:“哈哈哈,物归原主,物归原……”
噗。
他又不慎踢到草丛,跌了个笨猪翻身,陶罐且从手中滚出,气得骂道:“见鬼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嘛。”
那头,左行空一个箭步,奔近陶罐,伸手刚要去捡,唐赛儿长鞭后发先至,已将陶罐卷起,左行空于是抓住鞭楷,不肯放手,双方各拼内力,把那长鞭扯得老紧。
常无赦一旁瞧见,指使魔剑出招,刷的一响,魔剑又把半截鞭稍削断。
陶罐遂因而弹上空中!
常无赦纵身去抓,慢了半寸,陶罐转而落地,左行空、唐赛儿先后也纵身去接,偏偏彼此又相互制肘,互相偷袭,以至于纷纷失手。
咚。那只陶罐,也就是无上金身,不偏下倚,堪堪落在陈三的头顶立着。
陈三抬起眼睛看见,心知众人都在抢它,可自己被点了穴,又无法甩头将它甩掉,不由暗暗叫苦:“哇哩……你娘哩,衰(倒楣)也不是这种衰法呀。”
常无赦、唐赛儿、左行空、李四十七与孤鹤道长,五个人看见这一幕,都只稍稍迟疑,旋即同时奔近,便在陈三的头顶上,你争我抢他来夺,他拿你截我来挡,剑来鞭去,拳来脚到。
陈三冷汗直流,深怕一不小心,自己的头会被谁的剑砍中,或者被谁的脚踹到。
砰!枪声登时响起。
乓!陶罐应声破裂。
话说,那林锦昌装填好了火铣弹药之后,老在角落里等着要杀常无赦,可惜一团混战,总是没有机会。适逢这五大高手挤在陈三周遭,争夺无上金身,身形久未大动。林锦昌自然不肯放过。他悄悄走到常无赦的后背,谨慎瞄准常无赦的后脑,相距虽有丈余,却是十拿九稳。格斗圈外,杜少卿、耿继英等人目睹,亦不相阻万没料着开枪的一刻,常无赦碰巧跃起,打中的竟是陈三头上的陶罐。陶罐里的骨灰,撒得陈三满头满脸。
由于陈三满头都是癞痢脓汤,骨灰一经挥撒,立即融化其中,至于在他脸上的,也被他张开鼻孔,用力吸了个干净。
众人目睹,佛祖的无上金身让一个小子糟蹋掉,无不痛心疾首,既措手不及,又不知所措。
然而,奇迹发生了!
陈三的满头化脓,转眼干涸、愈合,癞痢也在瞬间好转,才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头顶已经光滑晶亮,不复先前的恶臭思心。
众人一看,心里纷道:“果真是无上金身!”“无上金身显神通啦,可惜,是显在这小子身上。”
陈三也察觉出了异样,伸手摸头,发觉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的癞痢,不药而愈,高兴的手舞足蹈。喊道:“我出运啦!我出运啦!”
旋即又发现,自己被点的穴道恢复畅通,已经能说能动了,又喊:“我能动啦!我能动啦!”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常、唐、左、李与孤鹤五人,几在同时,朝他扑至,把他当作无上金身,抢了起来。
陈三跳上钻下、左溜右窜,自是逃命去也。
那陈三根本没有身手可言,五大高手的任何一人,均能将他手到擒来,但五大高手抓人之际,还得提防别人得手,防人、害人、抓人,一心需得三用。就这样,竟给陈三溜出了格斗圈子。
陈三边逃边喊道:“跟我无关呀!别来找我呀!”
耿继英瞧见,一把上前迎住,踹昏陈三,把人擒拿在手中。
王府的大队铁骑亦适时赶到,数以千计的兵勇更把破庙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耿继英吆喝道:“火铣队何在?快快出列!”
“呃……”
一小队手持西洋长铣的兵勇,约莫数十人,整齐列于队伍之前,同声答命。
耿继英旋道:“给我统统瞄准了!”
火铣队闻令,数十把长铳一起横举,瞄准了破庙门前。
常无赦等人厮拼依然激烈,惟左行空与孤鹤道长见状,赶紧撤入庙内。
李四十七则怪叫两声,使了神通遁逃,消失无踪。
仅有唐赛儿,她久居陇西,没有看过火铣,不知厉害,竟然挥鞭冲向耿继英这里,要抢陈三。
耿继英喊道:“放!”
立时乱枪齐发,枪声大作。
唐赛儿原该横死于此……可常无赦不想陪葬,施展魔剑神通,那魔剑快得跟闪电似的,连连飞跃接住所有的子弹,青光闪处,火花不绝。
林锦昌看在眼里,心里恨道:“看来,有了那把魔剑,就是火铣也杀他不了。”
待得烟硝止息,耿继英随即扬手又喊:“杀呀!”
兵勇们闻令,举刀挥枪,一拥而上。
当然,这并奈何不了常、唐二人,常唐二人并肩作战,连袂抗敌,很快地,便杀出了一条血路。
而耿继英父女却早已带着陈三,快马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