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青城派的铁雷子,身剑合一,化为一道寒光,电射上台,向南明真人疾冲卷去。
他一身功力,非同小可,尤其青城一派的剑术,向以辛辣恶毒见长,这蓄势一击,威力之强,直可洞金贯铁,裂岩碎石。
南明真人身前倏然闪出一人,挡住去路。
铁雷子厉声喝道:“顺我者生,过我者死,看剑!”
身形更不停留,“刷”然声,剑光破风刺去。
却见那人双眼圆睁,大喝一声,宽大的衣袖中,倏然飞出二道金光,“呛”的一声,一道点中铁雷子长剑剑尖,另一道寻隙抵瑕,满空飞舞,“丝”的微响,直向铁雷子的胸前“玄机”要穴,飞袭而至。
“叮——”
光雨飞洒,两人齐感手腕一震,各自后退两步。
铁雷子须发齐张,定睛打量当前敌手……
只见对方生得身材精瘦,高约四尺,一双火眼,暴射精光,身上穿着一件贴体红色紧身衣,手中兵器,乃是二杆长约尺八的盘龙金棍,棍尖凸出半节三寸余的尖锋,各有一根极细的金链紧于腕上,交手时,可以突然发出,伸长数倍,伤人败敌。
铁雷子生性虽然粗率,到底苦修多年,一见对方这身功力,这等模样,就知道是南明真人座下首徒——火行者朱壁。
当下不敢怠慢,环眼圆睁,真气上贯十二重楼,下沉气海,“刷”地一剑,疾戳出去。
却见金光如电涌起,上击“总门”,下劈“玉泉”,刹那间,两人已极狠辣地交手十余招,出手的险毒,不论那一方面稍一失手,立刻就是裂脑碎首,断肢折臂的惨局……
南明真人目睹满场涌起的刀剑光影,毫不动容,蓦地厉声喝道:“击钟——”
“当——”
“当”
“当——”
宫中响起嘹亮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
这时,海儿卓立场中,目光盯定南明真人,始终一瞬不瞬,一任场中杀声震天,似乎丝毫无动于衷。
钟声一起,他心中暗忖:“看南明真人沉稳镇静的模样,分明已经算定我等今晚必来,于是预设南明丙丁离火,将我等困在火中,却不知道段思凤用什么法儿,破去烈火,但看来对方钟声一响,一定是另有杀手。”
想到这里,拔出身带银琶,缓步向南明真人逼去。
却见南明真人目光灼灼,扫射过来,朗声道:“乔海雨,你可知道钟声一响,你们最多只有片刻活命么?”
海儿冷冷一嗤道:“大言不惭,看招——”
只见他轻轻一跃,宛如孤雁横飞,天马行空,平平地直掠上台,一琶怒挥而出。
南明真人袍袖一挥,发出一股奇强奇劲的内力,海儿只觉身上一紧,好像连口鼻都被对方的真气堵塞住了,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变化招式,银琶化劈为划,化解对方袖上所发出的万斤重力。
双方招式一接,海儿只觉得全身一震,连人带琶,竟被硬生生迫退二步,不由心中大惊。
这是海儿出道以来,所遇到的最强劲敌,但南明真人也是又奇怪又惊异,要知道他刚才挥出的一袖,在旁人看来,好像是轻描淡写,随手挥洒,其实他已在暗中凝集了十成功力,海儿功力虽强,又得到名师传授,但毕竟只有十二三岁,这一袖最少要使对方身受重伤,连身形都被震下台去。
谁知道对方只退了两步,若无其事,脸上反而升起一片怒容,这不由使得这个年老成精,功力盖世的老魔头,又惊又怔大惑不解起来。
要是换了赴天璇岛之前的海儿,也万万无法如此轻松地接下对方一招,但是天璇岛之行,海儿因祸得福,身受阿修罗神香所化的诸般幻相进攻,虽然历尽苦难,但在内功修持中,却迈进了一大步……
南明真人一见海儿手持银琶,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态,连忙道:“乔海雨,本真人岂会惧怕于你,但刚才钟声已经十响,再有一响,你们就一个也休想活命。”
海儿闻言,心中霍地一动,不由冷笑道:“为什么?”
南明真人道:“这是本宫的秘密,你自己看吧!”
“当——”
又是一声钟响,余音犹绕空际。只见离朱宫殿顶之上,“呼噜”一声,飞起一道红光,在殿中略作盘旋,蓦地横空飞来。其速如飞。
海儿大吃一惊,只见那红光乃是一条长约七八尺的巨大蜈蚣,自顶至尾,背上一条金带,百足划到,双钳飞舞,背上生着一对肉翅,连连扇动,阔口不时张合,毒水淋漓而下。
狞厉凶态,令人看得毛发矗立,脊背上直冒凉气。
海儿不由惊声道:“千年灵蜈——”
南明真人狞笑道:“不错,是千年灵蜈——”
海儿顾不得和南明真人辩驳,身形展处,掠身下台,口里连叫道:“凤姐姐,这是千年灵蜈……”
一面喊,一面向千年灵蜈驰去,另方面早就把毒龙香取在手里,还来不及点燃。
却见千年灵蜈宛如一列金红火光似的,凌空划行,电光石火般到了广场之中,金红色的身形数度起落,立刻就有七八个三派好手,惨号倒地,片刻之后,混身变黑,气绝毙命。
海儿亲眼看见,那七八个人在毙命之前,手中的兵刃寒光,大部击中灵蜈身上,均被震得反弹开去,有几个连兵刃都被震脱了手,但灵蜈却丝毫无恙。
耳听得南明真人“桀桀”怪笑,狞声叫道:“现在你们才知道方丈山离朱宫的厉害了吧——”
海儿心中又惊又急,连忙按照天璇岛二公主所传的毒龙香用法,提聚本身三昧真火,蓦地屈指轻弹,只见那很粗如核桃,长约八寸,通体作八角的黑色奇香,顿被点燃,喷出一股拇指般粗细的青烟,劲直上喷。
海儿还在提心吊胆,千年灵蜈既然如此凶毒,连利刃钢刀都不能动它分毫,这区区一缕青烟,又能发生什么作用!
说也奇怪,那缕青烟,原作笔直上喷,忽然之间,烟头一弯,竟自直向千年灵蜈射去。
正是一物降一物,像这等千年通灵,水火刀兵都不能损伤的灵蜈,一见这缕拇指般粗细的青烟,竟自吓得混身急颤,口里“嘘嘘”怪叫,肉翅连展,百脚急急划动,就空中一个拐弯,逃回殿去。
谁知道它快,那毒龙香上所喷青烟,比它更快,瞬眼间追上,只见它“嘘”地怪叫一声,肉翅展动渐缓,“啪”的一声,跌落尘埃。
南明真人大吃一惊,脸色大变,厉声叫道:“小子,你敢伤我灵蜈。”
他刚一飞身下台,斜刺里飞来一条蓝影,落地之后,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天真女娃娃,手中拿着一根尺八长的奇形银笛,身穿一身蓝光闪闪的宝衣,脸上满是揶揄嘲笑之容。
原来是彩凤令主段思凤。
段思凤道:“喂!你怎么啦?”
南明真人怪眼圆睁,眸子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抬手一掌,猛劈而出。跟着身形向前行去。
段思凤左手一挥,掌心处发出一股内力,蓦地觉得心灵大震,真气波荡,这才发觉对头内力极强,倘若强接硬打的话,只要三招,自己就将身受重伤,万无幸免之理。
电光石火间,段思凤身形如灵蝶翩翩,陡然旋开数尺,南明真人狂叫一声,电疾行过段思凤身侧,向乔海雨扑过去。
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娇叱,数缕寒风,分袭背后“笑腰”“脊心”“榆台”诸穴。
南明真人功高艺深,一辨风声,就知厉害,当下脚尖一撑地面,身形陡然翻将转来,两掌箕张。
抽卷指戳,户肘并用,底下迅捷地踹出—腿。他这一连数招,有如疾而迅风,雷霆乍发,却见在他背后挥笛奇袭的段思凤,身形进而复退,步法诡异巧妙,瞬眼之际,已退出四尺开外,脱出南明真人的掌指威力圈外。
“铿——”
一道银光,带着一团劲风,笔直疾袭南明真人前胸,双方相隔既近,银光来势又快,南明真人大吃一惊,左手一勾一按,狂飚怒卷,却见银光进而复退、刹时间化成一片如山杖影,雨点似的砸扫而至,风声啸卷,锐响震耳,顿时把个功力高绝一时的老魔头,笼罩在内。
南明真人被迫得手忙脚乱,身上被劲风扫中了好几下,虽无大碍,却也隐隐作痛,这才看清楚段思凤手中的银笛,竟然变成了一根长约七八尺的银色长杖。
南明真人气得“哇哇”大叫,却不敢丝毫大意,好容易才发现对方施展的竟是土木老人石独的如意杖招式。刚想出手反击,却听得对方厉叱一声,手中银杖又是“铿”地大响一声。
满空银光忽敛,化为一道奇短奇亮的精光,贴身突进。
百忙之中,南明真人运用慧目一看,只见对头手中银杖,竟变成一根一尺三寸长的银尺,“点”“划”“戳”“拨”“黏”“绞”,使出一路贴身肉搏的奇技,出招奇诡奇毒,锋锐所至,指的都是人身的关节大穴。
也算是南明真人倒霉,这样高的武功,想不到一时大意,竟被一个小女孩子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想出招反击都抽不出手来。
段思凤娇叱连连,发招如风,一口气连攻了八九招,使的都是神极子范湘“流去五尺”的绝招。
“铿——”
又是一声大响,银尺“飚”的一声,伸长了三尺多,中间却又弹出了一根把手,竟变成一银拐,只见她招式又变,蓦化铡拐之势,翻云覆雨,电奔雷击。舞起一派风声,扫头砸脚,招式繁复精奇。
只见她长啸连连,“呼呼”连攻三招。
这三招一出,确使南明真人大惊失色,原来她第一招名叫“天龙洒甲”,乃是昆仑派云龙大八式中攻敌妙着,第二招叫做“火蹂葳蕤”,却是崆峒派的不传绝学,第三招最是奇怪,名叫“后羿射阳”,乃是南明真人得自南离真经的绝学,却不知道这女娃娃是从何处偷学来的。
心中又惊又楞,直到这时,他方始缓过手来,大喝一声,双掌连环劈山,掌力一掌比一掌强劲。
这时,才能看出南明真人这种超世绝俗的功力,确实不同凡响,第一第二掌时,段思风尚能勉强破解,到了第六七掌时,劲风愈强,段思风招架不住,“登登登登”,直退出七八步去。
只见她额头汗渍隐隐,原来她在刚才疾攻的数十招中,用尽了一身功力,几乎连吃奶的力气也用出来了,却只能把南明真人略困一时,到了最后,不免被对方强劲无伦的掌力逼得连连后退。
别看这里打得精采紧张,其实只是一瞬眼功夫,千年灵蜈掉落尘埃,早有好几个情切复仇的三派弟子,蜂拥而前,刀剑棒杖,雨点般向前晕瘫在地的灵蜈击去。
只听得“劈啪”连击,兵刃反弹起老高,有的人因为用力太猛,灵蜈没有被所动,虎口反而崩裂了,流出鲜血。
海儿跃过一看,不由傻了眼,原来有几把百炼精钢的刀剑,竟然斫缺了口,但灵蜈却纹风不动,浑身上下一点伤也没有。
这时,翠儿和红儿也都纵了过来,红儿举起海儿赐给他的南明离火剑,方要斫下,却被海儿伸手拦住,然后取出银琶,琶尾剑锋,对准灵蜈,一挥而下。
“察——”
这前古钢石所冶铸成的神兵利器,毕竟不同凡响,只见灵蜈应手而断,但却仍如有灵性似的,兀在地上乱蹦乱跳。
海儿恐怕灵蜈还没有死,琶锋连连疾落,刹那之时,斩成无数碎段,却见污血之中,有白色精光一闪,连忙用琶锋轻轻一拨,滚出一粒龙眼般的精圆珍珠,映着月光,闪闪生辉。
他心中忽然一动,又是一琶锋所在灵蜈的一个骨环上,只听得“哧”的一响,在骨环中果真又蹦出一粒精圆明珠。
翠儿红儿喜得直蹦,海儿心中一动,暗忖:“骨环中既有珍珠,头中可能也有。”一连数剑,把头盖骨和所有骨环全部斫开,却已来不及细看,吩咐身旁的翠儿和红儿道:“你们俩个检查一下,但小心不要沾上污血,恐怕有毒的。”
刚说到这里,猛听得“呼噜”又是一响,殿顶上又冲起一道白光,竟然又是一条长约七八尺的巨蜈。
不过这一条却是通体雪白,脊背之上,一条极细绿线,直到尾部,如明灯般的一双怪眼,射出惨绿色光芒,阔口分双钳飞舞,百足乱划,从外形看来,竟较刚才那条朱红色的灵蜈还要狞恶威猛得多。
要知道离朱宫中的千年灵蜈,原是二条,平时豢养在地火窑穴旁的一个洞穴之内,由于灵蜈性情暴燥威猛,一旦放出,定必伤害人畜,因此除非到了大敌入侵,万不得已之时,决不放出。至于放出灵蜈的信号,乃是钟声连续敲打十一下,然后关红蜈的门先开,稍待片刻之后,关白蜈的门也打开了。所以千年灵蜈虽是两条,开笼却有先后之别,而红蜈每次都是首先出现。
海儿一见第二条千年灵蜈突然出现,而且出现的声势,较之第一条灵蜈,还要猛烈得多。
但奇怪的是,那条雪蜈出现之后,在殿顶盘飞了二圈,忽然露出畏缩害怕的神情,迟疑地不敢向广场飞来。
海儿急得心中暗骂,暗忖:“你不飞过来,我的毒龙香怎么能对付你呢。”
却觉得手中的毒龙香连连震动,仿佛有一股大力要扯脱它似的,那香头上的青烟,喷得又劲又直。
千年灵蜈十分缓慢地向广场飞来,懒洋洋地,欲前又却。直把个南明真人急得厉声怪叫,道:“雪儿,快上,快上,替红儿报仇。”
平时,只要南明真人一出声催促,那条千年灵蜈立刻凶威突发,闪电似的扑噬敌人,也不知道伤害了多少武林高手,但今天却像出了奇迹,一任连声催促,竟依旧死样怪气的缓缓飞前,半天也前进不了几尺。
正在此时,海儿蓦觉手中大震,那残存手中的大半截毒龙香,忽然轰地一声,冲天而起,化成一大蓬青色烟光,潮水般向灵蜈涌去——
“嘘——”
那千年灵蜈吓得怪叫一声,掉头就逃,连殿顶也不敢回转,竟自慌不择路的向海上逃去,其快如飞。
南明真人惊得目瞪口呆,海儿也是一呆,方知毒龙香和千年灵蜈气机相应,竟然自动找了上去。
“嘘——”
千年灵蜈才逃出里许海面,就被青色烟光追上,当下又是一声怪叫,摔落在海面之上。
南明真人心痛万分,厉声鬼叫道:“老子和你拼了。”
可笑南明真人身为一派掌门,又是玄修真之士,着急之下,竟自口不择言,连“老子”两字也叫出口来。
只见他发须俱张,飞身猛扑海儿。
在他身前的段恩凤,知对方功力绝世,不敢硬挡,身形略偏,手中银笛,使出青帝之子陆翔紫龙十一式中绝招,连攻六七招,顿时缠住南明真人。
这时场中血战将近尾声,离朱宫中人伤亡惨重,只剩下百余人,尚在负伤苦斗。地上到处都是断头裂脑的尸体,和负伤呻吟的哀号声。鲜血涂满了原野,草坪上遗留着很多闪闪生光的刀剑。
青城派的灵飞子,力敌离朱宫护法厉天威,白发龙女上官馨苦斗离朱宫另一护法洪都丈人龙行风,俱是进入了惊张关头。
五行神龙乔海雨手执银琶,目睹场中决斗形势,正决不定先去帮谁好,却听得高台那里,铁雷子怒吼连声,仿佛遇上了极强的敌人。
连忙抬头看去,只见铁雷子剑出如风,剑光凶毒地吞吐刺戳,招招不离敌人胸前要害,而那火行者朱壁,浑身仿佛涌起一座金山,两支盘龙金棍,盘旋飞舞,每每使出与敌偕亡的凶招。
像海儿这样高的武艺,都被这种拼命的打法,弄得紧张起来,刚想赶去驰援,猛听得铁雷子大吼一声,手中长剑疾吐即收,火行者一条左臂,顿时齐肩分家,鲜血狂喷,刹那间半身俱红。
铁雷子仰天狂笑,刚笑得一声,只听得“啪”的一声。被火行者全力一棍,打得脑浆飞溅,连头都被打飞了半边。
火行者朱壁半边身子靠在台柱上,仰天狂笑不止,面上混和着痛苦狞厉狂野之容,鲜血不断地从断臂处冒出来,不一会儿,台上就成了一片殷红。
“咕咚——”
铁雷子尸身栽倒。
海儿自出道以来历经恶战,伤人无数,但也没有见过这等惨烈的场面,刚一犹豫之间,猛见身侧飞纵起二条人影,直向火行者朱壁扑去。
原来是青城派中后起高手——玄灵,玄性。
他俩因铁雷子师叔之死,激起满腔悲愤,二柄长剑疯狂似的向火行者朱璧进攻,“察”地一声,玄性挥手一剑,直刺入火行者朱壁左胸,剑尖由后背直透出来,还来不及伸手拔剑,“蓬”地一声,已吃火行者朱璧反手一棍,击中前胸,打得胸骨齐碎,死于非命……
火行者朱璧连受重伤,神志已经有点不清,这时摇摇晃晃地向玄灵通去。
玄灵也因为师弟又遭惨死,急得红了眼睛,身形向前一凑,只听得惨叫一声,金光闪处,玄灵身形飞开数丈,落地之后,手足微一抽搐,便已不再动弹,但火行者朱壁胸前,又多了一条尺余长的血口,鲜血狂喷。
朱璧挺立场中,片刻之后,目中神光渐渐黯淡,双膝一软,倒地死去。
海儿目睹惨剧,心中连连长叹,猛听得场中又传来二声金铁交鸣的大响,连忙抬头看去。
却是白发龙女上官馨一团扇震开洪都丈人龙行风日月双轮,左手使出少阳神功,一掌击在龙行风前胸。
掌风着体,龙行风便知不妙,手中双轮脱手怒甩,寒光过处,白发龙女上官馨左臂血如泉涌,连皮带肉被刮下一大块来。
两人身形合而复分,相对凝立,片刻之后,洪都丈人龙行风口中发出一声悲叹,“咕咚”栽倒,便自死去。
海儿口中又发出一声叹息,目光到处,不由大吃一惊,敢情发现段思风力敌南明真人,这时已深陷危境,全身均被对方双掌劲风裹住,若非师传招式,奇奥繁多,每到危急关头,就自奇招突出,早就惨死当场。即使如此,情势也是十分危险,动辄有丧命之虞。
海儿热血沸腾,大喝一声,朗叫道;“凤姐姐,我来也。”
身形如天马行空,横空飞渡,尚未落地,手中银琶就如冰山下坍,银河倒泻,挟着隐隐风雷之声,盘空下击。
海儿甫一出手,就是天一神婆黑姥姥的鸠杖招式,这一套绝学,刚勇绝伦,讲究的就是强取硬击,攻坚拔锐。
“砰砰碰碰——”
南明真人闪电似的取出背后长剑,一连招架了五记,他虽然功力绝世,但也被逼退了三步。
海儿长吸一口真气,身形微微暴涨,怒喝道:“你再接我几招试试。”
一跃而前,又是接连五招强攻猛打。
“砰砰碰碰——”
剑琶相触,飞起连串火星,这一下,南明真人又退了三步,海儿也退了三步。
段思凤见他们十招硬拼,不分胜败,不由也见猎心喜,双手一搓一拉银笛。
“铿——”
笛身暴长,顿时变成一根长达六尺的如意银杖。
她大喝一声,闪电行上,用尽平生之力,“砰砰碰碰”,也一连劈出五杖。
广场上连串般响起类似打铁的声音,段思凤玉杖硬劈,累得娇喘连连,慌忙退下,运气调息,但南明真人也因连番硬拼,真力消耗很多,竟被段思凤震得连退四步,手指微麻。
他还没有时间调息恢复,海儿大吼一声道:“牛鼻子,再接我几招。”
连劈六七琶,劲风震耳,内力犹如山崩地裂般冲击而下。
“当——”
“当——当——”
“当当当——”
双方又硬拼了几招,海儿只觉得全身真力耗去大半,非常疲累。南明真人也觉得手臂酸麻,真气内力消耗更多,尤其是最后一招琶剑相触时,胸中“轰”地一声,气血震汤,护身元气差一点散去。
南明真人被银琶震得连连后退,刚一立定脚步,却见彩凤令主段思凤倏然冲至面前,厉声道:“我不信你还能挡我几杖。”
“呼——呼——呼——呼——”
银光腾舞如龙,力攻猛劈,南明真人剑斫掌挥,又硬挡了四记,额头上汗如雨下,微微喘息。
只听得海儿霹雳似的大喝一声,叫道:“凤姐姐让开,还是让海弟来收拾他——”
人随声至,根本不让南明真人有运气调息的机会,银琶直捣斜劈,风声飚转,南明真人迫不得已,又一连招架了七八下。
这一下,南明真人固是累得胸前起伏不停,冠落髻散,真气内力消耗十之八九,就是海儿也只剩下四成功力,而那段思凤连续二次强贾余勇,劈出八九杖,这时已经累得连举步都很困难。
突然场上接连传来二声惨叫,对峙中的三人,都偏头去看,原来是青城三子中的灵飞子,和厉天威激斗了三百多招,始终难分胜负,这时灵飞子使出师门绝学,一招“五丁开山”,将火龙天马威从头到尾,劈作两片。
火龙天尊司马威一见剑光临顶,就知难逃活命,情急拼命,身形电急前俯,双手十指,运足功力,硬生生插入灵飞子胸腔之内。
他这临死前的亡命一击,力量何等惊人,身子虽被劈成两片,但一双利爪却扣得更紧,十指整个陷入灵飞子胸腔之中,鲜血飞溅得遍身都是。
海儿和段思凤看得头皮发炸,汗毛矗立,却听得南明真人狂声怪笑道:“杀得好,死得好,痛快!痛快!哈哈哈……”
“咕咚……”
灵飞子双睛一翻,倒在地上,青城派不少弟子,上前施救,这才发现灵飞子业已气绝毙命。
广场中只剩下血战之后的沉寂,所有的离朱宫中人,死的死,伤的伤,其余的也全数被俘。
和海儿段思风等同来的高手,如白发龙女上官馨,及他的弟子聂雷姑,韩电站,谷霆姑,卞大洪,程皋仁,江南绿林道上的高手如蝴蝶剪欧阳叔英,洞庭四十八寨总寨主吴耿忠,阴阳戟杜一瓢,还有乾坤指解银铃及青城门下十多高弟,各携兵器,把南明真人和海儿段思风三人,围在场心。
南明真人目光电扫一周,就知大势已去,长叹一声。
海儿道:“你多年来一直与中原武林为敌,今日落此下场,诚不为过,不如速速自行了断,免落人手。”
南明真人眼珠乱转,脸上倏阴倏睛,身形一转,把身披的烈火道袍,甩落地上,露出一身火红的劲装,上衣之上,画满了无数朵重重叠叠的火焰影子。
腰间却插了四柄二尺多长,金红光华闪闪的短戈,海儿蓦吃一惊,急叫道:“小心,这是灭神戈。”
喊声未落,南明真人狞笑一声,身边飞出四道金红色精光,捷如电闪,只听得四声惨叫传来,龙虎双奇中的程皋仁,阴阳戟杜一瓢和二个青城派门下高手,突然翻身栽倒,中戈毙命。
众人一怔之下,全都大怒,一涌齐上,刀剑杖拐,掌力拳风,雨点般向南明真人身上招呼。
只听得“扑刺”“蓬”“啪”“察”之声,不绝于耳,刹时之间,南明真人身中六剑五刀三杖四拐,十二拳掌,已经变成一个血人,但兀自挺立不倒,脸上露出一种莫测高深的狞厉笑容。
只见他口中不断地溢出鲜血,身形摇摇晃晃地道:“哈哈,你们也活不成,活……不……成……哈……哈……”
“咕咚——”
“咕咚——”
在南明真人身形栽倒之时,有二个原先参加围攻的高手,也自翻身倒地,海儿大惊,连忙走过,探手一摸鼻息,已经停止,不由大吃一惊,暗付:“这是什么魔功,如此厉害——”
“咕咚——”
龙虎双奇中的卜大洪,和另二个青城门下,也自翻身倒地,海儿大惊,运目一打量未倒地的众人,俱都面赤如火,眼瞪老大,身形摇摇晃晃,忽然想起五个姑姑昔年在桃花岛上,所讲起的一种与敌偕亡的厉害魔功。
这种魔功名叫“赤煞罗喉”,一定要身具高深纯阳奇功的人,才能修练。练成之后,终身只能施展一次,一经施展之后,体内血液和遍体上下就布满了热毒,不论是刀剑斫刺或掌力拍击,身上热毒随之侵入敌人体内,只一沾染,再无救药,但行功的人倘若不是陷于四面楚歌,也决不会做出这种与敌偕亡的傻事,此所以世上虽有这种奇功,却少施展之人的缘故。
这些念头像电光石火般在海儿脑中掠过,只见四周又倒了好几个人,其余的人都被这种怪异的景象,惊得呆了。海儿长叹一声,把未倒地的人,通通闭了穴道,静待施救。其中除了白发龙女上官馨、彩凤令主段思凤和洞庭四十八寨总寨主吴耿忠没有出手施袭而外,其余都受了重伤。
另外被那灭神戈击中的四人,也都毒发毙命,脸上和手脚露风之处,出现无数豆大紫红斑点,肌肉扭曲,死状奇惨。
海儿伸手拔出灭神戈,只见那戈分量奇重,入手直往下沉,通体金红宝光强烈,尤其是戈泵之上,隐泛异彩。
海儿长叹一声道:“这种兵器,太阴毒了。”
叹声中,这四柄灭神戈一齐脱手堕地,只听“铿”“察”连声,石火星飞中,灭神戈竟自没入石地中一尺有余。
众人都吃了一惊,这长约二尺许的灭神戈,竟然如此锋利,看来较干将莫邪等前古神兵并不逊色。
海儿又叹了一声,道:“这等歹毒凶器,倘若再容出世,不知又有多少江湖侠士,将遭毒手,干脆毁了它吧。”
话声至此,他倏然取出身后银琵琶,尾剑锋一起,横扫在斜插地上的灭神戈上……
“呛——”
“呛——”
龙吟般连响二声,火星飞迸,已有二柄灭神戈齐杆折断。乔海雨银琶再挥,再度猛劈而下。
“不可——”
“且慢——”
一连有好几个人出声阻止,跟着人影一晃,段思凤飞落海儿跟前,娇嗔道:“你这人怎么搞的,刀能杀人,亦能救人,就看使用刀的人心术品行如何,灭神戈威力虽强,但操之于正派侠义手中,正可为江湖主持正义,替武林荡除魔氛,你平白无故地将之毁去,多么可惜!”
海儿道:“姐姐有所不知,这东西乃火心万年炎铁所铸,火毒奇重,只要划破一点皮肤,火毒立侵体内,施救困难,岂非太歹毒了,正派侠义中人,岂屑使用,还是由小弟将之毁去的好。”
说到这里,伸手推开段思凤,高举银琶,又要下手。
段思凤刚想再开口劝说,却听得白发龙女上官馨向海儿道:“师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海儿一呆,上官馨弯腰拾起二柄断戈,责备道:“这等天材地宝,成之不易。天生一物,必有其用,你举手之间,就将它毁去,可知前人不知化了多少心血,方始铸成四柄。以之济恶,果是不对,以之行善,有何不可。”
话说到这里,又瞪了海儿一眼,道:“你凤姐姐的话说得不错,不要随便暴殄天物。”
随即叫翠儿把那二柄未被毁去的灭神戈收起,将来有机会,可以送给合适的人。
翠儿连忙拔出斜插在石地上的灭神戈,略加拭抹,插在背后,接着就怀中取出一个黑布口袋。递给海儿道:“师父,这是那条红蜈身上取出来的宝珠。”
海儿才一打开袋口,只觉宝光耀眼生辉,倒出一看,一共是大小十一颗明珠,其中有二颗色作金红,足有胡桃般大,在掌心中滴溜溜地乱转,宝光闪闪,另有一颗光色纯碧的,也有胡桃般大小,托在掌上凉泌泌的……
其他还有八粒,都只有龙眼般大,光色纯白。
翠儿道:“这白色明珠共有十二粒,刚才师父诛除灵蜈时,用剑锋一阵乱砍,劈碎了四颗。”
说时,又从怀里掏出几粒碎珠,有的裂成二片,有的截去小半,但光色依旧纯白晶莹,丝毫不变。
段思凤连道可惜,看了几眼,又取过海儿手上的金红色和碧色的巨珠,双手把玩,爱不忍释。
白发龙女上官馨微笑道:“听说这千年灵蜈身上所取出的宝珠,各有妙用。其中有一颗宝珠,乃是它本身丹元所化,功能辟火,可能就是这颗碧珠。”
海儿微诧道:“能够辟火?”
白发龙女上官馨点点头,道:“我们可以当场试试,你发出一枚恩师所制的火龙珠,就可以知道了。”
海儿略一颔首,单手一扬,只见一道红光,电疾射向丈余外的一块数尺方圆的大石。
“轰——”
火光倏然升起,就在这光秃秃的大石上,剧烈地燃烧起来,站在丈余开外的人,都感到火力炙肤。
白发龙女上官馨道:“我恩师千手飞鸢戈红娘的火龙珠,也可算得是宇内一奇,火力之强,可以熔化钢铁,而且不是普通的水,所能浇熄,人若中上之后,十之八九,非死不可,恩师因此物太歹毒了,所以除了海师弟外,再没有传给旁人。”
话声至此略顿,上官馨继说道:“我以这一颗火龙珠,来尝这粒灵蜈丹元所化的碧珠,各位可以看一看它的辟火奇效。”
话说到这里,翠儿不知从那里提来一大桶清水,上官馨道:“浇在火上。”
翠儿双手一扬,一大桶水都浇了上去,只见火花升降了几次,水浇完后,那火不但不熄,而且燃烧得更猛了。
众人一见,好生骇然。
上官馨霭然一笑,掌中托着那颗碧珠,缓步走前。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看那碧珠妙用。只见上官馨徐徐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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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心想这一颗宝珠,就算是“文定”之礼,将来等他们年长之后,再论嫁娶便了。
当下由海儿收起其余八粒明珠,上官馨微叹道:“从这一条干年灵蜈身上,竟得到十多颗明珠,可惜另一条白色灵娱,却摔落在海中,否则最少又可以得到十多颗宝珠呀。”
海儿和段思凤也觉得很是可惜。
那离朱宫中晶宇瑶阶。金庭玉柱,宫中陈设,无不富丽堂皇,穷极精巧。罗帏珠缨,冰奁琼寝。
都是人间罕得一见之物,花圃灵园之中,种植了无数奇花异葩,绝大多数,均是中土难觅的品种,有许多还可用以炼丹制药。
三人商议结果,决定留下翠儿和裴松裴鹤四人,以作来日得以重游之计。
一连在宫中住了数日,分配停统后,方始乘搭原船,带了金龙宝藏返回中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