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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无情剑客

    洛阳是我国的古都,青年城郭巍峨,宫阙壮丽、今则铜驼荆棘,陵谷变迁,欲问古圣先贤之遗迹,故址颓坦,存者已少。如此邙山、铜铊巷、夹马营、金谷围及诸子入周问礼处,皆满目荒凉,仅可供好古者之凭吊而已。

    在一个客栈偏院里,住进来四位远方来客,刚一坐定,就见一个伙计走进来,后面跟着四个人,挑了一桌酒席,伙计道:“这位就是乔公子,酒席就设在厅里好了……”

    被称为乔公子的瞧了对面两个汉子一眼,道:“二位已经订了酒席?”

    一个道:“诸梅兄想得真周到,走了一天,肚子正唱空城计呢。”

    被称为诸梅的闻声一惊道:“咦!我没有叫酒席呀!”

    那酒席还真丰盛,山珍海味,罗列满桌,光是八个冷盘,就有六个叫不出名字来。

    公子模样的皱眉问伙计道:“这是怎么回事?”

    伙计哈着腰回答道:“刚才有位爷,在城南最有名的聚珍楼叫的,银子已付,说送到这里来。”

    公子笑道:“你们送错了……”

    伙计迟疑了一下,道:“公子爷的名字,是不是叫乔海雨。”

    公子点点头。

    伙计陪笑道:“那就对了,那就对了……”

    说什么也不肯收回去,再一问定酒席的人是谁,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人便走了。那公子心里好生纳闷。

    这位公子正是五行神龙乔海雨。原来海儿最悬心的仍是九麟佩的事情,只因最近萍踪无定,东奔西走,无暇顾及,而今剿灭了离朱邪教,才腾出手来,寻找九麟佩的消息。其余两位汉子,乃是他新结识的江湖怪客,一个叫金枪道人崔渊,一个叫寻穴手诸梅,至于那位木乃的黑大汉乃是他从一个乡下饭店收的徒弟憨牛。

    当下金枪真人崔渊哈哈笑道:“俺家口福不浅,既是不肯收还,就享受了吧。大不了是他们送错了。”

    憨牛一见满桌的菜,差不多全部叫不出名字,肴精器美,色香味俱全,不由馋涎欲滴,说道:“是他们送错,可不能怪咱们吃错,来吧……”

    寻穴手诸梅见桌上还放着一把彩瓷酒壶,打开壶盖,一股芳冽酒香,直钻进鼻内,不由连赞二声“好酒”。

    金枪真人崔渊劈手抢过,取只饭碗,筛出一看,那酒色如翡翠,芳香扑鼻,不由喉痒难播,一仰脖子,“咕咚”一声,喝尽了一碗。

    只见他满口子称赞,连声道:“乔少侠,诸兄,快来干一杯……”

    言犹未尽,再筛了一碗,“咕咚”地又下了肚。

    海儿知道这些江湖异人每多不拘细节,只笑了笑,也自坐下浅斟慢饮,这才发现酒味极醇极佳,饮后芳腾齿颊,香留舌本,菜肴也都是生平仅尝的美味。

    这一顿酒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方始醉饱,四人也猜不出究竟是谁送来,而且洛阳城中并无故旧,岂不奇怪!

    第二天一早,刚起来,还没有漱洗呢,小二哥送进一个托盘,盘中端端正正的四色细点,二甜二咸,还有一锅小米稀饭。

    海儿见细点,十分精致,甜的是玫瑰百子千层饼和芙蓉蒸糕、咸的是鸡油香酥饼和火腿烧卖,热香腾腾的。却听小二哥道:“公子爷的朋友实在不少,一大早就有人送吃食来。”

    海儿一惊,仔细盘问小二,只知道来人送来东西之后就走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最可怪的,为什么今昨两餐都有人送东西来呢?

    此后一连两三天,都是如此,不但一日三餐,事先送到,即使衣饰器用之微,只一缺少,立刻送到,而且都是最精致的东西。

    到了第四天早晨,海儿吃了人家送来的早点,和崔渊等说道:“无缘无故叨扰人家,真不好意思。”

    寻穴手诸梅笑道:“江湖上鬼域伎俩很多,说不定他有求于你呢!”

    海儿道:“我辈行侠江湖,管的就是不平之事,只要于义无亏,助人就是助己。”

    诸梅道:“就怕对方做的是于义有亏之事。”

    海儿微笑道:“那,他就看错了人,我非但不帮,而且还要请他尝尝厉害哩。”

    正在此时,小二哥入内报道:“有人求见。”

    那人是个年约五十多的长髯老头,满脸红光,须发斑白,眉宇间隐含深忧。见了海儿等首先一躬到地道:“乔少侠和诸位大侠光临敝地,老朽霍文远迎迓来迟,望乞恕罪。”

    海儿等连忙还礼,心里却很纳闷。

    霍文远又道:“洛阳历经兵火,民生凋弊,饮食器用方面,远不如苏扬临安及京师多矣,希望各位能够习惯。”

    海儿微笑道:“原来这几天的酒食饮宴,都是老先生所赠,在下等无功受禄,深觉有愧于心。”

    憨牛一听酒食是老头所送,不由低声自语道:“最好再送几桌吃吃……”

    金枪真人崔渊见他喃喃低语,没有听清,便问道:“你说什么?”

    憨牛大声道:“再多送几桌来……”

    海儿听了,脸都红了,厉声叱道:“没规矩,什么话都敢出口。”

    憨牛委屈地道:“是老道叫咱说的。”

    金枪真人崔渊怪叫道:“你自己想吃,俺可没有叫你说呀!”

    憨牛赌气道:“好东西咱当然想吃,但咱放在心里,可没说出口来,是你问咱的。”

    海儿见他俩越描越黑,更不好意思了,还没有开口,霍文远笑道:“寒舍的厨师,是从淮扬一带聘来的名厨,倘蒙不弃,请至敝庄小酌。”

    海儿自然坚拒,霍文远脸露愁云,长叹一声……

    寻穴手诸梅问道:“老先生莫非有困难?”

    霍文远见他一语道破,顿时坐定不安,“卜”一声。跪在海儿面前,道:“乔少侠及各位大快救命……”

    海儿连忙扶起,只见霍文远老泪纵横,开口道:“老朽乃是中原一带最负盛名的珠宝古玩商人,鉴别力和眼力都高人一等,数十年来赚了不少钱……”

    话声至此,他长叹一声,珠泪又扑簌簌地直掉下来,说道:“老配膝下只有一女,今年十六岁,长得聪明美丽,老朽千不该万不该把鉴别古玩珍宝的方技,全部传授于她,她又好古敏求,博览群书,青出于蓝,结果因此闹出滔天大祸。”

    海儿等四人对视了一眼,道:“祸从何来?”

    霍文远抹了抹泪珠,叹道:“不论什么珍奇珠宝,古玩玉器,只要拿到小女面前,都能说出名称,功用和价值,历试皆爽,因此名声大噪,远自京师江南,近则汴梁长安各地,都知霍文远的女儿,是个不了起的人儿。”

    说到这里,老人眸光中神采闪闪,道:“记得有一次城北张大户盖花园,在地底掘一粒黑色圆珠,有龙眼般大,外看毫无光彩,一点奇处也没有,但张大户因它分量很重,仔细看去,珠内水云氤氲,层层流转,就来请教老朽,结果小女认为这是稀世之宝黑珍珠,相传乃是晋时石崇的遗物,自金谷园被封,石崇死于孙秀之手,此珠就不知下落……小女又说,古籍记载,黑珍珠有一项妙用……”

    话声至此,海儿等四人都听出了兴趣,见他停口不说,忙问道:“什么妙用?”

    霍文远道:“将此珠浸入上好美酒之中,日饮一钟,旬日之后,容色转美,皮肤变嫩,皱纹也渐消失……张大户闻言大喜,回去一试,当真十分灵验,谁知道谩藏诲盗,有一天晚上,张大户和他妻妾四人,一齐被人杀死,黑珍珠也不见了,但吾女识宝之名,却腾传遐迩。”

    海儿点点头,长叹一声。

    霍文远道:“就在中秋节那天晚上,我和女儿在花圈中持螯赏月,忽然刷的一声,出现一个面色阴沉的年轻公子,宝蓝色儒巾,宝蓝色儒衫,很斯文的样子,但脸上神色太可怕了……”

    说到这里,仿佛犹有余悸,语声略停,又道:“年轻公子取出一颗径寸明珠,问小女道:“这是什么?”

    “小女一看就知道是一颗价值不菲的夜明珠,这回答使对方很满意。于是又取出一块玉佩……”

    话声至此,海儿矍然道:“是不是正面雕着九头麒麟,背后刻着四个朱文篆字‘永寿永昌’。”

    霍文远惊道:“一点不错。”

    海儿笑对诸梅和崔渊道:“踏破铁鞋觅无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转头对霍文远道:“你再说下去。”

    只听对方道:“吾女一眼就看出这是贞观名臣魏征的佩物,不过有一点奇怪的地方!”

    海儿暗中佩服,忙道:“什么地方奇怪?”

    霍文远道:“据小女说,雕镂九麟佩的玉,产于和阗,学名叫做‘九连碧’,色泽白中透青,古今玉谱中曾有记载,但是那位公子的九麟佩,玉质汉白有如羊脂,仔细摩挲观察,看不出一丝青痕。”

    海儿暗想:“这倒是闻所未闻的了,‘九连碧’,好怪异的名字。”

    霍文远又道:“但小女确定此佩是魏征昔年的佩物,至于玉质变白之由,百思难解。”

    海儿插口问道:“也许不是魏征的的原物罢?”

    霍文远道:“这是不可能的。”

    海儿道:“为什么呢?”

    霍文远道:“隋末唐初出了一位雕刻大匠,名叫宇文星都,生平作品甚少,流传后世的更少,他的刀法,无人能仿,而九麟佩乃出自这位大匠的手泽,如何假得了呢。唉!这也是我女儿说的。”

    海儿暗忖:“还有这些讲究……”

    却听得霍文远又道:“我女儿认为九麟佩颜色变白,有三个可能……”

    海儿一惊,忙问道:“那三个可能?”

    霍文远咳嗽一声,说道:“第一,“九连碧’遇到天然的硫黄蒸气,青气渐退可以变成白色,但倘若熏蒸过度,又将由白色转变为黄色……

    “第二,用雄黄、雌黄、信石、方解石等十多种药物,煎熬成膏,日日涂抹,也可由青变白,但‘九连碧’的珍贵之处,就在白中透青这一点,我想不会有这样的笨人,愿意耗费许多精力金钱,易贵为贱,所以第二项想法,根本是不可能的。”

    海儿问道:“那么第三种可能呢?”

    霍文远叹道:“天竺国雷音寺八功德池中神泥,可使‘九连碧"玉色变白……”

    海儿大吃一惊,暗忖:“这小妞当真不简单,知识渊博极了……”

    霍文远又道:“小女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那位公子很高兴,就说玉佩关系着一椿武林隐秘,要请我女儿帮他参详……”

    海儿有点吃惊起来,以霍小姐的聪明智慧,很可能猜出来的。

    霍文远长唷一声,又洒出几滴眼泪,道:“小女一听此言,立刻判定玉质变白,乃是涂了八功德池神泥,又判定玉佩隐秘,一定深藏玉佩之中。”

    这句话说得四人大吃一惊,海儿急问道:“何由而知?”

    这正是众人想知道的,都耸起耳朵细听。

    霍文远道:“依我女儿的学识,尚不能知,但她有一授业恩师,学究天人,已近不死之身,新近得了一本前朝抄本,中载九麟佩详细缘委,原来其间关系一件绝大武林秘事……”

    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屏神静气的听下去。

    “当年姑苏慕容复落败疯癫之后,其三子折剑为誓,是要使先文光复大燕宏图得展,于是隐姓埋名,遁迹江湖,自号姑苏散人,那姑苏散人认为慕容复国未成只因准备不足,仓卒上阵,因此绝心面壁十年,厚积薄发,于是为了重新开创宗派,曾经化了四十年时间,搜集了数十种武学著作,参以当今各门各派的奇技秘艺,仿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的成规,研创了一百零八种不同的武学,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或则阳刚,或则阴柔,穷极变化……在散人本意,人身体质禀赋各不相同,既欲开宗立派,势必广罗人才,然后因才设教,才能发挥所长,事半功倍……”

    说到这里,老人正色道:“这麟佩玉质虽极普通,但传世在千年以上,原是唐代开国名臣魏征的佩物,的确是用一块整玉雕成的,但姑苏散人得佩之后,仗一柄利刃,将之剖解为二,中间挖一深槽,这一百零八种绝艺,就藏在佩中,随身携带。”

    海儿心中浮起一点疑问,暗忖:“玉佩我随身佩带,日日摩掣,若经人工剖解,但为什么看不出裂缝,而且一百零八种绝艺,包括练功法门,运气秘诀,拳剑招式,兵器图谱,最少也在万言以上,却能藏在既浅且窄的小槽之中,未免令人难信。”

    霍文远好像看出海儿心中所疑,道:“姑苏散人除了武功卓绝之外,并擅雕刻之术,他能在一粒普通的白米上,刻上一百多个端正楷字,放大镜下,一字一划都看得清清楚楚……

    “……昔年散人曾取一梅核,雕镂了生平得意绝艺八十一手离合剑法,连同四式坐功,共计八十五图,即注解三千八百六十七字……”

    海儿和诸、崔二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一代武学宗师的姑苏散人,还有这一套本事……

    霍文远又道:“这一百零八种绝艺,都被散人刻在三片宽约寸半,长仅一寸,厚约半分许的玉版之上,洋洋二万余言,画解六百多幅……”

    崔渊听得入神,猛拍了一下巴掌,道:“真不简单。”

    海儿已经相信了,忙道:“老前辈,后来怎么样呢?”

    霍文远答道:“散人将之封入九麟佩中,外取一丸神泥封固。”

    霍文远继续说道:“那位公子听到这些,拔出一柄暗紫色短剑,由轻而重,连砍了十多下,直斫得佩上霞彩闪闪,却没有研开,他发了急,小女却笑了起来……小女于是告诉他说,八功德池神泥,刀剑所不能伤,只有玄阴贞水可溶……谁知道对方听了此言,转愁为喜,想了一想,对老夫道;‘本公子要请你女儿帮忙,事毕之后再把你女儿送回来。’语毕之后,挟了我女儿就飞走了……”

    说到这里,霍文远痛哭失声,“卜通”跪在地上,哭叫道:“请乔少侠和三位大快救救我的女儿,愿以十万两纹银作酬。”

    金枪真人崔渊义形于色,还来开口,海儿已把霍文远扶了起来,道:“我们也正在找他,霍先生请放心好了,我们一定尽力,至于十万两纹银的重酬,是万万不敢当的。”

    又问了问无情剑客魏既妄有没有说其他的话,然后打发这可怜的老人走了。

    海儿判断魏既妄一定带了霍小姐到北冥陷空岛去了,因为只有隐空岛才有“玄阴贞水”。

    次日一早,霍文远送来四匹良驹,神骏非凡,都是日行数百里的脚程。

    长途追踪,马匹的确很需要,海儿也不客气,收下了。霍老人千叮万嘱,涕泪谤沦,要海儿务必找到他的女儿。

    北冥陷空岛位在大戈壁以北数千里处,冬云密布,冰原绵亘,终古人迹罕至。

    寻穴手诸梅笑对海儿道:“昔年我在左臂未断时,曾有机缘去了一次陷空岛……”

    海儿道:“情形如何?”

    诸梅摇头道:“天险重重,飞渡甚难……”

    金枪真人崔渊插口道:“听说陷空岛距中土有万里之遥,中隔三千里流沙弱水,千丈玄冰,不知然否?”

    诸梅点头称是,“陷空岛孤悬海心,形如覆釜,岛中心陷一大孔,宫殿就筑在岛底,上下三层,岛外弱水环绕,鹅毛沉底,弱水之外,是一片数十里的平原,叫做琼锦原。只有琼锦原上产一种铁梧桐神木,制成轻舟,可渡弱水。但铁梧桐神木高达百尺,上耸云霄,琼锦原虽是唯一产地,数量很少,木质奇坚奇重,砍伐费事,还没有砍倒,人家早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诸梅叹口气道:“琼锦原并无埋伏,危险之处,却在琼锦原之外的冰海雪原之中……”

    金枪真人崔渊道:“有什么危险呢?”

    诸梅看了他一眼道:“冰洋辽阔,一望无际,乘的乃是北极一带特制的破冰船,头尖尾圆,其形如梭。有的时候,万里冰洋,都被坚冰冻住,有的时候,洋面上到处浮着高达数十丈的冰山冰岛,奇峰怪岩,玲珑剔透,在极北处流下,好看极了,但船只一旦撞上,冰山倾裂,船只沉海,水性多好,也得冻死淹死,而且沿途尚有七座岛屿。由陷空老祖派人驻守,若遇是友非敌,接待后送,否则能敌则敌,不能敌则发动埋伏,利用天险据守,听说还没有人能冲越过去……”

    崔渊道:“大海如此辽阔,可绕道而行,直达琼锦原下。”

    听得诸梅冷笑二声道:“倘若如此简单,陷空岛岂能被称为天险……”

    语声略顿,重又道:“在北冰洋中,航行至琼锦原的时间,约需二个月,所乘船只不能过大,才能躲过沿途冰块,粮肉食水必须沿途添补,而且擅更航线,迷路入冰北洋中,一辈子就别想回来了……”

    崔渊眉头连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众人默默无方地策马前进,隔了半晌,海儿问道:“看来,没有什么办法可想了吗?”

    诸梅道:“办法倒有,得请一个人。”

    海儿矍然道:“谁呀?”

    诸梅道:“项家庄圣手鲁班项立,只有他设计的机械船才能进入北冥……”

    一行人了项家庄,找到了项立,按项立要求用一匹马驼了好大二个行囊。一问诸梅,才知道是铁甲飞艇及一切应用之物。然后朝陷宝岛进发。

    海儿等纵骑而行,才驰出数十里地,就感到情形不对,敢情一路之上,车马络绎,都是武林人物踪影……

    奇怪!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呢?

    五人面面相觑,正在此时,身后蹄声如雷,飞也似的驰来五骑骏马,马上骑士,乃是五个装束相同的锦衣大汉,红布抹额,红巾束腰,背插一把长刀,狭身薄刃,寒光如霜。

    海儿等驱马道旁,只见那五骑风似的过去了,尘沙滚滚,瞬眼不见。

    圣手鲁班项立双眉略皱道:“燕云五豪也兼程北上,不知所为何事?”

    寻穴手诸梅久住西南一带,久闻燕云五豪之名,却没有见过,闻言惊道:“燕云五豪是不是三年之前,崛起冀察一带的方禹、林冲、于亮、曹燕、谷裕五人啦?”

    项立点点头道:“不错,当年在五虎视刀阵下,就以少林寺的白圣大师、终南派的一音真人、华山派的无尘子,都受到挫折……”

    海儿吃了一惊,白圣大师是少林寺护法,一音真人乃终南四老之一,虽然威名甚盛,毕竟还没有和海儿交交手,深浅难知。至于华山无圣子,在卞老人居处一战之中,海儿险险落败,连这等人物,都受挫于燕云五豪,则方禹等五人功力之高,可想而知。

    寻思未毕,身后蹄声又响,这次来得更快,声才入耳,一青一赤二匹马已如电驰过,尘雾飞扬处,踪迹与蹄声俱杳。

    海儿暗赞一声好马,在这一瞥之间,他已看清马上骑者,乃是二个女子。

    一个年纪较长,也不过二九年华,长得人同玉映,艳丽无俦,粉庞上挂满了销魂蚀骨的笑容,大红的上衣,大红的披风,跨下赤兔骏马,就好像一团烈火似的……

    另一个年纪很小,最多只有十二、三岁,双丫结,流海拂额,春山其眉,秋波其目,浑身上下,一色银白色的装束,只在胸前绣了一只翠绿的大天鹅,更显得美丽、醒目。

    海儿看不出这二个女子的来历,却见项立、诸梅和崔渊三人,都流露惊讶骇异之色。诸梅道:“怪哉!这不是天鹅公主吗?”

    项立神色凝事地点点头道:“唉!不错……”

    “天鹅公主!”海儿默默地忖想,忽然吃了一惊。

    他记得在没有离开桃花山之时,五位姑姑把九州八荒的异人奇士,逐一介绍,说到西域回疆和阗河、叶尔羌河、塔里木河汇流之处,有一个方圆里许的湖荡,名叫天鹅湖,湖中有一处绿州,虽只六七十丈方圆的面积,却住着数十户人家……

    洲上的人全部姓洪,为首的乃是弟兄三人,叫洪登瑜、洪登惠、洪登珏。

    他三人幼受异人点化,得到一部魔家秘典——玄女经。

    三人穷研苦练之下,都有了一身高深武功,但都不能到达最高最深的境界,最后方始明白经中所载的最深奥微妙的魔功,必须要身为女儿之身,始能练到登峰造极,炉火纯青。

    洪登瑜等弟兄三人均已娶妻,但老婆偏不争气,一胎一胎生下的都是儿子,直急得老兄弟三人各纳一妾,但生下的还是儿子。

    直到十年之前,老二洪登惠生下一女,取名洪青青,三老大喜,弥月之日,遍邀漠北域外的武林人物,声称天鹅湖已有传人……

    海儿想到这里,暗道:“刚才飞骑而过,胸绣天鹅的女童,必是天鹅公主洪青青了,回疆距此,遥遥万里,她为什么来此呢?”

    道路微一转折,前面出现一片赤黝黝的森林,项立丝鞭轻扬,遥指前面道:“过了这片林子之后,就是内黄县……”

    刚说到这里,林中传出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摇曳碧空。

    海儿大吃一惊,跨下用力,马儿豁喇喇地翻开四蹄,急驰而前,到了林边,迅速地飞身落马,紧好马匹,身形穿林而入。

    林中都是合抱大树,枝柯交错,繁茂如盖,光线很暗。

    海儿借着树干,缓缓向前淌进,蓦地发现一个身材魁伟的大汉,仰天八叉地躺在地上,目突口张,遍体紫黑,胸腹间一处剑创,长达尺许,连心肺肝胃都露出在外。

    地上有翻滚践踏的痕迹,分明不久之前,有人在此猛烈过手,败者伏尸此处,胜者业已远遁。

    海儿心中纳闷,只因无名大汉身上的剑伤,很像中了心魔剑一击,但魏既妄启程已久,不会仍逗留此处的。

    就在此时,项立等紧牢了马匹,找了过来,一见到海儿就道:“刚才这一声惨叫,惊动了不少武林人物,纷纷赶来,欲图一看究竟……”

    话声至此,森林深处,突又传来几声金铁交鸣的响声。

    海儿心中一动,道:“我去看看,各位随后跟来……”

    旋身一跃,穿林急急驰去。

    刚驰出六七十丈,蓦感眼前一亮,原来林木至此已稀,出现一片方圆二三十丈的空地,抬头已可看到彩霞卷舒,白云如练。

    林中有着四个人互相驰逐争杀,另有三人直僵僵的躺在一边,海儿睁目视之。发现战斗中的四人,其中有一个正是无情剑客魏既妄。

    这一喜,正是非同小可,刚想现身出去,猛听得魏既妄长笑一声,一道紫巍巍的光华,突然暴涨,“铿呛”连声,围攻他的三人,身形直摔出去,惨叫连声,落地后不再动弹。

    海儿吃了一惊,看出魏既妄最后的一招,名叫“辟易千军”,乃是毒心老魔碧血剑法中三大毒剑之一,怪不得一招得手。

    魏既妄抬头向右侧的一棵高树看去,海儿发现有一个女子,被点了穴道,横搁在繁密的巨柯老干上,看她年岁很轻,一身白衫,破裂多处,谅是被魏既妄挟制同行的霍芳淑了。

    左侧林中传来枝干折断的轻响,海儿欲出又止,魏既妄惧然回顾,冷笑道:“何方好汉,谅必也是冲着魏某而来。”

    林中哈哈一笑,走出三男二女五个人来。

    海儿又吃一惊,发现来者乃是铁肝剑魔门下的三圣两煞。

    长安郊外一别,忽在此地出现,谅来也是为了魏既妄的九麟佩而来了。

    直到这时,海儿方始恍然大悟,一路上的武林人物,纷纷北上之故,原来是九麟佩忽现踪迹。但奇怪的是,魏既妄在一个多月之前,就已启程,为什么还留在此地呢?

    其实,魏既妄在月余之前,和圣手鲁班项立的儿子项清激战了一场,虽然胜了,却也中了一枚项家特制的暗器——红丝彩芒珠,在新廊附近将息了一个多月,才复原。

    闲话休赘,却说魏既妄一见现身的乃是三圣两煞,就知道苗头不好。冷笑一声道:“各位不在罗浮纳福,却苦苦找寻兄弟作什么?”

    灵岩秀士华沧浪哈哈笑道:“魏兄,明人不说假话,林外群雄毕集,都是为了九麟佩而来,魏兄纵然神勇盖世,双拳也难敌四手,不如卖个人情,把九麟佩送给兄弟……”

    魏既妄厉声道:“放屁,你不配。”

    华沧浪大怒,缓缓取剑出鞘……

    魏既妄大喝一声,心魔剑化成一道紫色长虹,电射而来,稳隐发出一阵风雷之声。

    这一击他已尽全力,何况心魔剑又是毒物神兵,沾体无救,华沧浪大吃一惊,身形迅疾地斜移数尺,寒光吞吐间,连连戳出三剑。

    魏既妄又是一声大喝,宛如晴天打下一个霹雳,剑身转处,倏然向红叶公子李行风,毒羽尊者古岩疾卷过去。

    二人大吃一惊,匆遽间,身子向左右纵开,魏既妄得此空隙,身随剑走,“唿”一声,已出去了二三丈。

    这一招,大出五人的意料之外,白云仙子董绮云身法最快,行云流水般突然欺近,蓝光一闪,劈击而至。

    “呛——”

    龙吟虎啸般一声大震,余音犹绕空际,魏既妄董绮云已经硬对了一招,身形一分而开。

    董绮云低头一看,手中神剑,蓝芒闪耀,竟然毫无损伤,心中不由一喜,要知道此剑乃是春秋时神物——伍侯剑,故能挡得心魔剑的绝世锋芒。

    就在这片刻之时,人影连晃,古岩、李行风、宗妙妙、华沧浪各自手持兵器,把魏既妄图在核心。

    立足未定,猛听得魏既妄厉声怪吼,身形电驰一圈,紫光点点急涌而起,剑身上紫雾弥漫,丝丝外溢。

    红叶公子李行风急叫道:“诸位师弟妹小心,千万别让毒气沾体……”

    喝声未毕,他健腕震处,一招“星垂原野”,涌起一片寒光,挡住身前。

    魏既妄长笑一声,身剑齐飞,调头向灵岩秀士华沧浪扑去,剑身上一缕紫雾,电疾急冲。底下却无影无声地飞起一腿。

    “哎哟——”

    华沧浪惨嗥一声,膝盖被对方脚尖劲风扫中,波的一声,骨已内碎,身形也飞开数尺,倒地不起。

    要知道华魏二人的武功,高低不过一线之差,但魏既妄卑鄙的心魔剑,实在太厉害了,使人不得不拿出全副精力,防御此剑,因此中了暗算。

    魏既妄心中大喜,口中大喝道:“躲我者生,拒我者死……”

    身形如飞狂冲,突围而出。

    猛听得哈哈狂笑之声,响彻林樾,人影乱晃,魏既妄身前又出现好几个人。

    魏既妄沉声一叱,运足功力,紫虹电掣,迎面急射而去,却见当前数人不闪不躲,“呛呛”连声,寒光雪映,五柄钢刀齐齐攻出,竟然各呈妙用……

    海儿大吃一惊,差一点击掌称妙,只因这联手一招,组合得严密无比,心魔剑纵然锋利绝世,但在还没有削断敌刀之前,剑主人最少先得受二处刀伤。

    魏既妄去势虽速,退得更快,“唿”一声,又回到原处……

    海儿抬目看处,拦路五人锦衣裹体,面目粗豪,正是威震冀察的燕云五豪兄弟。

    无情剑客魏既妄脸色既愕且惊,正想出手再攻,却听得五豪中的老大方禹喝道:“速速献出九麟佩,愚兄弟护你突围……”

    林中传来一声冷笑,跟着人随身现,出现一个形相猥琐的青衣老头,鼠目削腮,拱肩驼背,双手漆黑精瘦,留着长长的指甲,就像鸟抓差不多。一现身就尖声叫道:“方老弟,别忘了我这一份……”

    五豪都露出紧张神色,雪亮的长刀缓缓前指,刀尖错落,构成一招绝妙解数……

    方禹洪声笑道:“原来是青羊鬼者梁老前辈,既然要,就请先动手吧。”

    这句话,说得够损,表面上所来,多么大方,让你先动手,其实魏既妄的武功,本就不弱,复加有心魔剑助威,取胜并不容易,即使得手,仍有好多人虎视在旁,而方禹等五人也没有说不出手劫夺呀!

    海儿暗暗好笑,乘这机会,悄悄移身过去,一点都没有费事,就把霍芳淑救下。

    青羊鬼老面色一变,狞厉惊人,双爪前扬,方自作势欲起,却见左侧林中走出十多个身披黄色袈裟的和尚,手中分持着禅杖戒刀,作一字形排开。当头一个红衣老僧手持纯钢方便铲,正是少林藏经阁首座镜明禅师。

    右侧林中,出现七个全真老道,俱都长剑出鞘,脸容沉肃。

    魏既妄哈哈大笑,道:“少林寺、武当山居然也这样看得起在下,哈…哈……”

    语声甫落,一个声音冷冷接口道:“还有我呢!”

    “白发龙女上官馨……”很多人低声惊呼。

    海儿心中大喜,“师姐”二字,差点叫出口来。

    这时,林子内里里外外,足足到了八九十位武功卓绝的江湖豪客,有的毕已现身,有的匿伏暗处,均都虎视眈眈地注视着魏既妄。

    燕云五豪一见好手云集,也不敢过份逞强,只见方禹低声,说了二句,五豪步履一致的后退了三四尺……

    他们这里刚退,猛听得啸声起处,青羊鬼老梁放双臂疾伸,有如一朵青云般,向魏既妄电疾扑落。

    他的一身功力,非同小可,论声望虽然稍逊于天外三魔及南明真人,但一身技艺,另有奥妙……

    魏既妄大吃一惊,瞪目如铃,左手劈出一掌,略缓来势,跟着心魔剑电疾上撩,剑尖紫虹,直向对方一双鬼爪削去。

    “着——”

    青羊鬼老梁放大喝一声,双爪伸缩间,发出一股极强内力,一只鸟黑漆亮的鬼爪,竟已探入剑光圈内,“双龙戏珠”,恶狠狠戳向对方双眼。

    这种招式,好像强仇大敌,互相拼命似的,海儿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魏既妄身形连退数步,紫巍巍的光华乱颤,倏然一招“后羿射日”,紫虹暴涨,梁放不得已连退三步。

    魏既妄冷笑一声道:“好爪法……”

    话语未毕,梁放身形退而复进,十指扬处,射出一缕缕丝丝劲风,魏既妄凝神特敌,蓦觉身后金风锐响,一根禅杖一柄长剑疾劈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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