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潘安介云山随手捏碎一颗岩丸,幽幽说道:“小子!你记得捆我的虬筋吧!那时,你已将它摸搓得差不多了,只因洞外有声音,把你引了出去。你救了三位友人,而我欣然自慰,本待永埋地下,但是,由于关怀太甚,难以自制,复又忆起那恩将仇报的畜牲孟功,更因忆起旧恨,加添新愁,对你起了怀疑之心!”
安琪正吃得津津有味,突闻此语,陡然一怔,停手抬头,恰与介云山两双冷电般的幽光相碰,只觉那幽光冷气森森,心头猛震。
只听介云山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在设想,孟功那畜牲辜负了我养育之恩,可见人心反复无常,如果,我倾囊以授的安琪小子,也在得志之后忘形,则不但我此恨天长地久,且贻害江湖尤甚,玉面潘安介云山又添罪恶!”
“………”
“因此,我去发除须,就地刻字,悄然离开地眼幽洞,飞上悬崖,观看了你和四绝一场精彩格斗,以及你如何第一次惩罚孟功那畜生。而后,因见你夹起断臂书生,乃断定你必想施展我精心苦学而又转授与你的罕世医术。
“于是,我乃尾随在你背后,直至‘森罗地阙’。”
他说至此处,安琪突然插嘴问道:“那,森罗地阙主人翁……”
“傻子!‘森罗地阙’是我一手造成的秘密巢穴,自非他人所悉。我赶在你之前,安置好那颗血淋淋的假头,藏身宝镜之内,演出一幕精彩绝伦的戏剧,聊试你的真心诚意如何!”
安琪一听,不禁惊异已极,以自己功力,竟被介云山跟随而懵然无觉,由此可见介云山功夫之神奥难测。
同时,他更不自觉的凛然而惕,为人之不可欺心,不可掉义。对介云山,自己只要存着一点点不诚之心,则早已被立毙掌下矣!
玉面潘安介云山无限感慨的说道:“在你泣血跪哭时,我几乎忍不住内心激动。在我算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介云山金光闪烁的眼眶里,徐徐沁出两点晶莹泪珠,缓缓滚落颊下,安琪被他激动得声音颤抖,呢喃依依的叫声:“师父,你太苦了……”
“孩子!以前是我罪有应得呀!”
他轻抚着安琪的头,热泪盈眶。他阖上眼皮,任热泪簌簌流淌……
“我激动之时,因疏忽了你的功力,险些儿着了‘天狼煞气’。如真中了,那就变成作法自毙啦!那时,你凶性大发,欲捣碎‘森罗地阙’,我也心想早该让‘森罗地阙主人翁’这七字永埋地下,所以当你侵入‘秦广殿’之际,我便起身,挟走了你那位断臂书生朋友!”
“他是追魂秀士王森哥哥!”
“他的断臂,已积年累月。虽然你学医甚精,但这种绝症却非你能医好,恐不但枉耗心血,且反误被医者。若想疗之,必须借用一支胳臂,在热血环冲之际安于其身。
“我料你必能破去十殿埋伏,不用担心你受困,故欣然带走追魂秀士王森,并在临走时喝醒你。然后,远走蜀境,夜入你恩师神儒圣者居处逍遥谷,诱出一只大白猿,直至滇界黄花大瀑布之下的古洞,解开王森穴道,并逼他与大白猿在狭窄的洞中展开恶斗。
“起初我以为大白猿充其量不过二流身手而已,后见王森胜之十分困难,乃将两支猿臂活生生的扯下,接骨连脉,适时给王森接在身上。
“而后,我再以真气帮助他环行运转,直至遍体通泰,神志澄澈,与常人无异之后,方使他醒转,传授一些肤浅功夫。”
安琪虽早已闻得白猿为其所害,但介云山之言又勾起他一阵伤感,热泪泫然欲下。
“之后,我一直逗留滇疆,暗查哀牢山迷宫种种,发现百邪神君处心积虑,企图一网打尽天下豪士,唯我独尊,才涵光养晦,达数十年之久。哀牢山人才济济,机关重重,不啻天罗地网。他这一番苦心,不禁激起了我的愤怒,乃暗中砺去了他的‘七煞修罗阵’以及七十二重歹毒埋伏,否则,小子,你自信能在毒泉石室之内,仅靠‘天狼神丹’便可从容出险吗?!”
安琪闻言,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迷宫历险,有玉面潘安介云山恩师从中保护,难怪百邪神君声言有能人破坏,自己还以为是自己的一番做作,毁去了百邪神君的杀手锏呢!
他追忆百邪神君与自己拼斗时是否也由介云山暗助自己一臂之力,乃插嘴问道:“师父!弟子在平崖地面与百邪神君老魔头展开生死决斗之际,是否您老人家也在暗地里襄助弟子……”
介云山摇头微笑道:“非也,非也,这场创武林佳话的大战,完全在乎你本身修为之力,武林三圣虽暗加真元与你身上,但主要在声势气魄方面,你已凌于百邪神君之上,使之发毒行功,多出一层顾虑,而你却心如古井不扬波,方能胜他一筹半筹。”
安琪以‘阴阳两分极’之法承受武林三圣真元秘授,百邪神君茫然无觉,而介云山竟明鉴秋毫!虽说安琪之获胜有诸多原因,但详究起来,多半还是得助于三年的古洞严教,方能致此。
介云山又继续说道:“百邪神君不过是气血用尽,真力不继,急怒攻心,神志迷乱而已,而你呢,你却真元枯竭,性命垂危,若不是我用起死回生的手法,拍活十二奇经,复痊三百六十五穴道,耗损修为,为你填补气力,再赖你‘丹田’似有一股生生不息,由罕世奇珍异果所结的血光,将遍体瘀血逼出之后重又再生气血,那么,就是把李老君丹炉仙药统统收来,尽塞在你肚子里,也不过只能延续三个月的活命而已。”
安琪知其言决非危言耸听。自己一条性命,无疑又是他由鬼门关前硬索回来的。虽说安琪胆大包天,但想起平崖绝顶风云逆转的一场恶斗,不由得连打寒噤不止。
玉面潘安介云山又道:“拯救你之前我先把百邪神君救醒……”
“什……什么?!您把百邪神君救醒?!师……师父……难道您……”
对安琪的惊呼,介云山只平淡的一笑道:“你是因为我放走了他而觉得惊奇吗?孩子,别忘了我也是一个老魔头呀!惺惺相惜,以他一个叱咤风云的硬汉,我不会产生相怜之心吗?何况,在他昏迷不醒之时,我怎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他处死?传到江湖上,第一老魔介云山数十年声名岂不皆付诸东流?除此之外,我又给他一大警告,这警告是让他心中永远存着一个谜。”
“师父!你是说,百邪神君从今以后,永远以为我打倒了他之后,并未取他性命;而且,我又是在他倒地之记安然离去,功力方面,显然超过他许多,使他以此为终生大辱,羞愧于心吗?”
“是了!亏你想得出。”
“可是,他如果从此怀恨,索性大闹江湖,武林浩劫随起,立即又是刀光剑影,血腥涂地;或者,他又埋首荒山,另求苦学,待练就一身绝毒之功,寻找弟子报仇,结果是反被其害呢?”
介云山闻安琪之言,不以为然道:“百邪神君年逾百岁,雄才大略,拓建一片事业,而一朝栽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手中,要是我,早就自尽了。以我看来,他从今以后,已是万念俱灰,壮志消沉,只能幽居绝谷,了其残生矣!”
他边说边站起身来,走前两步,回头对安琪说道:“小子!你静心调息,三天之内,便可恢复原有功力,百邪神君在此山中建有巨大珍果林,正好让我们享受。此地秘隐,不致受人打扰,只是似埋有死人,气味较差而已。”
他说话之际,突见安琪目露诧异与激动之色,心中大奇,停步细看,却见安琪手摸适才所躺的巨岩平石,怔怔呆立,乃近前一按其背。然而,这一按之下,却使他吓了一跳,那安琪的肌肤,不知如何,竟在一刹那间变成冰冷!
介云山心知有异,忙伸出巨掌,在他背间用力一拍,安琪被他一拍,神志方始猛醒,“呀!”了一声。
“父亲呀!你在天之灵,保佑孩子……”
玉面潘安介云山本以为他无非想念以故父亲而已,可是,当他细看安琪双手所按之处,只见那里赫然深刻着一支钢萧,深约五分,分明不是风雨冲削而成,而是武林高手用“金刚指”、“一指神通”一类功夫刻成。
介云山若有所悟,乃举步向前,将安琪一把抓起,直出洞外,然后微一发掌,将那块重逾数百斤的巨石一吸而出,抛至洞口四尺余外,也不理安琪反应如何,即又展掌吐劲,朝洞中一翻一复,那石洞中坚如铜浇铁铸的洞底,倏如风雷交伐,巨涛掀天一般,飞沙走石,岩屑纷抛,齐出洞外,片刻,洞外已堆积成一座小丘,而洞内地面,却现出一个巨大窟窿,窟窿之内,竟现出一具灰白的骷髅骨!
安琪再也抑压不住心中的悲怆与惨痛,哀叫一声,摇身猛扑,疾落洞中窟窿,呼天抢地的大哭数声,旋即喉凝气结,昏死过去!
原来,这堆白骨,乃安琪之父,神萧震九州安德芳之骸是也!
安琪在大别山脉,初见月殿嫦娥冷艳香后,误与四逸发生激斗,最后,无无大师适时赶到从中排解,梅逸花闻知他即安德芳之子,乃将全集“清音八奏”归还,并说明自己四人,秘探哀牢迷宫,溪畔见尸,埋于石洞,封以巨石,而划刻洞箫为记。此回,介云山拯救安琪,僻静疗伤,无巧不巧,正找到当日四逸为神萧震九州安德芳埋骨之所。前后偶合,可谓冥冥定数!
此际,玉面潘安介云山见安琪昏死过去,知他是悲戚过度,气急攻心,七窍齐闭所致,以其初痊之体,若不早救,恐复苏之后,变成疯癫痴迷。故乃疾伸食、中两指,抵点安琪头顶心“百汇”穴上,徐注真元,使之复醒。
安琪受此一抵,半盏茶时辰之后,神志方始缓缓苏醒过来,凤眼微启,重睹其父腐朽骨骸时,即又重起悲声,哀恸呜咽,眼泪流尽,继之以血。玉面潘安介云山知安琪这一场大哭,虽十分悲惨,然心中积郁,当可一泻而空,心情可由此而宽敞,故不苦劝,任由安琪放声痛哭。
直至第二个黄昏到了,玉面潘安介云山方沉声说道:“孩子!你父亲一生英豪,武功盖世,当不会有个懦弱无能,没丝毫大丈夫气概的孩子是吧?!”
安琪哭了一日一夜,已是力竭声嘶,喉咙沙哑,介云山低沉的一句惊语,使他心境陡觉好些了,同时,怔怔的睁着一双含蕴血泪的眼睛,望着满面严肃的玉面潘安介云山。
只听得介云山又威严又慈爱的声音阵阵似暮鼓晨钟,响于耳际:“十几年沉冤,幸得昭雪,两代血仇,由你亲手得报,你父母祖上不泯之灵已可瞑目。眼下你父亲骨骸,毕竟已经作古,总是入土为安,你任有英雄之血,却学妇人之愚,只哀哀啼哭。我且问你,你能将你父白骨哭得出肉身来吗?!”
“……”
安琪听毕,凛然良久,就地叩拜谢罪道:“徒儿因乍见先人骨骸,悲从中来,触发天性,忆起悲惨身世,故而忘情之下,如此愚哭,令师父恼责,乞恳恕罪。”
玉面潘安介云山面色稍霁,微喟一声道:“父子天性,我怎能加责于你,不过目下唯一要务,并非一味嚎哭,而是先将你父骸骨安葬,而后复愈身上功力,重现江湖,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为地下先人争光。我这老魔头也可以沾点光而消除一些罪行,安心归山,与山禽为朋,与野兽结伴,饥则餐云,渴则煮露,终天年而无憾也。”
安琪恭恭敬敬的答声:“是!”随即起立,随其背后走出石洞。
玉面潘安介云山心中盘算,猛一抬头,乍见夹涧峭壁,横插着一根石梁,乃微一吸气,腾身而起,疾上峭壁,安琪抬头注观,却见他已登五、六十丈之高,临近石梁,两个脚心,宛如吸盘一般,横立壁间,伸手搂住石梁,奋力一拔,通根齐出,砂士乱滚而下。他却紧抱石梁于怀,借势飘出,去势急如矢箭,然坠落之际,宛如四两棉花,轻摇缓曳,安然落于地面。
安琪打量介云山取下之石梁,长约六尺,厚约三尺,阔二尺有余,通体花纹,晶亮坚挺,估其重量,约在三、四百斤左右。如以他本人为之,虽能上升,却不能拔起之后,安然自在的抱它缓缓降落,顶多只能先抛巨石,然后方能飘飘落地,由此较之。自己武功,实犹差之数倍。
只是,他在怀疑,第二恩师取下此一石梁,究竟欲待何用。
介云山态度安祥,将石梁置于平地,即于就近扯下一段山藤,在石梁中间轻轻一划,只听得嘎然怪响,石梁竟如刀削斧砍,依划过之痕,分裂成两半长条,宛若刨后木板。
他劈开石梁之后,迅以双掌抓掬,十指齐动,动作快捷无比,而十指所及,石梁之一半,竟而石屑如朽,灰粉四扬。不到片刻,已被他挖成深约二尺有余,外仅三寸左右之厚的灵枢。心裁别出,居然用这支粗大石梁做了一个石棺!
安琪恍然大悟,心中感激,自非笔墨所能形容,忙跪地叩谢介云山造棺泽被先人之惠。
玉面潘安介云山受其半礼之后,含笑说道:“孩子!这石棺大约可有二、三百斤重,目下,你犹不可过度用力,只可将你父骨骸,移放其中,加上棺盖,等功力恢复之后,将它埋葬入土。
“至于你今后行止,我以为暂可不回神儒圣者处,因他一则放心你并未死去,二则顾虑百邪神君重练武功,再入中原复仇,此番他必与你两位师叔,或闭关,或隐迹,苦求上进,以应付百邪神君。你若前去寻找,恐空劳往返,又怕两方分心。”
安琪唯唯称是,介云山又说道:“别三心两意,你并非空门中人,我如今劫杀皆尽才配得上做和尚哩!”
他说话至此,安琪方才看清玉面潘安介云山此刻打扮,只见一个光头,下巴发亮,长眉垂颊,身着灰白袈裟,碧眼祥和,宝相慈悲。肃穆尊严中,透出一股超凡的气派,不愧佛门高僧。
于是,安琪乃含悲忍痛,纳其父神箫震九州德芳骨骸于石棺之内,介云山帮他加上石盖,搬入石洞之内。并帮安琪导气纳元,至第三日之夜,安琪不但已恢复原功力,且又从玉面潘安介云山那里学得了一些更为奥秘诡异的武功,为日后行道诛魔加添不少威力。
第四日,玉面潘安介云山向安琪话别道:“安小子,我所会的,都教给你了,大约再过数年,你将取代我天下第一魔头而成为天下第一能人了。总之,不可骄狂无物,不可目空一切,不可背师忘祖,不可伤天害理,这是我们分手前给你的训戒,从今而后,江湖不会再有天下第一魔头玉面潘安介云山的字号及其踪迹,而佛门之内,却增加了一个从前杀人如麻,如今放下屠刀的怪和尚‘笑痴’,哈哈!小子,而今别矣!阿弥陀佛!”
安琪一听介云山即要离去,心中大惊,愁绪百结,好生不舍的叫道:“师父!您老人家……”
其言未毕,倏觉身侧微风飒飒,灰影飞飘,玉面潘安介云山已宽袖拂云,身在绝峰之巅,瞬息失去踪影,只听得回音萦绕:“阿……弥……陀……佛……”
安琪怔立半晌,只得暗叹一声,跪地叩拜一番,算是衷心感铭玉面潘安介云山对他的垂青,以及传授绝功之恩。
当安琪拜毕起身,回头俯首,眼光乍触石棺之际,脑海中突然闪电般的泛过一个念头:“父亲之骸,应与母亲骨骸合葬一处,而使父、母在九泉之下,稍得安慰。
“可是,搬运石棺还算容易,但莽莽神州,何处去觅得母亲的坟墓呢?”
他想至此,猛想起追魂秀士王森哥哥目下正在太湖,自己大可前往太湖总舵求其帮忙找母亲之墓。
心念既决,安琪即翻倒身子,在棺前叩拜之后,倏舒健臂,将石棺挟带肋下,认定方位,奋力一纵,疾朝北面驰去。
他心在太湖,路上偶团打尖饮食,停留片刻,其余时间均驰骋急赶。所走路途,又专拣捷道小路,乡村庄堡之间,故并未出麻烦。偶于途中遇见行人,亦一瞥即逝。这样,不到七、八日,便已到达太湖之滨。
太湖幅广八百,安琪未曾到此,自不认得路径。但白X帮帮众甚多,日夜巡逻,一见陌生人怪异之状,立即上前询问。一听得安琪之名,个个吓了一大跳。树的影儿,人的名儿,眼前这位文质彬彬、英俊美貌的少年,就是轰动武林,以笔箫两件怪兵器掀得江湖波涛万丈,用大智大慧破去哀牢山魔教,使百邪神君数十年心血化为乌有的人物!
他们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见他挟一个沉甸甸的长形巨石如纸包的那种清闲神态,又使他们不能不相信几分。
于是,他们其中的头目,先派人驾着小舟,返回总舵报告,其余帮众,搭讪着请他稍候片刻。
安琪见这些白X帮帮众装束整齐,纪律严明,态度谦和,虽个个精健剽悍,然举止合礼,与渔夫之间,十分融洽,倒十分佩服无名叟夫妇、冷艳香及王森哥哥。该帮较之以前,简直云泥之判。
不一会,猛听遥远的岛上,炮响连天。战舰数艘,疾驶而至。他神眼精光闪射,远远望见当先一艘战舰舰首,迎风站立着两女两男老少四人,正是无名叟夫妇与追魂秀士王森及其夫人余秀英。
船至十丈之处,无名叟已哈哈一阵朗笑道:“安贤侄,老夫可想煞你了!”
王森猿臂轻摇,折扇缓挥,安祥微笑道:“琪贤弟,愚兄早已料到你必能得胜回来的,哈哈哈哈!”
安琪此际得睹故旧,乐不可支,大喊一声:“伯父母大人,森哥哥!你们都好呀!”
“好呀!”两宇甫合口,两脚一拔,身子与石棺齐飞,轻轻降临甲板之上,坐在此船上之人,均皆帮中一流高手,但他们如不目睹,简直不知有三百斤左右的一人一物,降落船上。众人瞪目张口,咋舌良久,方才轰然一声,鼓掌喝采。
无名叟夫妇笑逐颜开,欢愉之状,自难言表。王森猿臂一挥,所有大小战舰,齐转方向,浩浩荡荡地鼓噪凯旋,直向总舵驶回。
到达大寨之后,众人弃船登岸,追魂秀士王森见安琪挟石棺行动,本疑询问是否百邪神君尸体,但见他似乎十分谨慎,乃纳闷不言。安琪暗察王森脸色,已知其意,乃向竺任豪说道:“伯父,小侄此回死里逃生,复回中原,托先人灵佑,使能目睹先人骨骸,因承某一隐世长老之助,得此石棺,乃收检先人骨骸于内,未知可否找个……”
竺任豪等人一听,先是惊愕,继而赞叹。眇仙娘陆翠兰已接口道:“原来是安德芳大侠灵枢,恕我们无礼失仪,以我想法,可否先停留于‘养晦室’内,待本帮上下稍尽敬奠之诚,而后再择良辰,入土为安。”
安琪见陆翠兰如此,刚要道谢,竺任豪已抚掌称善,叫过帮家,将安德芳石棺恭恭敬敬的抬至本帮议事厅养晦室内。
安琪推辞不得,只好拜谢,欢笑之间,大伙已入忠义厅内。大厅内此际早已布置好山珍海馐佳肴。热气腾腾的酒筵,待侯众人就席。
这场盛宴,遍及全帮,而总舵各堂正副堂主以及一流高手,齐被邀在忠义厅中。他们仰瞻安琪风采,只觉英姿勃发,仪表超凡以外,并无武功绝顶之状露出,但他们深知总舵主夫妇亲眼目击,证明其修为已达超凡入圣的地步。何况,他又是总舵主夫妇未来的得意娇婿哩!
安琪在竺任豪等殷勤招待之下,大为感动。席间将自己在哀牢山上与百邪神君拼斗,迄至动念北上,其间除隐起玉面潘安介云山之名而外,皆原原本本的叙述一番。末了,将自己本意向竺任豪夫妇说明。
在座诸人,耳聆安琪惊天动地大恶斗之况,齐皆凝神屏气,个个睁眼如铃。
竺任豪听毕开口道:“如欲探查令母之墓,以老夫手下兄弟之众,不出三日,便可完成,至于运回黄山之巅,老夫以为大可不必,太湖山水佳丽,气派雄伟,安放先亲之灵,想必无愧,或者找到令母之墓时扶石棺前往合葬,亦为良策。不过,老夫有一言奉告,即小女香丫头听令师之言。已与王、董两位姑娘北上长白山寻找贤侄,她们女流之辈,长途拔涉,同时又恐北地民情剽悍,黑道人物横行,老朽欲求贤侄不惜风尘之苦,前往找回,未知贤侄之意若何?”
追魂秀士王森道:“琪贤弟,大丈夫受恩于人,虽一瓢一饮,亦当报答。冷姑娘为你于大别山无人峰顶,两番受尽苦楚,董姑娘亦为你而四外奔波,迭逢奇险,你若固执一已之私见,致使她们芳心寸断,忘恩背情,枉称为顶天立地男子汉,则你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何况安伯父一生轰轰烈烈,至情至圣,怎可止于你身,便尔绝代,于心何安?”
安琪本非薄情,而实为自愧,今王森一篇言同说得他内心激动已极。
眇仙娘陆翠兰听音察色,温言而道:“贤侄,你好歹答应把她找回来吧,不说别的,我老身也就感激你一辈子了。”
安琪闻言,慨然应允道:“伯父母大人及森哥哥之言,安琪不敢不听,但诸事有个先后,请先将安葬之事办妥,方能成行。”
竺任豪夫妇听他答应,自是欢喜无限,于是就席下令,飞鸽传书于各地分舵,致力寻找安琪小侠之母茔,筵宴重开,直饮得个个玉山倾倒,尽欢而散。
翌日,白X帮上下,奠祭安德芳大侠,自是一番哀荣不提。
不数日,燕京分舵,传来消息,安太夫人之坟,已经找到,于是安琪乃拟将父亲骨髓移与母骨合葬。匆匆便与追魂秀士王森辞别竺任豪夫妇,出了太湖,扶持石棺,直朝北京进发。
俩人因均具上乘功夫,坐骑又是千中选一的龙种,日夜驰骋,并不觉疲乏。安琪为欲寻找祖父母骨骸,征得王森同意,绕道黄山,但遍踏黄山每个谷壑、高峰、岩洞、石穴,却找不到半堆骨骸,只得怀着悲戚心情,离开黄山,赶赴燕京分舵。
白X帮燕京分舵之潜在势力,十分强盛,分舵主名叫艾迟,外号十二金镖,原是著名镖头,竺任豪慕其英名,礼聘主持燕京分舵,他接到飞鸽传书之后,略一打探,即查出已故赵御史之女的坟墓。这日,他迎接了两位传闻已久的年青英杰,欢欣莫名,待安琪移棺合葬诸事办妥之后,则以地主身份,招待对本帮大德大惠的追魂秀士,和震动武林的安小侠,遍游燕京名胜古迹。
追魂秀士王森,书生本色,与十二金镖艾迟气味相投,情甚密契,每至一处,均吟咏高歌,时而填词,时而作赋,乐在其中。只有安琪小侠,胸怀郁积,无心参与墨客骚人行径,尽自随和而已。
艾分舵主与王森俩人,虽有所觉,却认为他葬亲之后,愁绪未开之故,未加注意。
这夜,当分舵医院,沉入寂静,院内之人,均皆梦酣之际,遥遥远处,竟传来一丝悠悠笛音!
听笛之音,细如蚊鸣,却如同有形之物,在艾迟家院周围,环绕不绝。
那阵笛声,如哀如慕,如泣如诉,高昂低抑,吸人魂魄,可是却看不见吹笛何人,位于何方,但听魅力非凡的笛音,一曲一曲,时缓时急,吹送绕梁。
就在那阵阵笛响渐趋急促之际,蓦然,艾迟院中,纵出一条白影,疾如闪电,迅若飞虹,竟越围墙,朝东北方面驰去,瞬即无踪。
这点白影,流星般驰至芦沟石桥上,耳际笛音,倏然消失。
时已晨曙将泛,他痴立桥头,心潮起伏,竟喃喃自语起来。
忽的,他眼角一瞥,只见永定河中突现一条白影,凌波踏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