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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独上哀牢

    安琪收敛真气,含威而立,观察来人,却是一个全身黑色紧身衣裳的少女,生得倩俏小巧,可惜是面部除了一对盈盈如春水长流的眸光顾盼生春之外,整个鹅蛋形的脸庞,却如同锅底一样,心下不禁一惊!

    黑面女郎见二人罢斗,先与老者互撞一掌,之后一抹额上汗珠,用一双合情脉脉的眼睛,朝假桃花居士的英俊脸上风骚地一瞥,嫣然一笑,回头向老者一礼道:“护法长老,三师叔传令,说有位武林前辈桃花居士慕容兰絮老先生驾临本教圣居,嘱各处守护者,放关启闸,以示欢迎之忱,不得横加阻截,有失待客之礼,护法长老,请准所示。”

    被称为护法长老的老者闻言,连忙回揖道:“江姑娘传音,老夫岂敢不遵,奈这桃花居士恃强嚣张,将二十八宿循环图毁于一旦,无名叟与眇仙娘俩人,齐被救出,分明蔑视圣教,目无本山,老夫实无法忍受其辱,决心与他排命一斗!”

    被称为“江姑娘”的黑面女郎瞟了假桃花居士一眼,含笑言道:“护法长老请息怒火,此地之事,三师叔已经了然,亦上达师祖知之,此地非入住之地,护法长老请回迷宫休息,一切容后再说。”

    她说完这些话之后,即转身向假桃花居士甜甜地一笑,并说道:“尊驾原来是桃花居士慕容兰絮老前辈,本婢子黑面孔雀江碧传命稍迟,以致两位发生误会,负咎良多,目下教主有旨,举凡慕容前辈所经,一概通行无阻,而且——”

    她妖娆的又是一阵咯咯娇笑道:“而且小婢子的师父,也十分敬慕你的为人,咯咯,切盼到时好好合作一番!”

    黑面孔雀江碧说毕,一扭其身,竟与老者双双顿足跃起,疾投后山密林中消失。

    安琪目送她和老者奔入林中,心头顿时泛起一个念头:“放我通行,不得阻截,哼哼!果然高明,我安琪正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思想至此,忽觉得竺任豪等人,已经踏进破阵之内,乃收起念头,重新以后辈之礼拜见道:“晚辈以假乱真,乃情非得已之事,请老前辈宽宥失仪之咎!”

    竺任豪与陆翠兰俩人,连忙还礼不迭道:“安小侠莫折杀老夫夫妇了,老夫小女冷艳香,多亏安小侠救助,方得脱出绝峰石洞之困,老夫夫妇,也承蒙安小侠“千里传音”,予以指导牵引,才能安然走出‘二十八宿循环图’之外,深恩厚德,未曾拜谢,反而有眼无珠,冒犯小侠,此罪非轻,小侠复又谦逊如此,岂不分老夫羞杀,愧杀,快请起来,快请起来。”

    安琪应声而起,俊目含光,正和月殿嫦娥冷艳香打个照面,那安琪心思敏捷,遽见冷艳香粉容起了异样变化,自己亦忙收敛眼光,不敢再行仰视。

    竺任豪睹状,豪兴大发,不觉掀须大笑。

    月殿嫦蛾冷艳香羞得躲入眇仙娘怀中!撒娇佯嗔,失声喊道:“娘!我不来了,爹取笑我!”

    眇仙娘陆翠兰轻搂爱女,手抚秀发道:“傻丫头,都快做孩子的妈了,还这样子羞羞答答的干嘛呀!”

    冷艳香粉面埋得更深了,陆翠兰和竺任豪一对老夫妇满布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份欣慰和慈祥的精笑,像是夕阳归山的余晖似的,令人感到那是无限的舒适,温暖和祥和!

    接着,几个席地而坐,无名叟讲起了被困的经过。

    原来,无名叟竺任豪自联合群英一举歼灭阎宣叛党之后,将掌舵大任交给王森,自己同眇仙娘游山玩水,吟风弄月,好不快活,三年后的一天,双双来到的白X帮许昌分舵樊家庄。谁知分舵主出山虎樊文亮早已偕师弟风雷道人道玄,神鞭将周应义等,远走高飞,新分舵上乃是七极真人资能子所派总舵巡湖舵主夜星子游亦宏。总舵主夫妇莅临,大出游亦宏意外,迎进之后,即向其禀报少舵主月殿嫦娥回太湖不久,重又外出,迄今未知下落。七极真人资能子因总舵主托付重责,乃将帮务交笑中原江约掌理,自己奔走各地,寻觅舵主冷艳香云云。

    竺任豪夫妇无意闻凶耗,不啻扬子江翻舟,当时马不停蹄,乃与眇仙娘匆匆返南,再回总舵,由江约口中,得悉义女为情颠倒,单身赴大雪山欲找白发婆婆求药。

    白发婆婆平素性情孤僻乖张,江湖人人俱知,竺任豪闻言之下,心中转急,深恐爱女与之一言不合,干戈相见,则爱女断非其敌。于是俩人当即向大雪山驰去。

    到了大雪山,刚好比安琪、冷艳香俩位早到五日,因此扑空,于是眇仙娘怀疑冷艳香或在入滇途中,为哀牢山海外魔教之贼所擒。眇仙娘想及爱女乃单身孤女,更不可稍被沾瑕,否则一生被魔教所掳,生不如死,何况以爱女凛然之性,岂断不肯偷生,如此一来,老夫妇怎能不急。于是,俩人商议:哀牢山纵是虎穴龙潭,人间地狱,也要闯入!

    不料夫妇俩人,刚至哀牢山麓,即为青竹阵所阻,若非安琪及时赶到,此时已困死阵中矣。

    安琪听完,脑海中乍然一转,突然想起一样疑问,乃恭声问道:“伯父大人,适才那位黑面孔雀江碧,在哀牢山中,不知属于第几流高手,观其身法,与摆阵之短小老人,不相上下,而为何老者却对之有点惮忌之色,莫非她在魔教中有其特殊地位不成?”

    竺任豪略一沉吟道:“江湖前辈传闻,百邪神君为人,性狠好杀,凶戾残暴,力道无穷,山中野兽,每为扼杀生食。昔时由冈底斯山窜至异国,竟被一界人降服,传授中原绝无仅有之诡异功夫,异人殁后,他再出江湖,为害之烈,甚于黄河泛滥!”

    “难道无人能胜得他吗?”冷艳香问。

    “百邪神君武功独具一格,正义侠士中,尚无出其右者,然邪道中却有一人,功夫较之又高一筹,此人即——”

    安琪插口道:“玉面潘安介云山!”

    “然也!但俩人天南地北,却未曾遭逢,毕竟谁高准低,实难断言,玉面潘安介云山在甲子之前,突然暴卒,墓在熊耳山巅,为八指飞天怪神医盂功亲建。至于百邪神君,则在四十余年前,因夺养真子之‘养真金经’被令师贤昆仲协力打败,从此远荡,竟至海外。”

    “在他中原逞凶之初,曾收有三位徒弟,并且功夫均得其十之六、七,这仨人乃阴阳道人觉伟,红粉骷髅聂苓,及风流书生朱丹是也,三人狠毒、好淫不相上下,而二徒弟聂苓,尤为得宠,系邪教中操持生杀予夺权柄之人,连百邪神君这个毫无人性之魔,亦对其忌惧三分,此亦属魔教奇闻之一。风流书生善于用毒,举手投足,谈笑呼吸,均可杀人,倘遇之千万小心为要。”

    安琪听说风流书生善于用毒,心中暗想:“天狼煞气”,大可派上用了!”

    竺任豪轻咳一声道:“贤侄!风流书生朱丹阴险诡秘,施毒于不声不息之中,而后与之厮杀,不可意气用事。切须步步为防,莫为所乘方好。

    “红粉骷髅聂苓,先后收录四徒,即无用罗刹单凤凰,接引红线左桃红,黑面孔雀江碧,金臂菩萨舒枚,这四位年龄,均在五旬以外,由于精于采补,望之仍如妙龄女郎。”

    月殿嫦娥冷艳香闻得“采补”二字,玉颊一红,啐了一口,安琪却平静地听了下去:“黑面孔雀江碧,乃聂苓属意之衣钵传人,她人虽奇丑,然巴结者甚多,因她与百邪神君之间,关系甚密,至于那个守门老者,却非寻常之人,他乃哀牢七凶中,唯一尚存者莫章是也……”

    安琪一听那位老者,竟是自己血仇之敌,不禁咬牙切齿,顿足怒道:“可恨可恨!安琪若早知道,必令此贼碎尸万段!”

    眇仙娘此时插口道:“安贤侄,这莫章原与风流书生等并肩而论,只因被神箫震九州安德芳所伤,一掌打碎五脏六腑,险些归位,后疗伤数年,总算恢复如初,然功力方面,却因此而丧其大半,声誉也一落千丈,倘非如此,安贤侄之欲胜之固易,然欲杀之,则非易事。”

    他此时可不知道神萧震九州安德芳大侠,乃是安琪小侠的令尊大人,这是闲话不提。

    “此次哀牢发帖,以‘五鬼阴符令’遍邀武林尊老,江湖前辈,赴中秋开山之典,其意在于一举而打尽天下侠义人士也,积心处虑,达数十年之久,其发动之势,岂是寻常可比。目下我等,人孤势单,以老人愚见,不若暂出哀牢山外,会合中原诸老之后,齐心协力,进迷宫而扫荡群魔,翠兰及贤侄之意若何?”

    眇仙娘点首称善,安琪低头沉思有顷,答道:“伯父所言甚是,不过小侄却想以桃花居士慕容兰絮身份,潜入迷宫魔教之内,相机行事,等探得其中消息,届时外攻内应,争取一举荡魔或可减少性命牺牲,伯父、伯母,以及香姊姊尊意,未知以为如何……”

    月殿嫦娥冷艳香听说他要孤身侵人迷宫,立即开口阻止道:“琪弟弟,使不得!迷宫机关无穷,魔头个个凶恶!你孤掌难鸣,还是静候武林前辈到齐,再一起进入吧!”

    安琪微微一笑:“香姊姊!岂不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因迷宫艰险,才须有人先行探索!再说安琪先父埋恨其地,血仇未报,朝夕含恨,骨植未觅,梦寐难安,为人子者,岂可苟全而不思报仇乎?今日安琪脚踏哀牢山头,已无回头之理,香姊姊情意,琪弟弟永铭心中。此时不早,请香姊姊与伯父伯母回转山麓村落,安心等候我于中秋之日奔赴迷宫,到时琪弟弟已在魔教行列之中,等候诸前辈及香姊姊来临了。”

    月殿嫦娥冷艳香见他语气坚决,知其去意已决,芳心大急,乃柔声说道:“琪弟弟!那我和你一起去!”

    安琪闻言,心中十分作难,欲带她去,则多增累赘,不带她去吗?又不忍心却之,然而此举生死未卜,又何忍连累她呢?

    竺任豪目睹此情,心知安琪难以开口,乃呵呵朗笑道:“傻孩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琪弟弟孤身前往,乃是为了打人敌窟,如果跟上了你,那不但你要白饶上一条性命,而且也会使他因此受累,岂非坏了大事吗?”

    他转向安琪道:“贤侄智勇兼全,老夫自是放心,只闻魔教中善以色相惑人,其间又不乏智者,望贤侄此去,谨慎为要,不可稍有疏忽,误己误人。”

    当下安琪恭声答道:“伯父金石良言,小侄谨记,伯父伯母,香姊姊,就此别过!”

    安琪躬身长揖,话声一落,身形已至十丈之外,倏忽轻灵,恍如流星闪电,瞬息之间,已消失在哀牢山峰峦中。

    月殿嫦娥目送情郎深入虎穴,花容黯淡,珠泪湿眶。竺任豪见之,轻喟一声,即与眇仙娘陆翠兰,劝之相偕出山,静待中原诸老。

    却说安琪,因黑面孔雀传令开闸放行,不再阻击,于是灵机一动,挺而走险,单身登山,伺机行事。

    哀牢山山势雄伟险恶,奇峰迭起,丘壑连亘,密林葱郁,蔽天遮日,叠嶂层峦,无穷无尽,瀑布吼溅怒鸣,山洪湍急奔放,咆哮不绝,壁峡回声,四谷响应,端的惊怖万分,而悬崖绝涧,处处奇险,峭壁如削,光怪陆离之状,令人难以暇目。

    倏的,他戛然在一条峡谷之前刹住脚步,展现在他面前者,乃是夹壁如削,几连云天,两壁之间,宽仅一丈左右,弯曲迂回,草木不生,石荀犀利似刃,谷底,却似有细砂铺就,细观之乃是海砂屯积,岂不怪异之极!

    安琪艺高胆大,明知此间有异,硬仗寒邪不侵之体,来控哀牢之险!只听一声清啸响澈九霄,余音未敛,身形竟如飞鸟,扶摇直上,疾向峡谷中落去!

    突然,峡谷之内,传出一声佛号,声音轰隆如雷,佛号过后,又是一声洪喝道:“桃花居士请勿进入!”

    假桃花居士身形悬空,闻声转身,以“踏空换形”绝技,凭空旋回二丈有余,轻轻落在地面,傲然喝道:“守将何人?”

    言未了,乍见一条人影一闪,一人自峡谷中缓缓而出,脚下沾沙,衣不扬尘,直至假桃花居士面前一丈方才立定。

    老僧年在五句左右,身着紫色袈裟,中等身材,长眉细目,眼皮开合之间,寒光闪炽如电,单看他虚空行过数丈浮砂,竟气定神闲,即可知其功夫不凡!此刻只见此僧合掌当胸,打个问讯道:“贫憎摩哈,奉命镇守砂沟,幸瞻桃花居士丰采,不胜荣幸之至!”

    假桃花居士朗笑一声道:“原来是摩哈长老,在下承贵教黑面孔雀江碧——”

    一提黑面孔雀,摩哈和尚急忙接口道:“是!是!是!江姑娘曾传教主之命,礼邀慕容先生莅临宫中畅饮!但是……”

    “但是什么?”安琪冷冷地间道。

    摩哈和尚神色突变:“慕容兰絮,砂沟乃为应邀观礼之武林前辈行走的,阁下既为本教嘉宾,理应合作。但此中若被阁下走过,贫憎又得化三个月之功夫,方能成之,亦坏了本教规矩。”

    他用手一指道:“此沟为通往本教圣地惟一之道,阁下技艺,超凡入圣,上有一线,飞过即可到达,请吧!”

    安琪循指而望,原来“砂沟”之侧,乃是斜型峭壁,上宽下窄,壁面光滑,不可沾足,而峰尖直入云层之内,高逾千丈,目光难透,峭壁距地十丈左右,刻有三字,乃是:“一线天”,字划迹劲,入石达寸。

    安琪赌状,心中略一思量,暗想:“这秃顶有意要我露一手,如果坚持闯过‘砂沟",势必弄僵,不如……”主意打定,转而朗笑道:“原来贵教有此规矩,在下冒犯,不当之至。只是万一无能上得天险,恐贻笑大方了。”

    摩哈和尚见他不坚持硬闯,即恢复原态。“慕容先生技盖中原,名扬四海,小小一线天岂在眼内,为何又自谦乃尔!”

    假桃花居士冷笑一声道:“好说了——”

    “好说了!”三字出口,身形竟如同飞箭,疾向空中飞去!

    摩哈和尚仰首而观,只见彩影扶摇直上,由大而小,他口角噙笑,正欲转身,倏而,突闻云层里传来一声厉啸,啸声入耳惨厉,摩哈神色为之一变,抬首急看,却见一团云影,以挟星堕丸之势,劈头压下!

    却说摩哈和尚仰首观望,却陡闻厉啸入耳,一团云影疾向立身之地急堕而下,势甚危险!摩哈和尚猛吃一惊,他无暇细想,双臂陡然一分,分拍峭壁,双足虚空望后猛踢,果然身形吃他这一拍一踢,竟疾如飞矢,朝前射出十一、二丈之远!

    摩哈惊魂未定,回身张望,只见适才所立之处,已被乱石堆成一道砌墙,幸亏自己发觉得快,否则早已葬身石底了。不过,此“墙”已把他和“砂沟”从中隔开,欲回职守所在,说不得又得花一番功夫。

    摩哈和尚认为桃花居士慕容兰絮有意炫弄武功,破坏“一线天”关卡,与自己为难,心头火起!蓦地,他注意到石堆之内,竟埋有残肢断足,细细辩之,分明是守于“一线天”的本教教徒,更气得七窃生烟!

    不提摩哈和尚在恨得牙痒痒地,却说假桃花居士慕容兰絮的安琪,此时已在绝险“一线天”展开一场生死决斗!

    原来,假桃花居士受了摩哈和尚一肚子闷气,十分恼恨。其实,他对摩哈和尚冲着他是“桃花居士”而不买帐,倒有几成佩眼他的硬气。

    却说安琪顺手牵羊,于打落守卫之时,又蹬落岩石,堵住砂沟,心中暗自得意。此际人在平岩,突一顿足,头未回,话先发,沉声问道:“十丈之外,竟来能人,慕容兰絮未能远迎,失礼之至!”

    “嗤!”

    安琪闻声变色:“好纯厚的内功,看来竟是劲敌!”

    他心中虽存此想,脸上却神色不变,安详含笑,打量来人容貌,谁知一看之下,脑中突然“轰!”的一声!

    此人光秃秃地一颗光头,驼背如山,短髭似刺,环目如铃,闪闪发光,两旁太阳穴深深内凹,大反常态,以练功人物来说,内功臻至绝顶者,太阳穴自然而然地高高隆起,英华内敛者,也只渐趋平复而已,绝无内凹之状,而此人竟内陷寸许,岂不怪哉!

    “今天遇到此人,要想胜他,又得花费我不少精力。”

    他忖度之际,来人已自发话道:“桃花居士慕容兰絮,你身登‘一线大’,胆敢毁我设置,又杀我两位守职助手,量来老夫不在你眼中了?”

    假桃花居士闻言之后,呵呵含笑道:“驼叟老范是江湖上第一闲人,为何这回却甘心做起风流书生朱丹的看门之狗,可见怪事年年有,不如今年多了!”

    原来此人,乃是进入武林魔头之列的一位邪道高手,驼叟范宣宁!凭其一手“扳天神功”,及“鬼爪毒功”死于其手上的江湖好汉,不知凡几;而他素有怪僻,独来独往,从不与人合伙。想不出魔教魁首,以何种手段将其收罗麾下。魔宫奇人异士,如此之多,看来上哀牢之难,难于上青天!

    当下驼叟范宣宁容得他把话说毕,乃又“嗤!”地一声道:“桃花居士!我乃是圣教教主重金礼聘。为何放弃桃花满园的‘烟缘庄’不住,偏偏到这里来现眼!”

    安琪双眉一挑,沉声喝道:“范宣宁!想试试在下区区的‘合欢氲气’或‘桃花瘴’的滋味吗?”

    驼叟范宣宁缓缓收起脸上狂笑:“别人也许怕你的‘合欢氲气’和‘桃花瘴’,可是我驼叟却偏偏要看看你这些害人绝技,有何出色的特异功能!”

    说话之际,手指间冷风飘飘,宛似游丝,疾向假桃花居上胸前指来!

    假桃花居士见驼叟范宣宁指风似箭,劲道疾厉,立即调气布功,全身戒备,双臂反剪于后,傲立不动,哈哈笑道:“范宣宁,在下愿先领教……”

    其言未毕,倏闻驼叟暴喝一声:“嗤”!手指突地一勾,掌心猛地一吐,五指齐展,劲风凌厉!“吧!吧!吧!吧!吧!”五道劲风,挟败革穿石之威,急向假桃花居士前胸五处要穴射至,而假桃花居士竟然不闪不避,任其拍打,驼叟正自得意之际,只听劲风打实,如中败革,“桃花居士”仅上身微微一晃而已,竟好像没事人似的安祥如故。

    驼叟范宣宁低估了安琪之功力,吃惊之余,猛觉一股无形磁吸之力,裹住其身,硬向前面吸过去!范宣宁不愧为武林老魔头之一,只见他暗提真气,双脚一浮,身如纸鹤迎风,狐狸扑穴,一蹴而至桃花居士身侧,上出“独抱高洁”,下奉“酒醒天寒”,猛贴上去!

    假桃花居士口赞一声:“好手法!”身形一变,左划半步,倒翻手掌,一招“洞庭秋月”,暗含“袖里乾坤”之劲,以毒攻毒,疾拂其胸,出手之速,令人难辨!

    驼叟见“洞庭秋月”,看似寻常,实含无穷变化,不敢贸然应接,身形倏飘,退回二丈。

    果然驼叟一退之刹那,假桃花居士一招“洞庭秋月”已经变式,只听他猛喝一声,身形如蛆附背,直逼驼叟侧背,化掌为指,急指“少阴心经”、“极泉”、“手太阳小肠经”、“足少阴肾经”、“俞府”等处点来,一指点数穴,一气呵成,如许功力,举世罕见!

    驼叟范宣宁睹状,由惊而惧,由惧转怒,怪嘿一声道:“桃花居土欺人太甚,看掌!”

    此时假桃花居士之指风,堪堪甫至之际,范宣宁突地一矮,双掌齐发,“推波助澜”,“旋天转地”,“云扳雁落”,招招狠辣,式式劲疾,狂风暴飚,如云涌雷动,再看那驼叟,环目中凶光如蟒眼碧焰,短髭根根虬张,十指箕张,有如狼牙,每出一掌,砭骨生寒,异啸刺耳,劲气所至,石屑乱进,知他已将“鬼爪毒功”发挥十足,连忙将“一转乾坤浩然罡气”护住周身穴道,手展“袖里乾坤”神风,而指、点、拂、敲、打之间,招招不离驼叟周身要穴!

    原来驼叟范宣宁对于“桃花居士慕容兰絮”的功夫,久已耳闻,“桃花瘴”与“合欢氲气”又是世之绝毒,他岂不知?但此时与他对敌的“桃花居士”,却不用他的成名武功,仍显得游刃有余,这在他,岂能不惊心动魄!他一面拼斗,一面注意对方手法,竟一半象武林三煞星之首的神儒圣者,一半却象江湖上第一位老魔头玉面潘安介云山的拿手把戏“袖里乾坤”!更使他如坠雾中。

    “扳天神功”顾名思义,乃是一种威力极强、如同移山倒海的巨大神功。驼叟性命攸关,荣辱交界,不觉施之十成。这一来,情况自又不同;适才狂风巨浪,灰尘幻雾,顿然消失,景色也渐趋平和,俩人动作,由快而缓,由缓而慢,慢得有如初学者在出招一般。可是他们每出一招,虽慢如蜗牛,而云层之内,却传来隐隐雷鸣,掌风所至,岩石皆碑,一掌拍实,地面上赫然现出一个二尺左右阔的窟窿,周围数文之内,俱无完整之地。

    两人堪堪斗了两个时辰,各自威力渐趋消减。安琪心下焦躁:“依照功力,我早该胜他;可斗了这么久,还未伤之,似此等拖延,几时方能进入魔宫,与白骨魔鬼一斗?”

    心念至此,杀气陡起,“一转乾坤浩然罡气”暗暗运至右手之间,以指代笔,使出文昌笔绝招,第一招“临轩展笔”迳点驼叟范宣宁前胸九穴“气俞”、“气海”、“气口”、“乳中”、“期门”、“日月”、“户门”、“将台”、“步廊”等,而指劲运送,竟带出丝丝冷风,分明便是“云山生死箴”中的“天狼煞气”!

    驼叟范宣宁作梦也梦想不到假桃花居士会在神色不动之下,痛下杀着,惊诧之余,默运立功,一招“漫天风雨”,使得密密层层,间不容发。

    然而,任他气幕再密,安琪的缕缕指风,仍挟异啸之音,突破铁壁铜墙,分别点至!

    驼叟范宣宁又怒又急,慌忙间使出“分光掠影”诡招,全身一浮,十指皆张,“鬼爪毒功”配合“扳天神功”真气,劈头打落,预备与假桃花居士安淇,拼个两败俱伤!

    安琪“临轩展笔”使出后,早料范宣宁必有此一举,身形一动,已换出“蛇蛰幽穴”,反击小腹九大穴,变化之速,恍如电光石火,猝难防范!

    驼叟身悬空间,乍觉心神一动,忽感一丝冷气已钻入小腹,甫入腹间,即如万头银蛇,穿腹破肠,心下不由一凉,双手狂扫,身子一翻,跌出二丈余远!

    却说驼叟范宣宁但觉周身真气如江堤决口,四散狂奔,丝丝冷气,流经穴道,突变酷热,如烈焰炙烤,汗淌如豆,目中金星乱冒。他痛苦熬煎之下,恍然悟出这是江湖上失传不知多久的毒招“天狼煞气”!脚底下凉气直冒顶门泥丸宫,暗叹一声:“完了!完了!……”

    假桃花居士心对驼叟之毒功,深怀戒心,适才他只顾伤敌,背部曾受驼叟一记,此际行功调气,将之逼出体外。现在眼看范宣宁惨状,乃冷笑一声道:“老范,在下数十年来,已不再用‘合欢氲气’和‘桃花瘴’,故只让你享受一下‘天狼煞气’的滋味,否则,在下倒要让你老来红。”

    “桃……桃花居士……你……干脆把我杀了,免得……让我受苦!”

    安琪听他鬼哭似的哀求,两眉一挑,凤目中毫光隐发,喝道:“老范!在下倒想成全你!”

    巨喝如雷,手随声发,“袖里乾坤”如山洪崩发,疾向驼叟范宣宁顶门拍至!

    倏地,一股阴风,挟咻咻异啸,自对面幽洞中,狂奔而至,猛向安琪所发罡气撞上!

    “轰隆”

    两股巨大劲风,以急撞急,在驼叟范宣宁头上互撞一起,巨响之后,安琪发现,在幽洞之前,竟无声无息的站着一个人。其实那何偿是人!只见他满面疤痕,乱发披散,鼻头烂裂,血幽之口,利牙突插,狰狞可怖,而眼眶中的光暴射,恍如鬼火,一领黑墨似的长衫,双袖微颤,稍露出十支獠牙似的手指,阵阵冷笑中,传来一股股寒气!

    “这不是在地府十殿的森罗地阙,被我以‘天狼煞气’制之,反被他携走追魂秀士王森,留字要我急出地阙的‘森罗地阙主人翁’吗?”

    假桃花居士慕容兰絮的安琪,当时是以“孤独老人”的面目出现,但“森罗地阙主人翁”却照面叫出他的真名真姓。此时他伪装“桃花居上慕容兰絮”,恐怕也难逃法眼,冤家路窄,安琪要看看他弄甚玄虚!

    “嘿嘿嘿!嘿嘿嘿!”

    森罗地阙主人一双幽光闪闪的眼睛,电扫假桃花居士慕容兰絮,双肩一晃,倏至驼叟范宣宁人前,手掌一搭,扳起驼叟范宣宁,空出左手,伸食、中两指,在范宣宁周身十二经脉迅速抚触一遍。说也奇怪,范宣宁本已瘫痪的身体,经他一阵抚摸之后,立刻汗珠下淌,他又自怀中取出一粒铁灰色丹丸,强纳于其口中,丹丸入口,驼叟只觉精神一爽,全身痛苦已轻,急睁眼爬起,当他看清对方尊容之后,竟吓得说不出话来。

    “嘿嘿嘿!驼叟范宣宁,我乃司人间善恶之‘森罗地阙主人翁’是也,念你虽身列魔教巨头之内,然生平却无大恶,放你一条残命去吧,不过,自今之后,如再想为非作歹,本主人翁定追你老命!”

    驼叟范宣宁听得他就是“森罗地阙主人”,双脚一软,差点又再栽倒。数十年前,闻有“森罗地阙”在世间,举凡十罪不赦之人,均被在三更半夜,捉至地府十殿去拷打刑惩,而被捉者不论武功再强,或心计再奸猾,从此永不再见,因此风传出一句“莫欺心,举头三尺有神明”就是怕欺心为恶,一旦被捉至“森罗地阙”,性命即休之故。

    驼叟想及此处,汗毛齐竖,顾不得数十年声名和自己与风流书生朱丹之约,惶惶恐恐,朝“森罗地阙”主人深深一揖道:“范宣宁性命,承蒙拯救,自兹而后,决埋名深山,潜心修性,以终天年,哀牢山之事,再不干预,至于那位人间色魔桃花居士——”

    其言未毕,即听森罗地阙主人“嘿嘿”两声冷哼,截住其言道:“慕容兰絮之事,不必你蝶喋饶舌,限你时辰之内,离开哀牢山,去吧!”

    寥寥数句,如新钢截铁,冥冥中似含无限威力,驼叟范宣宁哪里还敢开口?又朝“森罗地阙”主人一拱,回眼怒视假桃花居士一眼,疾向幽洞之端的山峰奔去。

    假桃花居士慕容兰絮的安琪,默默看着“森罗地阙”主人化解他所使的“天狼煞气”,听其对驼叟的一席话,心里不觉泛出许多难以释怀的疑惑:“他杀了第二恩师玉面潘安介云山,难道真是为了‘去恶’吗?”

    “果系如此,则森哥哥性命,也不必担忧了,不过他又把森哥哥带到那里去了呢?”

    “他留字示警,叫我离洞赴滇救人,果然救得月殿嫦娥冷艳香姊姊,如此想来,他也许是个正直人物,但正道人士,又何必弄玄虚以惑人呢?”

    “何况他毕竟与我有杀师之仇,深仇如海,怎可使之当面错过!”

    当下,安琪一产冷笑,面对“森罗地阙”主人微晒道:“好一个鬼门关内丑阎王,竟有一副菩萨心肠,简直可惊天地而泣鬼神,看来十殿地府之内,大约冤鬼俱无,怨魂均消了!”

    “森罗地阙”主人听毕其言,双眼一翻,碧绿光华闪如电,半晌之后,方自鼻中中响出一连串鬼哭似的笑声!

    “嘿嘿嘿嘿!”

    安琪在金沙江畔,巧遇南疆仙葩母子,曾遭南疆仙葩冷如冰施蛊于绕床转行之际,此时森罗地阙主人绕自己之身,可是要弄此故技,令自己在尤声无息中,中其毒气不成?

    安琪心下一惊,心神稍分之际,蓦然见森罗地阙主人翁身形急转如梭,口角微启,发出“嘿嘿!嘿嘿!”的阵阵狞笑鬼叫,传入耳内,气血不由一阵激荡,接着只感到如置于暴风雨夜中,鬼门关卡口,愁云惨雾,浓如墨汁,阴风阵阵,鬼叫咻咻,昏黑之中似有无数异兽怪物,张牙舞爪而至,任你安琪凤目如炬,光华可视天地,透山川,却万难透视出层层黑雾墨云三丈之外。

    “嘿嘿嘿!嘿嘿嘿!”

    “森罗地阙”主人的脚下生风,手挥振气,而其刺耳狞笑,竟如阵阵浪涛,不绝于耳,愈来愈烈,假桃花居士安琪,差点按捺不住,强欲起舞!

    所幸安琪心灵澄澈如镜,幻境方生,立即觉悟,层层黑雾乃“森罗地阙”主人所施“九幽阴寒毒气”造成的幻境幻音。

    他发觉之后,不觉暗中咬牙道:“安琪如输在你这老鬼手上,枉称两大奇人的弟子!”

    心念至此,丹田间真气一提,一声龙吟似地清啸,振奋而起,直冲九霄,这一啸,如神剑出匣,光华万道,如仙女下凡,艳采压世,黑雾秽气,为之动荡不已!

    清啸过后,倏闻一阵阵幽悠啸声,自密幕中缓缓引出,箫音由弱而盛,由低而高,须臾间,盖过兽吼鬼哭,充满平崖!

    你道安琪已将“清音八奏”墨萧及文昌笔等物,置于董绢绢之侧,怎么又有如此音响?原来安琪对“清音八奏”早已烂熟于心,此时此即,情急之下,他乃将双唇一闭,仅留细孔,鼓足丹田之气,如吹口哨般,奏出尖锐啸声,正是“清音八奏”中的第六阙“风调雨顺”之曲。以此阙却敌,昔时安琪功力较之今日,差别千里,只是对“森罗地阙”主人亦非阴阳道人觉伟可比,故俩人仍花了数个时辰的功夫,安琪方扫尽妖氛重睹光明。

    谁知,在他余音未敛,凤眼乍启之刹那,他突觉微风飒然,定睛一看,只见幽洞之内,冲出一条绿影,安琪猛地欢呼一声,急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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