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笔者且搁下一笔,掉头从掳走追魂秀士王森的假孤独老人安琪说起。
安琪在古洞之内,度过了漫长的三年,性情上,由玉面潘安介云山的薰陶,已变成了一种稳定机警,冷静沉着的性子。然而在另一方面,他对于友人的思念,却更加深刻,尤其绢姊姊、香姊姊、秀云妹妹以及贞妹妹等群娇,更是环绕脑海四围,拭不去,磨不掉,好象是千百缕无形之丝,在盘缠着他。
此次,他意外地遇见了绢绢,在他说来,这是多么残酷的一种惩罚呀,空怀着满腹的柔情蜜意,但碍于当年与介云山之誓,无法诉出,这些痛苦,如果施于他人身上,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可是安琪,因在大别山元阴教巢穴中,留下了不可宽赦的一页罪史,内咎在心,自愧形惭,暗下遁入空门的念头,故硬下一颗热滚滚的郎心,趁歼灭黑龙江四绝时,将她点昏,交给卓俊三样至宝至珍,编造了一些谎言,掳王森而去。
在安琪说话之际,他已默察到有两位武林高人,向此地疾奔而至,而且,他还运起“阴阳两神通”,体会出来者正是小神乞卓俊的师父,鬼见悉神偷班立,一个却是自己二师叔无无大师。
他目下功力,不但班立难望其项背,而且,恐师父、师叔等号称武林三煞星的老一辈高手,亦难以抗衡。皆因他原先已有神儒圣者八、九成功力,且三年来所受江湖第一魔头介云山传授“盖世神书”所载诸学,再加上他屡获他人千载难逢奇缘之故。
他在无无大师尚未察觉之时,已想好计策,此时,他暗暗立下了一个宏愿,要以刚刚学来,尚未曾一试的怪异医术,替追魂秀士王森,弥补在太湖白X帮总舵比武时,所造成的终生遗憾。主意打定之后,他如同老鹰攫鸡似的,一把提起了王森,两脚潜移,向牛山方面的山岭奔去。
转瞬来到一座危岩之下,举目所视,苍翠满山,芳草遍地,绝峰峻岭,怪石嵯峨,而壑底回环境蜒宛若蛇游,峭壁攀藤附葛,缠结纠爬,远处潺潺飞瀑声音回壁鸣应,仰观白云幻变,不愧桃源。
假孤独老人此际回眼一瞥,早见背后峰壁之间,洞口处有一块巨石封闭,石约千钧,紧紧吻合,宛似天成,洞顶依稀刻有两字,看似用大力金刚一类劲功刻成,然因风雨剥淋,已不可辨。
孤独老人看毕之后,立即跨步而上,左手轻提王森,右手舒指为掌,贴于石上,双目倏然一闭一张,暗运神功,轻喝一声:“起!”
“起!”字一出,声似春雷乍起,千斤巨石,吃他这猛然一引之力,竟发出轰然的一声怪响,继而,灰尘随涨,他再一使劲,巨石竟随他一挥神威而起,随着“轰隆!”一声大崩地裂的巨响,巨石落地。紧接着石飞土扬,烟雾蔽空,隆隆之声,因谷壁回应而此起彼落,良久方绝。
安琪将巨石掀开之后,立即闪眼注视洞中,只见此洞黯黑如墨,可是他目中神光如炬,但见洞内空荡荡的毫无一物,而入洞二丈左右,却有层层石阶,向下沿伸而落,不知有几许深远。
他仔细辨别,那些级级层阶,竟都是大理石铺成,每级高约一尺,宽六尺,石上光滑如磨,大约因洞口封闭紧密之故,石级上如同刚拭一般,点尘不染,而自下而上,却好似有丝丝阴寒之气,冷幽幽的直冒上来。他原先不在意,竟被那股阴寒之气,吹得机冷冷地打了个冷战,忙运气御之,并为追魂秀士传入一股暖气。
这一下他可就有点踌躇了,原先他的本意乃是想找到一处较为安全的隐蔽所在,捉回一只较大的猿猴,或猩猩之类,取其胳膊,施展医术,为王森安接,同时,再用他夺得的奇珍“侏芝人”配合疗治,但目下此洞甚是蹊跷,他怎敢贸然疗治,万一被人惊动,岂不前功尽弃?安琪索性顺石阶走下去!
这些石阶,计有三百多阶,孤独老人健步如飞,疾降底层,举目一望,只见面前展出一条窄长的甬道,弯弯曲曲,无穷无尽,而甬道光滑滑的,恍如磨石,只是却有一种潮湿的阴秽气息,遍布其间,冷人闻之,会生出阴森凄凉与呕心之感。
约摸走了有二、三里路的甬道,即有一个转弯之处,而每一个转弯,头顶丈许的壁上,皆嵌有一个骷髅头骨的东西。而个个一模一样,头骨的顶端,甩出一条灯心似的绵纱线,绵线之端,薰得黑乌乌的,想是点燃过了的。/
他陡见此物之际,并不在意,可是个个转弯,均有此物,不觉引起他的警戒心理。他暗想着,上次遇见元阴余孽,这次又遇到这种怪异东西,别不是又是那些什么怪教的巢穴吧!也好,正好把这些作恶的妖小,个个杀尽。
心念至此,双眉一轩,目光如电,单掌当前,又再进入。
可是当他再转了数弯之后,却已来到一个宽大的石室,由于此室之顶,嵌挂着二粒巨大明珠,故地上一切,看得非常明白。谁知他不看还好,乍然举目,不觉“呀!”了一声,登时吓得魂飞天外!
原来他举目所视的一间宽大石室,竟是十个甬道所成的交叉中心,每条两道顶端,皆嵌有一珠,磷磷幽光,照射出三个大字,字迹苍劲如虬龙怒张,分明亦为运劲指间而划,只见它写的是:“秦广殿”、“楚江殿”、“宋帝殿”、“五关殿”、“阎罗殿”、“卞成殿”、“泰山殿”、“平等殿”、“都市殿”、“转轮殿”。
“这不是世俗传言的地府十殿吗?”
“孤独老人”差点惊叫出声来,再一细看,这间石室,宽达数丈,地面亦是大理石铺成,正面刻有二尺大小的四字,写的是“森罗地阙”。
字迹与十殿之字笔,一模一样,同是深达半寸,而字下三尺处,却有一个乌中透亮的铜镜,大概原先是光亮可鉴的,因年代甚久,之以擦拭,故变如此!
他越看越奇,再看看距壁数尺的一张神案,更使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惊奇,全身汗毛,齐齐倒坚起来!
原来在距他数文之外的神案上,摆的是一付破旧的文房四宝,两支引魂幡.以及一个乌漆木盘所盛的血淋淋的一颗人头!
这颗人头,好似刚砍下不久,滴滴鲜血,积盈木盘,人头眉如利剑,目似朗星,蓝发美髯,美中含威,神武又潇洒之极。
假孤独老人安琪,陡见这颗人头,心肝皆裂,热泪夺眶而出,哀叫一声,昏倒在地!
原来触人眼帘的人头,乃是古洞中授艺的再传恩师,也就是留字于壁,独自远走的玉面潘安介云山!想不到他刚刚重见天日、竟会死在此地,而首级被安置在森罗地阙的祭坛上!
他陡见遽而作古,惨遭他人杀害的介云山之首级,心胆皆裂,肝肠寸断,热泪如同倾盆之雨一般,透湿胸襟,口中咽哽噎哑,断续喊出:“恩师!您老人家怎么会……”
这是他首遭对介云山喊出“恩师”,只因当年他与介云山洞中有约,安琪坚持只能有一位恩师,决不再向任何人拜为师父,可是此际介云山已然死去,想及洞中三年之恩,至情至性,自然流露,激动的他频频呼唤!
“英雄有泪不轻流,只因未到伤心处”,他此时伤心欲绝之情绪,无以复加,滔滔虎泪,继之以血,良久良久,方自节哀。
他再三叩拜之后,缓缓起立,银牙咬挫,俊目含煞,恨声说道:“恩师!是谁杀害你老人家的!恩师!只要徒儿安琪,能查出此人,徒儿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将之擒捉,生啖其肉,活剥其皮,挖其心肝,拜祭恩师在天英灵,否则!誓不为人!”
他心情激愤,如涛天巨浪,声如截钢断铁,威棱无比,目中神光电射,顶发根根竖立,恍如凶神附体,此际如有人在这地方看见他这付表情准被吓死!
移时,他在脑海忽的有个念头,电般的闪过:以恩师如许功力,然甫一出现,即被人杀害,割取首级,供于此地,则杀害恩师之人的功夫,必远较恩帅的高强,然恩师功候已臻绝响,难道此人,果真是森罗殿的阎王不成!
想及此地,他全身不由一栗,然而,另一个念头,却接踵而至,以恩师寒邪不侵,尚被八指飞天怪神医孟功,以鬼计奸谋,将他幽困在地眼之洞,生受了数十年奇寒酷热之苦,可见得杀害他的敌人,定是比八指飞天怪神医孟功,更阴险毒辣!
他越想越觉心寒,不由得疾转身形,朝四周作一巡视。
谁知他不看还好,这一转身,却吓得面色皆变!原来在他沉思之间,正中的铜镜,竟无声无息地罩上了一层茫雾,烟雾无味无臭,然雾里却明显的现出四字血红的大字,触目惊心,分明写的是:“你来了吗?”
伪装孤独老人的安琪,任凭他有天大的胆子,此时陡见如此怪异恐怖之事,亦觉心悸肉跳,他所怕的,不是“你来了吗?”的个字,而且凭自己深厚的力,被人在飓尺之内,做了手脚而不自觉,这在他第二次出来说,简直是一种奇耻大辱!
此时他心念之间,全身已随意念而布起护身罡气,口唇微张,春雷乍展,宏声喝道:“何处妖魔在此份神装鬼,速速现身……”
“嘿!嘿嘿……嘿嘿嘿!……”
他言尚未毕,乍闻阵阵冷笑之声,自四面八方传来,洞室幽邃,声音回应,幽光磷磷的嵌珠,被阴森冷笑,笑得光掩色蔽,洞室本已凄凉,此际更又加添了数分鬼气。
而冷笑过后,即归寂静,铜镜上烟雾越厚血字越厉,介云山首极,恍然间倏如变成个凄厉魔鬼,在向他狞笑!
他霍的一栗,心存警惕,精神内敛,目视四面,耳听八方,烟雾虽浓如乳,然他闪电似的精眸,却神光炯炯,透视全场,此时他已可将护身罡气,收发在意念之间,故地处阴险绝地,他仍步步朝石室正中的神案移将过去。
蓦的,一股冷森森的阴寒之气,在他双肋之外,疾然射至!
安琪何许人也,阴寒之气方才射出,他已了然,身形不闪不避,未容得那股冷气近身,倏然猛喝一声:“好!看掌!”
洪喝雷鸣电发,左臂微微一挥。五指内“一转乾坤浩然罡气”,挟排山倒海之势,宽袖飘扬,“袖里乾坤”神功继发,乘彼汹涛涌之威,紧劈而出!
耳听一声轰隆巨响,猛然爆发,他身子一侧,肩间微动,乘势转身,双眼间视,精眸所触,竟不见任何一人一物!
他心中大异,刚欲移步,谁知椿子方动,忽觉四方八面,齐齐传出阴森冷气,势似钱塘之潮,绵亘密密,紧逼其身!令人生寒。
事出奇突,然他警觉更速。意念甫动,罡气已布全身,口作长啸,恍似龙吟虎啸,丹田提气,将全身周围数尺之内,布成一座无形气墙,冷气虽烈,然他护身的“一转乾坤浩然罡气”,却是天地间至大至刚之罡气所成,故冷气阴风,无法抢进。
“嘿嘿嘿嘿!好小子!你却有点鬼门道,可是‘森罗地阙’,却不容许你在此嚣张,嘿嘿嘿嘿!”
阵阵阴风,飘荡出这断断续续的几句话,似发自十殿洞口,亦似发自头顶所在,而他却辨之发自正中的铜镜之内。
原来在他硬接第一股阴冷之气时,铜镜烟雾,已瞬息百变,原先一句“你来了吗?”早已消去,血红烟雾,混在白茫茫之内,染成一片桃花红色彩,而桃红雾内,却现出“森罗地阙,入者即死”八个黑色大字,映着幽光,更显可怕。
“安一一琪——你——可一一觉一一悟”
“安一一琪——你——可——觉一一悟”
“嘿嘿嘿嘿!安琪——你——可——觉一一悟”。
声如层层波澜,此起彼落,回应响发,而阴寒毒气,却好似与冷笑声音,息息相应,冷笑越盛,化作鬼啸惨号,冷气竟随其威,势如潮涌,直朝中心滚滚紧逼!
安琪在这时候,乍闻“安棋,你可觉悟!”一句,全身一颤,手足皆冰,脑海里“轰!”的一声神魂险出,灵魂欲飞,刹那之间,不知所措!
“以如此装束,竟被叫出真名正姓,难道此地,果真是阴间地府不成!”
谁知他心念微动,精神稍分之际,周围逼攻冷气,突然一紧,紧逼入他防御范围,将“一转乾坤浩然罡气”,硬生生地逼入一尺之内。
安琪乍觉全身机冷冷地一阵战栗,魂魄入窍,登时惊悟,慌忙中振出阵阵豪笑,身形乍动,甫近其体,“一转乾坤浩然罡气”振奋而起,耳听得“波!”的一声闷响,冷气阴风,陡然遇挫,朝外猛泻,汹涌而去!
安琪一发得势,更不怠慢,粉雾中八个黑色逐渐扩大,他却移步浮身,疾升一丈,双掌齐挥,觑进铜镜方位,“咻咻!”劈出两掌!
这两掌看似淡然,然却含有雷霆万钧之力,势可溶钢化铁,撼山震岳,无可比拟。而掌发气至,眼看铜镜,不碎即裂!
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倏闻铜镜无风自动,光华乍发,云雾四散,阴风丝丝,闪射而出,而光华幻变,瞬间数度,地厥阴寒极度。此际全场无声,惟铜镜阵阵颤摇,发出脆银似的细响。
安琪身在悬空,发掌时仍细辨全场动静,此际倏见异状,心中已在刹那里定好主意,神色未变,掌间真气,又复加上几成,毫不留情地朝铜镜击下!
“轰!”
巨响似雪,闻如地裂山崩,一时烟雾进扬,弥漫全场。铜屑四飞,哗啦啦乱响若豆,遍洒地面。光华散乱,洞室黯淡。安琪就势在空中“踏空换形”,横移七步,疾落地面,悄然如尘落絮飘,在追魂秀士王森倒卧之地,蓄神而待。
“哼哼哼哼!安琪!安琪!你看破‘森罗地阙’之现形宝镜,罪当万死!嘿嘿嘿嘿!安琪!安琪……”
“别再装神弄鬼!少爷在此!速速出来受死!否则少爷打破洞穴,让你长埋地下!”
“安琪!你且慢吹牛。死到临头犹不自知,你试试暗中运气,看体内有何异状!”
声音自原先铜镜之处传来。原来该处被安琪双掌真气打碎时,竟现出一个幽长深遂的窄长洞口,声音正是自其中传出。
安琪闻声暗惊,心想:“难道此人尚未露面现身,竟已在无声无息间,传毒至我身上?”
他心念间,微一提真气,试行调息,果然真气一动,恍觉血液循环道中,有一股阴寒之气,恰似逆水之舟,循流血及真气,逆向丹田处攻去!
好厉害!果然他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了这“森罗地阙”的鬼气,安琪不由得神色凛变,毛发倒竖!
“嘿嘿嘿!安琪小子,你中了‘森罗地阙’主人翁的‘九幽阴寒毒气’,三个时辰之内,全身将发黑冰冷,糜腐而死!嘿嘿嘿!枉费了二位武林前辈的栽培,小小伎俩,未能御却,也敢奢言替玉面潘安介云山复仇,好不笑煞!”
安琪剑眉轩扬,银牙咬挫,俊脸含煞,星目放光,暗中默祷:
“恩师英灵不远,请助徒儿施用残酷无伦之手法,杀此顽敌!”
祷告之后,脚下踉跄数步,伪装毒气攻心扑倒王森之侧,冷汗涔涔流出,声变断续,有气无力地朝窄道中喝道:“狗……贱!你有种……杀……少爷……师徒……现……现身出来!好……好使少爷死……死得甘心!”
其言方毕,倏闻一阵嘿嘿冷笑,响透全室。窄洞中烟雾徐喷,袅袅娜娜,须臾弥漫遍处,半晌方散。而神案与窄洞之间,却在此时,出现了一个丑恶无比、冷哭连连的鬼怪!
安琪偷眼观视,只见此人,满面疤痕,断眉毛,吊眼睛,红须虬结,乱发散披,鼻头烂裂,血盆之口,利牙突出,狰狞恐怖,而眼眶中幽光闪射,恍如鬼火,森森然直射向安琪。一身黑墨似的幽服,双袖微颤,稍露出十双獠牙似的手指,瘦细尖锐,指甲长逾三寸,锐如剑锋。阵阵冷笑中,传来股股寒气,阴森冷峻,血色全无。稍微胆小的人,陡见他如此面容与怪异装束及摄人魂魄的笑声,怕不吓死!
安琪见过海心山阴、阳双尸的尊容,已叹为观止,不想此时现身的这似鬼似妖的怪人,比之更为可怖,不觉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心想:“这付鬼相,可谓空前绝后,看来功夫较之于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不谨慎,恐反遭其害”。
想到此处他遽然一栗,暗运真气,封闭全身百穴,不敢稍怠。
此时,他一双星目,精光内敛,作出惫疲乏力及失神之状,头上脸上齐齐流出豆大冷汗,身体摇摇颤动,恰似垂死饿虎。其实谁知道他这种油枯灯干似的神情内,却暗含有无穷的杀机!
那满面疤痕、毫无血色的人出现之后,两道冷焰似的鬼火,一扫安琪,立即仰天发出嘿嘿冷笑,笑得珠光失色,烟雾荡飘,冷笑方毕,脸色一沉,阴森森地在牙缝中,迸出几句话:“安小子,你枉称机警智慧,超人一等,两次拜师,皆为武林奇缘,谁知竟愚蠢得如同笨猪,嘿嘿嘿!亏你还想到哀牢山迷宫去,嘿嘿嘿……”
安琪着实暗惊于此人的言语,他竟对自己的前前后后,一切都如目睹,难道他果然不是人?
他神色不动,只作声喝出:“你……你……是……何人?”
“我?嘿嘿嘿嘿!我即是森罗地阙主人翁便是!统领十殿数千鬼卒,掌握世间亿万死人,嘿嘿嘿嘿!安小子!你的性命,在本主人的手中!你身中本主人‘九幽阴寒毒气’,三个时辰之内,性命化为乌有,嘿嘿嘿嘿嘿嘿!”
他口中冷笑连连,脚下飘飘,渐自神案旁移出,手指安过之侧的王森道:“至于此人的性命,嘿嘿!一视同仁,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安小子!你欲思夺天地造化,重接其断臂的宏愿,那只好……”
他声音逐渐变成冷峻,字字如剑锋刀尖,幽幽地说出:“那只好留在下辈子了!”
话语方落,一双枯瘦如柴的双臂,缓缓举至胸,突而伸出,十只利爪,射出十道腥恶白气,疾向追魂秀士王森罩去!
说时迟,彼时快,就在十道腥恶秽毒的白气,堪堪临近王森身体之际,突闻得一声霹雳洪喝,宛似晴空雷响,乍自安琪口中发出!洪喝余音未绝,一声震天巨响,猛然发出,森罗地阙主人,竟被摔出二丈余远,踉踉跄跄,倒退数步,方才立定。
而这边的安琪也被巨大的潜力,撞出二丈开外,平空一个旋转足尖沾地,立即翻飞,灰影乍闪,又回至追魂秀士王森之侧,仰面望着洞顶,发出朗朗洪笑。这一笑如龙吟虎啸,凤呜狮吼,较之森罗地阙主人之声,又复雄豪猛烈数倍。
森罗地阙主人,原先在无声无息中施放“九幽阴寒毒气”于安琪身上,满想他已中毒垂危,哪里想到安琪天生聪敏,使用妙计,将他诱出窄洞之外,趁其不意,攻其不备,用两次学得之神功,猛然狠击。他被打个正着,幸亏功力深厚,能瞬间应变,将发出之真气,硬生生收回护体,否则,早已俯地不起了。此时他既惊且怒,一双阴毒睛光,骨碌碌地看着安琪。脸上因疤痕遍布,看不出其愤怒之情,但单瞧他发紧须张,即可了然其狠毒怨恨,已达极端。
安琪朗笑既罢,立即沉声喝道:“好狗贼!少爷第二恩师,惨遭你杀害,这回可要血债血还了!拿命来吧!”
森罗地阙主人闻言之后,幽幽地一声冷哼,无限狠毒地说道:“安小了!你别得意,本主人翁再度提醒你,你心液中的‘九幽阴寒毒气’已在发作,适才你妄动发掌,却加速了你的死亡,嘿嘿嘿嘿!你再运气试试,腹中可有异样否?嘿嘿!一个时辰不到,你将……”
“我将濒临死亡之境!哈哈!狗贼,你别妄想了!少爷老实告诉你,在你接少爷之掌劲时,早已中了天下至毒的一种功夫!”
“咳!”
“这种功夫,量来你亦有所闻,其毒性凌驾你的‘九幽阴寒毒气’之上,哈哈!狗贼!‘天狼煞气’之毒,在半个时辰之内,将使你化成一滩血水。你自称为森罗地阙主人翁,此山此地,正好作你埋骨之所!”
“天狼煞气?”
安琪俊目含威,宛如利箭,透视森罗地阙主人心内所思。此际闻其声音微颤,已知“天狼煞气”四字,震慑了这狠毒无比的恶魔,不禁纵声大笑,手指“森罗地阙”主人道:“狗贼!你的‘九幽阴寒毒气’早被少爷以至大至刚的护身真气逼出体外,化作一抹汗水,然而你这位善于害人于无形中的恶魔,却要自其果,在少爷面前,形消骨殒,哈哈哈哈!”
他一边说话,一边在注视着“森罗地阙”主人的神色,见其脸上阴晴不定,情知他又在想着奸谋诡计。此时安琪全身如钢铸铜浇,不畏他再施暗毒,故十分从容自若地立于原地,静观其变。
“森罗地阙”主人听得自己在刹那之间,中了伪装孤独老人的安琪之“天狼煞气”,大吃一惊,急忙暗调真气,以气驱血,循环全身穴道血脉一周。谁知他不提气还好,刚一提气,即觉丹田总库,由齐门穴中,有一股燥气,顺血液疏流,涌同周身十二经脉及三百六十五穴道而去,须臾间散失无形。
原来这“天狼煞气”,乃是一种失传数百年之绝学,狠毒霸道,残酷至极,如被击中,不换气调息还好,如果误提真气,则“天狼煞气”之毒,即随血液奔放遍体,半个时辰,经脉皆裂,毒气震破血穴,节节糜烂,形骸皆散,受者无论功力多厚,造诣多深,一经此气所伤,即算性命当绝。除非出自原攻击者本意,愿饶其性命,赐与独门药丹,让伤者以真气融渡,徐徐化解其毒、方得无虞。此种毒功,早已失传,在当今江湖上老一辈的高手,就算偶有所闻,也只是代代祖师申述典故时说出的而已。对于施用者何人,受害者如何,并未有人目睹亲历。故尔是一门人人闻名变色之术。
安琪所学,乃是玉面潘安介云山在万洪仙师“盖世神书”中所载,介云山当初学得此术,却不敢使用,为的是自己功夫已致绝顶,有恃无恐,另一种原因,却是因“大狼煞气”过于恶毒,毫无人道,恐一旦施出,有失天和,为天所遣,故谨依所载,冶练出“天狼神丹”,以备应用。对“天狼煞气”,长埋心中,达数十年之久,而未轻易稍露。
直到他被八指飞天怪神医孟功困于古洞地眼,他痛定思痛,性情大变,觉得自己一生所学,惟独“天狼煞气”,未曾使用,“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使天下人负我!”他狠心一起,遂将它传与安琪。
安琪为武林奇葩,于魔道煞气,他只知“天狼煞气”为绝传之学,功盖江湖,“天狼神丹”却是此项毒功之惟一救药。对“天狼煞气”的真实内情,因未曾听得神儒圣者或介云山说出,故一无所知。此时他一来因第二恩师被杀,二来又因身上无缘无故地中了“九幽阴寒毒气”,两项绝大刺激,勾起他无可遏止的愤怒与鬼神凛惧的杀气,乃施展了数百年来骇人听闻之毒招!
故而“森罗地阙”主人一闻“天狼煞气”之后,以他胆识气量,与无比阴沉,亦被惊得神摇魂动,心乱如潮,魄气燥浮,迟迟说不出话来。
安琪见他如此,情知“天狼煞气”,压制了此一乌贼,乃徐移步伐,含笑而道:“你我虽往日无冤,但你杀害少爷第二恩师,仇深似海,恨重如山,少爷只好用残酷无比的功夫,让你在半个时辰之间,享受人生最痛苦的煞气,受你应得之报应,方消得少爷心中愤怒!”
他豪笑数声又道:“少爷更在功夫里法外施恩,仅用八成功力而已,可使你延长二个时辰的残息,好让你尽情消遣。”
“森罗地阙”主人耳听其言,霍的一个退步,全身痉挛,声带绝望的愤怒,连声喝道:“安小子!你好狠的心!好狠!本主人翁代天行道,杀死海内外第一魔头介云山……”
他言方至此,安琪已一声断喝道:“住口!狗贼侮小爷恩师!莫非欲自速其死不成?”
“森罗地阙”主人此际想是“天狼煞气”已在其穴脉发作,周身战栗,汗水直淌,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但他却亦十分刚愎,硬忍痛苦,发出夜枭似的鬼哭之声,朝安琪道:“恩师?你这武林败类,为求他人绝学,忘了神儒圣者抚养之恩,聒颜向黑道魔头屈膝,嘿嘿!你枉然害死对凡间了如指掌的本主人翁,可是你却瞒不了天下人的耳目,遗臭万年的小畜牲!”
安琪如何忍受得如此辱骂,怒火填膺,疾发一掌,暗带“袖里乾坤”绝学。“森罗地阙”主人翁内外受击。闪无可闪,只听“波”,一声闷响,被安琪当场击出六、六尺外,口吐鲜血,险些倒卧地上。
安琪见一掌犹未将其击倒,狠狠地道:“少爷与介云山老前辈换约学艺,其心可表日月,岂容你如许谩辱。介云山老前辈虽杀人如麻,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洗心革面,较之你等妖魔鬼怪,何能相提并论!你这狗贼!少爷如不将你这鬼窝,剿成平地,誓不姓安!”
他说完后,俊目打量“森罗地阙”主人一眼,只见他身子战栗加剧,豆汗淌滴,青筋暴浮,凶睛凸突,状甚痛苦,心知那令神仙亦难忍受的“天狼煞气”,已在他体内发作,加之适才一掌,痛苦更甚!安琪轻轻冷笑数声,口中说道:“狗贼,你慢慢享受吧!少爷目下正要大闹地府阴曹,让你这座美轮美奂的大建筑物‘森罗地阙’,迁回原处,不得在阳世停留!”
言落身起,犹如一道淡淡烟影,飘忽直射,猛向第一殿的“秦广殿”石室疾射而入。
这间石室,实际乃是一条大通道,鬼气森森,幽黯无光。片刻,微有光线射入,光线来源,在深邃之处,虽光度甚弱,但可隐约看出壁间悬挂嵌插之物。安琪眼可辨暗,有些微光,更能视之如昼,此际他精光微闪,已看出壁上所嵌,乃是以白骨交叉组成的字迹,自头至尾共有八字!
“阴阳异路,以此为界!”
尾端是个箭头,指向右端,安琪略一寻思即闪身向右边的叉路走去!
叉路上弯弯曲曲,转折无尽,直至半晌,方觉通路乍宽。安琪至此,心存警惕,猛一转弯,恍觉金光一闪,立即纵身退避,脚步方止,只听“咻咻!”之声,不绝于耳,颗颗拳头大小的金弹,疾射如雨,撞在壁上,发出声声闷响,喷出腥毒无比的粉沫,弥漫全室,化作彩虹杂色,恍如缤纷万英,乍看十分美丽,实则较之云南密林之桃花瘴气,更为巨毒。
他仗着百毒不侵的身体,并封闭全身要穴,施展其绝顶轻功,足不沾地,身弯半尺,“嗖!”的一声微响,飘出十数丈外,顺着甬道直通深处。随手猛挥,鼓动“一转乾坤浩然罡气”及“袖里乾坤”真气,猛听震天巨响,在他背后发出“秦广殿”石室两壁,块块巨石,竟摇摇曳曳,破裂跌落,屑片粉飞,石块乱迸,须臾间倒塌一片,将整个甬道,塞成死路。
安琪一举得势,更不怠慢,脚下稍沾即起,认准前面一条宽大溪流,纵身而去。
这道溪流,像是巨大水沟,自一个地下道流入另一个地下道,上面滑不溜丢的洞顶,两侧是成个“八”字形的峭壁,水成墨黑之色,望不见对岸,但黑水中叮叮脆响,此起彼落,点点银星,闪烁辉耀。他运足眼神一看,原来却是种飞鱼似的怪蛇,在水中追逐纠缠,乍闻异味,竟齐齐拥向其立足之处而来,凶焰暴射,“咻咻”鬼叫,入耳慑神,只差未曾飞跃抢噬而已。
安琪在元阴教巢穴时,曾见过这种怪蛇,只不知它是何物,当时以掌劲及石灰毙之,如今此地无石灰可用,掌运真气,但怪蛇杀不胜杀,恐真力不继,反被所害,因而略一踌躇,蓦然忆起一事来:“在古洞之内,我以‘粘’断蛟力,此际以硬中带软,软中带硬的功夫,不是照样可以安度此关吗?”
心念及此,精神陡振,口中长啸一声,身化灰蝶,扶摇直上,半空霍地一翻,脚上头下,双足紧蹬光滑洞顶,形成个“T”字形状,疾走如飞,向前猛移,而起落之间,足印宛然有如铁烙。
在他身形方起之际,溪间怪蛇条条如离弦之矢,数千万条怪蛇,势似暴雨倾盆,直向安琪射来。安琪成了众矢之的!
安琪冷笑一声,双臂乱挥,宽袖飘拂,一时狂风暴飙大作,群蛇射至他一丈之距,即被扫落,跌落溪流头破身裂,被水中余蛇抢食殆尽。然而怪蛇前仆后继,并不畏怯退避,且溪流宽阔,蛇数万千,宛似千军万马,令人眼花撩乱,心神摇曳!
半晌之后,他计算已毙怪蛇不下三、四千条,而距彼岸,尚有十丈左右,乃猛然拍出两掌,双足一顿,一个“凌空飞絮”,纵出十数丈,乘势“踏空换形”,安稳落地。
他足一落地,微一展眸,遥见满天星斗,良夜寂寂,眼前数丈之外的转弯,有一巨石,耸然而立。巨石顶端,宛如平台,石上依稀有字。他好奇心起,乃纵身向前,仔细一看,字系指刻,赫然为“望乡台”三字,字大如斗,深陷一寸,劲道惊人。
安琪看后,俊目放光,剑眉轩扬,自言自语道:“望乡台’?少爷不管你是何物,毁去了再说!”
话一出口,右臂突扬,平举至胸,鼓足浑身功力,宏喝一声:“咄!”五指飞处,一股至大至刚的无形真气,直奔“望乡台”巨石当头卷去!
耳听一声“轰隆!”巨响,蓦然发出,震得地摇山颤,双耳欲聋,“望乡台”千斤巨石,被其九成神力,震得石屑纷飞,碎块乱进,眨眼散成一片!
安琪见一掌之威,竟至如此,不禁雄心万丈,壮志凌云,仰天发出一声龙吟似的清啸。
谁知他长啸未毕,蓦听得一声细响,在他耳际微微透入!
“安小子!本主人翁先走了,嘿嘿嘿嘿!”
数声嘿嘿冷笑,笑得安琪毛发直竖,暗叫一声!“不好了!”料定声音来处,疾然狂奔而去。
此时他心急如焚,身形电般神速,转了几个弯,穿出无垠通道,来到一间巨室,连忙立足举目而视。这一看,十二条神魂被赫飞了十一条,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原来他所立的石室正是十股交叉之处,神案宛然在目,但中了自己“天狼煞气”的“森罗地阙”主人,和昏迷未醒的王森,竟然不翼而飞,杳如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