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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风流豪杰

    一条,二条,三条……七条黑影,自悬崖之下,如同幽灵似的,飘到山亭之侧,并排而立。

    安去非环视面前的七条人影,鼻间发出一声冷酷的阴笑,双臂一展,身形向悬崖下落去。七条黑影,微微一分,亦随着降落。

    七条黑影一落实地,立即各就方位,遥遥地把“黑蝙蝠”围在中间。

    此时月上中天,清光如水,夜风轻吹。八个人象是齐齐吃了通心丸似的,不言亦不动,只是七人高矮不同,胖瘦各异。

    安去非嘿嘿两声,沉声发话道:“黄山绝顶为武林禁地,犯者立毙,七条老狗可知大太爷禁规么?”

    七人中,为首那个瘦长的老者阴侧一笑,声同夜枭。一声笑罢,冷冷地开口道:“黑蝙蝠!莫太轻狂了!哀牢七凶,今夜来算清陈年老帐,纳命来吧!”

    安去非闻得哀牢七凶,陡地想起恩师黑蝙蝠来。记得他曾说过,七凶为穷凶极恶之武林败类,非但武功诡异,且阴险毒辣,有一年相遇于九疑山,他存心剪除,乃以“一指魔功”将白恒、柯奇、古异、向平、莫章、狭宝、雷元等七凶悉数点中巨骨穴,卸下左肩,复以“罡风煞掌”震伤诸人五脏六腑。

    当时黑蝙蝠打算再一掌毙之,忽然山峰飘下九疑山高僧悟然长老来,劝黑蝙蝠放一线之恩,使之有自新之路,不料一朝放虎归山,竟成后患,七凶竟将重伤治好,一个不缺地出现在面前。

    黑蝙蝠(安去非)此念在脑中闪过,纵声狂笑道:“哈哈哈哈!大太爷以为何方神圣,原来是掌下游魂哀牢七丑鬼,当年误听悟然和尚之话,留得七条狗命,想不到竟活得不耐烦,自来黄山讨死,哈哈哈哈……”

    哀牢七凶之首白恒义是阴侧侧一笑道:“黑蝙蝠别忘形了,今夜决叫你难逃公道!”

    “道”宇一合,分臂一扬,一股凌和无比的掌风,扫向“黑蝙蝠”而来,风中恶腥奇臭,中人欲呕。

    “黑蝙蝠”冷笑连连,不言不动,候得掌风近身,方才一甩臂袖,“波”的一声,无形罡气,硬撞来击掌风,卷起了绝大旋窝,引得乱石沙沙起响。

    “黑蝙蝠”心中暗吃一惊,原来“罡风煞掌”乃汇内力发出,虽未作势蓄劲,但威力不亚于以内家真气伤人,经常毁敌于无声加之间,而白恒竟能以掌风与自己七成罡风相抵,看来七凶真不可忽视。

    另一方面的的,心中的惊诧,更不亚于“黑蝙蝠”,十数年前,哀牢七凶威名被毁,七条命虽拾回来,但奇耻大辱,岂能忘怀,于是负伤回山,巧遇百邪神君,为之疗治,并劝他们加入海外魔教。

    七人遁迹江湖,一隐数十年,各将本身功力增强两倍以上,并各练就绝门奇毒辣武功,暗器,预备查出黑蝙蝠行踪时,再去报仇。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白恒苦练的“五毒阴风掌”竟首击无功。

    白恒一掌受挫,暴怒异常,大喝一声,双掌劲发,顿时风卷云涌,波涛汹涌,腥风压顶而下。

    黑蝙蝠暴喝“好”!左臂轻划,右臂一递,无形的“罡风煞气”弥漫开来,结成一座气墙,往白恒卷去。

    只听倒海倾江的巨大声响,烟雾迷茫,朦胧中两条人影一合又分。甫落又起,恍若相扑蝴蝶,迅捷绝伦,沉猛快绝。

    又是一声巨喝,俩人同时后纵数丈,一看原先所立之石笋,却齐限而断,“轰隆!”倒下。

    白恒猛击“黑蝙蝠”不下,双眉一挑,暗使眼色。谁知“黑蝙蝠”却破口狂笑道:“哀牢七凶平日以连手进击为定例,今夜怎地破例了?像早年的情形再来一次吧!好叫大太爷省上麻烦!哈哈哈哈……”

    波未落,向平闷声不响的自背后击来,先发掌后出声,一声“着”,掌风已指“风政”、“天柱”而下。

    这一着可谓阴险毒辣之至,但“黑蝙蝠”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冷风扑颈,已知就里,甫地一展双臂,全身虚悬而起,喝声“退去!”向平陡觉顶上风紧,抽身急退,“嘭”的一声,地区露出绝大土坑,砂土四扬。

    向平这一惊非同小可,幸得退得快,否则怕不受伤当场,虽是如此,然罡风煞气带来余威,却刮得衣袂乱飘,拂面生痛。

    旁边白恒急忙大呼道:“四弟莫燥进,速按方位站好。”

    向平闻之大悟,乃进踏三步,双臂当胸,按方位而立,此时六人已凝神蓄,按“七煞修罗阵”之势摆好,这正是七凶的狠毒一着。

    白恒待一切准备停当,阴沉沉一笑,喝道:“烟浓断经,柳密藏娇!”

    声方落,古异、柯奇、向平仨人皆以双掌圈挥,滑步探身,出掌一递,汇合绝大暴风向“黑蝙蝠”逼去!

    “黑蝙蝠”昂然不惧,不退不避,双臂发出罡风,硬向来击暴风迎上!两股气墙相碰,“轰隆”地发出震天巨响,这回吃惊的不是七凶,而是武功绝伦的“黑蝙蝠”。

    在巨响一起之际,“黑蝙蝠”忽觉罡风煞气受阻,傲性一起,复加几分内劲,谁知对方压力忽加,自己宛如巨浪倒卷一般,罡风竟被硬生生退回,“当当当”连退三步,方把脚桩立定。

    “黑蝙蝠”大惊之下,急忙一调真气,把气血锁定,这边白恒又是一声:“灯楼倚扇,水院移船!”

    黑蝙蝠陡觉右侧一股凌厉无比的冷气逼来,闪身放眼,原来是莫章、狄宝和雷元,这回他双臂已蓄足真气,分臂一封,罡风煞气劲风狂卷,势若奔涛而至!

    可是莫章等三对胳膊,竞直撞而来,罡风煞气又被仨人联合之掌风击破。

    忽地,白恒尖叫一事,喝道:“燕语侵愁,花飞撩恨!”

    “黑蝙蝠”蓦然惊觉四周大气忽合,七道灰影飘动,四周八方皆人影,掌风连绵而来,恍如倾江倒海,狂浪怒涛一般,紧紧向他逼近。

    “黑蝙蝠”怒极而笑,全身化成一团黑影,恶战不休。

    百余合过后,哀牢七凶攻势越来越急,劲风也愈击愈历,“黑蝙蝠”却气动神燥,罡风煞气之威力,已大不如前。

    七凶之首的白恒,见“七煞修罗阵”困住“黑蝙蝠”,不禁又是阴阴一笑,冷冷向“黑蝙蝠”道:“老贼觉悟吧!你的巢穴内现在已有白骨魔鬼及风流书生替你安排了!”

    “黑蝙蝠”一听风流书生及白骨魔鬼之名,全身机伶伶一颤,咬牙切齿,暴喝一声“看”!虚挥一掌,全身飞起,狂笑连连而上。

    谁知他方离地,忽觉破空之声急至,忙沉双翼,只听“咻咻”之声不绝,急忙又是翻身昂首,陡而左翼“撕”的一声,全身一倾,倒栽而下。

    原来哀牢七凶此次之举,乃抱必得之志,故央请海心山白骨魔鬼及百邪神君之徒风流书生偕来,并且白恒深悉“黑蝙蝠”双翼能升降自如,故而以言动摇其心,并故意双臂放后。

    他这一缓手势,乃是一种暗示,七凶中个个练就独门阴毒暗器,均是候这一缓而施放的,“黑蝙蝠”心悬崖上娇妻幼子,展翼一缓之间,七、八种暗青子已是布满于空了。

    也是“黑蝙蝠”命该如此,左翼竟被七凶之末的雷元之“冷焰神针”划破,冷焰神针细如牛毛,却是奇毒异常,且针头藏有磁粉,撞破即着,故“黑蝙蝠”一倒之下,左侧已是火起。

    好个“黑蝙蝠”,全身一滚,翻身而起,身上之火已被一滚而灭,但他胸前却一片红湿,背后及右腿也数处渗血,他全身颤动,忽地一声狂笑,声音悲愤之极,冲天发出,震得四壁皆动,“嗤”的一声,“黑蝙蝠”右翼截然飞下,手中却多了一把乌油油的短剑。

    “哈哈哈哈哈哈!哀牢七凶,大太爷不会容易就范,哈哈哈哈—一咄!”

    “哎哟”“杀!”“着!”雷元、古异、向平三凶在一错愕之间,突觉冷气贯顶,急欲闪躲,已来不及,瞬息之间,三个尸体砰然倒下,脑髓四迸。

    白恒料不到“黑蝙蝠”困兽相拼,大喝数声:“快退!快退!这是一指魔功!”

    喝声未止,“黑蝙蝠”一个踉跄,手中短剑化作一道乌光飞来,好险!白恒全身一偏,剑从腰边而过,“克嚓”直刺入峭壁之间,嵌入二寸,剑身嗡嗡作响。

    白恒惊魂甫定,突然又是人影一晃,六弟狄宝闷哼一声,在“黑蝙蝠”身旁倒下死去,“黑蝙蝠”却颓然坐下,左手从肋间拨出一支青光惨惨的匕首,右手按住伤口,鲜血却自指间如泉涌出。

    原来在“黑蝙蝠”掷剑之际,狄宝已掩身近其左侧,见他踉跄未定,突将喂足毒汁的匕首插进其肋,“黑蝙蝠”一阵奇痛,一回掌,把个狄宝之脑袋抓碎,自己也不支倒下。

    白恒、柯奇及莫章仨人,眼看盟兄弟中,四人被杀,再不容情,六掌齐发,可怜黑蝙蝠空负奇才,竟被击碎脑袋,五脏齐皆震断折碎,含恨而死。

    白恒等仨人余恨未消,柯奇拔出腰间短剑,挑破胸膛,将“黑蝙蝠”心肝挖出剁碎,再一剑把颈喉割断。

    仨人将已死之四凶尸体草草掩埋,默祝一番,由白恒领头,复上悬崖,谁知崖上除了一具女尸之外,别无长物,只有虫声唧唧,点缀寂寂空山而已。

    这一具女尸,血肉模糊,死状甚惨,正是安去非患难娇妻丘秀姑,她在“黑蝙蝠”一动晃身飞出时,已知有敌人来犯,立即将爱子移置一静僻而不易发现之隅,然后结束停当,将火熄火,摸索至洞口。

    就在她将近洞口时,忽听外面怪声响起,接着洞口一暗,秀姑咬了咬银牙,玉臂一扬,一声厉啸,她更不待慢,一个纵身,落在洞外。

    秀姑立定身子,定睛一看,吓得连连后退,原来一个活骷髅正翻着青渗渗的两道凶光,在自己身上乱扫。另外又有一个书生打扮,满面邪气的中年人,满脸淫气,口含奸笑地注视着她。

    秀姑定了定神,娇喝道:“来者何人?深夜犯山,可知黄山禁规吗?”

    中年书生一阵淫笑,向那具皮包骨的活骷髅道:“白大叔,想不到黑蝙蝠老贼的巢穴里竟然藏着美娇娘,可别辣手摧花,小侄还想享受一番温柔呢,哈哈哈哈!”

    活骷髅不言不动,口角抽了两下,“咻咻”怪声,秀姑听得毛发根根倒竖,心胆俱战,中年书生却轻身向着她一揖道:“小娘子休惊,小生乃是海外百邪神君之徙,风流书生朱丹是也,因应哀牢七凶之邀来此,想来娘子必是被黑蝙蝠老贼掳来的,黑老贼已被哀牢七友诱到崖下送终了,小生特来带你离开此地,同至海外,一起享受人间至福,风流生活去吧!”

    秀姑不听犹可,一听之下,气得峨眉倒竖,粉面变色,怒叱一声道:“小贼住口!擅入禁地已属该死,又复秽语作狂,叫你立死!”

    说着双臂分错,两股罡风,直往风流书生朱丹击去,劲道之锐,发掌之迅,竟卷得尘飞砂扬,草摇石动,威势强烈无比。

    风流书生一声冷笑,单掌一递,狂飙顿起,秀姑罡风受阻反撞,人竟被撞得倒退数步,玉臂发麻,接着朱丹又是淫笑连连道:“凭你跟黑老贼学点不成气候的玩艺,只好在床席间施展,在此却派不上用场,还是乖乖地随小生去吧!准你一生快乐舒……”

    话未毕,秀姑又是一股罡风击来,风流书生左掌发劲,又将罡风撞退,右臂一探,禄山之爪,直向秀姑胸前抓去!“嗤”的一声,秀姑当胸罗衣,竟撕破下一块,里胸现露,微微隐现着羊脂似的玉肌。

    秀姑吓得面如土色,忙探手入怀,取出一支银白光华的短剑,那正是慈母所遗的纪念物品。

    朱丹见她酥胸起伏处,玉峰微颤,不禁淫兴大发,双眼火红,奸笑秽语,步子慢慢逼近秀姑而来,口中喃呼:“娘子……好……娘子……”

    秀姑咬切银牙,见他步步进逼,双臂一拢,竟望自己抱来,怒叱一声:“找死!”接着,“哎晴!”一声,秀姑闪身倒纵,挡住洞口,短剑当胸,明眸中珠泪直坠。

    风流书生朱丹这时却面变铁青可怖,左臂一道二寸余长裂口,津津鲜血,染满全手,手上指亦被硬生生切断,落在尘埃。

    朱丹双眉一坚,狰狞面目,由青而白,头上长发,根根竖起,口中咭咭作响,暴喝一声:“贱婢!呃!”

    秀姑陡觉胸上一闷,如撞着千斤重闸,神志一迷,“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身子缓缓倒下,忽又一口鲜血冲喉而出,身子一晃,咬牙呢喃自语:“我不能死!”

    一股无名的勇气,支持她娇躯重又爬起,踉跄数尺,又复站定,玉容惨白如纸,双眼宛如染血,狠狠地道:“朱……丹……我和……你……拼了。”

    嗖的一声,短剑化作一道银光,直射往旁立如僵的活骷髅白骨魔鬼而至,接着身形一起,猛向风流书生扑去!

    风流书生先见银光一闪,忽的黑影压顶而下,连忙倒退一步,右掌对准打击,秀姑吧的一掌被打实,翻身一滚数丈,又落在山洞之口。

    白骨骷髅早将短剑接在手中,咻咻怪叫,左手微顿,短剑插入秀姑小腹!

    风流书生朱丹见秀姑已死,悻悻地走近其尸,倏听白骨魔鬼喝道:“快躲!”连接着绝大罡风暴卷而来,慌忙使个“懒驴打滚”滚出二丈开外,轰!秀姑尸侧竟多了个七、八尺大土坑!连接轰响之后,一阵浩叹,传自石亭之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朱丹!白骨魔鬼!还不给我退出黄山!”

    风流书生及白骨魔鬼一惊,抬头一看,只见亭顶立着一位须发均雪白如银,连袈裟也是白净无杂色,宽袖飘飘的赤脚老和尚,一个人名在俩人脑中一转,同声惊呼:“你是……”

    轰隆声响,山亭四根柱齐齐断碎,哗啦啦!砂土飞扬,灰尘过后,山亭只剩得一片瓦砾之堆,老和尚已伫立在石洞之口、秀姑之尸旁道:“老衲已不开杀戒,你们走吧!”

    朱丹和白骨魔鬼均系穷凶极恶之魔头,此际对于老和尚却像是十分惧怕似的,闻得“走”字,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老和尚又是一声浩叹,低语:“罪孽!罪孽!”转身入洞,片刻出来,手中多了婴孩,一本薄本和一支墨萧。一闪身,消失在黎明的茫雾中……

    二十年后,江湖上盛传出一个响铮铮的少年游侠,神箫震九洲安德芳!凭一支二尺长墨萧,清音八奏,一百零八招式,连歼安东六虎,关外八恶,并曾仗箫入洪泽湖,挑毁十个水寨,杀死洪泽二十八宿,震动了大江南北。

    那是傍晚时分,燕京全城竟出奇的沉寂萧条,上空布满了乌云,阴霾可怕,加上细雨朦胧,更显出“路上行人欲断魂”之慨!

    忽然大街一阵骚乱,蹄声雷动,路上行人,均慌慌张张地躲避不迭,一小队骑兵,盔甲鲜明,各提着枪尖闪闪光光的红缨枪,一掠而至。

    一条深邃的小巷转出了一个黑衣的英俊少年,腰间系着一支通体长墨的洞箫,手中提着一个长方朱红的盒子,脚顿处,身形斜升而起,从大门檐边贴飞而出,左手扳住墙头,略一借力,“嗖!”身影如大鹏展翼,一闪入墙内而去!

    这时响动的蹄声,戛然而止,黑衣少年已疾如狸猫般飘身下地,双眼一扫,发觉院中花木掩映,幽香阵阵,分明是个雅静的好庭院,院子尽头有个月亮圆门,少年略一逡视,噗!一声,窜入月亮门里,一反手,将木门掩住,顺便下闩。

    前面是条短短的走廊,廊上共有两个房门,门上珠帘低垂,悄无声息,他不管二七二十一,轻轻一跨步,窜进右边房门。看着这房间却只是个外间,除了数张空荡净洁的桌椅外,并无可隐身之处,里面还有个内间,也是静悄悄地,了无人声,翠箔低垂,却传来芬芳的花香,中人欲醉!

    这时一阵拍门之声传来,跟着,又听得两个人飘身上墙,跃下地上,他念头未转,月亮门外已有个沙哑的声音喊道:“里面有人吗?快开门呀!”

    只听得左边房间门上珠帘一响,一个女人声音道:“我们是京都禁城巡辑,这位是领队张大人,方才有什么人进来?快说!”

    传来的女人声音,却十分镇定,只听得她答道:“原来是巡辑大人在追捕犯人,我家老爷刚出去拜访……”

    “你家老爷什么名字?”

    “是赵镇洪老爷!”

    那位张大人一愕,立刻堆下笑脸,双手一拱道:“啊!原来是赵御史的府第,失敬得很,赵大人……”

    说话之间,两道有神的眼光,却直往房间里去。女仆接口道:“我家老爷不在,这间是老爷书房,那间是我家小姐的房间,小姐轻易不见外人,张大人要见她吗?”

    张大人正在沉吟,忽见珠帘揭处,一声出谷乳莺般的娇笑,柔媚的软语传来道:“张大人,请进屋来搜吧!春梅,快请大人!”

    张领队只觉眼前一亮,一个绝美丽姝,娇立帘前,用“天仙般”三字来形容绝不为过,她向张领队嫣然一笑,齿如鲜贝,梨涡微露,差点没把这位大人笑酥了。他一听要请自己入内搜查,一脸尴尬地陪笑道:“别介别介,赵大人府第不会藏逃犯,不搜也罢!倒是骚扰了,抱歉之至,赵大人回府时,请赵姑娘代为致候,就说张有光请安!”

    他拱手之后,带着跟随,仍自月亮圆门走出,接着蹄声自近而远,渐趋寂然。

    赵镇洪御史为官耿直,守正不阿,年过六旬,膝下只有掌珠淑英小姐而已,淑英小姐双十年华,知书明礼,父母爱逾性命,出尚无适意对象,故仍承次于双亲膝下。

    这时她见女仆婢春梅向她说话,乃一摆手道:“春梅!没事吧?爷娘回来时,招呼我一声吧!”

    说着,轻折了一支盛开的蔷薇,转身掀帘走进内间,待她踏入门内,突然见黑影一闪,一个黑衣长身的英俊少年,怔怔地站在面前,惊得她花容失色,张口喝声:“你……”

    那黑衣少年,见淑英小姐张口欲呼,一个箭步,纵至小姐身边,一伸手掩住她的樱口,另一只手却搂住她的柳腰,小姐一挣没挣脱,黑衣少年却更紧地抱住她,并急切地说道:“小姐请救一命!没齿难忘!”

    淑英小姐已被他这抱抱得浑身乏力,惊诧失措。那时候男女间之关系极为严肃,所谓“授受不亲”,淑英小姐出生名门,一生洁身自爱,等闲不瞧男人一眼,这时却被个陌生的少年抱个结实,芳心惊惶,非同小可,心中剧跳,似欲脱腔而出。

    然而尽管她惊羞交集,但另外一种向所未有,极其刺激的感觉,却把她全身的神经都缩紧了,红霞迅速地布满她白玉似的娇颜,她想不出这种异样的感觉是好?是坏?只觉得神魂飞荡,心跳气喘,全身强欲瘫痪软垂而下。

    她在樱口被掩住的一霎间,星眸微瞥,看见黑衣少年面如冠玉,星国剑眉,神采晶莹,宛如临风主树,此时那哀求的声音,如同磁铁似的,竟使她一阵迷惘,手中鲜花吧地落在地上而不自觉。

    蓦然月亮门那边传来春梅的声音道:“小姐,老爷和太太回来了。”

    声音未落,另一个中年妇人的慈祥口音问道:“春梅,那些人没入小姐房中吧?”

    女婢回答着,两个人的脚步声已进屋檐下,上了走廊了。

    赵淑英花容骤变,稍一镇定,立即将黑衣少年一推,指指床上,少年惶急中无暇考虑,依言走到床前,连鞋和衣,滚上床躺下。

    赵淑英把棉被挪开,让少年紧挨床里躺着,然后将一些衣服盖住他的头和脚,再盖以棉被,自己火速地脱去弓鞋,放下罗带,和衣钻进棉被里,和他紧紧地依卧在一起。

    这是件不可思议的意外,但更意外的却是这黑衣的英俊少年,他陡觉小姐的娇躯微微颤动,阵阵微香,如兰如麝,薰得他意乱神迷,薄薄杭缎所缚的丰满胴体上,又热烫又滑腻……

    这时翠箔响动,已进来了小姐的母亲和女婢春梅。

    夫人一见女儿卧在床上,不由慌忙步至床前,揭开罗帐,问道:“英儿,你怎么了?”

    小姐微应一声,正待欲起来,夫人已赶快按下,用手放在小姐额上,觉得女儿额前发热加炽,玉颜酡红,不禁慌了手足道:“英儿是受凉了吧?头上好烫,春梅,快着赵福去请大夫来!”

    小姐摇摇头道:“不要请大夫,妈!”她玉手微颤的自被中伸出,拉着夫人道:“那……那个早来几天,所以……”

    “噢!那不要紧的。”

    夫人笑笑道:“那不要紧的,过两天就好了,春梅,给小姐掌灯,把她的饭菜端进房间,没事别进来打扰,吃过的碗筷,留待明天收拾吧!”

    说着,把小姐粉藕似的玉臂送进棉被内,催春梅离开房间。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正待起身,猛觉少年一伸强健有力的右臂,围着她的纤腰,轻轻一带,将她搂成个面颊双对,不禁“哎唷!”一声轻叫。

    她刚才与母亲对话时,已是苦得难受了,试想一个从未和男人肌肤相亲过的黄花闺女,突然地和人紧紧依卧,那一阵阵男人特有的气息,和一股股体热,由臀背处直袭全身,哪堪消受!她只觉心头狂跳,口干舌燥,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与舒服,使得她浑身绵软瘫垂,劲力全失,呼吸困难。

    这时她又吃少年这一搂,早搂得四肢俱软。

    她立刻体会到即将发生的事。那少年右臂越搂越紧,几乎将她纤腰搂断,她欲却还就,半喜半羞,呼吸几乎窒息。

    突地翠箔一响,春梅一手拿着纱灯,一手提着食盘,轻轻地放在桌上,把饭菜摆开,轻轻呼唤道:“小姐,小姐该起来吃饭了!”

    淑英漫应着道:“知道了,我吃了之后就要休息,明天收拾吧!”

    春梅答声是,把房门掩带上,走了出去了。

    小姐把手头一定,向黑衣少年道:“起来吃些饭吧!吃完再走……”

    声音中是颤动而稍带怅然若失的音调,少年听话地和她起来,二人走到桌前,一看摆着四样精致小菜,于是一人持筷,一人持匙,淑英事实仅是陪他而已,他吃相真如风卷残云,瞬息已将饭菜统统吃光,小姐不由“嗤”地一声娇笑。

    少年自觉吃相难看,俊面一红,放下汤匙,一挥跪地道:“小姐厚恩,小生没齿难忘,实告之,我乃神箫震九州安德芳是也,只因闻得奸相吕炳受贿一幅‘慈航大士图’,该图为武林至宝,故潜其府中,俟机偷出,不料被人发觉,奔逃至此,若无小姐搭救……”

    小姐听得是神箫震九州安德芳,星眸全睁,惊呼一声:“你……”

    “我是个江湖流浪汉,又是个逃犯身份,你不害怕吗?”

    小姐秀目闭上,娇花似的玉面,泛起一丝甜蜜如醉的笑容,然后徐展黑白分明的美目,柔情如水的秋波,深深地注视着他的俊面,然后微微摇头道:“我听得父亲道,有个叫神箫震九州安德芳的,是个神出鬼没的江湖英雄,剪恶除奸,劫富济贫,甚多百姓在歌颂与赞美他,想不到他竟会是你……”

    她嫣然一笑,羞怯地道:“我以为一定是个巨灵似的好汉,天神般的威武,谁知竟是……”

    她没得说出谁知竟是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但一阵红晕涌上双颊,却羞怯地低下头来。

    少年英雄安德芳见小姐如此,自己已是心猿意马,但一咬钢牙道:“小姐,我,我想离开此地……”

    “啊!”

    赵淑英一阵茫然,她不知该如何应付当前的局面,让他走吗?她有些依恋,那俊美的眼睛,英挺的体格,磁性的音调……,当她回味到刚才那种抱搂亲亲,依偎紧紧,蚀骨锁魂的情景,不觉全身上下,有种难于形容的感觉。

    她啊了一声之后,幽幽地说道:“巡查森严,你贸然出去,岂不自投罗网……”

    安德芳见她清秀而韶丽的花容,闪过一丝痴痴的神色,烛灯之前,雪白罗帐上,正映出她苗条的倩影,不禁也是痴痴地问道:“你很喜欢我吗?”

    她羞怯的一笑,胸前一阵急骤的起伏,心中恍如波涛汹涌,安德芳突地一跃而起,把她拦腰抱住,俩人胸口相贴,脸颊相偎,她驯服得如同绵羊似的。一任他拥抱着,放在床里,连一丝挣扎与反抗都没有,事实上,她已不知道是否应反抗与挣扎了……

    窗外又是一阵细雨,晰晰沥沥地轻洒着蕉叶,轻吻着娇花,轻打着纱窗,渐渐地停了,只剩得檐滴答答,和池塘边传来的蛙呜。

    她搂住他的臂膀,低声问着说:“你——德芳,明天一别,还能时常来吗?”

    安德芳见她泪珠沿颊滴落,声调中充满着无边的依恋与无限的哀愁,乃从臂间褪卜一对赤铜镯子,套在她的玉臂,又起身往床下取出一个朱红长方的木盒,他打开取出一幅刺绣的慈航大士图来,说道:“英妹,我以后会常来看你的,你别难过,那付镯子,是父亲亲手制的,上面有两字,是我的乳名‘安琪’,这幅大士图暂时放在你这里,以后你看到镯和图,就如同见到我。”

    说着,又吻她一下,道:“英妹,迟则半年,我一定上门求亲,迎娶你过门好吗?”

    她满意地笑了,“嘤”的一声,埋首在他的胸前。

    海誓山盟,两情缱绻,三更过去,天上明月正拨开云雾,银色的蟾光,把大地化成广寒之境,他俩带着无比的兴奋,再度携手同上巫山阳台,而后疲乏地沉沉睡去。

    良宵苦短,已是东方泛白的黎明了,纱窗外忽传来“咄”的一声微响,安德芳是内功根基有深厚造诣的人,立即惊觉,嗖!身形自床上直落窗边,又是二声“咄咄!”他面色陡变,忽将纱窗打开!急切地低声问道:“慈哥何事?”

    “噗噗!”声响,窗外飞入一条白影,停在安德芳肩上,原来是支通体雪白,头顶一点鲜红如丹的鹦鹉,嘴中含御着一张短笺。鹦鹉骨碌碌的双目,望望罗帐,又望望一丝不挂的安德芳。

    安德芳将其嘴中短笺取下,拆开一看,不由全身冰冷,只见上面写着:“德芳贤弟!师父病危,盼速归山。愚师兄德本即刻”

    他举起头来,两道英雄泪簌簌而下,转身将衣服穿好,揭开罗帐,月光下映出淑英绢秀的玉容上,正含甜蜜的笑容,美梦方酣。

    他两点珠泪轻滴在她的脸上,俯下身来,深深地在她樱唇上一吻,默默地祝福着:“英妹,我不久就会来看你的,珍重玉体,再——见。”

    他走了,连她的甜蜜的梦也带走了,留下来的,只是悲哀、凄楚和无边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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