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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杀父娶女

    是个大地洒满金色阳光的天气,群山绝岭巅峰,晨雾初收,云霞甫升,金轮盘是苍穹,古树松柏之绿叶,倒映金光,遍处闪耀烁眼,山腰山壑,氤氤氲氲,景色殊绝亦妙绝!

    此时,潮音古洞外的一片广大空地上,有三个年登古稀的老僧肃立着,垂眉闭眼,双掌紧合作礼拜之状,口中低诵佛号,神态庄严。

    忽然,正中较为清瘦之老僧,扬起雪白的长眉,微微睁开双眼,缓缓地说道:“玄空、玄虚两位师弟,在敌人现身之后,你俩人不得莽动,一切均由愚师兄应付,就是中伤至死,亦不得作报仇之举,立即封闭雷音寺,各自觅地清修去吧!”

    原来说话之老憎,乃雷音寺住持之玄昊,左立微胖者为玄空,右侧眉间有一点黑痣者为玄虚,这时玄空及玄虚闻玄昊之言,齐齐怆然叫道:“师兄……”

    玄吴一摆手道:“我意已决,两位师弟莫再多言。”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洪亮的笑声,传自潮音古洞,声若雷鸣,震得树叶簌簌而落,山谷内回音四应、玄昊等仨人一闻笑声,神色突变。

    笑声甫毕,自洞中缓缓慢慢地走出一位身着黑色长衫的人,这人面覆黑色纱布,连手臂双掌以及腿脚,无处不足以黑布裹着,看个出他是老是少,是人是怪。

    他一步一步,如同婴童学步似的,颤颤地踏出,雷音三僧只觉得大气如凝,呼吸困难,每当蒙面人前进一步,仨憎必后退一步。

    好容易怪蒙面人在距洞口丈余外停住步子,又是一阵洪亮的狂笑,笑中满含目中无人的狂态,移时为止,黑纱布后,传出一声冷哼,似是极度鄙夷与懑愤地道:“玄昊老秃驴,三十年来,你又练了什么出奇的武功吧!今天一清老账,为何又拉出两个没出息的师弟当陪葬?待黑蝙蝠一起超度了吧!”

    玄昊合掌一声阿弥陀佛说道:“黑檀樾别来无恙,老僧自灵隐一别,深悔孟浪,故三十年来,偕两位师弟在此寺中,朝夕青灯伴吾佛,忏悔前非,黑檀樾……”

    “好个青灯伴吾佛,玄昊,三十年前,你们一群自命侠义心肠的正派人物,以卑鄙的手段,陷害你蝙蝠大太爷,但想不到三十年后,大太爷竟在地狱门前向你招手,哈哈哈……”

    玄昊尚未答话,玄空已愤怒填膺,怒吼一声道:“黑蝙蝠!我师兄是念上苍好生之德,有意化解宿怨,可不是怕你这鼠辈,有何能耐老衲接住就是!”

    黑蝙蝠一阵狂笑之后,方才把玄空打量一番,口含微晒道:“你是玄空吧!大太爷的能耐你未必接得住,废话少说!今大是你二人圆寂的好日子,一起上吧!省得大太爷多费时间!”

    饶你玄空、玄虚心境如何清净,养性如何深沉,再也忍不得如此轻狂的人一再地咄咄相逼,四道白眉齐扬,双双跃出,疾如闪电地往黑蝙蝠扑去。

    但俩人身形更快,玄昊较之更疾,一滑步,挡在俩人之前,平和地说道:“两位师弟且住。黑檀樾听老僧一言,数日来江湖上频频传出紫面金神奚山暴毙,洪都太岁洪宏突被割去首级,鞍山九鸟悉数尸浮黄河中流,老僧己知黑檀樾再度访找旧日仇敌而予以铲除,老僧年已七十,臭皮囊理当舍却,还我真如为是。”

    说着一顿,又道:“只是冤冤相报,永无了期,老檀樾临终奉劝黑檀樾四句!‘雪山冰岸,镜花水目、山崩岸塌,月冷花飞’,黑檀樾放手做去!”

    玄昊说毕,回头向两位师弟合掌道:“弱水浮舟,虚空飘絮,两位师弟怎不及早回头,教十年木鱼清磐,唤不醒痴念吗?咄!”

    玄空、玄虚合掌垂首,玄昊转身面对黑蝙蝠,上前三步,就地作打坐,说道:“黑檀樾慈悲老僧!”

    说毕垂眉闭眼,不语不动。

    黑蝙蝠对此似是无动于衷,哈哈狂笑,大喝道:“玄昊老秃驴,英雄本色,大太爷留他俩性命就是!”

    边说边举起右掌,虚向玄昊前胸按去!

    玄空、玄虚见师兄浑若无觉,心中大惊,急忙抢出,四掌齐发,掌风挟奔涛雷霆之势,向黑蝙蝠卷起!

    黑蝙蝠冷哼一声,右掌一收又吐,无声无息的气体向俩人掌风逼来,只听得翻天覆地的一声巨响,玄虚被摔出七、八尺外,目服头昏,察看全身,却夷然无伤。

    黑蝙蝠正眼也不看俩人,只说道:“别恼起大太爷破坏诺言,否则,蒙山从此绝种!”

    玄虚沉声道:“先把老衲超度,否则莫动大师兄分毫!接招!”

    右掌骄指“直叩南天”,左掌作“天风横卷”,直奔黑蝙蝠而来。

    玄空亦自左侧进攻,一招“智深拔松”,暗化“六牛耕地”,“炼石补天”两式,疾如电闪而来。

    黑蝙蝠哈哈狂笑,身形未动,候得俩人堪堪近身,突地双臂分挥,身影忽杳,接着笑声响起在俩僧背后。

    玄空、玄虚大惊,急忙回身一看,不禁悲呼出声,原来黑蝙蝠已一拳击碎玄昊的天灵盖,黑纱后透出阵阵得意的狂笑!

    玄空、玄虚四目通红,如喷火焰,形同狂狮,猛扑黑蝙蝠,俩人极度愤恨之下,竟未想到玄昊师兄为何毫不抵抗,任由敌人杀死。

    这时黑蝙蝠也是因玄昊的从容就毙而稍感意外,故又发声道:“这是第三次的进犯了,迅速回头,否则十步内我黑蝴蝠要自毁诺言了!”

    玄空、玄虚哪里肯听这等狂语,身在丈外,掌已吐劲,四股劲锐无比的罡风,向黑蝙蝠卷去!

    黑蝙蝠震天一声狂笑,笑尚未毕,玄空、玄虚只觉掌风被阻,硬生生地逆转而返,陡地大气如窒,喉头如扼,气血上涌,心头翻腾不已。

    黑蝙蝠又是一声:“去吧!”玄空、玄虚两具死尸,直飞出一丈外远,“吧吧!”两声落地。

    他反手把玄昊尸体一挥,一阵狂笑。双臂一挥,真象一只绝大的黑色蝙蝠往山谷飞落,消失在茫茫的云海里。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正是天高气爽的中秋佳节,清苑(保定】城内,街道上人潮声潮,争相赏灯观月,处处灯火辉煌,把整城扮成个不夜之城。

    城内一家靖安镖局,正充满了洋洋喜气,横溢的欢笑声,绝不为大街上的声潮所掩没。

    正厅上华筵盛开,欢饮正酣。正中壁间,悬挂着大红幛子,金色大寿字,与一对高烧的红烛相映生辉,干杯之声,此起彼落,热闹非凡。

    正中席上,一位身材高大,白发银须,红面生光,双眼射电的老者,正是靖安镖局的总镖头,也就是今夜欢度六十九岁寿辰的寿星—一左手金轮丘杰。

    这天恰是左手金轮丘杰六秩晋九的寿辰,镖局发出数百封金贴,遍请三山五岳,黑白两道的露过面的人物,共谋一醉。

    待得客人到齐,向寿星祝过寿之后,酒席立即开宴。酒过三巡,左手金轮丘杰,双手捏杯,含笑起立道:“列位先生,诸位兄弟,今日为老朽贱辰,承诸不弃,拨冗惠临,使老朽蓬壁生辉不少,想老朽自二十一岁起,就吃上这口刀子上硬饭,也承诸位看得起老朽,靖安镖局方能平平安安地度过四十年,老朽也托庇活到今年六十有九。不过,诸位也许还没忘怀三十年前……唉!”

    丘杰一声叹气,来客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摸不着边际。其中只有山东铁杆钱幼锐,知悉内情,这时钱幼锐一捋海下银髯道:“丘贤弟,灵隐之役,事成逝水云烟,还谈它干吗?今天是你寿辰,切莫提起,以免宾客……”忽又压低声音道:“事虽出于突然,但蝙蝠断无复生之理,此事宴后从长计议便了!”

    左手金轮点头称是,即将手中杯一举,向众客道:“乐中思及旧友,竟扫贵客之兴,老朽以此谢过!”

    众人齐数起立,齐喊不敢当,一声干!酒筵重又热闹起来。

    蓦然,大门外响起一连串哈哈狂笑,直笑得庭树叶落。狂笑过后,便是一声洪亮的高吟:“凄风冷雨满江城……”

    丘杰一听,心头一震,那声音却接着道:“灵隐寺柳菁菁……”

    “灵隐”两宇,把这位纵横华北的老英雄惊得手足冰冷,面如土色。

    忽地声变凄凉,继续不断地传来:“三十年华等闲过……满怀……怨积……笑……倾……”

    声变枯涩,截然而断,回看左手金轮丘杰,已颓然顿坐椅上。

    倏的内室传来一声惨呼!接着一条黑影飞落庭心,只见丘杰之女丘秀姑被黑影摔到地下。丘杰镇定地向黑影道:“朋友何人?夤夜入宅,劫持老朽幼女,意欲何为?如此行径,有欠光明吧?”

    “哈哈哈……”

    一阵骄傲的狂笑,发自全身覆黑的怪人口中。只听他无限狠毒地说道:“丘杰!你也知道光明两字?贵人多健忘,三十年前一幕血淋淋的惨剧,难道已忘了吗?这位是你独生爱女,你对她爱逾生命,今夜……”

    他徐徐地道:“我要她亲眼看看一幕惨绝人寰的杀案!”

    说着一拍丘秀姑香肩,姑娘悠然醒转,娇呼一声:“爸爸!”急步奔向丘杰立处。

    但见蒙面人右袖一挥,秀姑立被一阵无形暴风卷起,重落于其脚下,睁着杏眼,流着泪珠,张着樱口,只是动不得亦言不得!

    左手金轮再也无法保持镇静,颤声道:“黑蝙蝠!你是好汉,岂能对个娇弱的小女子下毒手?丘杰把一条老命交给你,你把她放回来!”

    黑蝙蝠一阵怪笑,阴森森地道:“擒虎容易放虎难!丘杰!这是我黑大太爷临死前,你教我的一句话,我今夜还给你了!哈哈哈!”

    神镖将钟兴炎忍不住想喝一声道:“小子莫狂!看镖!”

    左臂一扬,六只蝴蝶挟啸风急转,飘然飞来,右手一招,又是六支银色小针,化为六道银线,疾如电射而来。

    黑蝙蝠叱声:“汝敢!”双臂齐挥,蝴蝶与银针在其身旁狂舞,一阵“乒乒乓乓”交击之声,悉数跌落地面。

    黑蝙蝠冷冷向众人道:“今夜大太爷只杀旧日仇人丘杰一人,旁人切莫插手!否则,他就是个例子!”

    “子”字未合,神镖将钟兴炎一声惨叫!跌下阶前!

    丘杰惨然地看看老友之尸首,长叹一声,自怀间取出精钢打就,光华夺目的金轮,缓缓地步出庭心,在距黑蝙蝠丈余立住,回首向一阵风纪文道:“纪贤弟!明天起把镖局结束吧!一切委托于你了!”转过头又向女儿说道:“秀姑!为父一时之错,造成家破人亡的惨局,来生相见吧!”一边说着,一边缓慢地举起左掌,猛然向天灵盖拍下,可怜一位前辈英雄,落得脑髓四迸而死!

    黑蝙蝠狂笑连连,看看全庭木雕似的宾客,又看看两眼圆睁如珠,因受刺激过甚而昏死的丘秀姑,双臂一挥,正厅灯火齐灭,厅檐上一块大匾“靖安镖局”,“哗啦啦”地碎成粉末屑片,膨!的落下,顿时尘砂纷飞,障迷了一切!

    待得众人睁开双眼,尘消砂落,庭下的黑蝙蝠及丘秀姑却不知去向!

    安徽黄山,高而奇险,峭壁千叠,苍藤蔽天,长瀑倾泻,青渊湍流,声如群兽争吼,咆哮不绝,壁峡回声,四山响应,稍一失慎,怕不摔个粉身碎骨。

    在那青峰危壁之间,突伸出一块平崖,一座巨亭,翼然伏于崖边,亭旁满生苍松翠柏,巨干撑张,交枝盘结似盖,事后峰壁处,隐现一座高大巨洞。

    亭角有个婆娑的树影所织的黑团,噢,不!那分明是个身着黑色长衫的青年人,星目剑眉,神采晶莹,风度翩翩,如临风玉树,可惜面色稍带苍白,眉间微骤,心中若有无限心事。

    稍停,只听得他轻喟一声,向天空之明月寒星作一巡礼,举步进入山洞。

    山洞中黝黑异常,可怪他却步伐夷然,转弯抹角,如白昼之行于康坦之途。敢情这少年已练到幻虚生明之地步了。

    不久之后,他自洞中抱出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女来,少女四肢软柔,昏迷未醒,少年将之安放亭中石椅上,随手一拂,施即转身背面。

    少女正是甫遭家中惨变的丘秀姑,悠然醒来,老父惨死的一幕,历历在目,但她眼中没有珠泪,喷出的是复仇的火焰,起身冲到少年面前道:“这是什么地方?黑蝙蝠在哪里?说!”

    少年两道炯炯的睛光一扫丘秀姑,悠然地说道:“你没有练过武艺,不是黑蝙蝠的对手……”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仇!”

    “我就是黑蝙蝠!”

    “你撒谎!你骗我!你……”

    “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一阵狂笑,山壁四座,回声震荡不绝,突然一层阴影抹过,他又轻皱起两道剑眉,阴沉地说道:“丘姑娘!不错,我撒谎,我骗你,黑蝙蝠是死了!但是杀死他所有仇人的人却是我!三十余年前,江湖上有个怪杰,他凭着蝙蝠夜行衣,一双怪手,杀赃官,除恶吏,劫富户,济贫弱,赢得了处处祝福之声,但是,他因孤僻高傲,独断独行,结果却被三、四十名自命侠义的人,以卑鄙的阴谋毒害!”

    “哈哈哈……”

    突然少年从喉间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凌厉狠毒,却宛如石穿云,四外空山,颤颤回应,秀姑被吓得芳容变色。那少年悠然收剑,渐渐又续道:“可怜黑蝙蝠自恃功力非凡,强饮他们预为布置的毒酒,那是孔雀粪和鸠精以及十七种天下至毒的凋合物,结果,他虽奋力杀死几名高手,但自己毒发不支,七孔流血而砰然倒地!

    好可恶的侠义正派,竞一人一刀,把黑蝙蝠砍个体无完肤,两条腿筋也被割断!丢入水中,任尸飘流!

    “他们为的是什么?原来是其中一位的儿子瞒着父亲,在外采花,偶被黑蝙蝠撞见,用罡风煞掌将他打死。”

    “是天数吧!黑蝙蝠的尸前被个孤儿所拾,二日后尸体悠然地喷出一丝气息,他恢复一条性命了,孤儿受其指示和驱使,背负他跋涉千里,终于到达了他的巢窟!”

    秀姑被少年的故事吸引住了,她忘了身陷敌手,也忘了她要报仇,痴痴地问道:“是这里吧?”

    少年全身起了痉挛,沉默了一会,又恢复其冷峻的面孔,双目射出冷焰来:“之后,一年中,孤儿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但他却变成个丑恶的怪物了,面烂、目盲、耳聋、脚断、手折,人间的残疾,齐集在其身上,只除了口尚未哑而已。

    “他的脾气暴躁如雷,但孤儿却忍受着,日复一日,黑蝙蝠以仅剩的完好之口,将一生所学悉数传授给孤儿。

    “一个月形之夜,他乘孤儿外出打猎之际,偷偷滚出石洞,投下悬崖自绝,然而孤儿在前两天却听他说出一连串江湖人物之姓名,要孤儿替他全部杀死!”

    少年说至此,剑眉一扬,面罩杀气,头发根根直竖,凄厉一笑,恍如猿啼,使人闻之汗毛皆惊,他一步步的逼近秀姑,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数百条性命来抵补他的性命!丘姑娘,你预备投胎吧!”

    丘秀姑见少年目布血丝,滴滴的泪珠垂颊而下,竟是血珠!双手颤动如抖,缓缓逼来,面目非常可怖,自念是死定了。她恨父亲曾因做错一事而自誓不教自己武功,否则当以死相拼。这时她不是怕,而是悲愤交加,不禁大喝道:“畜生!你算做报答蝙蝠的恩义吗!杀了仇人不算,还要全家性命,杀吧!让天下人知道你是专杀老弱妇幼的刽子手!杀吧!”

    她以为这顿骂一定会使他给个爽快,但出乎意料,少年却双手缓缓下垂,头也逐渐低下。

    丘姑见他如此,又破口大骂道:“杀呀!下手吧!为何不拿出杀死我父的手段来!良心在责备你吗?你还有人心吗?畜生!下手呀!”

    少年一阵哈哈狂笑,突地扬起双手,但终于放下了。

    一片乌云,吞噬了明月,一声温和如绵的口音,发自少年的嘴里道:“就要下雨了,你进洞去吧!”

    秀姑只一味的痛哭,根本就不理他的说话,倏然,疾电一闪,震天的一声霹雷,自空中直划下来!遍山风云突变,山风砭骨如刺,树枝狂舞,树叶乱扫,秀姑遍身如冻,但咬着牙根,木然地抽泣着。

    又是一个电闪,映得山谷齐明,一声更巨的雷响,震得山谷颤动不已,蓦然倾盆大雨,劈头淋下,少年一闪身,抓着秀姑纤腰,“嗖!”地投入洞内。

    阵阵的寒风,吹送着阵阵的秋雨,远方偶而传来几声雷响,黄山山峰的石洞内升起了一团熊熊火焰,柴枝噼啪的声音,是洞中仅有的生气。

    少年丢一支枯枝入火中,向旁蹲抽泣的秀姑道:“把衣服烘干,以免受凉,那块大青石铺着虎皮,旁边的狐腋是用作被盖的,安心在上头睡吧!”

    说毕自己转身至另一石板上坐下,盘膝闭目,不言不动,鼻间呼吸转酣入睡。

    丘秀姑如何能够安睡!脑海中一片纷乱,思潮起伏难以安定,老父的音容宛在,复仇和另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交战着,熬煎着,最后,她眼睛落在酣睡中的少年身上。

    忽而银牙一锉,自怀间取出一支银光灿烂的短剑来。那是她娘亲的随身剑,弥留时赐予年仅二岁的秀姑,如今她要以此为父报血仇!

    她一步一步挨近少年,举起短剑,猛向少年心窝刺去。

    “隆隆!”焦雷响自洞口,“当!”的一声,秀姑短剑自手中滑下,她掩着面,奔出石洞,奋身往崖下投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秀姑突然被一只强而有力的胳膊拉住,那温和如绵的声音又响起来!

    “丘姑娘,恨我吧!我该去恨谁呢?”

    秀姑转身过来,在少年的双颊上清脆地打了两个耳括,接着粉拳乱挥,狠打着他的胸脯,泪水滂然而下,一阵迷惘,昏迷而倒下!

    等得她醒转过来,方才发觉自己睡在虎皮上,盖着温暖的狐腋被,衣服被置于头旁,件件干而清洁。见少年立在一旁,她尖叫一声:“把头巾去掉,我恨它!”

    少年竟听话地取下面纱头巾,这时秀姑藉洞外阳光,看清了少年双手提着两大包袱物品,少年把它—一解开,竟露出米、盐、酱,及十二余套女人衣服,秀姑为其此举而愕然失措。

    少年一闪身,形影骤杳,盏茶之间,重又提着一支野兔和一支大鹿,另外又一大束满串的山果之类。

    他料理着野兔和大鹿,不久,火堆上烤起了香喷喷的野味,秀姑从未闻过如此香昧,加之腹内饥饿,不禁咽了一口水。

    少年笑笑,取一支肥大的鹿腿递给她,静静地欣赏她进食的娇态,秀姑粉颊上布起红霞,娇艳欲滴,少年忽然一动,捉住秀姑双手。

    秀姑大惊失色,心中有若小鹿乱撞,知道自己命运将落入最悲惨的地步,拼起全身之上,双脚乱踢,拼命挣扎。少年是何等人物,双手如枷,任凭她出尽吃奶力气,终属枉然,奇怪的是少年只捉住双手,并未进一步进逼。

    秀姑挣扎无效,突而张开樱口,狠狠的往少年右臂咬去,少年哎唷一声,双手一紧,两道热流,自臂间传入秀姑双条粉臂,迅速地冲到顶门和毂口,缓缓地蔓延于全身百骸,三百六十胍,十万八千毛孔,所经之处,舒畅之极。

    两股热流,汇凝于丹田之处,秀姑骤如投身火炉,奇热难耐,痛苦如煎,双手一挣,少年急喝:“别动!你想变成瘫痪!”

    秀姑终于咬紧银牙,忍受了酷热的熬煎,两个时辰过去,热退凉生,遍身宛如香浴初罢,轻松舒畅得无可形容,脑中更是清净明澈、了无尘念。

    反观少年,这时却垂下双臂,盘膝而坐,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可怕,全身遍湿如淹,剑眉紧皱,然而口角之间,却含有一丝微妙的笑容。

    秀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不知道是悲、是喜、是祸、是福,综杂错乱的遐念,交织成一阵的迷惘。

    又是一个时辰之久,少年面色逐渐恢复,平淡地道:“大概是晌午的时候了,你现在好些了吧?刚才我看你眉间紫气隐现,那是忧思过甚,饥寒交攻的现象,一时情急,所以……”

    少年歇了一口气,又继续道:“如今,你经我用全身所聚的内力,洗髓涤血,此后身轻如叶,可纵跳于悬崖绝壁之间,功在二流人物之上,较猿猴有过而无不及了!”

    秀姑一听,杏眼圆睁,盈盈秋水,注视着他,但他却微微地阖上双眼,徐徐地道:“现在我真力损耗过甚,功力不如原先一半,你可以用短剑将我刺死,报了父仇,然后从容地下山去。”

    “我不!”

    少年被这声断然的拒绝怔住了,他摇摇头,双股泪水延颊而下,叹了口气,懊丧地说道:“从今以后,我的手不再染血……”

    从此江湖上真正的失去了黑蝙蝠三个字,黄山之巅,却多了一对青年男女,朝朝暮暮,纵跳嬉游于山水之间,忘却了年华,忘却了脚下的尘世。

    少年编排着许多神奇的故事,说给秀姑听,秀姑却在他的姓“安”之下,加上了“去非”两字。

    有一日,安去非下山去了,数日之后,他带回来许多布匹和两件宝物。这两件是一套能伸缩大小的寒蚕丝短装,一支黑油油的长箫。

    这支箫通体黝黑如漆,长约二尺,吹口两边,各嵌着一颗米粒大的宝珠,品华夺目,宛如龙睛凤眼。

    秀姑对于箫管爱不释手,她自小喜爱音律,靖安镖局有一位随祖父擎天神丘如山南走北闯的老趟子手赵老瞎了,将吹箫一艺授予秀姑。此时秀姑想起老伯父,靖安镖局的旧日庭院,临死的老父,泪不自觉地簌簌而落。一丝哀怨的心情,闪过脑海,凑箫于口,呜咽吹起。

    安去非静静地沉思,灵台方寸,随一缕低沉、哀愁、婉转的箫音而变换神情,良久良久,秀姑已顿萧音绝,去非却仍痴痴地坐着。

    秀姑见其狂痴之态可掬,“嗤”地一声娇笑,去非却霍地起立,把秀姑娇躯一扔三、四丈高,伸手按住,自己一跳,满地打滚,拍手大笑,秀姑娇嗔地白他一眼,轻骂一声“猴子!”

    去非一蹴起立,取过秀姑手中的黑箫,肃容向秀姑说道:“秀姑,我会吹箫了!这是我多年的梦想,我要把本身的武功,参杂在另一种奇妙的物体上,如今,我要创研一项震惊武林的绝艺,留给我们的宝贝!”

    说完一顿,轻轻地拍着秀姑的香肩道:“如果抵御不住,只守着灵台,把一切放开就是。”

    于是就地而坐,轻点舌尖,缓提真气,灵台方寸之间,清澈得点尘不染,神兴灵台,灵由气快,双唇微阖,度气轻吹,一缕风起,哀愁、低沉、回肠、婉转,九霄共鸣,山川合声,曲韵至绝。

    蓦然天地旋变,日月失光,冥雾暗生,寒风刺骨,乌云四合,雷电交加,魂惊魄动,心震难止,神魂欲飞,恍若孤舟置于暴风雨下之汪洋大海,随怒涛狂浪而飘荡,眼下即有覆舟灭顶之祸。

    “哈哈哈哈……”

    安去非一阵狂笑,搂抱着秀姑,一阵狂热的亲密,他忘形地叫出:“我的小亲亲,我们的宝贝要以这支神箫去震动江湖了!”

    秀姑满面红云,偎依在去非怀中,轻轻地拍着那健壮的胸脯。

    大地铺上了一片银白,融了,山花谢了又开了。

    秀姑的肚皮大了,又消了,山洞中却多了个白胖的婴儿。

    去非完成了一部震惊武林的杰作:“清音八奏”,又继续另一项工作。

    又是中秋月半的良宵,去非取出一对用赤铜磨成,薄如竹片的环子,套在周岁的婴孩手上,闪炽的光华中,隐隐现出“安……琪”两字!……

    听到这里安琪惊呼一声:“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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