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歌一行出扬州城,直奔镇江金山寺而去。
扬州与镇江,一水相隔,柳长歌他们救人如救火,由司马空在扬州自己属下那里挑选数匹快马,马不停蹄,直奔长江。
不过半日左右,众人已到江边。此时,正是夕阳始西沉,解小龙尚未到金山寺的时候。众人勒马江边,但见江面宽阔,风大浪急,在夕照之下,别有一番千古苍茫的气象。
远处,金山孤立长江之中,金山寺塔的背影,在暮霭中显得无限孤凉。
此地周围已是行人稀少,江中也不过只帆片影,众人心中,不禁都涌起一种孤寂落寞之感。
柳长歌正自在江边马上眺望,想寻一摆渡的船家。
晚风吹得他衣角飘扬,江边草木摇曳不已。
忽然,他听见身后,似乎隐隐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柳长歌的心,一下子收紧。他听得出,那样落寞寂寂、似含着无限深意与愁怅的轻喟,正是小蝉发出的。
柳长歌回首,只见小蝉人在马上,衣领紧裹,一双妙目正兀自望着暮色下的大江,不知是喜是嗔,亦或亦喜亦嗔,眼光中有哀怨、担心、惘然也有喜悦,种种交织在一起。
晚风从江上掠过,吹动小蝉的发鬓,在天地苍茫之间,更衬出她的一份美丽清亮与楚楚动人。
柳长歌不禁痴了。
小蝉正自想着心事,只觉天地之大,物换星移,一切都如江边的浮草,又如正缓缓下沉的夕阳,变迁不已。
不知今日的喜悦,可会换化作来日不解的哀愁?
她心事重重,不知不觉中轻叹一声,别人怎知她正当妙龄,却也有如许愁思。
她将目光从江上收回,忽然觉得有一双眼睛,正怔怔地盯着自己。
她一回眸,星光流转之际,便看见了痴了一般的柳长歌。
小蝉的心一下子跳了起来。
在以往,她可能早羞红了双颜。但今日,面对这苍茫万古的江色,不知怎的,她也痴痴地望着柳长歌,一动不动。
四目相交,竟无了往日的羞涩与局促,只在一瞬间,心意已在彼此目中,交失了千万回,无数遍。
“吱呀”一声橹响,打断了柳长歌和小蝉的思绪,也将各自陷入沉思的唐独和司马南乡惊醒。
众人抬目,却见左近不远处一叶小舟,正从水草丛中划出,向江心划去。
柳长歌蓦然惊醒,这才想起自己的急切任务。他放声道:
“船家,请把船划过来。”
江上风大,但柳长歌内力充沛,虽然是顶着风,却一个字一个字十分清晰地将话传了过去。
哪知船家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只自顾自地将舟划开。
柳长歌一愣,暗想:难道自己内力还不够,船家还没听见吗?他气沉丹田,会了上乘的“千里传音”功法,声音中气饱满,远远地传了出去,江上清晰可闻:
“船家,请你将船划到岸边来,我们定有重谢!”
那划船之人仍是没有反应,只是划船划得更快了。
唐独到柳长歌身边,道:
“我看这船家有问题。”
柳长歌心头一凛,猛然从地上拾起一块破船板。
他手一使劲,船板登时裂成数块。
柳长歌猛一提气,手中一块木板飞出,落向江中时,离岸已有丈余距离。
他的人不待船板落下,已凌空向前扑出,人还在半空,他已抛出了第二块船板。
第二块船板还在半空,柳长歌身形已开始下堕。
眼见他的人要沾在水面时,第一块船板已落在水面上。
柳长歌脚在船板上轻轻一点,又陡提一口气,人再次向前扑出,同时手中第三块木板又已抛出。
就这样,他连抛五、六块木板作为点脚换气的依托,以轻功提纵心法,用“青萍踏水”的上乘轻功,扑前了足足有十几丈远。
最后一块船板落水处,离小船已只有五、六丈远,船家见柳长歌轻功如此之好,手中船桨摇动如飞。
柳长歌手中木板已用完,忽然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是他小时,有一日在外玩耍时偶尔发现的,因形制精美,所以他一直留在身边。
现在,他急着去救人,而这船家又行踪可疑,他手中已无木板,手一扬,将玉佩抛了出去。
然后,他的人在半空中竟然能够突然加快身形,在玉佩刚到水面、将沉未沉之际,他的右脚已在玉佩之上轻轻一点。
借一点之势,他身形再往前一扑,已追上了小船,玉佩则在他脚尖一点之下,一下子没入水中,沉了下去。
划船之人只听头顶衣袂临空声响,心中一慌。抬头看时,正好柳长歌如雄鹰搏兔一般,扑了下来。
划船之人站稳脚跟,突然断喝一声,手中划桨竟然成了武器,向半空中的柳长歌拍了过去。
桨影舞动,带起水珠一片。
金山古寺前,僵局已成。
解小龙一时心头仁念生起,竟下不了手去。他欲再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心头已如乱麻,反反复复只有一个问题在盘旋:
“要不要杀燕平沙?”
如果不杀他,等于替何疯留下了一个有力的膀臂,等于是放虎归山。
可是,自己连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就因为他企图杀自己,就要杀了他吗?那样,自号“侠义”的丐帮,又和冤冤相报的魔教、邪道,有什么区别呢?
他想着,已收起了手中的杖,他走到燕平沙的面前,道:
“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燕平沙神色漠然,道:
“你既已知道我叫燕平沙,还来问这问那干什么?”
解小龙道:
“我不是问你这个。”
燕平沙冷笑道:
“那你想知道什么?”
解小龙道: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燕平沙是不是你的真名,如果不是,那你以前真名叫什么?我还想知道,你的师承和来历是什么?你在何疯的组织里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何疯的组织究竟是怎样的,他组织的图谋是什么?你又是怎么加入这一组织的?还有,告诉我,何疯在哪里?”
燕子沙半晌不语,忽道:
“我非回答不可吗?”
解小龙道:
“是的。”
燕平沙脸上满是傲慢之色,道:
“为什么?”
解小龙脸色突然一寒,道:
“如果你不说,今天你就别想离开这里。”
燕平沙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称得上是“表情”的东西。只是,他脸中并没有恐惧,却只有嘲讽,他开口了:
“那你就把我杀了吧。”
他说话时一字一顿,但口气随便至极,随便中更是充满了不屑,好像生死,竟全然与己无关一样。
解小龙大怒,几乎已要出手。
但他旋即克制住了自己。他素来不喜欢逼供,如果今天不是事关武林全局,他宁可放了燕平沙,也不愿用死要挟。
他看着燕平沙,也一字一顿道:
“我不会杀你,但我也不会放你,我会把你送往少林寺。”
天下武林人人尽知,当年正是假冒少林寺和尚心澄的何疯,暗中透露消息,调动高手在华山绝顶围攻少林达摩堂首座无住大师和柳七、慧字二僧。
结果,四人中一叛三亡。
解小龙即使不用猜也能料到,燕平沙一定是当年华山绝顶伏击无住大师与神捕柳七的杀手之一。
燕平沙这时,心中才有了一丝震动。
当年,奉何疯的号令和偷传出来的消息,燕平沙、何落花与关山渡、姬飞云四人上华山,围攻无住与柳七。
结果是役,无住、柳七双双战死,暗中帮助二人的血旗门黑旗令主“一剑定乾坤”李师道身受重伤堕崖,后被血旗门弟子救起,半年多才恢复。
而何疯手下四大杀手中的关山渡,在是役中武功全废,现已退出江湖,不知去向。
另一高手姬飞云,则被柳七临死一击砍下了一只手,后来虽装了副铁手,却因奉何疯之命前往云南,被柳长歌所杀。
现在,如果把自己交给少林,少林寺一定不会轻饶了自己。而少林寺乃中原武学泰斗,天下公认武林领袖,何疯决不会甘犯大险来救自己的。
而且,何疯还可能为了不让秘密泄露,派人在半路上杀人灭口。
这样一想,他心中已有了些寒意。
但正在这时,他看见了一样东西,这东西,使他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柳长歌在半空中,划船之人的船桨已带着“呼呼”的风声拍到。
柳长歌无可躲闪,眼见船桨已快击到,他只好出刀。
在半空中,柳长歌出刀。
刀光一下子,在已是暗灰色的江面上,陡然掠起一道惊艳的光芒。
柳长歌的人仍在下落,伴着他的下落,他的刀,将迎面击来的船桨,从中间剖成了两个半片。
当他的双脚踏到船面上时,他的刀已收起。
再看那船桨,正好被从头到尾剖成了两半。刀势拿捏得恰到好处,拿桨人的手却丝毫未伤。
那划船之人的口张得大大的,却是怎么也叫不出声来,他甚至连跳下江去逃跑的念头,都忘了产生。
这一刀,不仅震住了他的心肺,也使他佩服不已。
柳长歌微笑,道:
“船家,你这是做什么?”
那划船之人此时才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般,忙道:
“我……我看你这样的身手,还道是江边的强盗呢。”
柳长歌笑道:
“你几时见过这样的强盗?”
那船家忙陪笑道:
“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将大侠误当了强盗,该死,该死。”
柳长歌道:
“那么说,你确是个船家了?”
那船家道:
“我们这种人,除了划船,还能够做些什么呢?”
柳长歌摇头笑道:
“我看未必,你蛮可以混个好差使,或出些小名的。”
那船家倭笑道:
“客官开玩笑了,我哪有这本事?”
柳长歌脸色突变,道:
“会使湖北飞云水寨‘日出雾散’这一招的船家,天下只怕也只有你这一家吧?依我看,飞云水寨于泗当家的,所使也不过如此。”
那船家神色陡变,道:
“你……你怎知……?”
他话一出口,已知中计,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原来,柳长歌在大理报国寺古相大师那里,遍览了哥啸天当年所收的各门各派武功要典。出道之后,他与唐独日久,唐门对天下武林各门各派所知甚详,柳长歌江湖经验少,唐独便常常讲些给他听。
方才,他见船家木桨横扫这一招,正是当年海黥帮帮主于化飞的名招。现在海黥帮已散了有七十余年了,但于化飞的后人,却成了飞云水寨的人。
柳长歌见这一招使得甚是老道,决非一般初练之人所会,遂猜测此人可能正是飞云水寨现任寨主于泗。
当下,他在言语中巧作安排,终于使于泗不觉之间亲口认了。
柳长歌冷笑一声,道:
“飞云水寨在江湖上虽非一流大帮,但寨中向来劫富济贫,扶弱锄强,在江湖上颇有声誉。可是,没想到于泗当家的,今日却甘心为他人作把门的,让那个卑鄙小人好祸害武林同道。”
于泗一听,一张脸顿成铁青,怒喝道:
“你休得胡说。”
柳长歌走进一步,目光如电,道:
“我没有一丝一毫胡说,怎么,难道于泗当家不是奉了何疯的令,在此阻止我们过江,好让何疯袭杀解帮主吗?”
于泗闻言,脸色大变,道:
“什么何疯?解帮主,难道是丐帮解帮主不成?”
柳长歌道:
“于泗当家装得好像。”
于泗勃然大怒,道:
“我于某人一生光明磊落。不错,今天我在此,是要阻止一切武林中人过江。所以,我赶走了这里渡船的艄公,凡见有武林中人来,我便躲开,若是普通渡客,我便让他过江,但这与何疯、解帮主有何关系?”
柳长歌察貌观色,见于泗竟不似在说假话,便把何疯设计瓦解丐帮,自己一行人如何查出真相,何疯又在金山寺设伏解小龙等事,一一告之。
于泗听完,已是满头大汗,道:
“难道,难道这是真的?”
柳长歌道:
“信不信,于泗当家带我们前往金山寺,自然就明白了。”
于泗眼中竟有了悲愤之色,口中喃喃自语地念道:
“难道,他竟会骗我?”
柳长歌心中一动,他见于泗的神情,又想起素日所闻江湖中人对飞云水寨的赞词,心中已知于泗定是上了他人的当。
但究竟是谁,让于泗上当的呢?
柳长歌正待开口相询,于泗已用两片半桨,将船向岸边划去。
一边划船,于泗一边道:
“不瞒你说,今日我在此拦阻武林人士过江,乃是受了一人所托。此人当年曾救过家父一命,于我家有大恩大德,在武林中也颇有地位。大约三日前,他来我寨中,说道武林中有两大世家,约定今日在金山比武决生死,这位恩人要亲自前往劝解,让我把住渡船,阻止旁人插手。”
说到此,他的话中已渐渐有气。
柳长歌这才明白,为什么于泗会千里迢迢赶到江边。
他待开口相询那人姓名,于泗已回过头来,看着柳长歌道:
“此人终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所以,在下无法告之此人姓名,还盼柳少侠见谅。”
柳长歌一怔,道:
“于当家,此事关系武林大义,您要三思而后行。”
于泗惨然一笑,道:
“救父之恩,我不能相违。总之,我会给武林人士一个交待的。”
柳长歌还待说些什么,小船已一线直冲到了岸边。
日已沉入江中,涛声隐隐。
解小龙见燕平沙眼中甫有颤动,片刻间又恢复了嘲讽之色,心中已是一动。
他隐隐的,心中似乎有了个念头但这念头一闪而过,又太过模糊,他一时无法理清思路。
他怔怔之间,何落花已开口喊道:
“你不要送他去少林寺,我告诉你,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解小龙见燕平沙一失手遭擒,何落花便不再出手,显是怕自己伤害燕平沙,心中隐隐已明白了三分。
他望着何落花,道:
“只要你肯说出何疯的下落,我保证不会伤害他。”
燕平沙眼中一怔,也已望向何落花,也许,像他这样无情的杀手、剑客,只有在生死一线的关头,才会流露些许真情。
但燕平沙的眼光中,不只是感情的流露,还有阻止的意思。
因为,他刚才看见了一样东西,一样只有何疯才有的东西,一只灰色的囊。
只有何疯一人才知道,这灰色小囊中藏着威力多大的毒。
所以,他要阻止何落花,否则,何落花救了燕平沙,自己却终归难逃一死。
所以,他必须阻止何落花,说出何疯不愿让旁人知道的话。
哪怕只一个字。
何落花并非没有看清燕平沙眼神中所蕴含的意思。
但她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燕平沙也看见了那个只有何疯才有的灰色小囊,但她是看见了。
正因为她看见了,她才要尽早指出何疯,逼何疯出手,尽早解救燕平沙。
所以,她看着解小龙,一字一顿从嘴中吐出了要说的话:
“他就在你身后。”
解小龙几乎在何落花出口的同时,心中那个方才一闪即逝的念头,正渐渐的再度清晰了起来。
所以,何落花开口的同时,他已闪开。
这一闪,他正好避开了何疯从背后突然插向自己的龙形爪。
解小龙闪开,回身,看见的是扮成老僧的何疯,已揭去了面前的人皮面具。
他心中怒火陡起,手中的龙杖一舞,化出一道青光,已向何疯胸口刺去。
何疯不进反退,一个纵身,身子已如棉絮一般,飘飘悠悠到了数丈外。
他的脸上带着阴恻恻的笑容,道:
“解小龙,你中了毒还要逞强,只会死得更快。”
解小龙一凛,喝道:
“休得胡说八道。”
何疯哈哈大笑,道:
“当年,连毒王都难逃我的手心。今日区区一个丐帮帮主,也想和我斗吗?”
解小龙怒极,挥杖待上,忽觉胸口一紧,竟痛得险些叫出声来。
何疯大笑不止,笑声远远地传了出去,传到了风大月高的大江之上。
原来,刚才何疯假扮老僧,趁解小龙不提防之际,假意数手中的小制念珠,实际上是将珠中所含的毒粉激入空气之中。
因每粒念珠毒粉有限,再加上本来就是极难辩别的苗疆“化气散”,故解小龙不知不觉之中,已着了道儿。
这“化气散”在人体中,如不动真气,则毫无异状,现在,何疯只闪不攻,激得解小龙向他下手,使体内已有的“化气散”的毒迅速发作。
解小龙只觉胸口一阵疼似一阵,已渐不可忍受,他身子摇摇晃晃,终于真气提上来,坐倒在地。
他手中长杖一下子失落在地上。
大江之上,风大,水涌。
小舟在风中逆流而行,仗着于泗多少年来赖以名闻江湖的功夫,小舟不多时,已向金山岸边靠去。
船离金山岛尚有几丈之遥,柳长歌担心有伏,突然身形从船头陡直拔起,在空中身形一个急转。
一停之下,他已看清岸上并没有人在埋伏。他立时纵气前扑,稳稳地落在了一块大石之上。
上得岸来,众人分头寻找,却不见有丝毫埋伏,心中纳罕。
原来,何疯深知解小龙这么年轻便得任丐帮帮主,定有很丰富的江湖经验,在岛上多带些人马自然力量增大,但极易被解小龙识破,反为不美。
他自恃凭自己这些实力,要杀解小龙已绰绰有余,故而,柳长歌等人上得岸来,竟然一个埋伏也没有。
众人见状,已直扑金山寺。柳长歌更是一马当先,他心中暗自焦虑,深怕自己一行人已来得太晚。
正在这时,忽听一阵狂笑之声,从金山寺中,传了出来。
此时,众人离金山。寺虽尚有一段距离,却个个听得清清楚楚,在夜色之下,如枭鸟夜啼,异常刺耳。
柳长歌心中同时一喜一忧。
喜的是,他已听出这是何疯的声音。何疯在,说明自己来得大概还不算太迟。
忧的是,听何疯的狂笑之声,显然他已占了上风,只怕解小龙此刻已然遭难,或是凶多吉少。
他更加着急,身形几个翻纵提越,已然扑到了金山寺外。
解小龙已是毒性发作,手足无力。他的五脏六腑,此刻都好像被无数虫子在撕咬、拉扯般疼痛。
在剧疼之中,他隐隐看见何疯,已从地上拎起了自己的玉杖。
何疯笑得好开心,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坐倒在地上的解小龙,阴阴地笑道:
“放心,你会再疼上那么三个时辰,到时除非你有解药,否则……”
他再次狂笑。
然后,他的目光,便不再看解小龙了。此刻的解小龙,在他何疯的眼中,早已与一具僵尸无异。
他的目光,投向了穴道被制的燕子沙,和一旁的何落花。
他的视线,停在何落花风情无限的脸上。只是,此刻这张美丽的脸上,已有了几分的惧意。
“落花,你果然很好。”
何落花的心一下子被恐惧所填满,她知道何疯喜欢利用一下解小龙,来考验燕平沙是否忠诚,和能忠诚到什么地步。
但她却使何疯的这个计划落空了,她叫破了何疯的身份。
因为她是一个女人,是一个爱着燕平沙的女人。
她不愿看到自己所爱的人,冒一点点的风险。
她叫破何疯的身份,何疯便只有出手,解小龙必败,这样,燕平沙的安全,便不会有威胁了。
但此刻,在何疯的目光盯视之下,她心中的恐惧,渐渐升了上来。
她眼中已有惧意,她的心中,已被恐惧所占据。
何疯却出乎意料地一笑,道:
“落花,你知道我已给解小龙下了毒,所以故意耍弄他一下,想不到你这么大了,还这么好恶作剧。”
何落花一愣,心头略为一轻,几乎忍不住要长吐一口气了。
何疯此刻已走到了穴道被点的燕平沙面前,几下手指兔起鹘落,已然解开了燕平沙所中的穴道。
燕平沙刚要活动一下,何疯却已一下按住了他的肩头,道:
“你先别动,刚才我发的‘化气散’,只怕你二人也都吸进了不少。”
燕平沙与何落花一闻,都脸上顿现惧色。
何疯笑道:
“好在区区一个‘化气散’的毒,还是难不倒我的。”
说罢,他从怀中摸出几粒白色药丸,在燕平沙和何落花手中各放了两粒,道:
“快把两粒解药立刻都吞下去,晚了,只怕就来不及了。”
燕平沙与何落花二人忙将手中药丸吞下,二人一齐谢过何疯。
何疯哈哈一笑,打断二人,道:
“你们二人为我做了不少事情。现在,姬飞云已经死了,关山渡也成了废人一个。以后,要在江湖中处于不败地位,你二人还须合力同心。”
“为了嘉奖你二人的功绩,除了‘花气散’的解药之外,刚才我还将精心研练的‘至尊归心丹’,赏了你们每人一粒。”
燕、何二人闻言,顿时面如死灰。燕平沙的手,几乎要去拔剑。
但一接触到何疯冷冷的眼光,一想到服了“至尊归心丹”的人临死时的惨状,他的手已没了气力。
他只问出一句:
“为什么?”
何疯笑了,笑得很残忍:
“这样,你们每年都可以讨一粒新的‘至尊归心丹’,这种仙丹妙药,于二位武功大有好处。”
他话是这么说,但何落花和燕平沙二人心中均知,这“至尊归心丹”乃是天下最无人性的毒药,须得每年服一次。一旦过期不服新的丹丸,则身上毛发肌肤乃至皮肉会一块块渐次脱落,一月方死,惨不堪言。
此刻二人均已服了“至尊归心丹”,从此以后,便等于成了何疯的奴隶,再无一点自己的人格。
二人相顾惨然之际,何疯已走了开去,他的话音传了过来:
“快把这姓解的小子杀了,免得让别人发现。”
说完,他已飘然而逝,携走了解小龙的玉杖。
此时的解小龙,已然疼昏了过去。
他只在神智半昏迷半清醒之际,听到了身边的对话。
但他的注意力,已全被身上的痛楚所纂住。所以,当燕平沙和何落花走上前来之时,他已全然不知。
燕平沙拿起了手中的剑,但不知为什么,他生平第一次,竟下不了手。
也许,是因为刚才解小龙对自己擒而不杀,与何疯的举止,恰成了强烈的对比。
但,他又不得不下手。他几乎可以想见自己服不到新的“至尊归心丸”,在一年后死去的惨状了。
何况,还有身边的落花。既使只为了落花,他也只有下手了。
他举起了手中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