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井见宫奇问出这些话,嗫嚅了一下,道:“宫……宫爷,人做的事可以瞒过人,可瞒不过天……十八年前,咱柳井拿了庄主的这箱马蹄金,来个远走高飞,虽然人不知鬼不觉,可是老天知道……”
宫奇颈子一直,翻翻眼皮,朝柳井看来。
柳井又道:“金银钱财是活的,就像掌心里的水,没有福气的人留不住它,会从指缝里流走……”
他指着柳家夫妇,又道:“这里‘玉泉湾’是庄主和夫人的故乡,相信他们迟早会回来的,十八年前,‘石禾庄’给人毁去烧掉,咱柳井用马蹄金再造一座,就等庄主和夫人回来。”
“肥螺”宫奇浪迹江湖数十年,花花绿绿的名堂都见过,现在柳井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猛搔自己后颈肥肉,喉咙里冒出“呃”的一声,再也吭不出声音来。
柳井向柳慕庭这边道:“庄主,小的盖起这座‘石禾庄’,只花掉数块马蹄金而已,尚有剩下很多,就等着你和夫人回来……”
柳慕庭已听出柳井话中含意,微微一点头道:“柳井,上次彬元、巧云、香冬三人回去‘仙岩庄院’,慕庭已知你重建‘石禾庄’的事,我夫妇俩只是回来探望看看的,还未打算久住这里‘石禾庄’……”
“是,庄主。”柳井哈腰一礼。
柳慕庭又道:“柳井,这些马蹄金目前还是由你保管便了。”
柳井见庄主说出这些话,又恭顺地应了声。
旁边的徐迎真向丈夫道:“慕庭,有关乔大哥和乔婷的事,你不妨问问柳井!”
“是,是的,迎真。”柳慕庭也想了起来。
他将彬元和“紫冠鹰”乔云之间的关系,以及乔云之女乔婷在鄂东“卧云岩”遇害的经过,告诉了这个老总管柳井。
柳慕庭接着又道:“乔婷和彬元之间,已有夫妇的名义,乔婷遭‘风雷幻刃’楚冰石所害,他依然是我柳家的人……”
夫人徐迎真接口道:“柳井,当时你重建‘石禾庄’时,你是否发现‘石禾庄’的附近一带,有幽致清静之处,我们将乔婷灵棺移来这里安葬。”
柳井见庄主和夫人问到这一件事上,低头沉思了一半晌,这才道:“庄主,夫人,小的想起来了,有这样一处地方……”
“在何处?离此地远不远?”柳慕庭问。
“不远,就在‘石禾庄’的后面一带,说来也是‘石禾庄’的土地……”柳井道:“那一带浓荫高张,一片树林,周围清静幽致。”
乔云道:“柳总管,你陪同我等前去看看如何。”
“是的,乔爷……”柳井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指向大厅通往里间的那扇门道:“就从‘石禾庄’后面的门出去,走前几步就是了。”
大厅上众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衔尾跟在柳井后面,自大厅通往里间的门而入。
徐迎真旋着环顾一匝,向丈夫道:“慕庭,柳井重建的‘石禾庄’,房舍廊沿,跟十八年前咱们住的‘石禾庄’差不多。”
柳慕庭尚未回答,走在前面的柳井,转身过来,道:“夫人,不止是差不多,跟十八年前的‘石禾庄’一模一样……”
微微一顿,又道:“十八年前‘石禾庄’遭人所毁,小的为了恢复它的原来面目,嘱咐当时建筑的匠工,何处是房,何处是廊,哪里是庭院天井,小的都说得清清楚楚。”
柳慕庭感慨不已道:“柳井,难得你如此用心良苦,有这份心意,这是我们柳门之幸!”
柳井陪同众人,出“石禾庄”的后面那扇门,举手一指,道:“小的刚才所说的那一片树林,就在前面不远。”
众人走近跟前,四下里一片静定,只有远处传来水流淙淙之声,垂柳迎风袅袅翩舞,草木有知,似乎在迎迓数位嘉宾。
柳彬元问乔云道:“岳父,这里一带,你老人家看如何?”
乔云慨然道:“彬元,这里筑下婷儿‘阴宅’长眼之地,她地下有灵,也该含笑九泉了!”
翁婿两人谈着时,突然一股子怒火从宫奇胸头冒了出来:“妈的,楚冰石这个老小子,把他活口抓来,恭祭乔姑娘在天之灵,再把他臭皮囊斩成了八大块,喂河里的鱼虾大王八。”
柳慕庭缓缓点头道:“不错,宫兄,十八年前‘风雷幻刃’楚冰石屠门毁尸,毁我‘石禾庄’,十八年后今日,楚冰石加害我儿媳乔婷,这些暴行劣迹,他得有个交代!”
“紫冠鹰”乔云默然不语,但两条浓眉微微轩动之际,双目闪射出冷电似的凌芒。
众人回进“石禾庄”大厅,时宇向柳慕庭道:“柳老弟,‘石禾庄’依然是你的‘石禾庄’,乔婷灵棺安葬之地,已也有了安排,我等回去‘武龙坪’镇郊‘仙岩庄院’,就决定如何应对‘铁旗门’总坛之策。”
“是的,时兄。”柳慕庭道:“‘铁旗门’倒逆施行,祸害天下苍生,楚冰石令人发指暴行,人神共愤,朗朗乾坤,不容楚冰石此獠留下。”
乔云道:“慕庭兄,乔某准备取道往九宫山石屋之行……”
柳慕庭还没想到那回事上,就即问道:“乔兄往九宫山石屋之行,为了何事?”
乔云道:“九宫山西端石屋峰山腰的‘烟霞观’,是婷儿师父‘剑翼子’浦虹道长修禅养真之处……”
“不错,乔兄。”柳慕庭想了起来。
乔云又道:“浦虹老道长久久未去乔某‘青龙寨’,可能是云游外出,乔某此番赴‘烟霞观’之行,看看这位老道长是否业已回返!”
“一点不错,大胡子……”宫奇接口上来:“楚冰石这小子,什么花样都会玩出来,‘恶人先告状’,到时他见到浦虹老道长,歪由事实,乱盖一通,来个颠倒是非,那就坏事啦!”
乔云道:“宫老儿,这已是铁铮铮的事实,楚冰石再是诡诈狡黯,无法颠倒是非,婷儿已含恨归天,同时当时‘卧云岩’之麓,除了你数位之外,‘青龙寨’的‘石鼓’项飞、‘七翎掌’路奎亦在现场,楚冰石在浦虹老道长如何自圆其说?”
乔云目光移现柳慕庭,又道:“如果浦虹老道长已返回‘烟霞观’,乔某就将婷儿遭楚冰石所害的经过,告诉她师父浦虹老道长。”
“是的,乔兄。”柳慕庭点头称是。
柳家夫妇向老总管柳井嘱吩一番,他们目前不留在“石禾庄”,偕同众人依然回去“武龙坪”镇郊的“仙岩庄院”。
※※※
蹄声得得,数匹马儿行在大道上。
众人沿途上谈的话题,又移转到“卧云岩”之麓的那条“流沙河”上。
马鞍上的乔云道:“环绕‘卧云岩’之麓的‘流沙河’,乃是鬼斧神工之下,所成的奇迹,但天下万物万生相生相克,‘流沙河’虽然骇人可怖,置人于死地,但仍然有它克制之物……”
众人听到这些话,都注意起来。
乔云又道:“‘流沙河’若是遇到‘水、火’两字,就前将其克制……”
时宇不禁问道:“乔兄,‘火’是当时乔姑娘所用的‘烈火银珠’炸药,你所指的‘水’又是哪一种的‘水’?”
乔云道:“乔某所指的‘水’,是山洪瀑布诸类的汹涌激流。”
宫奇眨眨眼道:“大胡子,其他东西都可以迁移搬动,可是洪山瀑布诸类的水流,即使能找到,咱们也无法把它搬去‘流沙河’啊!”
“宫奇兄,说得不错……”乔云点点头道:“‘卧云岩’虽然山势不高,但自山上滚滚而下的悬瀑激流,时有所见……”
柳彬元道:“岳父,自‘卧云岩’山滚滚而下的山瀑水流,难道不流入山麓的‘流沙河’?”
“是的,彬元……”乔云道:“说来这也是当年老天爷所留下的奇迹,自‘卧云岩’山流下的山麓的山瀑,另有出口水道,流向别处,并不进入‘流沙河’之中……”
柳慕庭道:“乔兄,如果将山麓水道出口处移向‘流沙河’,相信并不很困难!”
乔云点点头,道:“是的,慕庭兄,乔某刚才所说的就是指这种情形,山瀑如果冲入‘流沙河’,将河中沙浆冲走的,这‘流沙河’已虚有其名,就是一条普通的溪流了!”
马鞍上的宫奇,转过脸咧嘴一笑道:“这办法可真天衣无缝,稳扎稳打,大胡子,怎么会给你想出来的?”
乔云道:“这不是乔某想出来的,是楚冰石自己说出的。”
一顿,又道:“当时楚冰石和我乔某找去‘卧云岩’之麓‘流沙河’一带,险些失足活埋沙浆,后来发现‘卧云岩’有此自然形成的天堑之险,就将‘铁旗门’总坛设于‘卧云岩’山腰……”
安巧云问道:“乔伯父,楚冰石告诉你,从‘卧云岩’倾流而下的山瀑,能冲走‘流沙河’的沙浆?”
“是的,安姑娘……”乔云道:“楚冰石心机颖悟,观察入微,他发现‘流沙河’受制于‘水、火’两字,除此之外,别无所惧。”
“嘿,楚冰石这个老小子……”宫奇道,“他既然已知道‘卧云岩’之麓‘流沙河’有此两大败笔,干嘛不想办法补救过来?”
“无从补救,也无法补救……”乔云道:“宫奇兄,相生相克,乃是宇内自然现像,至少要楚冰石想来,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回事!”
宫奇重重哼了声,道:“大胡子,现在咱们大伙儿,不全都知道啦?”
乔云与众人这段时间相处到现在,已知道这个“肥螺”宫奇为人如何。
乔云微微一笑,不见外的道:“宫奇兄,如果乔某不说出那些话,你是否也知道有关‘流沙河’其中内委曲折?”
宫奇怔了怔,回不出话来。
众人回来“仙岩庄院”柳慕庭将自己这伙人,此去赣北“玉泉湾”“石禾庄”的经过,告诉了梅家夫妇和“银笛”符坚。
梅九松问道:“慕庭兄,‘石禾庄’附近一带,可有找着乔婷灵棺的安葬之处?”
“己经找到……”柳慕庭道:“位置就在‘石禾庄’的后面,那一带清静幽致,乔婷地下有灵,有此长眠之处,也该含笑九泉了。”
“紫冠鹰”乔云见大厅上柳慕庭、梅九松两人谈到掌珠婷儿身上,心头愁思盘结。
就即道:“慕庭兄、九松兄,乔某拟往九宫山石屋峰‘烟霞观’之行,一访婷儿师父‘剑翼子’浦虹道长……”
时宇接口道:“乔兄,你自石屋‘烟霞观’回来,我等再决定‘卧云岩’之事。”
“是的,时兄。”乔云向众人告辞,取道九宫山石屋“烟霞观”之行。
※※※
“雾中花”乔婷的魂归瑶池,使宁静的“仙岩庄院”,罩下一片愁云,众人也就等着“紫冠鹰”乔云从“烟霞观”回来,直捣“卧云岩”,要“风雷幻刃”楚冰石有个交代。
“仙岩庄院”老总管安庆进来大厅,他没有向谁招呼,两颗眼珠向这间豪华、富丽、偌大的大厅上,连连游转看去。
大厅上众人都在,安庆这副出奇的神情,安巧云不由注意起来。
“安庆,你来大厅找谁?”她问。
老总管安庆,平素委实厚道,不苟言笑,平时安巧云也不把她看作底下人。
安庆见安巧云问出此话,脸肉扯动了一下,磨了磨上下两排牙齿,这才艰涩地道:“小……小姐,乔姑娘没有来大厅吧?”
安庆向巧云回答这话,大厅上其他人也都听到。
“谁……哪个乔姑娘?”其实安巧云不用问安庆,她自己也知道,“仙岩庄院”除了过去那个乔婷乔姑娘外,哪还第二个乔姑娘?
安庆脸肉抽搐了一下,呐呐道:“就……就是那位‘紫冠鹰’乔云的女儿,乔……乔婷姑娘……”
安庆的话中,似乎渗夹着一股凛冽的寒意,听进大厅诸人耳中,隐隐打了个冷颤。
宫奇眼皮连连翻动,猛搔后颈肥肉,两眼直直朝安庆看去。
梅香冬似乎希望有更多的暖意,紧紧往安巧云身边贴去,她轻轻问道:“安总管,你在哪里见到乔姑娘的?”
“就是刚才……”安庆指了指大厅通往里间的那扇门:“乔姑娘就走在庭院边走廊上……”
“安庆,那是你自己眼花看错了……”柳彬元冲淡眼前这份令人惊悸、不安的气氛。
“不,柳少侠……”安庆摇摇头:“不是咱安庆眼花,咱没有看错……”
安巧云问道:“安庆,你刚才看到乔姑娘,她身上穿的是什么衣衫?”
“乔姑娘身上穿了一套黑色裙衣……”安庆说得历历如绘:“脸上蒙着一块薄薄的黑纱……”
时宇问道:“安总管,乔姑娘有没有看到你?”
安庆道:“咱拐上庭院边廊沿,看到一个年轻女子的背影……”
指向安巧云、梅香冬,安庆又道:“小姐和梅姑娘都在这里大厅上,‘仙岩庄院’没有这般年轻俏丽的姑娘,咱心头一寒,突然想到乔姑娘身上,不由朝前面招呼了声道:‘乔姑娘!’走在前面年轻女子,站停下来,转过身,朝咱安庆望了一眼……”
柳慕庭问道:“安总管,你没有没看错,那年轻女子是乔婷?”
安庆道:“柳爷,年轻女子虽然脸上蒙着一块薄薄的黑纱,但黑纱后面的那张脸,依然可以看得清楚,一点不错,是乔姑娘……”
“她看到你后,说了些什么?”时宇问。
安庆道:“乔姑娘朝咱望了眼,拐进前面一条横廊,咱安庆心里惊奇不已,急急衔尾赶去,想问个清楚,咱走向横廊口看去,已不知乔姑娘去向何处。”
宫奇一脸不解之色,道:“猴子,刚才安庆看到的,如果真是乔婷,那天大胡子在‘青龙寨’盛殓安葬的女娃子又是谁?”
宫奇见时宇浓眉轩动,没有回答,他接开嗓门又道:“嗨,猴子,难道乔婷遭楚冰石那老小子所害,死不瞑目,阴魂不散,她一缕鬼魂找到‘仙岩庄院’啦!”
时宇蹙眉沉思,依然没有回答。
“银笛”符坚道:“宫兄,鬼魂之说,乃是庸人自扰,刚才安总管看到,如真有这回事,乔婷会在‘仙岩庄院’露脸出现,真真假假不谈,一定有它来龙去脉的原因。”
时宇缓缓一点头,道:“符兄说得不错,乔婷会在‘仙岩庄院’出现,显然有其曲折的原因。”
“符大哥……”梅九松向符坚道:“据刚才安总管来说,其中有一点令人疑窦重重……”
“九松,你指的是哪一点?”符坚问。
梅九松道:“乔婷过去来过‘仙岩庄院’,曾逗留一段时间,她不会不认识安总管,刚才安总管在庭院边廊沿招呼乔婷,她只是望了安庆一眼,并不出声回答,拐入前面横廊消失。”
梅九松话未中落,宫奇接着道:“不错,梅老弟,这叫人疑窦重重,难道乔丫头魂归地府做了鬼,连‘仙岩庄院’的安总管也不认识了啦!”
时宇目光投向柳彬元、安巧云、梅香冬三人道:“‘仙岩庄院’可能又有一场风雨来临,你们不必疑神疑鬼,从魑魅离魂上去找答案,任何一个谜都有揭开的时候,只是早晚而已!”
“是的,时前辈。”柳彬元应了声。
宫奇翻翻眼皮,问道:“猴子,会不会又是‘铁旗门’中那杂碎耍的鬼名堂?”
时宇目注朝他看来:“宫老儿,你说了,除了‘铁旗门’和‘风雷幻刃’楚冰石之外,其他又会是谁?”
“楚冰石这老小子……”宫奇“格登”一咬牙:“咱们还没有找去‘卧云岩’,他却来个‘先下手为强’,派人来‘仙岩庄院’啦!”
符坚道:“时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铁旗门’派出这样一个年轻女子,扮装成乔婷鬼魂找来‘仙岩庄院’,我等不能等闲视之。”
“是的,符兄。”时宇点点头。
他向彬元、巧云、香冬三人又道:“就是刚才符兄所说,‘鬼魂’两字乃是庸人自扰,夜晚后面庭院如有风吹草动之事发生,你三人要沉着气应付,我等自会前来接应。”
“是的,彬元知道。”柳彬元应了声。
梅香冬道:“时前辈,安总管在庭院边廊沿看到的乔婷,是活人扮装的假鬼?”
时宇道:“是的,香冬,此年轻女子扮成乔婷鬼魂,潜入‘仙岩庄院’,是怀了何种目的、谋算,我等还不清楚,但对方鬼蜮伎俩,玩出这一手的玄虚,业已给我等识破。”
安巧云柳眉一展,道:“这年轻女子怀有多大能耐,竟敢来‘仙岩庄院’撒野,那是她嫌自己命长,来这里找个超渡!”
宫奇眯眯眼,道:“安丫头,江湖上就有这样一句话:‘没有三分胆,不敢上梁山’,那年轻女子可能会玩出一手名堂,才会来‘仙岩庄院’抖抖威风的!”
※※※
夜色深沉,星月无光。
“仙岩庄院”进深庭院精舍,原来住了四人,自乔婷留书离开后,左端“翠林院”仍然住的是彬元,但右边“月眉轩”精舍中,眼前住的只是巧云和香冬两人。
“翠林院”中的柳彬元,尚未上床休息,孑然一人,坐在书房案桌边座椅上。
他冥思极索中,似乎在追忆一件事,但凌乱的思潮中,他自己也不知道,想的是哪件事。
窗外夜风吹送,依稀中,传来一阵声音。
这阵声音,渐渐移近“翠林院”书房的窗外,听来渐渐清晰。
“嘘……嘘……嘘……”这阵声音,随着夜风缭绕、游转,听来那么单调,但这阵单调的声响听进彬元耳中,在无法抗卸之下,浑身汗毛根竖,四周撩起一片森森寒意,陷入莫名的恐怖之中。
“哦!夜静更深,哪里传来这阵怪怪的声音?”书房中的彬元,暗暗称奇不已。
“嘘……嘘……嘘……嘘……嘘……嘘……”这阵声音,还是持续不断,缭绕在书房外夜空中。
柳彬元涉足江湖未久,过去在赣北“双溪湾”镇上,与义父母和香冬生活在一起,曾听到过“鬼哭”、“鬼叫”这些骇人的字眼,但他自己从未听到过辽阵喻作“鬼哭、鬼叫”的声音。
今夜,这阵听来骇人、可怖、怪怪的声音,似乎就是传闻中的“鬼哭、鬼叫”。
“笃笃笃!笃笃笃!”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彬元心头一沉,从座椅站了起来。
“彬元,快开门……”这是安巧云说:“咱和香冬找来你这里啦!”
柳彬元取掉门闩,拉开房门。
巧云和香冬急急走进房里,香冬旋首朝黑黝黝的庭院看了一眼,“砰”的把房门推上。
柳彬元正要开口问时,梅香冬像头受了惊的小兔子,颤声问道:“彬元,你刚才有没有听到,庭院里那阵骇人、可怖的声音?”
“是的,我也正感到奇怪,庭院里怎么传来这阵声响?”彬元说。
“彬元……”安巧云抑低了声音道:“恐怕乔婷真的回来‘仙岩庄院’了,刚才那是鬼叫的声音。”
彬元见安巧云说出此话,他听到外面庭院“嘘嘘”的声音,原来那份惊恐不安的意念,骤然消失。
白天老总管安庆在庭院边廊沿看到乔婷后,大厅上宫奇、时宇、符坚等人所谈的话,柳彬元也跟着想了起来。
不错,这又是“铁旗门”“风雷幻刃”楚冰石玩出的名堂。
这是活人扮成假鬼,深更半夜,来“仙岩庄院”掀风作浪的。
彬元心念闪转,把白天大厅上诸人所说的情形,告诉了巧云和香冬。
“巧云、香冬……”柳彬元道:“外面‘嘘嘘嘘’的鬼叫声,是活人扮装成的假鬼,我等不必加以理会……”
白天大厅上众人谈到这件事时,巧云和香冬也都听到。
三人在书房里悄悄谈着时,外面庭院“嘘嘘嘘”之声又响了起来。
巧云和香冬经柳彬元如此一说,已不再害怕,香冬道:“彬元,云姐,咱们悄悄找去外面庭院看看,是何等样的鬼玩意儿?”
外面“嘘嘘嘘”之声,似乎就在书房外面附近草地上缭绕、游转。
柳彬元微微一点头,道:“我们别从书房门出去,可由花墙上窗户纵跃而出。”
安巧云悄悄把门窗张开,向后面招招手,自己掠身飞出窗户。
三人出来外面庭院,闪身藏进一大树后面,纵目游转看去。
“嘘嘘嘘”之声,出自庭院假山池水边的红亭后面,倏然磷芒闪耀,一团有人体般大,散发绿油油磷火似的光体,由红亭后面飘移而出。
眼前这一幕出现,三人若非白天经时宇等一番叮咛、嘱吩,此刻映入目中,真个认为魅魑,会给吓个魂飞胆裂。
藏身大树后面的三人,看到这个散发出磷火般的光体,虽然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亦不禁为之遍体生寒,暗暗吸了口气。
这具光体直向三人藏身之处的大树移近过来。
安巧云从囊袋里取现两枚铁莲子,扣在掌心,光体移近大树,有两丈来相隔距离时,巧云一声薄叱:“着!”铁莲子翻腕弹飞而出。
射向光体的两枚铁莲子,由于给一团绿油油的磷火所掩住,使巧云无法捏准准头,但打出的部位,分别射向光体上盘、下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具光体笑了,这阵笑声脆生生的,但听来如冰滴石,冷厉无比。
安巧云出手两枚铁莲子,打向光体,但铁莲子尚未打着对方的任何部位,仅是碰上那层绿油油磷火似的光幕,铁莲子像是撞上一层坚韧无比的皮革,分别弹飞而出。
大树后面的柳彬元,看得不由心头为之一沉,悄声道:“巧云,装鬼作怪的是个年轻女子,罩在她身边这层绿油油火般的光幕,又是怎么回事?把你出手的两枚铁莲子挡下来。”
柳彬元问出这话,显然安巧云也无从回答,至少眼前来说,是个令人不解的谜。
这光体里散发出脆生生的笑声,听来出自一个年轻女子。
这年轻女子似乎已知对方藏身之处,向大树这边移过来。
这时,庭院通向外间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猴子,符老大,小兄弟和两个丫头会不会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如果那个假鬼找去后面庭院,他们没有一个准备,就坏事啦!”
时宇的声音道:“彬元,巧云和香冬三人平素机警灵活,不会如此误事的……”
符坚道:“刚才后面庭院传出‘嘘嘘嘘’的怪响,我等不妨前去一看究竟!”
草地大树后面的彬元、巧云、香冬三人,已知道宫奇等找来后面庭院。
那个混身上下笼上一层绿油油磷火似的女子,走向大树的脚步停了下来。
三人走来庭院,看到星月无光,暗淡的草地上,站着一个遍体磷光的怪人,先是诧然为之一震,但宫奇嘿嘿笑了起来。
“嘿,猴子,符老大……”宫奇指了指道:“这是下三滥、飞贼、夜行人玩的把戏,用了硫磺、硝烟、松香,再加上那些见不得人的名堂凑成的玩意儿,今儿夜晚竟来‘仙岩庄院’装鬼作怪!”
宫奇这几句话可真管用。
这团绿油油磷火似的光幕,霍然消失,黝暗的夜空之下,草地上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裙衣,脸蒙着黑纱,身材俏丽的女子。
柳彬元、安巧云、梅香冬三人,已从大树后面的草地上走了出来。
时宇向那蒙面女子问道:“姑娘,你夤夜来此‘仙岩庄院’有何贵干?”
蒙面女子黑纱后面那一双墨玉似的眸子,朝柳彬元注视了眼,道:“咱来找柳彬元的……”
“姑娘,能否示下你名讳、称号?”符坚问。
蒙面女子哈哈、哈哈笑了,这阵笑声虽然胜生生的,但听来一点也没有笑的味道。
她薄纱后面,两颗凌芒闪射的眼珠,从柳彬元移转到符坚的脸上,如冰滴石道:“咱是‘雾中花’乔婷。”
蒙面女子说出她是“雾中花”乔婷此一名号,草地上诸人莫不诧然为之震住。
别说乔婷曾在彬元身上留下一段情,乔婷曾在“仙岩庄院”逗留一段时间,在场诸人还有哪个不认识她的?
眼前这个年轻女子脸上蒙着一层薄纱,从朦胧暗夜中,还能依稀辨出她的五官脸相,只能说跟“雾中花”乔婷容貌酷相,但不是乔婷。
宫奇一拍秃顶大脑袋,向时宇道:“猴子,‘青龙寨’的‘紫冠鹰’乔云,有几个大闺女啊?”
宫奇问出此话,谁都知道,时宇没有接下回答,宫奇又道:“前些日子,‘卧云岩’山麓之役,乔婷遭楚冰石那老小子‘蝎子梭’暗器所害,香消玉殒,魂归瑶池,哪来第二个‘雾中花’乔婷呢?”
时宇对宫奇问的话,依然没有接口回答,他向蒙面女子问道:“姑娘,你来‘仙岩庄院’找柳彬元,又是为了何事?”
蒙面女道:“柳彬元辣手摧花,糟蹋我玉洁冰清的乔婷,我要他交出一个公道!”
当初乔婷在柳彬元身上留下一段情,固然没有其他人知道,但乔婷遭楚冰石“蝎子梭”暗器所伤后,彬元臂弯抱着乔婷,连夜赶程,滴水未曾入口,赶回“青龙寨”。
乔婷咽气“青龙寨”大厅横榻,柳彬元失声痛哭,跪倒在地。
这些片片段段的往事,虽然已是逝去的一段,但却已留在眼前诸人的回忆中。
现在蒙面女指柳彬元辣手摧花,糟踏玉洁冰清的“乔婷”,显然这些话无法使众人所能接受。
宫奇翻翻眼皮,问道:“女娃子,你说你是‘雾中花’乔婷,‘青龙寨’的‘紫冠鹰’乔云,你可认识?”
蒙面女并未回答宫奇所问的话,薄纱后面两颗眼珠,像星星似的又向柳彬元闪耀看来。
“人死不能复生”彬元已知道眼前这个蒙面女,不是“雾中花”乔婷。
但蒙面女这几句黑白颠倒,乱朱成碧的话,却像一支锐利的箭,射进柳彬元的胸窝。
眼前蒙面女与宫奇、时宇、符坚三人,以及跟彬元、巧云、香冬三人,所站的位置,成了一幅三角型的圆面。
蒙面女的右斜角顶端,是宫奇等三人,左斜是彬元他们。
宫奇向蒙面女问出此话,蒙面女目光投向彬元等三人这边看来,这仅是个短暂的刹那间而已。
蒙面女没来由的一阵阴阴冷笑。
这阵笑声缭绕在暗夜草地上时,蒙面女蓦地推肘翻腕,一蓬银丝似的凌芒,用了“满天花雨”发射暗器的手法,向柳彬元等这边自掌心弹飞而出。
眼前这幅“三角型”的图画,相隔都在两丈来的距离,蒙面女这手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很难使人有所防范。
但这伙人,偏偏就有“飞猢”时宇参与其间。
时宇是个暗器行家,他不但与人照面交上手时,就是在任何跟人敌对情况之下,就会注意到对方是否会出手某种暗器的可能。
此刻时间的移转,比眨动一个眼皮还快,但所有的演变,已尽入时宇眼中。
蒙面女推臂抖腕,翻掌疾吐,一蓬银丝似的凌芒,出自掌心,打向彬元那边。
时宇已看出蒙面女所使用的,乃是一种体积幼细,阴歹无比的“天星凌芒针”暗器。
一声冷叱,时宇双掌平吐而出,朝向“天星凌芒针”的凌空走势劈出。
一声碎金裂铁“锵锵”声中,这蓬满天花雨的“天星凌芒针”,尚未落向彬元这边,凌空与时宇的劈空掌撞个正着。
这蓬银丝似的凌芒,撞上劈空掌,震裂成粉末,随风而散。
宫奇生恐这蒙面女娃子尚有歹毒的名堂袭向彬元,摆动这付肥秃秃大水缸似的身子,已疾速无比的挡在彬元等三人前面。
蒙面女见时宇出手劈空掌,毁掉自己的“天星凌芒针”,有这股威猛的力道,暗暗为之震住。
此蒙面女夜晚扮鬼装怪来“仙岩庄院”,找上柳彬元,显然有她的谋算。
任何人,除非不得已时,不然不会下只输不赢的赌注。
时宇此一出手,落进蒙面女眼中,已知道今夜来“仙岩庄院”,别想占到便宜,何况除了时宇之外,庭院草地尚有其他人。
蒙面女心念闪转,一声阴阴冷笑,不进反退,身形闪电,向庭院幽暗一端疾驰逸去。
眼前,凭时宇身怀轻功之技,衔尾追去,不难将此女截下。
但时宇若有所思中,并未采取任何行动。
“嗨,猴子,你干嘛不从后面追去?”宫奇两眼直直朝他看来。
时宇道:“宫老儿,今夜这蒙面女子来犯‘仙岩庄院’,不是时某衔尾追去,将其截下,所能解决的,可能这件事并不单纯……”
符坚似乎也有这样想法,接口道:“时兄,刚才那蒙面女子,显然就是白天老总管安庆所看到的那个!”
“是的,符兄……”时宇道:“那蒙面女子‘一击不中’,会卷土重来的,揭开其中内委真相,要从整个大局着手。”
※※※
大厅上众人,谈到昨夜后面庭院闹假鬼的那回事上。
安巧云把昨夜蒙面女子闯入“仙岩庄院”的经过,告诉了柳家夫妇、梅家夫妇。
梅九松听来为之诧然,他向柳彬元道:“彬儿,那个蒙面女子来‘仙岩庄院’,找的是你?”
“是的,爹……”柳彬元道:“时前辈问那个蒙面女子,来这里‘仙岩庄院’有何贵干,她说找我彬元……”
梅香冬接口道:“爹,那蒙面女子自称乔婷,指出彬元辣手摧花,要他交出一个公道!”
梅九松见女儿说出这话,不由含怒道:“此话从何说起,昨夜那蒙面女子,既然是乔婷,魂兮归来的一缕幽魂,赣北‘石禾庄’已有她墓地,彬元并无有亏欠她之处,彬元又有何事需要给她一个交代?”
宫奇敞开嗓门道:“梅老弟,你别话题扯得太远,那蒙面女子,在彬元身上找的借口,大块文章还在后面呢!”
时宇道:“只是那蒙面女子的开场白、借口并不高明,昨天给安总管看到,我等已揭开她的玄虚。”
匆匆数天过去,那蒙面女没有再出现“仙岩庄院”,“紫冠鹰”乔云回来“仙岩庄院”。
宫奇咧嘴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胡子,咱肥佬可想你呢!”
“多蒙宫奇兄的关注,咱乔云谢了!”乔云含笑道谢。
时宇问道:“乔兄此去石屋峰‘烟霞观’,可曾见到那位浦虹老全真?”
乔云道:“浦虹老道长云游访友,尚未回返石屋峰,乔某在‘烟霞观’留下一封信函。”
宫奇眼睛游转一匝,看到大厅上柳彬元、安巧云、梅香冬等,目光都投在乔云身上,他此一发现,已联想到另外一回事上。
“嗨,大胡子……”宫奇问道:“你膝下有几位掌上明珠的闺女?”
“哦……”乔云微微怔了一下,宫奇这话问得出奇,问来也是多余的。
到目前为止,“仙岩庄院”中人对他乔云已知道很清楚,乔云膝下只有乔婷这个女儿,乔婷魂断情续,遭“风雷幻刃”楚冰石所害,已是柳家的儿媳。
乔云道:“宫奇兄,相信你不会不知道,乔某身边只有婷儿这个孩子,现在已离乔某而去……”
柳彬元道:“岳爷,前些时候‘仙岩庄院’来了一个蒙面女子,自称是乔婷……”
“会有这等事?”乔云听来殊感惊奇。
安巧云道:“乔伯父,那年轻女子脸上蒙着一块薄薄的黑纱,但她黑纱后面的脸庞依然可以看得很清楚,脸型跟婷姐十分相仿!”
乔云浓眉微微轩动,不禁问道:“那蒙面女子来此做甚?找的是谁?”
梅香冬将那天,先是白夫老总管安庆在庭院廊沿看到那蒙面女子,继后夜晚扮鬼装怪的经过,告诉了乔云。
香冬又道:“乔伯父,那蒙面女子来‘仙岩庄院’,说是找彬元的,她批彬元辣手摧花害了她,她要彬元交出一个公道。”
乔云虎目龙威,含怒道:“这女娃儿竟敢扛了婷儿的名字,来‘仙岩庄院’掀风作浪!”
大厅上众人从“紫冠鹰”乔云这两句简短的话中听来,可能他知道那夜来扰“仙岩庄院”,那蒙面女子的底细来历。
宫奇口没遮拦,不重不轻地问道:“大胡子,那天来‘仙岩庄院’的蒙一面女子不会是你闺女吧?”
乔云听来有点不是味道,朝宫奇斜目一瞥,道:“乔某除了婷儿这个孩子之外,哪来的女儿!”
时宇试探问道:“乔兄,蒙面女子自称是乔婷,此年轻女子是否跟‘青龙寨’有所渊源?”
乔云见时宇问出此话,若有所思中没有很快的回答,半晌,这才道:“此女叫喻莲,江湖上有‘池中玉’的称号……”
“哦……”宫奇一拍大脑袋,接口上来:“‘池中玉’、‘雾中花’,这两外称号,其韵其音,听来十分接近,大胡子,那个‘池中玉’喻莲,认不认识你女儿‘雾中花’乔婷?”
宫奇问出这话,大厅上众人朝乔云这边看来。
“认识……”乔云道:“两人不只脸庞酷肖,平时无话不谈,不啻同胞姐妹……”
“平时无话不谈,不啻同胞姐妹……”这话听进柳彬元耳中,心头暗暗起了一阵激荡。
当初“雾中花”乔婷,在柳彬元身上留下一段情,至少在彬元想来,这件事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不会再有第三者知道。
那天夜晚,“池中玉”喻莲扮鬼装怪,来“仙岩庄院”后面庭院,指名道姓要找柳彬元,同时在彬元身上,加了“辣手摧花”的罪状。
“池中玉”喻莲不会空穴来说出此话,当时可能乔婷曾向喻莲提过此事。
但乔婷在喻莲跟前,提到她与柳彬元这段情,绝不会用了“辣手摧花”这四个字。
“池中玉”喻莲会乱朱成碧,颠倒是非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是“欲加其罪,何患无辞”,另有其人,唆使参与其间。
柳彬元心念游转,向乔云问道:“岳父,‘池中玉’喻莲认不认识‘风雷幻刃’楚冰石?”
乔云道:
“楚冰石当时是婷儿的义父,喻莲当然也认识。”
时宇虽然不会像柳彬元那样的想法,但他揣测道:“乔兄,‘池中玉’喻莲找来‘仙岩庄院’,向柳彬元兴师问罪,这可能出自楚冰石的主意!”
乔云尚未回答,宫奇接口道:
“猴子,错不了,楚冰石这老小子唯恐天下不乱,除了他还有谁?”
安巧云想到那夜晚,“池中玉”喻莲找来“仙岩庄院”那回事上。
“乔伯父……”巧云道:“那天夜晚,咱出手两枚铁莲子,打向喻莲,喻莲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这套邪名堂,铁莲子尚未袭中她身子,她身上缭绕着一层绿油油磷光似火的光幕,铁莲子触着这层光幕,并未伤到她身上,前后弹飞而起,这是怎么回事?”
乔云道:“安姑娘,身上围着一层绿油油磷火似的光幕,那是掩饰自己庐山真面目的行藏,江湖上飞贼、夜行人亦有所见……”
微微一顿,又道:“喻莲挡下你两枚铁莲子,这并非出于这光幕的威力,喻莲身上穿了一件‘天蚕丝’织成的护身衣,可以挡下外来的刀剑暗之袭,身上不致受伤。”
安巧云经乔云如此一说,这才知道“池中玉”喻莲不畏自己铁莲子暗器,是由于身上穿了一件“天蚕丝”护身衣,并非其他玄奇之处。
时宇道:“乔兄,那个‘池中玉’喻莲,可能会再来‘仙岩庄院’……”
“不错,有此可能……”乔云道:“喻莲显然出于楚冰石的唆使、授意,上次她来‘仙岩庄院’,一无所获,铩羽而归,她不会就此打消了这个主意。”
宫奇道:“喻莲这个女娃子,活鬼扮不成,反而自己露出了狐狸尾巴,猴子,她如再找来这里‘仙岩庄院’,可不能恭送如仪,让她乖乖离开这里‘仙岩庄院’啦!”
“是的.宫老儿。”时宇微微点头。
乔云慨然道:“楚冰石的名堂可真不沙,如何会把‘池中玉’喻莲收拢下来?又授意喻莲找上彬元,他的目的何在?打的什么主意?”
符坚道:“乔兄,兵家所谓‘不战而败人之兵’,楚冰石对这里‘仙岩庄院’的情形,虽然知道一点,但不甚清楚,却用了‘不战而败人之兵’之策。”
“符老大,这话把咱肥佬听糊涂啦!”宫奇眨动眼珠朝他看来。
符坚又道:“喻莲来‘仙岩庄院’扮鬼装神,那是涣散我等军心,指彬元辣手摧花,是丑化这年轻人的清白……”
符坚继后如此一说,宫奇业已理会过来,连连点头道:“符老大说得不错,楚冰石虽然想出这些见不得人的名堂,但咱们却是棋高一首……”
咧咧嘴又道:“白天安总管在庭院廊沿发现喻莲扮成乔婷,咱们就已识破对方的玄虚……”
一指跟巧云、香冬坐在一起的彬元,宫奇又道:“那女娃子指小兄弟辣手摧花,妈的,辣的什么手?摧的什么花?乔丫头的老爹大胡子,现在还在这里呢!”
时宇点点头,道:“符兄说得不错,兵家有此之话,‘不战而败人之兵’,但‘风雷幻刃’楚冰石没有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八字,善加运用。”
眼前,有关“池中玉”喻莲的来历虽然业已揭开,但刚才乔云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池中玉”喻莲与“雾中花”乔婷之间,不啻同胞姐妹。
喻莲与乔婷有“同胞姐妹”之谊,乔婷的父亲“紫冠鹰”乔云,喻莲对这位老人家,当然也不会把他视作外人。
柳慕庭问道:
“乔兄,如果‘池中玉’喻莲再找来‘仙岩庄院’,我等如何迎对较为适宜?”
乔云见彬元的父亲柳慕庭,向自己问出此话,已听出话中玄外之间。
“慕庭兄。”乔云感慨不已:“楚冰石不念我乔云与他有数十年交往,婷儿又是他义女,他竟用‘蝎子梭’暗器杀害我膝下唯一的孩子……”
微微一顿,又道:“‘池中玉’喻莲,过去与婷儿虽然有同胞姐妹之谊,但她已被楚冰石所收拢,用来对付这里‘仙岩庄院’,对付彬元,也无异与我‘紫冠鹰’乔云相峙对垒,对付我乔云……”
乔云朝大厅上众人,视线缓缓游转一匝,又道:“该如何迎对喻莲,由你等数位决定就是。”
“是的,乔兄。”柳慕庭点点头:“我等数位恭敬不如从命。”
彬元向父亲柳慕庭道:“爹,‘池中玉’喻莲与‘仙岩庄院’并无夙怨亦无新仇,只是被人利用而已,我等将喻莲活口擒下,再将其释放,喻莲已知‘仙岩庄院’厉害,量也不敢再来扰事了。”
柳彬元这话是在向父亲说的,但听乔云耳中,不禁点了点头。
“彬元说得有理……”柳慕庭接受了儿子的建议:“至于如何应付‘池中玉’喻莲,我等到时候看当时情形演变,再作定夺。”
※※※
夜晚,晴空如洗,星月高挂,巧云、香冬两人尚未休息,都在柳彬元的书房里。
其实不止是今晚,那天众人在大厅上谈后,生恐“池中玉”喻莲夤夜骚扰“仙岩庄院”,免得到时措手不及,提早有个防范。
可是话又说回来,彬元、巧云、香冬三人在一起,就会有说不完的话。
他们又谈到那回事上。
“彬元……”安巧云道:“你那把‘紫玉剑’暂且借我一用……”
“巧云,这把‘紫玉剑’,本来就是你的,还用这个‘借’字?”彬元听来出奇。
巧云轻轻一笑道:
“给了你,就是你的,说不定咱们用到之处,暂且借我一用。”
彬元把挂在书房墙上的“紫玉剑”取下,放到桌上。
梅香冬问道:“云姐,你向彬元借‘紫玉剑’,用在何事、何处?”
安巧云道:“如果‘池中玉’喻莲再次找来这里‘仙岩庄院’后面庭院,由咱巧云前去挡下……”
目光移出彬元,又道:“上次乔伯父说,喻莲身上穿了一件‘天蚕丝’护身衣,不畏刀剑暗器,可是这把‘紫玉剑’倒是例外了!”
柳彬元听来,心头不禁暗暗为之一沉。
从巧云话意中听来,她和“池中玉”喻莲照面交上手,不惜展开一场血的拼杀。
安巧云似乎从彬元投来的两道目光中,已找出对方疑虑之处,微微一笑。
安巧云又道:“彬元,我随身携带‘紫玉剑’,乃是我自己的准备,跟喻莲这女娃儿照面交上手,不能不多加防范,上次来后面庭院扮鬼装怪,她迅雷不及掩耳之下,用‘满天花雨’暗器手法,向咱们三人这边出手,一蓬‘天星凌芒针’暗器差一些就……”
巧云这么一说,梅香冬也想了起来:“真的,云姐,当时若不是时前辈出手劈空掌,凌空挡下‘天星凌芒针’,那情形就可怕了……”
三人在书房谈着时,外面响起一阵脆生生,听来却是没有半点笑味的笑声,接着如冰滴石道:“柳彬元,姑娘再次前来‘仙岩庄院’与你一会,别见不得人,龟缩在屋子里面……”
屋子里面三人,已知来人是谁,安巧云拿起桌上“紫玉剑”,柳彬元吹熄油灯,梅香冬接开书房房门,三人自房里来到外面草地。
前面两三丈相隔之处,依然站着是上次见到那个身穿黑色裙衣,脸上掩着一块薄薄黑纱的年轻女子。
“姑娘,你两次来‘仙岩庄院’后面庭院,能否示下名讳称号,我等可以有个称呼。”柳彬元虽然已知道此蒙面女的来历,但他依然不带半点火气的问。
蒙面女阴阴的道:“柳彬元,你辣手摧花,糟踏我‘雾中花’乔婷,现在你见到我乔婷,还问我是谁!”
安巧云又听到蒙面女指彬元“辣手摧花”,此话,听得不由激起满腕怒火。
“臭美……”巧云指向蒙面女道:“不知羞耻,鬼头蛤蟆脸,你扛了‘雾中花’乔婷之名,来‘仙岩庄院’满嘴胡说!你叫喻莲,江湖上有你‘池中玉’三字的称号,没有错吧?”
“池中玉”喻莲见安巧云揭开她来历底细,一声轻“咦”薄纱后面两颗星似的眼睛,闪耀出凌厉的光芒,朝巧云逼视了一眼。
霍地向后一扭身,左手翻腕一扬,一声“嘶”的微细掠风声中,一枚“天星凌芒针”,疾若冷电,直向巧云射来。
安巧云手中“紫玉剑”出鞘,早已有所防范,但估不到对方出手如此快速。
塌身挫腰,巧云侧身一闪,这枚凌芒针擦着她耳边掠过,险些击中肩头。
安巧云勃然大怒,提剑一跃,揉身逼近,戟指道:“你这个贱婢,冒名顶替,张冠李戴,你再次找来‘仙岩庄院’,那是你活腻了!”
喻莲并不认识安巧云,有关“仙岩庄院”中情形,亦仅是“风雷幻刃”楚冰石当时向她片片段段的提供些而已。
一探臂,喻莲将随身佩带的青钢剑,已执握在手,冷然一笑道:“不错,咱家是‘池中玉’喻莲,你硬着颈子替柳彬元出头,你是谁?”
“‘仙岩庄院’主人‘飞凤’安巧云……”安巧云说出自己底细。
喻莲不待对方说话,一声冷叱道:“小贱人,先宰了你,咱家再找柳彬元……”
手中单剑一提,一招“金针引线”,剑尖朝巧云刺来。
安巧云见喻莲出口不逊,亮剑刺来,更是怒不可遏,一领剑诀,“推窗望月”,剑气如虹,剑光似电,一声“铮锵”声中,手中“紫玉剑”剑脊,与对方青钢剑迎个正着,兵刃相击,爆出一溜水花。
柳彬元和梅香冬两人,格守江湖上照面交手的贯例,仅作壁上观,并不替巧云插手助阵。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喻莲手中青钢剑,一记硬招上对方“紫玉剑”,发现这个“仙岩庄院”主人“飞凤”安巧云,走势凌厉,腕劲沉重,原来轻敌之心,顿时消失。
霍地向左一移步,“池中玉”喻莲一式“东风舞柳”,向对方双腿横砍而下。
安巧云一旋身,使个“登山望月”身法,对方一剑走空。
喻莲见自己剑势走空,倏地变招易式,一伏身,施展出“龙门三击浪”,剑光错落,“刷!刷!刷!”一连三剑,一剑三式连绵而出。
安巧云身怀之技,自幼学自乃父“雁翎剑”安天浩,尤其剑术这一门,尽得其中真萃。
喻莲出手“龙门三击浪”,一招三式连绵而出,安巧云却是不慌不忙,施展一招“金雕展翅”,前去相拒,“铮!铮!铮!”金铁交鸣声中,“龙门三击浪”一招三式全给架开。
“呀!”脆生生一声娇叱,安巧云手中“紫玉剑”,幻如一轮圆月,挥挥霍霍,卷起一片寒光,狂风暴雨般回攻过去。
柳彬元与安巧云之间,虽然留下一段难忘的回忆,但巧云身怀之学抵达何种境界、何种火候,彬元从未目击一见。
今天,安巧云跟“池中玉”喻莲照面交上手,使彬元观之暗暗赞佩不已。
喻莲见对方剑术走势锐厉威猛,绝非一般姑娘家花拳粉腿所能比拟,她不敢怠慢,把自己一身所学施展开来。
两人施展的都是正宗剑术,旗鼓相当,势均力敌,以眼前来说,分不出谁输谁赢。
安巧云施展的是“玉女剑”剑法,运用挑、点、劈、刺、删、砍、连七个剑诀。
剑身走处,银虹翻飞,冷电窜舞,真个滴水难能飞溅而入。
喻莲施展的是一套“驭影剑”剑法,招式轻灵,吞吐撒放,快如风飘,宛如行云流水,锐厉中有柔顺之处。
双方照面交上手,一个以刚见胜,一个以柔取巧,各有千秋,各有所长。
两人在庭院草地上,眨眼之间,已走了一百余回合,斗到炽烈之处,两条身影宛若星飞丸掷,更若幻虹游池而驰。
庭院草地上,展开这场打斗,壁上观的柳彬元、梅香冬两人,目注观战时,旁边已悄悄多了数人。
宫奇、时宇、符坚、乔云,以及梅家夫妇、柳家夫妇等诸人,都来作壁上观。
眼前“仙岩庄院”高手如云,“池中玉”喻莲孑然一身,只有她单身一人。
但众人恪守江湖上照面交手的贯例,何况都是武林中前辈人物,自然不会插手助阵,参与其事。
虽然并未参与其事,但众人莫不以迫切关注的神情,朝草地上打斗中两人看去。
草上的两女,斗到一百二十余回合,时间一久,渐渐判出强弱来。
安巧云自幼即习武技,父亲“雁翎剑”安天浩,不但剑术造诣深奥,而且还是一位享誉江南武林的知名之士。
安巧云从小时即练武,扎下浑厚内家其础,艺技是由内家入门的。
巧云施展的这门“玉女剑”剑法,全以耐战见长,是以巧云的剑法,得心应手,与人照面交手之间,已入心神合一之境。
“池中玉”喻莲固然资质颖慧,她这套“驭影剑”剑法,绝非一般江湖人所能比拟。
但若与安巧云相比,功力、火候不纯,似乎又逊了一筹。
是以,双方斗到百余回合之后,安巧云手执“紫玉剑”愈战愈勇,但喻莲渐觉气、力不继,汗水湿衣,已无法支持。
激战中的喻莲,侧目一瞥之间,发现草地上除了柳彬元、梅香冬两人之处,又添增了数人。
其中那个魁梧高大,虬髯满颊的老者,竟是乔婷的父亲“紫冠鹰”乔云。
喻莲此一发现,心头不禁暗暗感到意外,她自己固然不会想到,而当时“风雷幻刃”楚冰石,亦并未提到这回事。
“池中玉”喻莲,平素争好斗胜,虽然业已发现眼前处境,同时她自己亦感受到后劲不继,已渐渐无法支持。
但这个芳龄二十二的年轻姑娘,却不愿乖乖认输,“宁愿玉碎,不原瓦全”,一咬银牙,准备与安巧云同归于尽。
喻莲心念游转,手上可没闲下来,手中青钢剑往外一展,“黑虎露爪”,向巧云分心便刺。
安巧云一晃身,虚向对方剑上一截,倏地斜步一横身子。
左手剑诀一指,右手“紫玉剑”一挥,“翔空滑啄”,反挑对方小腹井田穴。
喻莲急忙身子往后一仰,“白猿献果”,踏前一步,剑光一闪,反身向对方削来。
这是武家称作“以攻取攻”的手法,施展开来十分凶险。若功夫稍欠精纯,或是迫于不是已之境,不然不敢轻易使用。
喻莲施展这一着,那是冒险求胜。
安巧云却是出其不意,猛吃一惊。
霍地向下一塌身,藏头露尾,一声“嘶”的轻响,把巧云包头巾布,连同一缕秀发削了下来。
安巧云心头愤怒已极。
就在对方剑势收回刹那,猛然一长身,直踏中宫,一招“银河摘星”剑锋一挑,来截对方脉门,剑势走处,快速如电。
喻莲心浮气躁,门户大开,加上对方快速无比,已躲闪不及。
一声“嘶”的裂帛声响声,喻莲给对方右臂剑尖一划,立时及破血出,疼痛难忍。
她朝围立草地一端,壁上观的数人投过一瞥,疾向庭院进深的风火高墙,飞驰而去。
安巧云一声冷叱,道:“喻莲,今晚你再次来犯‘仙岩庄院’,就不容你如此轻易离去!”
巧云衔尾在后,急急追去。
眼前短暂前,星月高挂的庭院草地上,出现了一幕“令人惑然”不解的情况。
“紫冠鹰”乔云两条浓眉连连轩动,似乎陷入了莫大的困扰中。
柳家夫妇、梅家夫妇诸人,却是按兵不动。
时宇、符坚两人,目光从“紫冠鹰”乔云移向这两对夫妇,亦未采取任何行动。
宫奇摸摸鼻子,扯扯耳朵,晃动颈上大脑袋,东张西望,目击到庭院草地上众人的情形,他似乎亦已想到那回事上。
梅香冬悄声道:“彬元,咱们从后面追去,协助巧云、把那个‘池中玉’喻莲截下!”
柳彬元听到香冬此话,却做了另一个决定,身形扶摇暴递而起,不消一个起落,已来到安巧云后面,朗声说道:“巧云,‘池中玉’喻莲再次铩羽‘仙岩庄院’,目前胜负已定,让她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