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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黄泉路去而复返

    “肥螺”宫奇、“飞猢”时宇,萍踪江湖数十年,黑白两道中响当当知名之士,识得不知凡几,即使未曾谋面,但此人名号亦未有所传闻。

    “傲霜君”夫魁何许人?

    “铁旗门”祸害天下苍生,江湖撩得一遍腥风血雨,门主是“傲霜君”夫魁,真个不可思议,令人难以置信。

    时宇道:“宫老儿,邵甲给‘傲霜君’夫魁的书信中,不知写了些什么?”

    “这还用问吗……”宫奇指着他手中那封信:“猴子,你拆开信封,取出里面信笺一看,不就知道啦!”

    候通听到这话,脸上的肉扭曲过来,嘴巴张得大大的,道:“大……大爷,这是邵爷给门主的书信,你……你等将这封信拆开,咱候通回去如……如何交代?”

    “小子,你还想回去?”宫奇冷冷道:“这里风水不错,就是你长眠之地了!”

    候通脸色泛出一片白纸,再也吭不出声来。

    时宇折开信封,取出信笺看去,眉宇微微轩动,轻轻“哦”了一声。

    “宫老儿,这封信中提到彬元的爹娘‘飞轮’梅九松、‘彩练’江素秋夫妇两人……”

    时宇道:“两年前梅家夫妇俩将‘银笛’符坚营救出险,目前‘铁旗门’在搜找‘银笛’符坚的行踪下落,但尚无所获……”

    时宇说出书信中所指的情形,彬元骤然注意起来,宫奇接过书信看去。

    “这就是了,猴子……”宫奇点点头:“当年,小兄弟爹娘梅家夫妇俩,离家来湖北,可能就是为了营救‘银笛’符坚的缘故……”

    他把这封书信交给彬元,又道:“‘银笛’符坚此人,江湖上早有所闻,妈的,‘铁旗门’中这些狗蛋,原来是在搜找此‘银笛’符坚的行踪下落!”

    跪在地上的候通,自己站了起来,耳朵在听,眼睛在看,他已知道眼前这男女老少四人,并非是剪径掳掠的土匪强盗。

    候通从他们的谈话中,已猜出这伙人是武林中人物,是“铁旗门”的点子仇家。

    他们暗中注意云梦城“翠峰府邸”的动静,自己落进对方眼中,这伙人悄悄追随,就在这云梦城郊大道上给截下来了。

    候通心念电转,朝已握在彬元手上的那封信,两眼一眨不眨的看去。

    这封信已落在对方手中,如何回去“翠峰府邸”,向“锦耗子”邵甲交代?

    宫奇嘿嘿一笑,向候通道:“小子,你遇上咱肥佬等四人,是你候家祖宗三代积的德,我问你,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候通矮了半截,又跪了下来,他已猜出对方四人的来历底细,是以说话口气换了过来:“大爷,咱是‘翠蜂府邸’中跑腿的,‘铁旗门’中还数不上咱这个候通,你数位高抬贵手!”

    “咱们不想在这里把你宰了……”宫奇道:“不过你回去云梦城里‘翠峰府邸’,你想活也活不成……”

    候通嘴上役有出声,一脸迷惑不解之色,朝宫奇怔怔看来。

    宫奇又是嘿地一笑道:“小子,你是奉命命将书信送去你们‘铁旗门’头头‘傲箱君’夫魁那里的,现在这封信落在咱们手中,你回去如何向邵甲交代?”

    候通眼睛张得好大好大,嘴里吭不出声音来。

    宫奇“格噔”一咬牙,横掌做了做手势。

    “嘿!小子,就是这么一刀,把你颈上那脑袋切下来。”

    候通打了个冷颤。

    不错,自己丢了这封书信,还泄露了“铁旗门”中秘密,回去“翠峰府邸”,“锦耗子”邵甲岂会轻易饶了自己?

    候通心念闪转,“卟通”又跪了下来:“大爷,高抬贵手……”

    “小子,咱肥佬可没有宰了你、杀了你,高抬什么贵手啊?”宫奇翻翻眼皮望着他。

    候通呐呐道:“大爷,你……你没宰了咱候通,咱回去也活不成,大爷,咱候通该怎么办?”

    “鬼头脸哈蟆脸、窝囊废、脓包……”宫奇骂得有板有眼“天下这么大,除了云梦城里‘翠峰府邸’这个鬼地方之外,就没有去处啦?两条腿长在你身上,跑了不就行啦!”

    “是……是的,大爷……”候通磕了个头,站起道:“咱候通离开‘铁旗门’,离开云梦城里‘翠峰府邸’!”

    “这就是你的事,咱肥佬不想替你作主……”宫奇挥挥手,“小子,你想跑就快跑吧!”

    候通急急离开大道朝荒径而去。

    时宇移到刚才那回事上:“宫老儿,从邵甲给‘铁旗门’门主‘傲霜君’夫魁这封信中看来,当年梅家夫妇离家来到湖北,是为了营救那个‘银笛’符坚脱险的……”

    “猴子,这点咱肥佬就弄不清楚了……”宫奇抖动脸上肥肉,一脸不解之色:“梅家夫归将‘银笛’符坚营救脱险,他们夫妇两人,自己如何又会筑墓埋葬在鄂中应城附近‘长山塘’镇郊树林里?”

    竖起两只手指,宫奇又道:“而且这么巧,夫妇俩‘同命鸳鸯’,会同时去世,是给人害死的?还是病中去世的?”

    宫奇想来不对劲的事儿一萝筐,又道:“梅家夫妇成了‘同命鸳鸯’,他们这座墓又是谁盖造的?”

    旁边的柳彬元道:“宫前辈,会不会是信中所指的那个符坚?”

    “小兄弟,这情形下不可能……”宫奇道:“‘银笛’符坚以‘铁旗门’追踪拦截之下,如何又会盖造你爹娘的墓地?”

    安巧云抬脸望了望天色道:“彬元,咱们有话回去云梦城里再说吧!”

    四人走出荒径拐上大道,往云梦城而来,宫奇转过脸道:“猴子,这事咱可想不通。”

    时宇问道:“又有什么事叫你想不通的?”

    “妈的,江湖黑道上,那些红巴毛绿眼睛、巨憝恶煞,即使没有见过面,他的名号亦有所闻……”颈子一直,宫奇又把脸转了过来:“猴子,‘傲霜君’夫魁此一名号,过去你有没有听到过?”

    时宇摇摇头。

    宫奇又道:“人家说‘蜀中无大将,寥化充先锋’,至少‘寥化’这名字还有人知道。妈的,‘铁旗门’门主‘傲霜君’夫魁,又是从哪块山石里蹦出来的?”

    时宇微微一笑道:“宫老儿,这件事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你不会不知道,江湖黑白两道中,时有玩出蒙面人这套手法……”

    “蒙面人?”宫奇眼皮一翻,眼珠一瞪:“猴子,你是说‘铁旗门’门主,这‘傲霜君’夫魁不是他庐山真面目,不是他原来的名号?”

    时宇道:“宫老儿,这件事目前还无法下此断语,只是时某认为有此可能……至于事实真相如何,日后将此‘铁旗门’除去,自然就会知道。”

    四人回到云梦城里“和春客店”,时宇又谈到刚才那回事上。

    “宫老儿,当初江湖传言,‘铁旗门’在鄂中云梦一带有一股势力,但据时某看来,‘铁旗门’真正的实力所在,可能是鄂北安陆。”时宇作这样揣测。

    宫奇道:“猴子,就是‘铁旗门’门主‘傲霜君’夫魁所在之处?”

    “不错……”时宇道:“不为外人所知的‘铁旗门’总坛,亦可能在鄂北安陆。”

    巧云突然想了起来:“彬元,咱们忘了那个候通,他对这封信送去安陆的详细地点!”

    彬元尚未回答,宫奇嘿地一笑道:“巧云,别慌,去了安陆,不怕找不到……”

    “宫前辈,你又是这样一句话……”巧云道:“当时咱们来云梦城里找‘翠峰茶馆’,差点把这里大街小巷的地面翻了起来,可是云梦城根本没有这家‘翠峰茶馆’……”

    “丫头,最后还不是咱肥佬找到那栋‘翠峰府邸’的?”宫奇咧嘴笑了。

    时宇道:“巧云,这情形跟我曾过去来云梦城里找‘翠峰茶馆’,并不一样……”

    柳彬元问道:“时前辈,我等取道鄂北安陆一行?”

    “是的,彬元,老夫有此打算……”时宇目光投向宫奇:“宫老儿,你认为如何?”

    “猴子,这主意不错……”宫奇晃动大脑袋,连连点头:“‘擒贼擒王’,把‘铁旗门’中的这个头头摘掉,剩下那些虾兵蟹将、爪牙喽罗,再也肆不起威风来啦!”

    柳彬元、安巧云,宫奇等一行四人,离云梦城,取道鄂北安陆之行。

    蹄声得得,四匹马行在大道上。

    马鞍上的时宇含笑道:“宫老儿,你在候通身上,安排这棋子,真个恰到好处……”

    “棋子?”宫奇眨动眼珠朝他看来:“猴子,什么棋子?”

    时宇道:“你有声有色、历历如绘说出这些话,吓得候通再也不敢回云梦城里‘翠峰府邸’,‘锦耗子’邵甲等那伙人,不知道这封信已落入我等手中,‘铁旗门’中瞒天过海的玩意,我等已一清二楚……”

    时宇和宫奇两人谈着时,导前数步的彬元和巧云,亦在悄悄谈着什么。

    这条冷寂的大道上,渐渐有车马行人出现,大道两边更有疏疏落落的砖房茅屋。

    马鞍上的巧云,举手一指,道:“彬元,前面不远,可能就是一处镇甸市集上了!”

    “是的……”彬元抬头往前面看去。

    突然,大道前面传来一阵宰猪似的叫喊声:“救……命……啊……”

    又是一阵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嘶吼声:“抢人哪……”

    大道两边砖房、茅屋中的居民,纷纷出来观望。

    这阵叫喊、嘶吼声中,一名身躯壮健的大汉,背上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气喘喘的向这边狂奔而来,后面紧紧尾随着一个年轻小伙子,亦是慌张不已的不敢停下来。

    相隔十来丈的后面,一个胖胖肥肥的中年妇人,抖动身上,肥肉猛追。

    这名胖婆娘摆动的两条腿在追,嘴里又叫喊起来:“救命哪……抢人哪……”

    大道两边观望的居民,不但袖手不理,而是像看到一桩有趣的事似的,各个含笑而去。

    马鞍上的彬元,看到眼前这一幕,惊疑、诧异不已。

    这里一带的居民,竟然如此冷漠、无情,光天化日,大道上出现抢人之事,即使不谙武技,他们也该群拥而上,把这个抢人的大汉阻下才是。

    柳彬元身形自马鞍扶摇暴递而起,飞落大汉跟前,一声冷叱:“喂,光天化日,竟敢在大道抢人,难道目无王法?”将大汉去路阻住。

    衔尾马鞍上的宫奇、时宇两人,注意一事故发生时,彬元已站在大汉跟前。

    宫奇猛搔秃顶大脑袋。

    时宇目注不语。

    负着年轻姑娘,气吼吼狂奔来的大汉,发现飞将军从空而降,将自己去路阻止,站停脚步,瞠目直视,殊感意外的愣住。

    被大汉驮在背上的姑娘,脸蛋红红的,不但没有向彬元道谢“相救”,那两颗眼珠儿睁得好大,她嘴上没有声音出来,似乎舌底在问:“你是谁啊?”

    后面那个年轻人,蓦地诧然震住,两眼发直,愣愣站住了。

    胖婆娘摆着大皮鼓似的肥臀,已从后面赶来,手指在年轻人额头上重重点了一下,气呼呼道:“你这个穷小子,没有钱娶老婆,竟叫人来抢咱孙大娘的女儿!”

    年轻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呐呐回不出话来。

    大汉背上的姑娘红着脸,轻轻道:“娘,家铭不会穷一辈子的,现在你放过他,五十两银子的聘金,他会给你的……”

    “闭嘴!”胖婆娘凶得像只雌老虎:“小贱人,老娘把你扶养长大,你竟帮了野男人说话……”

    姑娘脸蛋通红,大道两边观望的居民,居然大笑起来。

    挡路的柳彬元,进退两难,给怔住了……

    敢情这不是强盗掳人抢劫,我柳彬元是救人救错了?

    这边马鞍上的巧云,看到眼前这一幕,心里觉得怪怪的,亦有了彬元同样的想法。

    宫奇敞开嗓门,敲破锣似的道:“小兄弟,‘吹皱一泓秋水,干卿底事’,人家没钱娶老婆,来个抢亲,你又何必插手这码子臭事?”

    宫奇说出这话,马鞍上的安巧云听到,柳彬元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胖婆娘向年轻人又道:“徐家铭,你现在交出五十两银子,玫姑让你带走,你若想不花一分钱,把这丫头抢走,老娘告进衙门,你便宜占不到,大牢坐定了!”

    徐家铭的年轻人,见胖婆娘说出这些话,脸上一片苍白,朝玫姑望了眼。

    安巧云飘身下了马鞍,走来彬元旁边,从腰袋取出一卷银票,找出其中一张五十两银子面额的银票交给了彬元。

    她指着徐家铭道:“彬元,你把这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给这个人,让他把这位姑娘娶回家去!”

    柳彬元殊感意外的怔了怔,才把巧云手中银票接了过来。

    安巧云取出五十两银子的银票,济人之急,在场的徐家,铭、胖婆娘,和那个背着玫姑的大汉,莫不诧然为之怔住。

    鄂东“武龙坪”镇上“仙岩庄院”,富堪敌国,安巧云的父亲“雁翎剑”安天浩,和胞兄“翠竹客”安颂青前后去世后,安巧云就是“仙岩庄院”的主人。

    安巧云偕同彬元等出来江湖,为了携带方便,随身藏有巨额银票,至于她叫彬元给徐家铭的银票,仅是个零头尾数而已。

    彬元手中拿着巧云的银票,向徐家铭道:“这位兄台,你把这张银票交给这位大娘,这位玫姑你娶回家去吧!”

    徐家铭望着彬元手中银票,木讷怔住,眼前的演变,使他怀疑是不是真有这回事?素昧平生,会送自己五十两银子的银票?

    柳彬元微微一笑,又道:“这张五十两纹银的银票,各地闹镇、县城中钱庄,都可以兑换现银。”

    徐家铭躬身一礼,道:“小的徐家铭,如何能接受公子的厚赐?”

    这时,宫奇和时宇都走近过来,站在旁边。

    宫奇咧咧嘴一笑道:“年轻人,你不收咱小兄弟的银票,你的老婆就娶不成啦!”

    徐家铭脸上一阵红热,又向彬元和巧云这边一礼,道:“小的徐家铭,蒙公子、姑娘玉成,感激不尽。”他这才把银票收了下来。

    玫姑自大汉背上下来,跪在安巧云前:“玫姑多谢姑娘厚赐。”

    巧云见这个玫姑姑娘,看来比自己年纪大了些,她急急伸手扶起道:“这位姐姐、巧云不敢受你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徐家铭把银票交给了玫姑,道:“玫姑,公子、姑娘厚赐的银票,交给你母亲吧!”

    玫姑接过银票,给了她母亲,道:“娘,这五十两银子的银票,你收下吧!”

    孙大娘接过银票,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小镇上的乡民,别说使用,平时少有见过银票的,是以这个胖婆娘银票拿到手中,看过不息。

    宫奇火辣辣吼了声道:“老猪婆,咱们安姑娘府邸有金库、有银库,给你的银票难道是假的?”

    孙大娘给宫奇这响焦雷似的吼喝声哧了一大跳,她把银票揣入衣袋,摆动着肥臀急急离去。

    徐家铭见孙大娘离去,他向彬元、巧云,感激不已的又道:“小的徐家铭,今日若非公子、姑娘救之,不但无法与孙玫姑结成夫妇,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柳彬元见这个徐家铭,脸相端正,谈吐不俗,看来年纪在二十四五岁模样,身穿一袭长袍,带着浓浓的书生气,但不知他干何种营生,维持生计。

    柳彬元心念闪转,含笑道:“徐兄不必见外,‘天涯若比邻,海内存知已’,你我现在相识,已是朋友,朋友有通财之谊,不必感到不安。”

    他将安巧云、宫奇、时宇等三人,替徐家铭一一引见介绍一下。

    徐家铭把刚才背负孙玫姑的中年人,亦替众人弘见相识,接着道:“这位姜环姜大哥,是家铭住的‘三官亭’镇上的街坊邻居……”

    宫奇似乎想到一件事上,接口问道:“徐老弟,‘三官亭’镇上离这里多远?”

    “不远,宫爷,……”徐家铭道:“此去约莫有十来里路光景。”

    宫奇一拍秃顶脑袋,咧嘴嘻嘻笑道:“抢亲那回事已经过去,新娘子就不能再麻烦姜环老弟负在背上,新娘子即使不坐花轿,也不能叫她摆动两条腿走在‘三官亭’镇街上啊……”

    众人见宫奇想到这件事上,听来有理,巧云不由问道:“宫前辈,这位孙家姐姐不走,如何去‘三官亭’镇上?”

    “巧云,这话由你问出嘴来,倒是再好不过……”宫奇笑着道:“你跟小兄弟早晚是一对,你和彬元一鞍双骑,两人合骑一匹马,剩下你那匹马儿,就给新娘子代步,由新郎馆徐老弟牵着马匹缰绳,一对新人回去‘三官亭’镇上。”

    宫奇想出这样一个主意,巧云扭转脸望了彬元一眼,咭咭笑了。

    新娘子孙玫姑脸蛋红红的,螓首低垂,不敢吭出一点声音来。

    新郎徐家铭再是清秋大梦中,也不会想到今日所遇见到的这些事上,眼前这男女老少四人,素昧平生,并不相识,但竟是如此帮助了自己,付出这等关注的盛意。

    时宇哈哈笑道:“宫老儿,难怪你颈上这颗脑袋这么大,脑袋里尽是这些古古怪怪的主意。”

    安巧云把自己马儿,让给新娘子玫姑骑,自己“飞燕投环”,坐在彬元前面,两人一鞍双骑。

    徐家铭挽着玫姑马儿缰绳,由众人陪同,往“三官亭”而来。

    骑在马上的宫奇,他这张嘴巴也没闲着,抿抿嘴唇向徐家铭问道:“徐老弟,你和新娘子孙玫姑,过去订下这门亲事的?”

    “是的,宫爷……”牵着马儿缰绳的徐家铭,点点头道:“家铭和玫姑从小就在一起的……”

    跟徐家铭走在一起的姜环道:“宫爷,孙大娘和玫姑母女两人,原来就住在‘三官亭’镇上的,后来才搬去前面‘河角集’镇上,家铭和玫姑的这门亲事,小时候就订下的……”

    时宇不禁问道:“徐老弟,孙大娘如何又会为了五十两银的聘金,不愿将女儿孙玫姑嫁你?”

    徐家铭脸上一阵红热,低下头,回不出话来。

    姜环道:“时爷,孙大娘知道家铭现在很穷,怎么说他也拿不出五十两银子的聘金,这是孙大娘的借口,她准备将玫姑嫁给‘河角集’镇上一个富绅的儿子……”

    马鞍上的新娘子孙玫姑,听到姜环说出这些话,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边马鞍上的一鞍双骑的巧云,唧唧喳喳不知在跟彬元谈些什么,她又从怀袋摸出一包东西,悄悄塞在彬元手里。

    彬元向新郎倌徐家铭问道:“徐兄,目前你如何营生,维持生计?”

    徐家铭慨然摇摇头道:“多蒙柳公子的关注!真惭愧,我家铭身无一技之长,做些见不得人的事,糊口而已!”

    “见不得人的事?”彬元听来徽微怔了下,当然不会是鸡鸣狗盗、妙手空空的梁上君子,那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十来里路的脚程不远,众人路上谈着时,马儿已来到“三官亭”镇上。

    走在前面的姜环,举手一指,转过脸道:“柳公子,安姑娘,拐进镇街边一条横巷,就是家铭的家了!”

    众人马儿自镇拐入横巷,导前的徐家铭站停下来,将玫姑自乌鞍上扶下,众人也下了马来。

    这是一栋砖墙瓦房,徐家铭开了木板门,请众人进去屋子里。

    这栋屋子原来不大,但由于摆设单纯,看来似乎很宽敞,中央是间房厅似的层子,左右两边是耳房,房厅进深里端,尚有屋子。

    众人进来房厅之后,安巧云似有某种含意的,向彬元目注一瞥。

    徐家铭招待众人坐下,柳彬元向站立边上的姜环,含笑道:“这位姜大哥,我有件事要麻烦你,……”

    “不敢,不敢……”姜环哈腰不迭:“柳公子,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柳彬元道:“今夭是徐兄与这位孙姑娘大喜之日,我等来这里叨扰喜酒一杯,有劳这位姜大哥,去这里‘三官亭’镇上买些吃喝的和需且之物……”说到这里,摸出一锭银子送了过去。

    “这……这……”姜环不敢接下银子,呐呐不知所言,抬脸朝徐家铭这边看来。

    徐家铭脸上又是一阵红热,嗫嚅了下,道:“柳,柳公子,这如何使得?”

    “徐老弟,今儿是你和这位孙姑娘大喜之日……”宫奇舌尖舐舐嘴唇,像个馋嘴的孩子:“咱们来这里喝杯喜酒,即使你家里有所准备,也填不满咱们男女老少四个客人的肚子啊!”

    “是……是的,宫爷……”徐家铭艰涩地点点头,承认下来。

    新娘子孙玫姑,脸蛋红红的,轻轻道:“家铭,这是他们四位的一番盛意……咱们这里情形,要瞒也瞒不过他们,你接受下来吧!”

    “是的,玫姑……”徐家铭点点头,他向姜环道,“姜大哥,柳公子的厚踢,你收下来吧!”

    “是的,家铭……”姜环听到徐家铭这话,才把彬元的银子接到手里,他提起一只筐箩,急急出木板门而去。

    姑娘家心眼细巧,巧云跟彬元一鞍双骑,骑在马上的时候,已想到这回事。

    徐家铭无力娶亲,不得已来个抢亲,家里不但不会有来祝贺的客人,也不会准备客人的酒菜。

    安巧云心里有了这种想法,在马鞍上悄悄告诉了彬元,在他手里塞进一锭银子。

    宫奇一拍秃顶脑袋,嘴里又冒出一句话来:“徐老弟,你和新娘子的新房在哪里啊?”

    徐家铭已知这男女老少四人,对自己绝不会有任何嘲弄的地方,是以并不隐瞒的道:“眼前这间房厅左进耳房,我住的那间卧房,以后看情形再说了。”

    “徐老弟,别泄气,路是人走出来的……”宫奇道:“一番风雨过后,天色自然也是晴朗啦!”

    “是的,宫爷,多蒙你老人家的关注。”徐家铭嘴上在说,心里感激不尽。

    “徐兄,你是何种营生维持生计的?”柳彬元又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徐家铭指着房厅右边房道:“你等位进人那间房里看看就知道了!”

    安巧云见徐家铭说出这话,走在头前,朝右边耳房看去。

    突然,脆生生叫了起来:“嗨,彬元,这间房里养了不少小鸡、小鸭、小狗、小猫呢!”

    柳彬元探头往房子里看去,房间十分宽大,摆设简陋,地上有不少鸡、鸭、狗、猫等家禽,心里暗暗感奇怪:“这些鸡、鸭、狗、猫该豢养在外面院子、天井才是,如何拳在这房间里?”

    后面的新娘子玫姑,轻轻一笑道:“安姑娘,这些鸡、鸭、狗、猫都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宫奇大步跨进房里,瞪直眼细细看去,扭转脸见时宇跟在后面,大声道:“嘿,猴子,若说不是真的,谁也不会相信……可惜地上这些鸡、鸭、狗、猫不会叫、不会跑!”

    “会,宫爷……”徐家铭也走进房来,捧起地上的一只猫儿,在它腹部的纹练上扭转了几下,又放到地上,这只猫儿谁说是假的?

    猫儿在地上,一边“咪呜!咪呜!”地叫着。

    徐家铭又捧起地上一只狗,在它腹部纹练扭转几下,放到地上,狗儿嘴里“汪!汪!”吠叫,蹦带路,往前面纵去。

    宫奇嘻嘻笑着道:“嘿,猴子,咱肥佬阴魂不散,鬼混江湖这么多年,今儿可开眼啦!你说,地上这些猫儿、狗儿是真的还是假的?”

    时宇含笑点头,他向徐家铭问道:“徐老弟,房里这些鸡、鸭、狗、猫都是你手工做成的?”

    “是的,时爷。”徐家铭点点头。

    柳彬元不禁问道:“徐兄,你手工做成这些鸡、鸭、狗、猫后,又如何呢?”

    徐家铭道:“我做成这鸡、鸭、狗、猫,就由姜大哥拿去闹镇、县城大街边叫卖。”

    柳彬元慨然点头道:“徐兄,原来你靠此维持自己的生计!”

    “只能糊口打发日子……”

    徐家铭说到这里,缓缓转过脸,往旁边的新娘子玫姑看去,又道:“孙大娘要我聘金五十两,不然就要将玫姑嫁给‘河角集’镇上富绅的儿子,我……我不得已只有麻烦了姜大哥,抢亲将玫姑娶来……”

    孙玫姑脸红红的,缓缓低下头来。

    徐家铭抢亲娶玫姑,玫姑不会怪家铭,这辈子她永远不会怪家铭。

    “我原来不是依赖手工制鸡、鸭、狗、猫维持生计的,可是干那一行,连一日三餐的肚子也填不饱……”

    “徐兄,你原来是干什么的?”彬元对这个年岁比自己稍长的年轻人,已赋予更多的同情和关怀……

    “丹青人像书……”徐家铭说。

    “徐老弟,你还会绘画?”时宇听来殊感意外,这年轻人虽然穷困潦倒,却是多才多艺。

    徐家铭道:“在这里‘三官亭’镇上替人画像,主顾客人不多,其中有途中经过这里‘三官亭’镇上的旅客,也有些客人找他替画了画像不来拿的……”

    安巧云道:“徐家铭,你当时画好,交给那客人,不就行了?”

    “是的,安姑娘……”徐家铭道:“客人当时找来我这里,画下他脸相廓,但丹青画人像的修饰、膳改,尚需要一两天时间!”

    时宇问道:“徐老弟,途中经过‘三官亭’镇上的旅客,会找来这里请你画丹青人像画?”

    “时爷,这是姜大哥替我出的主意……”徐家铭道:“这里‘三官亭’镇上酒肆饭馆姜大哥都很熟悉,如果有衣衫端正,外地来的旅客去他们那里用膳,酒肆、饭馆里的店伙、掌柜会替我推荐,旅客会找来这里……”

    “不错,这是街坊邻居的照顾。”宫奇听来连连点头。

    徐家铭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一件事上,又道:“去年有夫妇两人,途中经过‘三官亭’镇上用膳,曾来我这里替他们夫妇俩画像,这幅双人丹青人像早已完成,但迄今未来取走……”

    宫奇含笑道:“徐老弟,你丹青人像画画得火候如何,你拿来给咱欣赏看看,如何?”

    “好的,宫奇……”徐家铭走去左边房里,取了一幅尺来见方,画上夫妇俩的画像过来。

    “宫爷,画得不好,只是糊口混饭吃而已……”徐家铭自嘲地笑了笑:“你老看了别见笑!”

    宫奇接过画像,仔细看去。

    虽然并未看到丹青人像画上的夫妇两人,但这幅人像画上,色彩均匀,线条分明,那是栩栩如生,六十左右的夫妇两人。

    “不错,不错……”宫奇看得连连点头:“徐老弟,你画得不在名家手笔之下!”

    宫奇晃动秃顶大脑袋,望着手中画像连连点头,旁边时宇侧过脸看来,彬元和巧云两人亦走了过来,目光投向画像。

    彬元诧然一声惊“咦”,声音不大,轻轻自语:“画像上怎么会是爹娘两位老人家?”

    柳彬元虽然声音不大,但房里谁都听到。

    “爹娘?”宫奇已听得清清楚楚,眼皮一翻,又把这话问了出来:“小兄弟,谁的爹娘?”

    柳彬元道:“香冬的爹娘,亦是将我扶养长大的爹娘。”

    “会有这等之事……”时宇道:“彬元,你爹娘两年前,筑墓安葬在鄂中应城城郊,‘长山塘’镇附近树林里,眼前香冬留在那里守墓……”

    他指向徐家铭,道:“画中夫妇两人,是去年找来徐老弟这里的……”

    时宇诧然之余,欲语还休,话未尽然,把话顿了下来。

    安巧云道:“彬元,人有同生同名的巧合,容貌酷肖的人,亦时有所见……”

    柳彬元道:“巧云,再是容貌酷肖相仿的人,不可能画像中夫妇两人,跟爹娘长得一模一样……”

    一顿,又道:“梅家夫妇将我扶养长大,不啻是我生身父母,我岂会认错了人?”

    宫奇搔了搔后颈,道:“猴子,小兄弟说来也有道理,这件事咱肥佬可想不通啦!”

    时宇道:“宫老儿,显然其中尚有曲折内委,只是眼前我等不知而已。”

    这些话听进徐家铭和新娘子玫姑耳中,亦不由暗暗称奇不已。

    时宇又道:“彬元,你且将这幅夫妇两人画像收起,若是梅家夫妇两人尚在人间,日后不难知道个内情。”

    “是的,时前辈。”彬元点点头。

    外面房厅上,姜环已买了满筐箩的东西回来,众人出来房厅,姜环笑着道:“家铭,今天是你大喜之日,这东西可不能少的。”他从箩筐中找出一包用红纸包的东西。

    “姜大哥,这是什么?”徐家铭伸手接过,不由困惑的道:“你找开纸包就知道了。”姜环似乎已分享到徐家铭的新婚喜悦,气养说。

    徐家铭拆开纸包,原来里面是一对“龙凤花烛”。

    姜环买了满萝筐吃喝回来,就开始做这顿“新婚之宴”,眼前不但姜环忙个不停,连新娘子孙玫姑和安巧云都插手进来。

    这顿“新婚之宴”做成,房厅燃起“龙凤花烛”,喜气洋洋,众人围桌而坐,吃喝起来。

    婚宴吃喝中,又谈到这件事上。

    时宇道:“宫老儿,彬元的爹娘梅家夫妇,可能不是我等从‘华丰镖局’‘天幻手’费琮那里听到的,也不是从‘长山塘’镇郊树林里,所看到的那回事……”

    宫奇眨动眼珠道:“猴子,你倒说来听听,不是那回事,又是什么?”

    时宇道:“三年前,梅家夫妇两人离开江西,来到湖北,并未去世离开人间……”

    宫奇问道:“猴子,梅家夫妇并未去世,‘长山塘’镇郊那座墓地里又是谁啊?”

    “这是时某酒中猜测,究竟真相如何,那要看日后事实的演变……”

    时宇朝围桌而坐的彬元这边投过一瞥,接着又道:“墓地里没有谁,仅是一座墓地……”

    “哦……”宫奇一拍脑袋,若有所思。

    时宇又道:“去年徐老弟替一对夫妇画下一幅人像,没有错,这是梅家夫妇两人……”

    “猴子,梅家夫妇两人来这里‘三官亭’镇上,请徐老弟画一幅人像,这又是回事啊?”宫奇翻翻眼皮,百思不解。

    “梅家夫妇请徐老弟事画人像的用意何在,暂且撇开一边……”时宇手指指了指地上:“宫老儿,这是什么地方?”

    “猴子,你醉啦……”宫奇两颗眼珠直瞪出来:“这里是徐老弟的家里,咱们祝贺他大喜之日,喝他和新娘子的‘新婚之宴’你说这是什么地方?”

    时宇微徽一笑:“宫老儿,这里是‘三官亭’镇上?”

    “猴子,‘脱了裤子放屁’,没话,找话说……我不知道?!”宫奇有点不耐烦。

    “‘三官亭’镇上,位于何处?”时宇又问。

    “位于何处?”宫奇还没有想到这回事上,眨眨眼,朝新郎倌徐家铭看来。

    徐家铭道:“时爷,‘三官亭’镇上接近鄂北,湖北省北面。”

    时宇微微一点头,向宫奇又说:“宫老儿,我等去何处?”

    宫奇似乎已想到一件事上,半晌,这才道:“咱们去鄂北安陆……”

    时宇道:“去年梅家夫妇途中经过‘三官亭’镇上,顺便请徐老弟画幅人像,当时他们夫妇俩的去处,可能也是我等所要找去的地方……”

    “呃……”宫奇怔了怔,喉头里挤出这声音来:“他们也是去鄂北安陆?”

    时宇道:“世事演变,变幻莫测,虽然时某有此揣测,但事实真相如何,还无法作为定论。”

    柳彬元不禁问道:“时前辈,爹娘并未去世,‘长山塘’镇郊那座墓地,该作如何解释?”

    时宇慨然道:“彬元,兵家所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天下虽然有脸型酷肖之人,但不可能会有两付脸庞相仿的,去年夫妇两人途中经过‘三官亭’镇上,显然他夫妇俩并未去世……”

    微微一顿,又道:“至于那座墓地……彬元,日后你见到你爹娘梅家夫妇两人,你自然也就知道。”

    房厅上“龙凤花烛”高燃,烛光映射在众人脸上,更是一番喜气洋洋。

    安巧云想起刚才宫奇向徐家铭问到“新房”那回事上,她向旁边彬元数语,彬元微微点头。

    安巧云又取出一张银票,向新娘子玫姑道:“孙家姐姐,这是巧云的一番心意,这张百两纹银的银票你收下吧!”

    新娘子玫姑脸上一阵红热,怔了怔道:“安……安姑娘,我孙玫姑能与徐家铭结成夫妇,是你玉成所踢,如何再能接受你的厚赐?”

    安巧云含笑道:“孙家姐姐,你和徐家铭婚后,这个家不能不添置一些东西,这些银子留在身边,对你夫妇两人,以后也是个帮助!”

    徐家铭感激之余,呐呐不知所言。

    宫奇咧嘴笑道,“徐老弟,这是巧云对你新婚夫妇的一份贺礼,也是咱们这四人的贺礼,你叫新娘子收下吧!”

    众人吃过这顿“新婚之宴”,向这对新人一番祝福后,告辞离去。

    ※※※

    梅香冬为了要替爹娘守墓,留在“大悲庵”,她眼看难分难舍的彬元,随同安巧云、宫奇、时宇等三人离去,空洞洞的心头,说不出那股子的味道。

    但为了长眠墓地的爹娘,略尽一份孝意,香冬愿意忍受这份心头的寂寞。

    两人坐下偏殿,至因老师太不用“施主、姑娘”的称呼,直唤她的名字,微微一笑道:“香冬,你能找来这里,住在‘大悲庵’,似乎上苍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安排。”

    过去这位老师太向“飞猢”时宇,亦有说过这样的话。

    香冬两眼含泪,愣愣的望着至因师太,不知所答。

    一阵脚步声起,从偏殿通向里间的那扇门中,走出一对年有六十左右的夫妇。

    香冬抬脸看去,疑入梦中,站起身扑到老夫妇俩前跪了下来,哭着道:“爹,娘……你两位老人家如何会在这里‘大悲庵’……”

    江素秋含泪扶起掌上明珠的女儿,脸上绽出一丝笑意道:“冬儿,乖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爹娘……”梅香冬泪眼望了望了梅九松,又朝江素秋看来:“你两位老人家原来还在人间,孩儿想苦了……”

    梅九松含笑道:“冬儿,爹和娘如何会撇下你和彬元兄妹二人?”

    夫妇俩和香冬坐下偏殿,江素秋道:“冬儿,刚才娘在树林隐僻处,看到你等数人祭拜墓地,当时除了你和彬元之外,尚有其他人在场,所以爹娘并未露面……”

    梅九松问道:“冬儿,你和彬元兄妹两人如何会找来这里鄂中应城城郊‘长山塘’镇附近的树林的?”

    梅香冬就将鄂东黄岗城“华丰镖局”前后经过,和总镖师“天幻手”费琮护送镖银回程,无意中发现这座墓地的那一节,都告诉了爹娘。

    梅九松道:“那个安巧云安姑娘,和‘肥螺’宫奇、‘飞猢’时宇等三人,与你兄妹俩结伴同行?”

    “是的,爹……”梅香冬把鄂东“武龙坪”镇西郊“仙岩庄院”的经过月和“肥螺”宫奇、“飞猢”时宇两人的情形,也详细说了一下。

    江素秋问道:“冬儿,你和彬元兄妹二人如何会离家来湖北寻找爹娘的?”

    梅香冬将三年来,自己在“双溪湾”镇上富绅钱锦春府邸做女红干活,维持兄妹两人的生活,后来经钱锦春之助,找来鄱阳湖西岸“石鹤庄”的经过告诉了爹娘,她接着道:“孩儿和彬元经‘石鹤庄’‘龙爪’易伯伯说后,才知爹娘来了湖北……”

    “冬儿,你和彬元去了‘龙爪’易威易大哥的‘石鹤庄’?”梅九松见自己掌上明珠的女儿,如此乖巧、懂事,感到很意外。

    “那位易伯伯过去曾去过咱们‘双溪湾’家里,孩儿和彬元两人才找去他那里探听,爹娘的行踪下落的……”

    不错,香冬是个很懂事的年轻姑娘,她说过这些话后,把这件事也告诉了爹娘,她说:“易伯伯知道咱香冬和彬元兄妹两人来鄂省寻访爹娘,他老人家厚赐了咱兄妹俩一笔旅费,沿途而来,咱们方便多了。”

    “难得这位易大哥,如此关注晚辈……”梅九松慨然点头道:“到时我要向他道谢一番才好。”

    梅香冬眨动眼珠,一脸稚然不解之色,问道:“爹,娘,你两位老人家不回去‘双溪湾’家里,在此地盖造起一座墓地,这叫孩子想不出其中的原因?”

    梅九松怜爱地望着掌上明珠的女儿,缓缓点头道:“冬儿,你爹娘为了要营救昔年一位武林知已,已与‘铁旗门’结下解不开的深仇,‘铁旗门’中非友郎敌,无所不用其极,爹娘若是回去‘双溪湾’镇上家里,给‘铁旗门’探得其中底细,他们会来个‘斩草除根’,到时会连累你和彬元两个孩子……”

    香冬见父亲说出这些话,想到当时安巧云胞兄“翠竹客”安颂青的遇害,她点点头道:“是的,爹。”

    江素秋突然想到一件事上,接口道:“冬儿,娘和你爹不是不惦念‘双溪湾’镇上,你们这两个孩子……去年爹娘去了一次鄂北,经过一处‘三官亭’镇上,那里有位丹青画师,你爹娘就请那位画师画了一幅人像……”

    香冬问道:“娘,你和爹请画师画一幅人像,这是干嘛啊?”

    梅九松微微一笑道:“当时你爹娘请人画下我们老夫妇俩这幅人像,如果有熟悉人去赣北,顺便拜托他送去‘双溪湾’镇上,你和彬元这两个孩子,看到人像就像看到自己爹娘一样……”

    梅香冬尚未全然会意过来,摇摇头道:“爹,没有人送人像来咱们家里……”

    江素秋道:“冬儿,你爹娘去鄂北回程途中,没有去‘三官亭’镇上丹青画师那里取回人像,所以你们兄妹两人还不知道这件事。”

    香冬见父亲刚才说出“斩草除根”这四个字,心念闪转之际,就即道:“爹,‘大悲庵’附近树林里,盖下那座墓地,是故意让‘铁旗门’中知道,你两位老人家已经离开人间?”

    “是的,冬儿,兵家所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梅九松道:“在‘铁旗门’中人跟前,掩饰爹和你娘的行踪……”

    指着老师太,梅九松又道:“这是至因师太想出的主意,其实你爹娘就在这里‘大悲庵’中,如此一来,你爹娘在鄂省江湖上的行动就方便多了!”

    香冬见父亲说出这些话,倏然想起刚才老师太所说的那几句话:“香冬,你能找来这里,住在‘大悲庵’,似乎上苍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安排。”

    当时梅香冬听到这样的话,再也不会想到至因师太是暗示在她的父母亲身上。

    梅香冬听母亲刚才说,去年爹娘两位老人家曾经赴鄂北之行,她想到彬元、宫奇、时宇三人,陪同安巧云鄂北云梦去的那回事上,她不禁问道:“娘,你和爹去鄂北找谁啊?”

    梅九松慨然一点头,道:“冬儿,爹和娘为了探听‘铁旗门’中动静,才去了鄂北一次……”

    偏殿中静静听着的至因师太,接口上来:“梅施主,眼前‘铁旗门’气焰正盛,时机未到,不妨暂且按兵不动。”

    “是的,老师太。”梅九松道:“九松与素秋亦有如此看法。”

    老师太目光投向梅香冬,微微一笑道:“香冬来‘大悲庵’也是闲着,贫尼可以指点她一些艺技,日后可作不时之需。”

    梅九松听到老师太此话,拱手一礼道:“蒙老师太栽培,这是冬儿这孩子之幸……”

    旋首向香冬道:“冬儿,还不快快上前拜谢至因老前辈!”

    梅香冬这时才知道,这位至因老师太乃是藏锋不露的空门侠尼,她以晚辈之礼,见过这位至因师太,随同爹娘住在“大悲庵”。

    人的际遇,可遇而不可求。

    柳彬元获得安巧云所赠的“紫玉剑”,巧云又将家藏药“玉锁金关锭”,让彬元服下,而“肥螺”宫奇、“飞猢”时宇两位江湖奇人,将毕身之技倾囊传授,使柳彬元身怀之技,前后判若两人。

    眼前梅香冬,蒙一代空门侠尼至因师太的关注,虽然并无师徒的名份,但至因师太已将梅香冬视作自己身怀之学的衣钵传人,香冬住在“大悲庵”,尽得这位老师太的真传。

    “大悲庵”乃是女尼修禅养真之处,但武林侠义门中并无所忌讳,“飞轮”梅九松乃是七尺须眉男儿,为了权宜之计,他与妻子“彩练”江素秋,就住在这座“大悲庵”中。

    这日,“大悲庵”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个七十左右的老者,梅家夫妇以“符大哥”相称,至因老师太称他“符师弟”。

    梅九松吩咐女儿上前来见过这位老者,恭称老者“符伯父”。

    香冬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这位符伯父名“符坚”,武林中有“银笛”之称,爹娘两位老人家离家来鄂省,所营救的武林知己,就是这位“银笛”符坚,而与“铁旗门”结下解不开的深仇。

    当年,列入“清晖上人”戈音墙门的两名弟子,一个是后来皈依空门,削发为尼,法名“至因”的至因师太,另外一个就是“银笛”符坚。

    符坚身怀绝技,为人耿直,踪游江湖各地,妒恶如仇,黑道上巨憝恶憝,听到“银笛”符坚此一名号,莫不震慑丧胆,闻风逸去。

    “铁旗门”已知江湖上有“银笛”符坚这样一个人物,派人邀符坚投入“铁旗门”,“铁旗门”数度相邀,均遭符坚所拒。

    “铁旗门”在江湖上,原是一个逆行倒施,非友即敌,无所不用其极的帮会门派,见“银笛”符坚如此不识抬举,恼羞成怒,将其视作肉中刺、眼中钉,派出高手追踪、拦截,要将其栽下。

    “银笛”符坚身怀绝技,一身是胆,几次摆脱“铁旗门”的谋算。

    鄂中“荆门之役”,“铁旗门”派出四位顶尖高手,在鄂中荆门将符坚追踪拦住,四人不顾江湖上照面交手的规范,炮以“车轮之战”,继后“群起围杀”,符坚前后苦战五百余回合,终于精疲力尽,栽于对方之手。

    江湖传闻很快,“银笛”符坚遭“铁旗门”活口所擒之事,不多久已传遍鄂、湘、赣、皖四省。

    “铁旗门”将符坚栽下,并不将其杀害,“银笛”符坚身上之技,今日江湖上少有人能与其比拟,依然劝其归依“铁旗门”。

    “飞轮”梅九松尚未与“彩练”江素秋结成夫妇前,已与“银笛”符坚有不啻同胞兄弟之谊。

    江湖道上风险多,符坚曾多次出生入死,在梅九松危急之间,救其脱身于浩劫。

    梅九松与江素秋结婚后,江素秋亦已知道梅九松有这样一位铁肩担义的知己好友,她亦以“符大哥”兄长事之,后来符坚少来赣北“双溪湾”镇上梅家走动,是以香冬还不知道有这样一位“符伯父”。

    梅家夫妇听得符坚被“铁旗门”栽于鄂中“荆门之役”,夫妇俩知道以自己身怀之学,找上“铁旗门”,无异以卵撞石,自取灭亡。

    但这夫妇两人将生死置之度外,怀着“以死相拼”的豁然之气,要将“银笛”符坚营救出险。

    世事的演变,谁也无法预料,梅家夫妇置生死于度外,营救一位知已好友,却使这位“银笛”符坚,真个重见天日,再世做人。

    梅家夫妇救出符坚于一场浩劫,但夫妇俩和“铁旗门”之间,已结下解不开的深仇。

    如若回赣北“双溪湾”镇上,给“铁旗门”中探得底细,会连累了彬元、香冬这两个孩子。

    这位至因老师太,替他们夫妇俩出了个主意。

    目前“铁旗门”气焰正盛,暂且避过一阵子,请他们夫妇俩入住在“大悲庵”,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树林里筑起他们夫妇俩一座墓地,以掩人家耳目。

    至因老师太替梅家夫妇两人,想出这个瞒天过海的主意,活生生的人,替自己盖起坟墓,树立墓碑,筑起一座墓地的这回事,似乎少有听到过。

    但却在一个不可思议的演变之下,彬元、香冬兄妹俩,由安巧云、宫奇、时宇等四人陪同,找来这里鄂中应城附近“长山塘”镇郊的这座墓地,祭拜梅家夫妇两人。

    “大悲庵”偏殿上,梅九松想要知道的这件事,问符坚道:“符大哥,江湖上可有传闻,有关‘铁旗门’中风吹草动之举?”

    “是的,梅兄弟……”符坚道:“我来‘大悲庵’探访你夫妇俩和至因师姐,就是将江湖上有关‘铁旗门’中的情形,跟你等谈……”

    微微一顿,又道:“武林侠义门中,同仇敌汽,已共声申讨‘铁旗门’,梅兄弟,你和弟妹江素秋,为了我符坚之故,委曲蛰居这里‘大悲庵’,现在也可以出去走动走动了!”

    梅九松听到符坚这番话,不禁慨然点头,他又问道:“符大哥,‘铁旗门’将江湖撩起一片血雨,魁首门主又是何许人?”

    符坚道:“‘铁旗门’门主,平时外间少有露脸,但经我符坚探听查访,找出‘傲霜君’夫魁此一名号……”

    “‘铁旗门’门主是‘傲霜君’夫魁?”梅九松一脸诧然之色:“符大哥,此人何种来历?九松过去江湖上少有听到这样一个人物。”

    “不错,梅兄弟,不仅是你,我符坚亦感到奇怪……”符坚道:“祸害无辜苍生,江湖捣起一片腥风血雨的‘铁旗门’门主,会是如此一个名不见经传之流……”

    至因师太道:“符师弟,‘铁旗门’掌握实权的人物,可能另有其人!”

    “不错,师姐……”符坚道:“经我暗中查访,才始找得其中一丝端倪……”

    江素秋接口问道:“‘铁旗门’门主另有其人?”

    符坚道:“‘铁旗门’中门主,有‘傲箱君’夫魁这样一个名号,一点不错,但此仅是名号而已,实际上并无此人……”

    众人听得为之诧然,无法理会过来。

    符坚又道:“幕后另有掌舵之人——运筹帷幄,运用‘傲霜君’夫魁名号,向‘铁旗门’中挥使号令……”

    “哦,会有这等诡秘离奇的名堂?”梅九松称奇不已:“符大哥,‘铁旗门’中掌舵之人,又是何等样的人物?”

    “这还不清楚……”符坚摇摇头:“不过眼前已找得此一端倪,相信日后不难揭开其中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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