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明眼人早看出來了,《飛雲》中那位特立獨行的何競我,身上有明朝狂儒何心隱的影子。
而《飛雲》中與錦衣衛和蒙古勢力抗衡的聚合堂,在明朝真的出現過——只不過那個聚合堂不是江湖組織,但是同樣鼎鼎大名,有人說那是在中國明朝出現的一次“烏托邦”實驗。創辦那個聚合堂的,就是何心隱——明朝歷史上有名的狂儒。這一點跟小說中何競我的設定一樣。
儒學在明朝出現了天翻地覆的新變化,那就是出現了王陽明的“心學”。王陽明實在是一個讓人不得不佩服的奇才、聖人,一個在儒學、修養、政治和軍事上都書寫了無數傳奇的大人物。關於他的傳奇太多太多,這裡就不多羅嗦了。王陽明的眾多弟子中,有一位創辦“泰州學派”的王艮,主張良知現成自在,提出“百姓日用即是道”,因學說簡便易行,又以啟發市井智愚為職志,無論士子官僚,還是販夫走卒,一律接引開導,因此“泰州學派”在王門中獨樹一幟,形成了極具平民色彩的風格。泰州學派傳入江西后,出現了以顏鈞、何心隱、徐樾、羅汝芳等為代表、倡揚自然人性論、危言放行的“狂禪派”。
黃宗羲明儒學案卷三二泰州學案說:“泰州(王艮)之後,其人多能以赤手搏龍蛇,傳至顏山農(鈞)、何心隱一派,遂復非名教之所能羈絡矣。”“諸公掀翻天地,前不見有古人,後不見有來者。釋氏一棒一喝,當機橫行,放下拄杖,便如愚人一般;諸公赤身擔當,無有放下時節。”[飛雲驚瀾錄]首發外篇明朝真的有個聚合堂
泰州學派,是一次中國文化和思想上的狂蕩迸發,而何心隱則以其激情奔放的一生為泰州學派增添了頗為濃烈的重彩。晚明思想史上的戰士李贄,就極其推崇何心隱,稱之為聖人(見顧憲成小心齋劄記)。“何心老英雄莫比。觀其羈絆縲紲之人所上當道書,千言萬語,滾滾立就,略無一毫乞憐之態,如訴如戲,若等閒日子。今讀其文,想見其為人。其文章高妙,略無一字襲前人,亦未見從前有此文字,但見其一瀉千里,委曲詳盡。觀者不知感動,吾不知之矣!”(續焚書卷一與焦漪園太史書)
何心隱原名梁汝元,江西吉州永豐人,“幼時穎異拔群,潛心經史,輒以遠大自期。”嘉靖二十五年舉郡試第一。第二年,何心隱“及聞王心齋先生良知之學,竟芥視子衿,乃慨然曰:道在茲矣。遂師顏山農”。
何心隱特立獨行之處,最明顯的就表現在他敢於向權貴挑戰,甚至設計搞掉了當時不可一世的權臣嚴嵩!
黃宗羲在《泰州學案》中說,當時何心隱與一個名叫藍道行的乩師,利用嘉靖相信乩術的弱點,給嚴嵩布了個局。他們先是測知了嚴嵩將在某日給嘉靖皇帝進言,便事先由藍道行利用乩神降語,對嘉靖皇帝說,今日當有一奸臣言事。皇帝正在疑惑,嚴嵩的揭貼已經送到。由此,嚴嵩受到嘉靖懷疑,最終在御史鄒應龍的奏劾下被罷了官——關於這一點,在《飛雲驚瀾錄》的尾聲中,通過對話,將“何競我”的這一構想略略做了一個鋪敘,當然更多的東西是無法細說的了。[飛雲驚瀾錄]首發外篇明朝真的有個聚合堂
何心隱還有一個著名的藐視權貴的例子,就是在他見到當時炙手可熱的張居正時,輕蔑地問張是否知道大學之道。由此招致張之嫉恨。
在思想上,他認為人們對聲、色、美味、享樂的嚮往和追求是出乎自然、正當合理的,應當尊重人們的人性要求。因此他提出“育欲”之說,主張“乘乎其欲”。這也是對宋明理學滅欲論的一個直接反動。當時對社會衝擊最大的,是他對“五倫”的重新定位。“五倫”為“君臣”“夫婦”“父子”“兄弟”“朋友”,是古代中國社會必須遵守的人倫關係。李贄評何心隱:“人倫有五,公舍其四,而獨置身於師友賢聖。”也就是五倫之中,他獨重“朋友”這一關係。
《飛雲驚瀾錄》中有這樣的話:袁青山將臉一端,那一張國字臉就更顯得肅穆異常:“家師常說,人之所以為人,就在於朋友之間的仁義交往,否則便與禽獸無異。五倫之中除了師友之外,其他的四倫或匹、或暱、或凌、或援,皆不合理。所以聚合堂中除了師尊,人人都是親如兄弟。”
喚晴聽袁青山這麼一說,忍不住吐了一下舌頭,暗道:“人倫有五,這位聚合堂主竟舍其四,這等特立獨行只怕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飛雲驚瀾錄]首發外篇明朝真的有個聚合堂
這樣的描寫,也算是對先賢的一種致敬吧!
何心隱的學說和行為,自然大大觸動了當時的昏聵的明朝政府。地方衙門以何心隱聚徒講學觸犯禁令為由,對他進行緝捕。何心隱只得四處逃逸,但他以“負罪之身”仍“不思悔改”,繼續同朝廷對抗。萬曆7年(1576年),張居正借皇帝詔,欲毀天下書院。何心隱不服,寫了《原學原講》一文,提出“必學必講”,“必不得不學不講”,公開反對張居正毀書院、禁講學的命令。
面對張居正的高壓政治,何心隱的異端脾氣發作,準備再一次“掀翻天地”、“赤手搏龍蛇”,以對付嚴嵩的辦法,設計除掉張居正。由此進一步獲罪朝廷,終於在同年被捕於南安,後押解武昌,嚴刑拷打,寧死不屈,一代奇人,最終死於獄中。
何心隱創建聚合堂,還是在他的早年。當然,他辦的聚合堂肯定不是江湖組織——雖然據史料記載,這位何心隱跟所謂“純陽道法”的民間反朝廷秘密組織有點聯繫。
當年他從顏鈞學習之後,就回到家鄉,按照自己的理想設置了“聚合堂”。這個“聚和堂”是一個以宗族為單位,既管教化,又管經濟的社會基層組織。“聚和堂”的重要內容,是進行全族義務教育。全族子弟不分長幼遠近,住在一起,伙食統一,在完全平等的集體生活中接受教育,以求“相親相愛”、“務除雜念”。同時,“聚和堂”捐千金,創義團,儲公廩(倉庫),在合族內部對鰥寡孤獨實行集體救濟,對婚喪祭祀賦役的費用,“一切通其有無”,逐步縮小貧富差距。[飛雲驚瀾錄]首發外篇明朝真的有個聚合堂
據說,這是一箇中國化的烏托邦!
雖然何心隱早年致力的宗族建設頗有成效,“數年之間,幾一方三代矣”。但是後來,心雄天下的何堂主終於放棄了這個江西永豐大族富有之家,試圖通過道友、同志的凝聚來實現其政治社會理想,所謂“欲聚友以成孔氏家雲”。
於是他踏上了一個曲折艱難的茫茫不歸路,一邊進行著他理想中的教育,一邊進行他蔑視權貴的行跡,最終於63歲時慘遭杖刑而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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