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喇叭周瞄著那個拋動的紙團,大大方方道:如果鳳凰姑娘想要,只管整個拿去,反正小的留下一半也派不上甚麼用場。
鳳凰眼睛一翻,道:那怎麼可以,我這個人做事一向講究公平合理,那種吃幹抹淨的事,我可做不出來
說著,突然將那紙團往小喇叭周手裡一塞,飛快的把另一隻手上的銀塊拿了過去。
小喇叭周登時叫了起來,道:鳳凰姑娘,你這是幹甚麼?
鳳凰理直氣壯道:兩樣東西,你一樣我一樣,剛好二一添作五,這樣才兩不吃虧,你說是不是?
小喇叭周氣急敗壞道:可是這個紙團根本不是我的。
鳳凰道:現在已經是你的了。
小喇叭周道:但那塊銀子
鳳凰截口道:這塊銀子當然屬於我,有道是見一面,分一半,何況我還彎腰替你撿東西,又管你叫了半天領班,你怎麼可以對我沒有一點表示?
說完,銀塊往懷裡一端,回頭就走。
小喇叭周急急追在後面,大聲叫喊道:鳳凰姑娘,等一等,至少也得給我留下一半啊
誰知喊到一半,只覺得領口一緊,已經被人拉到了樓梯底下的一個小房間裡。
小喇叭周初時尚在掙扎,但一見杜老刀正坐在房中,這才停了下來,低低叫了聲:師父。
杜老刀皺眉道:甚麼東西你叫她留給你一半?
小喇叭周唉聲嘆氣道:銀子,劉三爺賞給我的一塊銀子,少說也有五兩重。
杜老刀冷笑道:甚麼賞的,我看八成又是你騙來的。
小喇叭周急忙道:不是騙的,的確是他們賞我的,我可以發誓。
杜老刀擺手道:發誓倒不必,我只想知道他們為甚麼平白無故的賞給你那麼多銀子?
小喇叭周道:不是平白無故,他們是想叫我替他們辦件事。
杜老刀道:辦甚麼事?
小喇叭周道:他們想叫我送一桌酒席到孫府,順便替尹二毛傳個話。
杜老刀聽得眉頭又是一皺,道:尹二毛不是死了麼?
小喇叭周道:是啊,但是我不敢實說,怕壞了侯二公子的大事。
杜老刀點了點頭,道:嗯,也對。
小喇叭周道:所以我才不得不把銀子收下來
說到這裡,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來得容易,去得也糊塗,那個叫鳳凰的女人,只彎腰替我拾了個紙團,就硬把那麼一大塊銀子給訛走了,真是可惡透了。
他邊說邊還直搖頭,好像愈想愈不划算。
杜老刀神色微微一動,道:甚麼紙團?拿給我看看。
小喇叭周似乎連話都懶得多說,滿不帶勁的將那個皺皺巴巴的紙團遞給了杜老刀。
杜老刀匆匆打開一瞧,不禁怔住了!原來紙上除了畫著一個似方似圓的圈圈之外,連一個字語都沒有。
圈圈裡邊也只有一個比米粒還小的小黑點,看來彷彿是不小心滴上去的墨痕一般。
小喇叭周湊上去看了看,道:這是甚麼?
杜老刀道:我正想問你,你這張東西是從哪裡來的?
小喇叭周道:我也不知道。
杜老刀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張東西是被人偷偷的放在你懷裡的?
小喇叭周道:不錯,上樓之前我才清理過腰包,懷裡甚麼都沒擺,我記得清楚得很。
杜老刀道:那麼可能是甚麼人動的手腳呢?你能不能猜出來?
小喇叭周猛一點頭,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送銀子給我的時候,把這張東西同時塞進我的懷裡。
杜老刀道:你指的莫非是劉奎?
小喇叭周搶著道:不,是褚成,也只有他才有在我身上做手腳的機會。
杜老刀又在那張紙上詳細查看了一遍,道:奇怪,褚成並不是個善於玩花樣的人,他愉偷摸摸的交給你這麼一張東西幹甚麼?
小喇叭周抓著腦袋,道:是啊,我也覺得莫名其妙,不知他究竟是甚麼意思?
杜老刀沉吟著道:難不成鐵家和尹二毛之間還有甚麼秘密,不想讓神鷹教其他那幾個人知道。
小喇叭周緩緩點著頭,道:有此可能。
剛剛將小喇叭周推進來的那個人突然開口道:也可能是那姓褚的和尹二毛兩人之間有甚麼秘密,說不定連劉三爺都被矇在鼓裡。
這人正是侯玉陽口中的那個馬師兄,也是目前杜老刀最倚重的弟子馬百祥,此人平日沉默寡言,只要說出來的話,就一定會有點根據。
杜老刀忍不住拾首望著他,道:何以見得?
馬百祥說:據我所知,鐵老爺子那幾個徒弟,每個人都是滿肚子的鬼,他們彼此間的矛盾,比跟神鷹教那批人還嚴重,而且褚成也並不是個省油燈,他肚子裡的算盤打得恐怕比劉三爺還要精。
杜老刀愕然道:有這種事?
馬百祥道:怎麼沒有?我跟他相識多年,從來沒有見過他算錯過一筆賬,說錯過一句話,甚至做錯過一件事,也沒有聽說他曾經跌過一次跤
杜老刀道:那是因為他的腿有毛病,走起路來特別小心。
馬百祥道:但是算賬、說話、做事並不是靠腿,得靠腦筋。
杜老刀沉默,過了好久,才將目光轉回到小喇叭周臉上,道:你仔細想一想,當時褚威有沒有交代過你甚麼話?
小喇叭周果然斜著眼睛想了想,道:好像沒有,我只記得當時他在我的肩膀上使勁抓了一下,直到現在還疼得不得了
說到這裡,語聲猛地一頓,忽然直嗓子大叫起來,道:有了,我想起來了。
杜老刀忙道:他跟你說些甚麼?
小喇叭周道:他說花大公子是自己人,不足為懼,可怕的是那個侯府總管李寶裳,他還說讓我多提防他一點。
杜老刀皺著眉頭,道:這麼說,他這張東西莫非是讓你交給李寶裳的?
小喇叭周沒做表示,一旁的馬百祥卻在不住的點頭。
杜老刀忽然長嘆一聲,道:這一種江湖上的是非,我們本來是絕不該插手的,可是侯二公子是小馬的朋友,他的事,我們能忍心不管麼?
馬百祥立刻說:師父的意思是
杜老刀道:去吩咐廚房準備一桌酒菜叫他送過去。
馬百祥道:現在就去?
杜老刀點頭道:這種東西愈快送出去愈好,留在手上反而是個麻煩。
小喇叭周也急忙道:對,而且褚成那傢伙還急著在等我們回信。
馬百祥少許思索了一下,道:現在去也行,不過你不能去,我去。
小喇叭週一聽,道:為甚麼?
馬百祥道:外面那些人都在盯著你,你出得去麼?
小喇叭周道:那有甚麼關係?前面不能走,我可以走後門。
馬百祥冷笑道:就算你從後門溜出去,路上也未必平靜得了。
杜老刀不禁嘆了口氣,道:不錯,那些武林人物一個比一個難纏,你若想騙過他們,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話剛說完,外面忽然有人接道:杜老放心,有我在他旁邊,絕對出不了問題。
小喇叭週一聽那聲音,就想往外撲。
杜老刀一把將他拉住,道:別忙,先聽聽她說甚麼。
門簾掀開了一角,鳳凰的一雙小眼睛先在房裡掃了掃,才停在小喇叭周臉上,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只要你不再追著我討銀子,我不但可以包你平安到達花府,而且還有辦法讓你大搖大擺的從前面走出去,根本就不必從後門開溜。
小喇叭周冷哼一聲,道:這還用得著你來想辦法,我是堂堂正正為鐵府的劉三爺在辦事,我就不相信有誰敢攔我?
鳳凰笑笑道:辦甚麼事?
小喇叭周道:送菜呀。
鳳凰嘴巴朝杜老刀手上一指,道:那張條子的事怎麼說?
小喇叭周道:甚麼條子?
鳳凰道:得了,你別裝了,咱們在樓梯上所說的話,早就落在人家耳朵裡,現在大堂裡的人都在胡蒙亂猜,正等著你去開寶呢。
小喇叭周不講話了。
鳳凰哼了一聲,繼續道:而且你若以為憑鐵老爺子門下那群雜碎就能把人唬住,那你就錯了,老實告訴你,外面那批人膽子大得不得了,就算蕭錦堂提著他那杆斷魂槍親自趕來,也趕不走他們的。
杜老刀咳了咳,道:那麼姑娘又有甚麼妙計可以穩住那批人呢?
鳳凰閃動著雪白的牙齒,眼睛一眨一眨的瞄著小喇叭周道:怎麼樣?這筆生意成不成交?
小喇叭周無可奈何道:好,你說。
鳳凰這才走進房中,打懷裡掏出一本賬簿,又取出一隻毛筆在嘴唇上潤了潤,隨之隨便地在賬簿上畫了幾筆,然後刷的撕了下來,隨手遞給了小喇叭周,道:這一張是給你丟在大堂裡的。
小喇叭周拿著那張紙翻來覆去的看了半晌,道:這上面畫的是甚麼東西?
鳳凰一面著手畫第二張,一面道:你看不懂?
小喇叭周搖頭。
鳳凰也搖頭道:我也看不懂,而且我保證沒有一個人能看得懂。
小喇叭周道:那你畫這些東西幹甚麼?
鳳凰道:讓大家去傷腦筋,只有他們傷腦筋的時候,咱們才能夠不慌不忙的往前走。
小喇叭週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道:你用這張東西,就想把外邊那批傢伙統統騙走?
鳳凰道:一張當然不夠,等到出了大門的轉角處,你馬上就得丟第二張,否則包你寸步難行
說著刷的一聲,第二張已交到小喇叭周手上,緊接著又在埋首畫第三張
一桌酒菜果真平安的送到了金府。
但是享用這桌酒菜的,卻是花氏兄妹,與侯玉陽主僕。
小喇叭周這才鄭重其事地取出那張紙團,交到李寶裳手上,將前因後果,詳細說了一遍。
李寶裳抖開那張紙,隨便看了一眼,漫不經心道:這是甚麼?
小喇叭周道:畫,第二十七張畫。
李寶裳不解道:第二十七張?
小喇叭周道:是,前面那二十六張是鳳凰姑娘畫的,沒有甚麼用處,都被小的隨手丟掉了,只有這張好像還滿有價值。
他一面說著,一面回手指了指站在後面的鳳凰。
鳳凰正咧著烏黑的嘴巴在微笑。
李寶裳神色一動,道:你是說用那二十六張做掩護,才能把這張帶了來?
小喇叭周點頭道:就因為帶來不易,所以小的才敢說它有點價值。
李寶裳不得不又在那張紙上瞧了瞧,道:那麼這一張又是誰畫的呢?
小喇叭周道:極可能是鴛鴦拐褚成畫的,然後偷偷擺在小的腰包裡。
李寶裳一怔道:偷偷擺在你的腰包裡?
鳳凰立即補充道:不錯,而且是在神鷹教三名舵主和他師哥劉奎前動的手腳。
李寶裳嘴角彎了彎,道:有意思。
小喇叭周也笑了笑,道:好像很有意思!
鳳凰吃吃笑道:甚麼好像,依我看,意思可大了。
李寶裳甚麼話都沒說,轉身就往裡走。
只見一老一少二人正在棋局之前廝殺,難分難解。只是原先屬於花白鳳的那把鑲滿寶石的寶劍已經被無心乞婆拿在手中把玩。
無心乞婆一子落,嘿嘿笑道:看你怎麼辦!
花雲果然大傷腦筋,皺眉苦思。
無心乞婆這才抬頭道:甚麼事?
李寶裳道:有件東西看不懂,要來請教大公子。
無心乞婆把手一伸,道:甚麼東西看不懂?請教我也是一樣!
李寶裳只好遞過去,道:您老人家要是看得懂,那是最好
無心乞婆果然很小心地把那張圖展開來,在手上翻來覆去的瞧了一陣,道:這是甚麼?王八沒有腿,蛤蟆少張嘴,看起來倒像一推爛泥巴!
李寶裳道:是,是,晚輩就是因為看不懂,才不得不向大公子請教。
無心乞婆道:你問他有甚麼用?這人腦筋差勁得很,只怕連你一半都比不上,你問他豈不等於問道於盲?
口中說著,還是遞給了花雲,道:傻小子,你能不能看出這是甚麼?
花雲接在手中,也是翻來覆去的瞧了一陣,左看右看,實在看不出甚麼名堂?道:甚麼都不是,褚成是劉奎的心腹,劉奎號稱細雨封江,心計過人,從他們手裡送過來的東西最好不要看,看了準吃虧!
無心乞婆道:聽到了吧!我就知道鐵家那群鬼東西做不出好事來,幸虧你看不懂,否則非上當不可。
他正要遞還給無心乞婆,突然又縮手,瞪著無心乞婆道:你剛才說甚麼?
無心乞婆一怔!怒道:怎麼,我老人家叫你一聲傻小子,你很不服氣,是麼?
花雲擺手道:不是,不是晚輩是忽然想起您老人家方才說的那句話。
無心乞婆道:我說的哪句話?
花白鳳道:方才您老人家著這張圖的時候,曾經說過甚麼話?
無心乞婆還在翻著眼睛思索,梅仙已搶著道:她老人家好像說甚麼王八沒有腿,蛤蟆少張嘴,還說甚麼
花雲截口道:還說看上去活像一堆爛泥巴,對不對?
梅仙點頭道:對,對,正是這麼說的。
花雲道:這張圖是鐵府的地形圖!
侯玉陽與梅仙一起闖進來,花白鳳道:大哥,你不會搞錯吧?
花雲道:絕對錯不了,鐵府的環境我熟得很,也只有鐵老爺子那種迷信風水的人,才會在那塊亂泥塘上蓋房子!據說當年那塊地還是向我岳家千拜託,萬懇求,花大把金子高價買過去的,我岳父當時幾乎把鼻子都樂歪了,直到現在談起這件事還開心得不得了呢?
李寶裳匆匆走上來,道:那麼大公子能不能看出圖裡這顆黑點指的是甚麼地方?
花雲接近那張紙衡量了半晌,道:依照方位推算,極可能是鐵老爺子的臥房附近。
李寶裳緩緩的點著頭,道:果然不出所料。
花雲道:問題是細雨封江劉奎派人送這麼張東西過來幹甚麼?
李寶裳道:送這張東西過來的不是劉奎,是褚成,這一點千萬不能搞錯。
花雲道:那還不是一樣,那兩人一向是穿同一條褲子的,就跟我和侯玉陽兄一樣
李寶裳立刻道:不一樣,他們師兄弟間各懷鬼胎,怎麼可以與大公子和我家二公子的交情相提並論?
花雲點頭道:也對不過依我看無論是那個送過來的,都不可能是好事。
梅仙也在一旁附和道:不錯,極可能是引誘我們進入鐵府的餌。
侯玉陽卻搖首答道:也可能是鐵老爺子跟我們有話說,才授意心腹門下將他的心意設法傳遞過來,你們不要忘了,這次倒過去的不是鐵老爺子本人,而是他那些不成器的徒弟。
李寶裳沉吟著道:二公子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這張東西是從褚成手裡傳過來的,屬下總認為有點問題。
李寶裳道:因為他那條腿據說就是當年被鐵老爺子親手打斷的。
花雲也連忙道:不錯,鐵老爺子縱然有心腹門人,也不可能是鴛鴦拐褚成,我也認為其中一定有詐。
李寶裳即刻道:不過二公子儘管放心,無論有沒有問題,屬下都要親自去看個究竟。
侯玉陽道:有甚麼問題?
李寶裳道:不知道有甚麼問題,總之是有問題。
侯玉陽揮手道:不是你去,是我去。
李寶裳一驚,道:那怎麼成!這張條子是指名傳給我的。
梅仙也急忙道:而且公子傷勢初愈,也犯不著去冒這個險。
花雲忽然搶著道:我看還是讓我去吧,我對鐵府的環境最熟,行動起來也不易被人發現。
侯玉陽連連搖頭道:你們誰去也沒有用,條子雖然是傳給李寶裳的,他實際想見的人應該是我。
花雲渾然不解道:你怎麼知道他想見的人是你?
侯玉陽嘆了口氣,道:跟你們說了,你們也不會明白
說著,朝梅仙一擺手道:去把春蘭、秋菊她們兩個叫出來,咱們現在就走
梅仙尚未轉身,李寶裳已急急喊道:等一等,就算公子堅持要去,也得再等兩個時辰。
侯玉陽道:為甚麼?
李寶裳道:第一,天色晚一點,行動起來比較方便,第二
她分明知道里外都是自己人,目光仍然下意識的朝四下掃了掃,才道:到那個時候,咱們的實力已經不一樣了,縱然冒點險,也不致於出甚麼差錯。
就在她的話剛剛說完,眾人還沒有來得及發問,廳外忽然傳來了一遍喧嚷之聲,同時幾天沒開的大門也轟然一聲敞了開來。
花白鳳猛地衝出,一見那人,驚道:鳳凰?發生了甚麼事?
鳳凰也在這時慌里慌張的闖進廳中,直撲到花白鳳跟前才收住腳,一臉氣極敗壞的樣子喊道:啟稟大小姐,大事不好。
花白鳳霍然罵道:媽的,我就知道你名鳳凰,卻是烏鴉嘴,你進來準沒好事說吧,那個翹了?
鳳凰道:是薛影人
花白鳳大驚道:薛影人怎麼了?
鳳凰接連嘆了兩口氣,才道:這次她不翹也差不多了。
花白鳳稍怔了一下!起身就跑。
花雲一急也追了出去。
侯玉陽、李寶裳及梅仙,以及剛才進來的鳳凰也都跟著衝了出去。
一輛板車被幾名大漢瘋狂般的推進了大門。
車上已染滿了鮮血,薛影人躺在血泊中,左手抓著一堆血淋淋的紙張,右手緊握著一隻蒼白的斷臂,顯然是別人被她扭斷的手臂,那隻斷臂的手中環握著一柄漆黑的刀。
刀長兩尺,刀寬三寸,讓人一眼即能認出正是蒙氏昆仲的血雨連環刀。
而蒙氏兄弟是神鷹教總壇主霍傳甲的馬前卒,更是江南武林眾所周知的事。
花白鳳不禁觀之變色道:你跟他們鬧翻了?
薛影人居然睜開了眼,眼中已失去往日的神采,語聲也顯得極其虛弱道:大小姐小心他們已經開始向咱們下手了。
花白鳳泰然道:我知道你傷得怎麼樣?
薛影人慘笑道:血流光了,人也完了以後再也無法為大小姐效力了。
花白鳳一把抓住她的右臂,喊道:完不了,你撐著點,我這就找人替你治傷。
薛影人氣息益發虛弱道: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禿鷹危險
花白鳳急急追問道:她在哪裡,快說。
薛影人嘴巴雖然張得很大,卻再也講不出話來,同時噹的一聲,斷臂和那柄血雨連環刀已落在車旁,左手上那些沾滿血跡的紙也散落在地上。
花白鳳抓得她更緊,喊聲也更加急切道:薛影人,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可是一個人血已流盡,還怎麼活得下去呢?
天色漸暗,薛影人的臉色顯得格外蒼白,散佈在板車上的血跡卻變得十分深黯。
那幾張沾滿深黯血跡的紙張也開始在晚風中飄舞。
花白鳳的喊聲愈來愈小,黃豆大的淚珠已一顆一顆的撒在薛影人毫無血色的臉孔上。
四周沒有一個人吭聲,每個人都被籠罩在一片悲憤的氣氛中。
花白鳳突然抬起頭,指著那些飄舞著的紙張,道:那是甚麼?
鳳凰咳咳道:敢稟大小姐,那是屬下一路上散出去的東西。
花白鳳隨手撈起一張,看了看道:你散這些東西幹甚麼?
鳳凰囁嚅著道:因為道上的人都知道小喇叭周懷裡有張丟不得的紙條,所以屬下不得不隨便畫幾張騙騙他們。
花白鳳狠狠的把那張紙一甩,怒叱道:又是你這個王八蛋做的好事,你沒騙到別人,卻把自己的姊妹騙死了
說著,越過板車,對準鳳凰的肚子就是一腳,道:我踢死你這個害人精!讓你替薛影人償命!
鳳凰避也不避,結結實實的捱了一腳,接連倒退幾步,大喊道:大小姐息怒,救人要緊,咱們再不行動,禿鷹也沒命了。
花白鳳道:救人,他媽的到哪裡去救?
花雲道:薛影人手上既然抓著這種紙,禿鷹想必也在這條路上,你們何不沿路去碰碰看?
花白鳳冷哼一聲,道:好,等這件事辦完,我再跟你算賬。
說完,摸了摸身上,突然回首大喝道:我的劍呢?
無心乞婆也不知道甚麼時候已拿著那把鑲滿各色寶石的劍趕了來,遠遠朝她一拋,道:我借給你,你可千萬不能給我搞丟掉!
花白鳳也顧不得爭論那把劍究竟是屬於誰的?頭也不回的朝外奔去。
鳳凰呼哨一聲,三十幾個人分從四面八方擁出,爭先恐後的擠出了大門。
李寶裳嘆了口氣,道:只可惜早了一點,如果再晚個一個時辰,就好辦了。
侯玉陽道:廢話少說,咱們也別閒著,趕快跟下去瞧瞧,花白鳳這個人絕對不能讓她死。
李寶裳轉向花雲道:咱們全走了,這裡就靠你自己啦!
侯玉陽道:有仙婆坐鎮,你還擔甚麼心?
梅仙也緊接道:是啊,徒弟的家小,做師父的還會不管嗎?
無心乞婆瞪眼道:你說甚麼?
梅仙急忙改口道:我是說有您老人家在此,就算霍傳甲親自趕來,也未必能佔到甚麼便宜。
無心乞婆居然點點頭,道:嗯,那倒是真的。
侯玉陽立刻抱拳道:那麼這裡就有勞仙婆了。
無心乞婆揮手道:你們趕緊走吧,我跟這小子這盤棋還沒有下完
侯玉陽沉嘆一聲,尚未等她說完,便已到了門外。
梅仙撮唇一嘯,春蘭、秋菊閃身而出,跟了上去。
這時小喇叭周忽然追出來喊道:侯二公子,小的回去怎麼交差?你至少也得吩咐一聲再走。
李寶裳已將出門,聞聲又走回來,道:你說褚成還在水月樓等著你的回話?
小喇叭周道:小的急的就是這件事。
李寶裳道:你回去告訴他,就說兩個時辰之後,花大小姐自會去鐵府會見蕭樓主。
小喇叭周急道:但他們要等的是尹舵主的消息啊?
李寶裳道:尹舵主已死了,你照實告訴他們不就結了。
小喇叭周耽心道:可是萬一他們問起尹舵主是誰殺的?小的怎麼回答?
李寶裳瞧了無心乞婆一眼,伸手將小喇叭週一拖,邊往外走邊道:這種事你該比我會應付才對,你隨便說個大家都惹不起的人,豈不比實話實說要好得多,你說是不是,周老弟。
花白鳳仗劍疾奔一程,忽然收住了腳。
窮街僻巷,暮色四合,道路上血痕斑斑,晚風中也充滿了血腥氣息。
街旁有人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微弱得幾不可聞,顯然已離死不遠。
花白鳳循聲尋去,直髮現一個渾身染滿血跡的大漢才停了下來。
那大漢正倦縮在牆邊,看上去已奄奄一息。
花白鳳緩緩湊了上去,小小心心的蹲在他面前,道:閣下是哪條道上的朋友?
那大漢似乎連眼睛都已無力睜開,只伸出顫抖的手朝一旁指了指。
伸手可及之處,是一條長約丈餘的鐵索,鐵索居中而斷,宛如一條被頑童打斷的死蛇一般。
花白鳳不禁大吃一驚,道:你你是鐵索勾魂卓長青?
那大漢慘笑,點頭。
花白鳳又朝他胸前一片無藥可救的傷口著了一眼,道:你可有甚麼後事交代?咱們立場雖然不同,但只要力所能及,還是極願效勞。
那大漢正是隸屬神鷹教的高手卓長青,這時他忽然吃力的撐起身子,翕動著乾枯的嘴唇,顫聲道:尊駕莫非是五湖龍王的大大小姐
花白鳳嘆了口氣,道:我正是花白鳳。
卓長青的嘴唇又在翕動,卻再也沒有聲音,身體也如力盡般的重又靠回到牆根上。
花白鳳急忙挑劍將他手邊的斷索撥開,彎下身去,道:你有甚麼話?快說
誰知說字剛剛出口,猛覺得手臂一緊,持劍的手腕已被卓長青扣住,而且腳下一浮,整個身子竟被一個奄奄一息的人給託了起來。
跟在身後不遠的鳳凰等人已嘶聲大喊道:大小姐小心
雙方距離雖然不遠,但至少也還有兩三丈,而就在這時,陡聞噗地一聲,一杆似槍非槍,似棍非棍的閻王刺已破牆而出,直剠懸在半空的花白鳳腹部。
花白鳳欲掙乏力,鳳凰等人尚在丈外,眼看著那杆銳利無比的閻王刺已刺到她身上,卻猛覺身旁寒光一閃,一件利器噗地穿進了上牆!
那杆閻王刺的來勢也陡然一緩,僅僅從她的小腹上劃了過去。
也幾乎在同一時間,鳳凰等人已一窩蜂似的撲到,一層層的將花白鳳壓下去,其中有幾人更是奮不顧身,竟連旁邊的那扇牆壁都已衝破。
破碎的土牆下躺著一個人,那人心臟已被一柄短劍貫穿,那短劍顯然正是剛剛自花白鳳身旁閃過的那道寒光。
卓長青也在混亂中斷了氣,他死後眼睛反而睜開來,目光中還浮現著一絲恐懼之色。
也不知是由於傷重而亡,還是被花白鳳這批凶神惡鬼般的屬下給嚇死的。
花白鳳急忙從人堆裡竄了出來,匆匆自屍身上拔出那把短劍,回首張望了一陣,大喊:是哪位高人救了我?
對面是一扇柴門,柴門裡忽然傳出個女人的聲音,道:這丫頭碰上鐵索勾魂卓長青,居然不知提防閻王刺蘇慶,也真笨得可以。
另外也是個女人的聲音接道:可不是嘛,像她那種人,也只能仗著她老子的名頭在外邊混混,哪裡有資格闖蕩江湖?
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鳳凰已忍不住哇哇叫道:放屁,我們大小姐的名聲是靠劍闖出來的,還有我們這群不要命的姊妹
話還沒有說完,只聽啪的一聲脆響,一記耳光已打在她臉上,同時灰影一晃,那女子已欺到花白鳳面前,伸手就要搶奪她手中的短劍。
花白鳳自然而然的往旁一閃,翻腕便將短劍刺了出去。
那女子身法奇異,動作也快得驚人,不退反進,左手便把刺來的劍鋒撈住,右掌緩緩一吐,軟綿綿的纖掌叟見蘊含著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道,逼得花白鳳不得不鬆手棄劍,整個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斜飛出去。
幸好花白鳳下盤功夫一向不錯,凌空一個急轉,已將大部分力道解掉,搖搖晃晃的勉強站落在地上。
這時那灰影已回到柴門前,將短劍遞給另外一人,冷冷道:看不出這丫頭倒還有點功力。
另外一人淡淡道:在船上長大的嘛,腳下當然要比一般人沉穩。
花白鳳這時才看清站在柴門前的竟是兩個中年女人,那兩人打扮得不俗不道,一襲灰色的道袍上居然繡著幾朵盛開的荷花,色調雖然淡雅,但看上去仍有一股不倫不類的感覺。
一旁的鳳凰又已捂著臉叫起來,道:我的媽呀,這是哪裡廟裡的道姑?怎麼這副打扮?
其他那二、三十名娘子軍也全都爬了起來,個個張口結舌的瞪著那兩個女人,好像忽然見到了兩個妖怪一般。
花白鳳卻突然眼神一亮,道:兩位莫非是來自峨眉觀荷庵的高人?
鳳凰又在一旁脫口叫道:甚麼?峨眉派還有人?
花白鳳瞪眼喝道:你他媽的是不是耳光還沒有挨夠?
鳳凰立刻閉起嘴巴,不敢再吭聲。
站在前面的那女人回首往後著了一眼,道:龍王的小姐畢竟不凡,果然有點眼光。
後面那女人淡淡笑了笑,道:嗯,比霍傳甲那批手下可有見識多了。
花白鳳忙道:那麼兩位想必就是人稱掌劍雙絕的丁前輩和莫前輩了。
前面那女人沉默片刻,才道:不錯,我就是莫心如,這位正是我師姊丁靜如,我們姊妹多年來未曾涉足江湖,居然還有人記得我們,真是出人意外得很。
花白鳳肅然起敬道:兩位前輩是峨眉派中頂尖高手,晚輩焉有不知之理。
莫心如自嘲般的笑笑,道:峨眉派早就完了,縱是派中高手也高得有限。
丁靜如也在後面搖首輕嘆道:如今的峨眉,早就不能與其他各大門派相提並論了!
花白鳳忙道:不然,就以方才丁前輩那招天外一劍和莫前輩的一掌歸去來兮就非其他門派高手可以比得上的
說到這裡,匆匆朝後邊瞄了瞄,又道:就算丐幫的無心乞婆也未必有這等火候。
莫心如輕輕咳了咳,道:你倒也真會講話,也不枉我師姊救你一場。
花白鳳趕緊一揖到地,道:晚輩差點忘了,還沒有謝過了前輩的搭救之恩呢!
丁靜如擺手道:你不必謝我,我出手救你,只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花白鳳道:但不知前輩要向我打聽哪一個?
丁靜如道:謝金鳳。
莫心如急急接道:聽說她跟你的好朋友侯二公子很不錯,我想你應該認得她才對。
花白鳳竟然皺起眉頭想了半晌,才緩緩的搖著頭道:謝金鳳?我不認識。
隨即回首瞧著她那批娘子軍道:你們有沒有人認識她?
二、三十個娘子軍同時皺起眉頭,同時苦苦在想,然後又同時搖頭,動作與花白鳳如出一轍。
那兩個女人同時怔住了!
過了許久,丁靜如才輕嘆一聲,道:我想你可能是誤會了,我們找她,絕對沒有惡意,我們是專程來保護她的。
莫心如也立刻道:這個人對我們峨眉派極為重要,我們絕不能讓她落在霍傳甲的手上。
花白鳳這才輕輕拍著腦門道:我想起來了,兩位前輩說的,莫非是目前神鷹教正在全力追捕的那個年輕女人?
鳳凰也猛地在頭上敲了一下,叫道:是不是滿天花雨謝老爺子的那個閨女?
莫心如緊張的道:不錯,正是她。
丁靜如語氣也有些急迫,道:這麼說,各位是認得她了!
鳳凰飛快的瞄了花白鳳一眼,又搖頭道:不認得,我只是聽人說起過而已。
花白鳳咳了咳,道:不過她是侯玉陽的朋友,是絕對不會錯的,而且據我猜想,她也極可能在揚州。
莫心如神情一振,道:此話當真?
花白鳳忙道:我只是說可能,可不敢向兩位前輩打包票。
鳳凰又在後邊插嘴道:我敢,依我看,她鐵定在城裡。
花白鳳回首望著她,道:何以見得?
鳳凰嗤嗤笑道:大小姐也不想想,侯二公子既然進了城,她還會不追來嗎?
莫心如聽得眉頭猛地一皺。
丁靜如卻淡淡道:好,既然如此,就有勞各位先帶我們去見見侯二公子再說。
鳳凰大大方方的把頭一點,轉身就想走。
花白鳳急忙喊道:且慢,兩位前輩想見侯玉陽不難,但得等我把手邊的事情處理完畢之後再去。
莫心如道:姑娘還有甚麼事要辦?須不須要我們姊妹幫忙?
花白鳳道:不瞞兩位前輩,晚輩正在尋找我的一名手下,我那手下已跟神鷹教正面衝突,情況十分危急,非得馬上找到她不可。
莫心如神色一動,道:方才我們倒是著到一批人相互追殺,不知其中有沒有貴屬下?
丁靜如也忽然道:但不知貴屬下是個甚麼樣的人?穿著打扮可有甚麼特徵?
花白鳳沉吟著道:穿著倒沒甚麼特徵,長相卻很好辨認,她頭頂禿禿的,臉孔醜醜的,年紀嘛
鳳凰急急指著自己的臉孔插嘴道:比我的長相還老、還醜。
莫心如失笑,搖頭,丁靜如卻皺著眉道:花大小姐,你確定她的對手是神鷹教的人?
花白鳳道:絕對不會錯。
丁靜如回手一指,道:裡邊有二具屍體,倒很像神鷹教的血雨連環刀蒙家兄弟之一,但不知跟貴屬下有沒有關聯?
花白鳳聽得神情大震,手掌猛地朝後一伸,立刻有名弟兄畢恭畢敬的將劍柄遞到她手上。
她頭也不回嗆地拔出了劍,一陣風似的衝入了柴門。
這時天色已晚,院落兩側又有茅棚遮頂,視線顯得十分昏暗。
但茅棚下十幾座方圓逾丈的堆糧草倉,卻仍清晰可見,一望即知此地不是哪間糧棧的後院,便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存糧之所。
花白鳳一進柴門就是一怔!
原來棚下那十幾座糧倉的草圍均已破裂,倉內稻穀四溢,顯然是在不久之前曾經有過一場搏鬥。
但除了遍地狼藉的碎稻之外,卻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花白鳳詫異道:屍體呢?在哪裡?
鳳凰東張西望道:是不是在稻倉後面?
莫心如即刻趕上來,指著花白鳳腳下道:咦?方才還在這裡,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花白鳳倒退一步,在地上瞧了瞧,道:莫前輩會不會看錯?
莫心如道:怎麼會看錯?一條斷臂一把刀,斷臂上血跡模糊,一看便知道是被人剛剛砍斷的
丁靜如截口道:不是砍斷的,是被人用重手法扭斷的。
花白鳳忙道:對,那正是薛影人慣用的手法,不過為甚麼地上連一點血痕都沒有?
鳳凰忽然喊道:有,在這裡!
她一面說著,一面撥動著地上的碎層,像條獵犬般的洽著一條淡淡的血跡往前爬。
血跡一直延伸到一個破裂的草圍前,一堆自倉中溢出的稻穀中果然有個黑黑的東西。
鳳凰爬到近前定眼一瞧,正是一截漆黑的刀尖,不禁興奮得叫了起來,剛想撥動谷堆,突然間縮住手,猛地朝後一滾,飛快的翻回到花白鳳身旁,歪嘴擰笑道:好傢伙,我差點著了他們的道,一定有人藏在谷堆裡,正等著我去上當。
花白鳳極為讚賞的點點頭,道:嗯,袁家兄弟詭計多端,還是小心一點為妙。
一旁的二、三十名娘子軍也個個點頭不已,還有人挑起大拇指,好像都對鳳凰的機警非常放佩。
莫心如卻滿臉不屑道:那堆稻穀一共才有多高,藏得下兩個人嗎?
說著,大步上前,伸手探入谷堆,嬌喝一聲,猛將一具屍體甩出,直滑落到花白鳳腳下。
屍體上只剩下一條手臂,僵硬的手掌依然緊握著一柄漆黑的刀,顯然正是血雨連環刀中的蒙氏弟兄之一。
花白鳳頓覺臉上無光,狠狠的在屍身上踢了一腳。
鳳凰也尷尬的蹲下身去,在那死人臉上看了看,道:這是老二蒙雨,老大蒙風呢?
花白鳳壓眉斜首道:對啊,蒙雨死在這裡,蒙風不可能一走了之,如果他還活著,一定會在附近。
鳳凰立刻跳起來,疾聲喝道:快來保護大小姐,這地力有鬼!
應諾聲中,人影晃動,片刻間已將花白鳳團團圍在中間。
鳳凰哼聲連連,繼續道:既然蒙家兄弟在這裡,他們的頭頭也不可能離得太遠,還有九尾仙狐杜雲娘那老騷貨比蒙家兄弟還要陰險,不防著她一點怎麼行?
莫心如笑笑道:若是霍傳甲和杜雲娘真在這裡,憑你們這些人防得住嗎?
鳳凰胸脯一拍,道:防不住也要防,誰想動我們大小姐,就得先把我們姊妹除掉,三十二個人,三十二條命,霍傳甲的斷虹寶刀再快,也夠他砍半天的。
莫心如冷眼看著人叢中的花白鳳,搖著頭道:難怪花大小姐這幾年混得名滿江湖,原來是身邊這麼多不怕死的姊妹。
花白鳳一聽就火了,抬腳便將擋在她面前的一名秋菊踢了個跟斗,怒喝道:他媽的,你們這是做給誰看?我若靠你們這群王八蛋來保護,還能活到今天嗎?滾,滾,統統給我滾開!
眾人紛紛退避,其中有個秋菊稍微退得慢一點,被她踢得飛了出去。
只見花白鳳舞動著劍,狠狠道:你們這群窩囊廢,有本事就把禿鷹給我找出來,無論是死是活都把她找出來,我們是來救人的,你們都圍在我旁邊有個屁用?讓外人看了,還真以為我這點名聲真是靠你們給我拼出來的
正在說著,方才被踢出去的那個傢伙,突然跳起來,直著嗓子鬼叫道:啊喲,大小姐不好了!
花白鳳呸了一口,道:我有你們這群王八蛋跟在旁邊,還好得了嗎?
那秋菊急忙喊道:不是,不是,是屬下發現了一條腿,這條腿眼熟得很,好像在哪裡見過
花白鳳沒等她說完,便匆匆衝了上去。
那秋菊也自暗處抱著一條斷腿走出來,經過莫心如身邊,一個分神,連人帶那斷腿同時跌在地上。
只嚇得莫心如驚叫一聲,身子猛地往後縱去。
而就在這時,忽有一條人影自暗處竄出,對準莫心如腦後就是一刀。
當時四周已極黑暗,突襲者的人刀又是一色漆黑,況且那人身法極快,刀出無風,眼看著那一刀已劈在她後腦上,匆匆趕來的花白鳳雖然發覺她情況危急,但相距尚有丈餘,不僅無法出手搶救,縱想出聲示警,都已為時晚矣。
誰知莫心如反應之快卻大出眾人意外,陡見她身形一仰,雙掌齊出,竟將已觸及肌膚的刀鋒硬夾在兩片掌心之中。
但突襲者使的卻是雙刀,一刀被制,另一刀又已斜劈而至。
莫心如臨危不亂,右足倒踢來自左方的刀柄,左腳猛然一蹬,兩人同時撞在背後一座破裂的稻倉上。
嘩地一聲巨響,稻穀臨頭灑下,而且其中又有一個沉重的女人的身體,剛好跌落在兩人中間。
也幾乎在同一時間,突襲者的第二把刀已一擊而中,但被擊中的並不是莫心如,而是剛剛隨著稻穀跌落下來的那個女人。
那女人捱了一刀,居然連叫都沒叫一聲,但她絕非死人,因為莫心如發覺她還有呼吸,而且也發現她鷹爪般的十指,已牢牢掐住了那突襲者的咽喉。
臨頭灑下的稻穀已然停住,那突襲者掙動的身子也漸漸靜止下來。
莫心如看也不看那突襲者一眼,準知他是血雨連環刀中的蒙風無疑。
她只俯視著無意間救她一命的那女人。
醜醜的臉孔,禿禿的頭頂,她幾乎想也沒想就衝出,叫道:禿鷹,你就是禿鷹?
一直站在遠處的丁靜如突然輕嘆一聲,道:這人只剩一條腿,又捱了一刀,居然還能把蒙風活活掐死,當真是一員猛將!
莫心如也嘆了一口氣,道:難怪花大小姐這幾年混得名滿江湖,原來是身邊有這麼多不怕死的猛將!
她這段話剛剛已一字不差的說過一次,但現在聽在眾人耳裡,卻與先前的感受完全不同。
花白鳳原已被剛剛的場面給嚇呆了,這時才忽然撲了過去,瘋狂般的將堆在三人下半身的稻穀撥開,這才發現禿鷹果然只剩了一條腿,不禁勃然大怒道:說,是那個王八蛋砍斷的,我去加倍替你討回來!
禿鷹雙手依然緊抓著蒙風的咽喉,語氣卻意外的平穩道:霍傳甲。
花白鳳咳了咳,道:你能從他的斷虹寶刀下逃出一命,倒也真不簡單
說著,就想替她封穴。
禿鷹忙道:不必了,霍傳甲已替我點過了他留我活口,是為了叫我傳句話給大小姐。
花白鳳立刻上前將她僵硬的十指撥開,道:你先歇歇,有話以後再說。
禿鷹搖頭道:這句話很重要。
花白鳳只好將她的身體放平,道:好吧,長話短說,我在聽著。
禿鷹道:他說金家一百零二口的命,他要定了
花白鳳截口道:放他媽的狗臭屁,金家只有九十九口,那來的一百零二口?
禿鷹道:包括你,你大哥,還有他的孩子。
花白鳳聽得臉色都青了,過了半晌,才咬牙切齒道:這個老王八蛋,竟然敢先向我下手。
禿鷹道:是咱們先向他下的手,怎麼能怪他呢!
花白鳳神色一緊,道:那老傢伙莫非已發現我殺了尹二毛的事?
禿鷹點頭,同時也捧著胸口咳嗽起來。
花白鳳馬上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調調道:你放心,他整不倒咱們的,你也該知道,現在咱們的實力比過去堅強多了,否則那天我怎麼敢貿然出手!
她說著,還瞄了身旁的莫心如一眼。
禿鷹又點頭,咳嗽得也更厲害,臉上也流露出一股極其痛苦的神情。
花白鳳急忙將她上半身扶起,道:你趕緊調息一下,這種話改天再告訴我也不遲。
禿鷹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道:我的話已經說完了現在我只想要求大小姐一件事
花白鳳道:甚麼事?你說。
禿鷹迫不及待道:補我一劍快。
花白鳳登時叫了起來,道:甚麼話?少一條腿有甚麼關係,你禿鷹的價值又不在腿上,何必急著求死?
禿鷹緊按著胸口,痛苦萬狀道:霍傳甲只給我這麼多時間,我多活一刻,就多痛苦一刻,大小姐就當幫我最後一次忙,趕快動手吧。
花白鳳搖頭,拼命的搖頭。
一旁的莫心如忍不住沉嘆一聲,道:花大小姐,我看她真的差不多了,你就成全她吧,她能死在你的手上,總比死在別人手上要強得多
花白鳳仍在不斷的搖著頭道:不行,我甚麼事都肯替她做,只有這件事我實在下不了手!
禿鷹突然一把抓住莫心如,嘶聲喊道:你你欠我的大小姐不幹,你幹!
莫心如猶豫了一下,毅然點頭道:好,你安心走吧,我欠你的,我會還給你們大小姐。
說完,手掌輕輕一推,禿鷹登時斷了氣。
花白鳳立刻緊緊的抱住她,聲淚俱下道:你這個王八蛋,你怎麼可以先走?咱們不是說好要共闖一番事業嗎?你們一個個都走了,我還闖個屁
身後那批秋菊姊妹們也個個哀傷不已,連莫心如都扭過頭去直擦眼睛。
這時鳳凰忽然走上來,神色悽然道:大小姐節哀,禿鷹走了,還有施西、南琪和我們這批姊妹在,水裡火裡,我們也照樣追隨大小姐到底!
花白鳳猛然回首,淚眼汪汪的盯著她,道:你們好像說過,縱是閻王殿,也要跟著我闖,是不是?
鳳凰道:不錯,是說過。
她身後的秋菊也一同點頭。
花白鳳緩緩的將禿鷹的屍體放平,小心翼翼的將那條斷腿親手替她接好,然後脫下自己的長衫在屍身上一蓋,陡然長劍一揮,邁開大步就往外走。
鳳凰急忙迫在後面喊道:大小姐準備到哪兒去?
花白鳳道:多此一問,我們現在除了找霍傳甲那老鬼拼命之外,還有第二條路可走嗎?
說話間已跨出柴門,突然停步轉身,望著丁靜如和莫心如道:兩位前輩可是要見侯玉陽?
丁莫兩人同時點頭。
花白鳳把頭一擺,道:想見他就隨我來。
說完,頭也不回,匆匆率眾而去。
侯玉陽也在這時自對面的破壁中衝出來,道:走,咱們也跟去看看。
李寶裳一把將他拉住道:咱們最好不要跟她們走在一道。
侯玉陽道:為甚麼?
李寶裳遲疑了一下,道:二公子不是急著想見鐵老爺子嗎?
侯玉陽道:是啊,她們的目標也極可能是鐵府,跟她們一道過去,豈不更好?
李寶裳道:不好,有峨眉派那兩個人跟她們走在一起,二公子最好還是暫時不跟她們碰面為妙。
侯玉陽愕然回頭道:跟她們碰面有甚麼關係?她們的目的無非是向我打聽謝姑娘的消息,有甚麼好怕的?
李寶裳搖著頭道:屬下就怕她們的目的不是謝姑娘
侯玉陽截口道:不是謝姑娘是甚麼?
梅仙這才在後面悠悠接道:極可能是公子腰間的那柄六月飛霜
侯玉陽怔了一下!立刻把那柄六月飛霜藏在衣襟中。
他並非耽心自己的身分被人識破,而是在刻意保護那把刀,那把謝金鳳一再叮嚀他不得丟掉的武林名刀。
天色更暗,附近的商家已亮起了燈火。
昏暗的河道對岸,也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片紫色的燈籠,同時人馬喧囂之聲也遙遙傳了過來。
但見一隊行列壯觀的車馬,沿著河岸大街緩緩而過,淡紫色的燈光倒映在盪漾的河水中,看上去顯得極其詭異。
隔岸步行的侯玉陽不禁皺起眉頭,道:我不喜歡紫色的東西。
梅仙嗤地一笑,道:我也不喜歡。
李寶裳也搖著頭道:屬下也不太欣賞這種色調,不過她們能夠提早趕來,倒是一件令人振奮的事。
侯玉陽微微一怔!道:你是說對岸的那些都是薛寶釵帶來的人馬?
李寶裳道:正是。
侯玉陽大吃一驚,道:我的天,她帶這許多人來幹甚麼?
李寶裳道:當然是來救人。
侯玉陽道:救人也得偷偷的來,怎麼可以如此招搖?
梅仙忙道:夫人的作風一向如此,公子又不是不知道,記得去年
侯玉陽截口道: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
說著,抬手朝對岸一指,喝道:李寶裳,你趕快過去,叫她們把燈火統統熄掉!
李寶裳乾咳道:二公子且慢光火,屬下倒認為這樣也不錯,咱們剛好可以來個將計就計。
侯玉陽道:甚麼將計就計?
李寶裳道:聲東擊西之計,她們在那邊招搖,咱們剛好趁機去辦咱們的事。
梅仙也在一旁接道:對,公子不是想去見鐵老爺子嗎?這正好是個機會。
侯玉陽神色立刻緩和下來,道:怎麼去?你說。
梅仙沒有回答,只一聲不吭的瞧著一旁的李寶裳。
李寶裳環首旁顧,胸有成竹道:不要急,咱們不妨先在河道溜溜,鐵老爺子若是有意跟咱們見面,我相信他一定會有安排。
梅仙也朝四下掃了一眼,道:如果這一切都是細雨封江劉奎設下的圈套,咱們按照他們的安排跑去,豈不剛好掉入他們的陷阱裡?
李寶裳道:前有花大小姐衝殺,後有夫人助威,縱是陷阱,威脅也必可減弱不少,想圍住咱們,恐怕還沒有那麼容易。
侯玉陽急道:你不要忘了,對手是霍傳甲,而不是鐵老爺子的那群徒弟,花白鳳和薛寶釵那些人未必管甚麼用。
李寶裳不慌不忙道:二公子只管放心,花大小姐有無心乞婆和峨眉派的兩位高手跟著,夫人有紫鳳旗的人馬護駕,縱然碰上霍傳甲,也未必會吃虧。
侯玉陽恍然道:哦,我明白了,難怪薛寶釵敢如此囂張,原來是她孃家的人都趕來了。
梅仙笑道:所以才提著紫色的燈籠,咱們侯府怎麼會使用那種不三不四的顏色。
侯玉陽忽然又皺起眉頭,道:可是無心乞婆這一跑出來,金家怎麼辦?憑那幾個丫頭和那批保鏢、護院的實力,莫說是霍傳甲那等高手,就算去個陸大娘,他們也未必撐得了多久。
李寶裳詫異道:二公子方才可曾見到跟在無心乞婆後面的那兩個人?
侯玉陽道:見到了,怎麼?那兩位莫非也是武林高手?
李寶裳咳咳道:不低,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