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削如刃的石壁四處,有一處乾涸了的石泉。
石泉上方的石壁上,刻着兩個瀟灑蒼勁的大字:石潭。
石潭旁亂巖叢中,隱蔽着一個窄得只能客人側身擠入的小石洞。
洞口的一塊巨石緩緩移開,呂天良從洞內擠身而出。
他目光掃過四周,彈彈衣襟上的塵土,踏步跨上山路。
洞口的巨石緩緩移回,又將洞口封住。
他很放心。只要楊玉本身不出問題,無果崖洞絕不會出任何意外。
石潭洞口的巨石機關在洞內,沒人能從洞外移得動封洞的巨石,而且洞口石壁上的“擅人者死”四個字,能使武林任何一個人望而卻步。
誰敢觸犯飛竹神魔楊玉的禁令?
腳踏在碎石子上,沉緩而有力。
“沙沙沙”的腳步聲,滯重而令人心悸。
呂天良的臉,象已經昏暗下去的天空一樣陰沉。
他發覺在二十步外的石叢中,藏着一羣人,人數至少在八人以上。
昏暗的石叢裏散發出一股陰森的殺氣。
在這荒涼的山脊裏,根本就沒有商隊和行人,因此也就沒有剪徑的強盜。
他意識到這些人是衝着自己,或是衝着師傅來的。
他們是誰?
想要幹什麼?
他慢慢地咀嚼着這一疑問,走得很慢。
不管他走得多慢,二十步距離很快就走完了。
他停住腳步,卓然挺立,等候着石叢中的不速之客露面。
然而,周圍一點動靜也沒有。
天上夕陽的遊光在點點閃爍。
他冷聲一哼道:“朋友,既然來了,何不出來一見?”
刷刷刷刷!風聲響處,熱風竄流,數束人影從石叢中躍出。
人影迅即展開,從前後左右四個方向,將呂天良堵住。
從人影動作的敏捷上可知,這羣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從人影配合的熟練上可知,這是一羣訓練有素的慣將。
這羣人不是一般的江湖草寇!
呂天良攢起了眉頭。
他並未把這些人放在心上,只是不知對方的企圖。
目光前後一瞟,一共是九個人。
九條精壯漢子,短衣、短褲,白羅漢巾纏腰,八把刀,一柄長劍。
正中路上的一個漢子,瘦高個,瓦刀臉,一雙細眼,手中橫着一柄長劍,神色幾分倨傲。
不用問,光看這模樣便知,這使劍的漢子就是這羣人的頭領。
呂天良炬電似的目芒盯着使劍的漢子,冷聲問道:“你們是誰?”
使劍漢子斜視着呂天良道:“我們是誰並不重要,對你來説,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呂天良並來惱怒,卻含笑問道:“此話怎講?”
他在動手前,力圖想弄清對方的企圖。
使劍漢子沉下瓦刀臉:“如果你能據實回答我兩個問題,也許我能放你一條生路。”
“請問。”呂天良仍未動氣,但臉上已失去了笑容。
使劍漢子道:“楊玉可在崖中隱身廟?”
呂天良沒有猶豫:“在。”
楊玉雖然封閉了無果崖坪,但他住在無果崖坪隱身廟中,這對所有人來説並不是個秘密。
使劍漢於犀利的目光射到呂天良臉上,似乎要看守他此話的真假。
呂天良坦然迎視,靜待着第二個問題。
使劍漢子抿抿嘴唇,聲音從唇縫裏迸出:“楊玉可讓你去送一件東西?”
呂天良心格登一跳,手不自覺地捂向腰囊。
糟!這夥人難道是要搶腰囊銅壺中的這劑救命藥?
他們怎麼會知道師傅煉有這味奇藥?
呂天良這並不引人注意的細微動作和神色表情,沒能逃過使劍漢子的眼睛。
那東西果真在這小子身上!
使劍漢子手腕微微一抖,眼中閃過一道喜悦與貪婪的光芒。
這光芒也未能逃過呂天良的眼睛。
呂天良深吸口氣,斜瞟了一下肩背上的劍柄,準備迎敵。
對方目的已明,是為了這劑救宋豔紅性命的奇藥,除了交手之外,已別無選擇。
使劍漢子陰沉的聲音中,透上了幾分冷厲:“留下腰囊裏的東西,放你一條生路。”
呂天良冷着瞼,從牙縫裏透出兩個冷冰冰的字:“休想!”
夜幕迅速往下扯。
使劍漢子不願羅嗦,猛然揮手下令:“拿下!”
拿下?這是官府衙役、捕頭們慣用的官話,這夥人究竟是什麼人?
呂天良心念疾轉。
閃念之間,八人八把鋼刀,已從不同的角度和高度,交叉劈至。
“退!”呂天良爆出一聲厲喝,肩上長劍如瀑流瀉出,閃幻出無數道光影。
光影淬閃即逝,八名精壯漢子齊聲驚呼後躍。
呂天良屹然挺立,形若天神,肩背上的長劍依然插在鞘內。
天空最後一絲遊光,照亮了八張呆木的臉。
八名精壯漢子都沒受傷,但他們的眉心都溢出了一顆鮮血鑄成的紅痣。
好快、好準、好狠的劍法!
若不是使劍者手下留情,八名精壯漢子早就沒命了。
使劍漢子面如灰土。
他沒想到對手竟會如此棘手。
他雖然未認為自己的“風雷劍”是天下第一劍,但常常以風雷快劍引以自豪,殊不料對方的劍竟比自己不知快了多少倍。
他明白這一點,知道自己絕不是呂天良的對手,但是如果放走了呂天良,將如何向上司交待。
他本來已經冒汗的頭額,立即汗如雨下。
“讓開道,我可以給你一條生路。”輪到呂天良發話了。
他仍然站在窄窄在石路上沒動。
呂天良能饒他一死,上司能繞他一死麼?
“看劍!”呂天良一聲告警,猝然揮劍撲向使劍漢子。
送藥要緊,千萬不能誤了師傅的大事。呂天良已無心與這夥人糾纏。
使懶漢子彷彿還未從剛才的驚駭中甦醒,直待呂天良的劍刺到胸前時,才本能地舉劍橫格。
“嗤!”劍光斜落,將使劍漢子腰間自羅漢巾削落,一塊禁衞軍腰牌墜落在地。
使劍漢子看準自天良的身形,咬牙挺劍急刺。
呂天良劍身倏橫,往下一壓。
“當!”一聲金鐵交嗚之聲。
使劍漢子登登登連退數步。
呂天良藉着這一擊之力,身如斷鳶,飛向灰濛天空,突然憑空消失。
使劍漢子痴立着,任憑汗水滾流。
八名精壯漢子默然地圍到使劍漢子身旁。
良久,一名精壯漢子道:“寶強哥,咱們該怎麼辦?”
使劍漢子沒答話,汗水流得更急。
另一名精壯漢子道:“紀隊長,您若不替兄弟們拿個主意,咱們就死定了。”
原來這使劍漢子叫紀寶強,是京都禁衞軍中的一個小頭領。
紀寶強揮袖揩揩頭上的汗,目光掃過眾人的臉,沉聲道:“想要活命,就當剛才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他彎腰撿起腰牌,邊扎着削斷的白羅漢巾,邊道:“明白了嗎?”
“明白了。”八人齊聲回答。
山路上傳來一聲長哨。
紀寶強揮揮手,八人迅即散開。
紀寶強紮緊了羅漢巾,深吸口氣,轉身奔向路口。
路口,一人一騎。
人喘着粗氣,馬嘴噴着白沫。
紀寶強奔到坐騎前:“在下禁衞軍八騎營百夫隊長紀寶強……”
“哎呀!”馬上的人道:“這裏沒外人,就咱兄弟倆,別來這一套了。”
紀寶強聞言,鐵起臉道:“上司有何命令下達,讓你跑得如此火急?”
馬上的那人抹抹臉上的汗水道:“命令你等火速趕往蜈蚣鎮。”
“蜈蚣鎮?”紀寶強眯起細眼,“怎麼回事?”
“嗯……”馬上的人慾言又止。
“小栓子,”紀寶強湊過頭去輕聲道:“一筆寫不出兩個‘紀’字,看在兄弟的份上,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紀小栓添了舔嘴唇皮道:“頭兒上當了。”
“上當了?”紀寶強細眼珠溜溜直轉,顯然沒聽懂他的話。
紀小栓在馬背上俯下身道:“那東西還未到無果崖。”
“還未到無果崖?”紀寶強長長地吐了口氣,如釋重負。
不管呂天良腰囊裏帶走的是不是上司需要的東西,今天這一難關算是躲過了。
紀小栓低聲道:“那人原説是要將東西送到無果崖交給楊玉,但不知那人為何中途改變了主意,改道鵝風堡,使頭兒的阻截計劃全部落了空。”
“哦。”紀寶強若有所思。
紀小栓道:“頭兒決定在蜈蚣鎮截住那人,奪回那件寶物,因人手不夠,所以令我飛馬傳令你等速去蜈蚣鎮相助。”説話之間,他亮出了禁衞軍中的兵符令牌。
“屬下遵命。”紀寶強施禮接令。
紀小栓肅起面孔:“三日之內趕到蜈蚣鎮外溪林,誤令者斬!”
“是。”紀寶強朗聲答應,復又低聲道:“那人是誰?”
“你到溪林後,自然就知道了。”紀小栓挽起繮繩,撥轉了馬頭。
“還有誰參加這次阻截行動?”紀寶強又問。
紀小栓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訴你,那人聽説已身負重傷,這可是一樁便宜的買賣。””
紀寶強眼中目芒一閃,被呂天良趕飛的信心又回到了胸中:“很好,我馬上帶弟兄出發。”
紀小栓扁着嘴道:“立了大功之後,可不要忘了你的這位傳令兵小兄弟。”
“不會的。”紀寶強肯定地點點頭。
“駕!”紀小栓猛抖繮絲,狠狠地一磕馬刺,向前衝出。
馬鐵蹄敲着路面的石子,迸出一溜火星。
眨眼間,紀小栓人馬已消失在夜幕裏。
紀寶強望着變得黑黝的路面,心中在想:頭兒拼死拼命要找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呂天良腰上裏帶走的東西又是什麼?
此刻,呂天良在前往黃山的道上,也在為同樣的問題苦苦思索。
京都禁衞軍來無果崖於什麼?
他們提到的東西,難道真是這劑奇藥?
他們要這劑藥有什麼用?
實際上,呂天良和紀寶強之間只是一種誤會。
呂天良要護送的東西,和紀寶強奉命要找的東西,完全沒有關係。
呂天良護送的奇藥,或許能救一個人的生命。
而紀寶強奉命要找的東西,則可能使千百萬人喪命。
炎炎烈日。陽光似火。
空中高張的火傘,幾乎可以把人烤焦。
午未兩個時辰,是最熱的時刻。
所有的人都在這個時刻,停止了一切活動,龜縮在各自的角落裏,閃避着噬人的酷熱。
蜈蚣鎮也不例外。
沒人幹活。
沒人行走。
連鎮口的河水也彷彿停止了流動。
這也難怪,天氣不僅熱而且燥,燥得有些兒邪乎。
空氣乾燥得象在噴火,唾沫是苦澀的,可以扯起絲,牢牢地粘住舌頭。
黃狗趴在門旁,伸長着舌頭、直喘粗氣。
樹上的蟬兒也被熱啞了嗓子。
沒一絲兒風。
樹枝、樹葉紋絲不動。
酒字招牌默懸着。
布卷旗兒軟垂着。
一切似乎都是靜止的。
蜈蚣鎮,就象一條被曬死了的百足蜈蚣,靜趴在黃土地上。
燥熱中醖釀着不安。
每一個人都預感到,會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
長長的青石主街道,這條蜈蚣鎮這條百尺蜈蚣的主背脊。
縱橫的麻石道,參差的小橫巷。這是蜈蚣鎮的百足。
第二條橫巷前,是一塊小空坪。
平日藝班、戲班進鎮,都在小空坪上搭場子,集市買賣的中心也在此。這是蜈蚣鎮最熱鬧的地面。
橫巷口有一個小鋪店。
鋪店門開着,門內一架案板,一個火爐,一個平鐵鍋。
平鐵鍋擱在案板頭上,鍋內一疊烙熱了的芝麻烤餅。
門檐下一塊沾滿了油膩的招牌:王麻子燒餅店。
蜈蚣鎮雖小,但因沾上鵝風堡,便享有了盛名。
燒餅雖普通,只因沾上“王麻子”三個字,使名聲大噪。
王麻子燒餅店每日賣出的芝麻燒餅,不下一千個,而且一個上午便告貨盡。
王麻子燒餅又香又軟又脆,味道奇美。
王麻子燒餅為什麼這般好吃?竅訣只有一個,那就是每一張餅都是主麻子親手烙出來的。
王麻子,姓王名守道,今年五十之歲,中等身材,微胖,不用説臉上自是滿臉的麻子,就家平鐵鍋裏的芝麻烤餅。
據説,王麻子是河南淮陽人,祖宗三代都在淮慢做芝麻烤餅生意。數年前,因得罪了淮陽惡霸袁大道,被袁大道砸了鋪店並要追殺他,他才被迫逃到此鎮,依賴鵝風堡的庇護。
自從王麻子開店門的第一天起,就沒有賣不完的燒餅,即使百合神教佔據蜈蚣鎮的那段日子也不例外。
今天卻是個例外。
王麻子的燒餅沒有賣完,平鐵鍋裏還有一疊未賣完的燒餅。
這是個不祥之兆!
店內和店外一樣的平靜。
只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孩,蜷縮在案頭前的長木凳上睡覺。
輕微的鼾聲使店內充滿了祥和的氣息。
然而,在布簾隔着的內房裏,卻充斥着猶疑和緊張。
王麻子瞪着一雙大眼,對躺在竹牀上的一位嘴角淌着鮮血的漢子,壓低聲道:“你我早已退出了江湖,你怎麼還……要管這檔子閒事?”
漢子撐起上身,一雙灼亮的眸子盯着他道:“事情我已説明。我只要你一句話,是幫我還是不幫?”
王麻子咬着嘴唇沒出聲。
漢子掙扎着爬起來:“你不願幫我,我也不連累你,我走。”
“哎,”王麻子按住漢子的肩頭,“你傷得這麼重,能去哪兒?”
漢子撥開王麻子的手:“我去哪兒,用不着你管。”
“唉。”王麻子嘆口氣道:“你先躺下,讓我來想想辦法。”
漢子目光一閃:“你願意幫我了?”
王麻子無奈地點點頭:“誰叫你我是一個女人肚皮裏生出來的,我不幫你,誰還會幫你?”
漢子捉住王麻子的手:“哥,謝謝你。”
這漢子原來是王麻子的親弟弟王守仁。
兄長豈能不幫弟弟的忙?王麻子這次是無可奈何了。
“哥,”王守仁從懷中掏出一顆蠟丸,“請將這東西交給無果崖隱身廟的楊玉大俠。”
王麻子接過蠟丸,凝目細看。
一顆小蠟丸,火紅封漆,上面刻有“呈交楊玉大俠”六個小字。
蠟丸中藏有什麼?
武功秘笈?
聯絡名單?
藏寶圖?
禁衞軍和大內侍衞為何要傾巢出動,來劫搶它?
王麻子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眼縫裏一絲絲銀泉似的目芒,彷彿要滲透到蠟丸裏。
王守仁道:“我不知道蠟丸裏藏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但我知道它一定十分重要,懷石兄將它交給我時,曾對我説過,它干係到千百萬人的性命。”
王麻子心登時一跳,臉上罩上一層陰雲。
“哥!”王守仁幾分焦急地道:“同心會,萬福堂和天遠鏢局有好些人都為此物喪了性命,懷石兄也是為它而亡,你一定要儘快將它送交給楊玉大俠。”
王麻子點點頭:“我會的,你先躺下,我替你上點藥。”
“哥,我不要緊,你還是……”王守仁想勸哥哥立即動身。
“聽話,躺下。”王麻子扶着王守仁躺下,附耳悄悄説,“我在這裏開了三年燒餅店了,臉也用炒黃豆燙成了麻臉,沒人會懷疑我的。”
“可是……”王守仁還想説什麼。
“我知道。”王麻子截住他的話,“我給你上完藥後就走,你到店前那小孩的家裏躲起來,等侯我的消息。”
王守仁沒再説什麼話,側轉身露出了左背脊上的傷口。
一道可怕的刀傷!
翻卷的皮肉象被鐵犁犁開的泥土,由於天氣熱,草草包紮的布襟帶裏的傷口已經發炎、潰爛、黃膿、血水在向外冒湧,蛆蟲在爛肉裏蠕動。
王麻子猛地扭下沾滿膿水的布襟帶,一股臭氣和躍入眼簾的成團蛆蟲,使他忍不住要嘔吐出來。
他咬咬牙,迅速用涼開水衝去蛆蟲,洗淨膿水,抓起擱在一旁的金創藥瓶。
這是祖傳的金創藥粉,治刀劍外傷,十分有效。
只要將金創藥粉撒在傷口上,這道刀傷就奈何不了他的兄弟。
然而,他的手頓在空中沒動,兩隻耳朵卻支楞豎起。
“怎麼回事?”王守仁低聲問,他也覺察到了不對。
“有人往店中來了。”王麻子沉聲道:“而且人還不少。”
“媽的,來得好快!”王守仁咬牙低喝,欲彈身而起。
“別動。”王麻子抓住他肩膀,“你呆在這兒別動,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動手。我或許能將他們誆回去。”
未等王守仁答話,王麻子已掀簾出了內房。
王守仁抄起竹牀旁的鋼刀,躍身貼到門簾旁的木板牆上。
三個人踏步跨進燒餅店。
滿臉是汗,顧不上擦,目光迅速掃遍店內。
一腳將鼾睡的小孩踹下板凳,腳踏踩在板凳上。
小孩揉揉惺忪的眼睛,膽怯怯地蜷縮到案板底下。
巴掌拍在案板上,平鐵鍋裏的燒餅蹦起老高。
趴在案板上打盹的王麻子,被巴掌震醒,抬起頭,睜開泛紅的眼。
“唷!是三位大爺,”王麻子臉上掛出笑,“想買芝麻燒餅?三位大爺運氣好,手氣順,今日敝店……”
“你就是王麻子?”拍案板的漢子問。
“不錯。”王麻子點着頭道:“烤燒餅的王麻子就是我,我就是烤燒餅的王麻子。三位大爺,請嚐嚐在下的烤燒餅。”
王麻子説着話,雙手捧起兩隻燒餅遞過案板。
“啪!”漢子一揚手,將王麻子手中的燒餅擊落在地。
“三位大爺是……”王麻子裂着嘴,捂着手腕,聲音有些兒發抖。
漢子揚起的手在腰間一摸,摸出塊禁軍腰牌在天麻子眼前一晃:“禁軍侍衞!”
“哎喲喲!原……來是禁軍侍衞爺們到了!”王麻子點頭哈腰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這燒餅,爺們就拿去吧,算是小人孝敬爺們。”
漢子板起臉:“我們不是來要燒餅的。”
“這……”王麻子哭喪起臉,抖索着從案櫃抽屜裏摸出一錠銀子,“小店小本買賣,賺不了多少銀子,這是一點心意,望三位禁軍爺們笑納。”
“媽的!”漢子拍案罵道:“你當我們是來打劫的?”
王麻子故意問:“三位爺們來小店究竟是……為了什麼?”
踩板凳的漢子道:“有一個背部受刀傷的中年人,可曾來過你店?”
“中年人,背部受刀傷的?”王麻子皺起眉頭,擠弄着眼皮道:“沒有啊,沒這樣的人來過小店。”
“哼!”拍案板的漢子瞪起閃着兇光的雙眼,“你敢騙我們?”
“不敢,絕對不敢。”王麻子急着道:“誰敢騙禁軍爺們?不信,你們可以在店內搜搜,若搜出人來,我王麻子任爺們橫劈直剁,五馬分屍。”
王守仁在門簾後,握住刀柄的手心直往外冒汗珠。
難道情報會有錯?禁軍頭紀寶強蹙起了眉頭。
“哦,”王麻子猛地一拍後腦勺,象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説道:“剛才是有一箇中年人來過小店,不過他有沒有受傷,我就不知道了,他好象是餓極了,買了兩個燒餅,就急匆匆地走了。”
“他去哪兒了?”紀寶強厲聲問。
王麻子又拍拍後腦勺:“他説天氣太熱,要歇會再走,我就叫他去後街的三福酒店……
對,就是三福酒店!”
紀寶強手一揮:“走,去三福酒店!”
王麻子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只要這三位禁軍侍衞和店外的禁軍,一去三福酒店,他就馬上和王守仁離開蜈蚣鎮。
“啪啪啪!”門外響起數聲掌聲。
一名中年商客和兩個腳伕打扮的人,出現在店門口。
紀寶強和兩名禁軍侍衞立即垂手道:“參見陳副統領。”
王麻子臉色倏變,項下幾綹稀疏的鬍鬚微微上翹。
老對頭禁衞軍副統領陳志宏到了,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
“好精彩的表演。”陳志宏笑着走進小店,“若不是我識破閣下這張麻臉的偽裝,恐怕剛才這一幕將我也會騙過,真追到三福酒店去了。”
王麻子沒吭聲。他正在緊張地思索對策。
陳志宏盯着他,笑道:“別枉費心機了,你是跑不掉的。還是乖乖地認命吧。怎麼?還不死心?”
王麻子在見到陳志宏時就已經認命了。此刻,他並非不死心,他想的只是如何在死前,將身上的蠟丸藏起來。
他低下頭,驀地,目光觸到躲在案板下的小孩身上。
那小孩叫阿毛,是鎮尾姚媽姆的孫兒,一個可憐人家的孩子。
希望或許就在這阿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