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已散,星已沉。
風中下時飄來薄霧,泥土已被露水打濕。
亞馬的衣裳也濕透,他醒來時,恰好聽見遠處傳來的第一聲雞啼。
恰巧也看見東方黑暗穹蒼,轉變成一種充滿了希望的魚肚白色。
他醒來時,大地恰巧也跟着甦醒。
等他站起身來時,灰暗的遠山已出現碧綠,風中也充滿了從遠山帶來的木葉清香。
山坳間炊煙四起,近處卻根本看不到農舍人家。
這裏是哪裏?我怎麼會在這裏?
假如這裏就是昨日停車的地方,那座用鋼板搭建的屋子呢?
蕭潔潔、蕭媚媚呢?
這兩個女人如此故弄玄虛,大費周章,難道真的只是為了要跟別人打個賭?
摸摸手上的戒指,亞馬心中苦笑,到底這戒指的主人是誰?
亞馬又笑了,如果沒有更多的線索,他就算想破頭也是沒有用。
遇見無可奈何的事?他總是用笑來作結束的。
他脱下身上已潮濕的衣服,搭在肩上,開始大步走回去。
他就住在城裏的六福客棧現在他只想先去洗個熱水澡,好好的吃一頓,再好好的睡一覺!
六福客棧的肉包子做得很好,雞絲湯麪也不錯,牀上的被單總是換得乾乾淨淨的
遠遠看見六福客棧的金字招牌,他就已將所有不愉快的事,全都忘光。
因為所有愉快的事情,都已在那裏等着他!
現在亞馬已經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大盆熱水裏了。
閉上了眼睛,左手的拇指卻有意無意地在玩弄着小拇指上的那枚戒指
全身都被露水浸濕之後,能找個地方泡熱水澡,的確是件很愉快的事!
他覺得自己運氣總算不錯,旁邊爐火正旺,爐子上的一支大銅壺,裏面的水也早就燒得沸騰。
屋子裏充滿了水的熱氣,火爐的熱氣,令人覺得懶洋洋的舒暢。
他剛剛才在樓下的廳堂裏,吃了一份六福客棧大廚師特別推薦的六福套餐。
昨夜又連續兩次豔遇,一次在行駛中的馬車上,一次卻是在一間鋼板搭建的牢籠內
雖然有一點被愚弄的感覺,但那又有甚麼關係?
小小的一些變化,也就等於是小小的一些刺激
只不過他撥弄左手小指上的那枚戒指
他剛才已仔細看過了,那是一枚形式古怪的玄鐵戒指,鑄成了一個長髮美女的頭,卻有蝙蝠的翼,蛇身繞成的指環
黑黝黝、古怪怪的,戴在手上實在不雅,卻不知怎麼搞的?這枚戒指戴上去時不覺得,此時要取下來,竟被小指的骨節擋住,怎麼也取不下來
除非把小指切掉!他當然是不肯把自己小指切掉的,還是暫時先戴着吧,等以後弄到一把利刀或寶劍甚麼的,也許能將這戒指切開
亞馬嘆了口氣,決定不再胡思亂想,盡力做個知足的人,他閉着眼睛享受着熱水浴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見開門的聲音。
他沒有聽錯,門的確被人推開了。
但是他卻不知道自己是否看錯了?他看見從門口進來的,竟是四個女人!
四個年輕而美麗的女人,不但人美,風姿更美,一身窄窄的緊身勁裝,襯得苗條的身子,更是婀娜動人。
亞馬一向喜歡細腰長腿的女人,恰巧這四個女人的腰都很細,腿都很長
她們微笑着,大大方方的推開門就走了進來,就好像根本就沒有看到屋子裏,正有個赤裸精光的大男人在洗澡似的。
可是她們四雙明亮而美麗的大眼睛,卻又偏偏都盯在亞馬的臉上。
亞馬平常並不是個會害羞的人,但現在他卻覺得自己的臉在發燒,用不着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臉已紅了。
忽然有一個少女笑道:聽説這個亞馬,外號叫做武林種馬我怎麼只看見一條豬?
怎麼我看見的不是豬而是狼色狼!那第一個説話的,身材最高,細細長長的一雙鳳眼,雖然在笑,彷彿也帶着逼人的英氣。
無論誰都看得出來,她絕不是那種替男人倒洗澡水的女人!但是她卻走過去,提起了爐子上的那支大銅壺。
那是一壺沸騰着,冒着大量蒸氣的滾水!
她將那壺水提到了亞馬的澡盆前,微笑着道:這頭色狼的洗澡水好像有點涼了,我再替他加上一些熱的
亞馬望着她手上的這壺水,雖然有些吃驚,但若叫他赤裸裸地從四個女孩子面前站出來,他還真沒有這種勇氣,而這樣燒得滾開的水,若是淋在身上,那滋味當然更不好受。
他正不知是該站起來好?還是繼續坐在水裏的好?忽然發覺,現在就算想站,也來不及了!
一個始終不説話,看來最文靜的女孩子,已忽然從袖中抽出了一柄尺多長,精光四射的短劍,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森寒的劍氣,使得他耳後到肩頭,都起了一粒粒的疹子
那長身鳳眼的少女,已慢慢的將壺中的滾水倒進他洗澡的木盆內,淡淡的説道:我看你最好還是安分些,我這四妹看來雖然温柔文靜,可是殺人從來也不眨眼的。
她的滾水仍繼續往裏面倒,一面嘖嘖有聲道:好傢伙,這壺水燒得真燙若是不小心淋到了身上,不死也得脱層皮!
盆裏的水本來就很熱,現在簡直已燙得叫人受不了!
亞馬的頭上已冒出了汗,銅壺裏的水卻只不過才倒出不到四分之一。
這壺水若是全部都倒進來,盆裏的人只怕真的要被燙得熟透!
亞馬忽然笑了他居然笑了?倒水的那個少女,用一雙有威稜的鳳眼瞪着他,冷冷道:你好像還很開心?
亞馬看來的確很開心,微笑着道:我只不過覺得很好笑!
好笑?有甚麼好笑的?
這少女倒得更快了,亞馬卻還是微笑着道:以後我若有機會告訴別人,説我洗澡的時候棲霞四鳳在旁邊替我添水,若是有一個人肯相信,那才是怪事
原來他已猜出了她們的來歷。
長身鳳眉少女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還有點眼力?不錯,我是蔣秀鳳。
亞馬道:殺人不眨眼的這位,莫非就是石巧鳳?
石巧鳳笑得更温柔,輕聲道:可是我殺你的時候,一定會眨眨眼的。
蔣秀鳳道:所以我們並不想殺你,只不過有幾句話要問,你若是答得快,這壺水就不再往裏面倒,否則等到全部倒光
站在側面的孫華鳳嘆了口氣,接着道:到那時候,你這個人大概也煮成熟的了。
站在一邊的薛翠鳳也嘆道:豬煮熟了還可以賣燒豬肉,人煮熟了,就恐怕只能拖去餵狗啦!
亞馬也嘆了口氣,道:我現在好像已經快煮熟了,你們有話為甚麼還不快問?
蔣秀鳳道:好,我問你,你昨天是不是到大富豪賭坊去過?
亞馬苦笑道:你們連賭坊的名字都搞清楚了,又何必再來問我?
蔣秀鳳又道:你是不是在賭坊裏遇到一個像火藥庫一樣的女人?
亞馬眯起眼睛,回味無窮,道:先是像火藥庫,後來就變得像火山
這中間的轉變過程和轉變滋味,只怕她們一輩子也猜不到。
蔣秀鳳只是瞪着眼道:她人呢?
亞馬餘韻猶存道:我也正想找她,你們若是找到她,不妨順便也通知我一聲。
蔣秀鳳奇道:你真的不知道?
亞馬道:我只有在喝醉酒的時候才會騙女人,現在我根本還沒開始喝酒
蔣秀鳳咬了咬牙,忽然又將壺裏的水倒下去不少,冷冷的説道:你在我們面前,説話最好老實些!
亞馬苦笑道:現在我怎能不老實
蔣秀鳳道:明明你跟她一起坐馬車走的!
亞馬點頭:的確不假。
蔣秀鳳道:你們坐車到哪裏去?
亞馬長嘆:不知道,我被蒙上眼睛,然後被丟進一個鋼製的囚室裏,然後
然後他就沒有再説下去,那四個女人當然是不會知道然後到底發生了甚麼事的。
蔣秀鳳只是驚奇地瞪大了眼睛,道:武林種馬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怎麼輕易就被人蒙上了眼睛,丟進了囚室裏去的?
那位殺人不眨眼的温柔四妹笑道:武林種馬好色如命,只要見到漂亮女人,就連魂都沒了,還不是任由那姓蕭的女人擺佈
這句倒是實話,亞馬只有嘆氣道:我這人唯一的毛病就是好色如命,你們四個人又恰巧都是漂亮女人,難道就不怕我
他好像忘了自己脖子上正架住一把鋒利的短劍。
他赤裸裸的身體突然作勢要從水裏站起來!
這樣一個脱光了衣服的男人,泡在澡盆子裏還不怎麼樣,要是從水裏突然站了出來
棲霞四鳳果然花容失色,吃驚閃避。
石巧鳳手中短劍本能地一揮,向亞馬的肩頭斬了下去,誰料亞馬的肩頭忽然一斜一晃,那一劍就滑了下去,砍在木製的浴盆上。奪地一聲,浴盆被削去一大塊!
接著嘩地一聲,亞馬雖然仍是好端端地坐在浴盆內,卻已沒有多少水可以遮掩了
亞馬不由讚道:這麼結實的木盆,一劍就能削去一大半,石姑娘好深厚的功力!
石巧鳳的臉都紅了,她那看似輕巧的一削,其實是她棲霞門中的一招精妙武功巧針渡劫,竟被他輕易地滑了開去
棲霞四鳳全都臉紅了,蔣秀鳳將手裏的銅壺放回火爐上,整了整衣衫,向亞馬檢衽為禮,石巧鳳的短劍也收了回去。
四個穿着衣裳的年輕少女,忽然一起向一個赤裸男子躬身行禮,你若遇見了這種事,一定連作夢都想不到那會是甚麼樣子?
亞馬自己也怔住!他也想不到這四個強橫霸道的女孩子,怎麼突然變得前倨後恭了起來?
蔣秀鳳領頭,向他躬身為禮,道:棲霞門下弟子蔣秀鳳、孫華鳳、薛翠鳳、石巧鳳,奉家師之命,特來請亞馬公子明日午間,便餐相聚,不知亞馬公子是否肯賞光?
我倒是想賞光的,只可惜我就算長着翅膀,明天中午也飛不到棲霞山的玄真觀去
蔣秀鳳笑道:家師也不在玄真觀,現在他老人家已經在榮華富貴樓恭候公子的大駕。
亞馬更是吃驚:榮華富貴樓?雷太夫人也會在座?
不,三月初七是雷太夫人的八旬大壽,家師正好是太夫人孃家親戚,所以提早來了
令師要請我喝酒吃飯,就只單單為了要打聽那個姓蕭的女人?
蔣秀鳳眨了眨眼道:若是亞馬公子肯賞光,我們也不敢再打擾,就此告辭了。
亞馬道:你們已沒有別的話問我?
蔣秀鳳微笑着搖了搖頭,態度温柔而有禮,好像已完全忘記了剛才還要把人煮熟的事。
孫華鳳倒是個老實人,忍不住笑道:我們久聞武林種馬大名,所以只好乘你洗澡的時候,才敢來找你。
亞馬苦笑道:其實你們隨便甚麼時候來,隨便要問甚麼,我都不會拒絕的!
薛翠鳳眨着眼道:亞馬公子真的不生氣?
石巧鳳也怔住了!道:我們對你這樣子,你還開心得要命?
亞馬笑了,這次是真的笑了。
他微笑着道:非但開心,而且還要感激你們給了我這個好機會。
石巧鳳忍不住詫道:甚麼機會?
亞馬悠然道:我洗澡的時候,你們能闖進來,你們洗澡的時候,我若闖了進去,你們當然也不會生氣的;這種機會不是人人都有的,我怎麼能不高興?
棲霞四鳳的臉全都紅了,突然一轉身,全都衝了出去。
亞馬這才嘆了口氣,喃喃道:看來我下次洗澡的時候,至少也得穿條褲子。
亞馬洗澡的地方,只是這家六福客棧的廚房。
他只是隨便披了一件罩衫,就回自己的寓所。
他本打算一回房間就直接鑽進被子裏去,好好的睡上一覺的。
誰知他卻張大了眼睛,怎麼也睡不着。
他知道自己是個浪子。
流浪也是種病,就像是癌症一樣,你想治好它固然不容易,想染上這種病也同樣不容易,所以無論誰都不會在一夜間變成浪子。
假如有人忽然變成浪子,一定有某種特別的原因。
他之所以會變成浪子,是在十七歲的那年,因為遇到一件要去跳河的傷心事!
結果他沒去跳河,而變成了浪子。
浪子是從來不會去跳河的!除非那天的河水碰巧很温暖,而河裏碰巧有個美麗的女人在洗澡。
浪子一向不願意虐待自己;因為這世上唯一能照顧他的人,只有他自己!
亞馬對自己一向照顧得很好;有車坐的時候,他絕不走路;有三兩銀子一天的客棧,他就絕不住二兩半的!
六福客棧中天字號的幾間上房,租金正是三兩銀子一天。
到六福客棧去住過的人,都認為這三兩銀子花得並不冤。
寬大舒服的牀,乾淨的被單,柔軟的鵝絨枕頭,還隨時供應熱水!
亞馬正躺在這樣一張舒適的牀上,他卻無法入睡。
只要他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出現兩個女人。
一個女人穿着件輕飄飄、淡紫色,柔軟的絲袍
另一個卻像迷濛中的天使,赤裸天使
而且還莫名其妙地送他一隻戒指:除了你,我們實在不知道該去找甚麼人!
亞馬打從心底嘆口氣,找我又有甚麼用?又不提示半點線索!
就在他嘆氣的時候,外面忽然有人在敲門。
亞馬隨口應道:進來!門一推開,進來的是店小二,他是來沖茶加水的,看起來有點鬼鬼祟祟的樣子,一面往奎亞里沖水,一面搭訕着道:初春的天氣最惱人,白天鳥兒在窗外唱歌,晚上貓兒在屋檐上叫春
亞馬望着他,早就算準了這小子必定還有下文。
店小二果然又接着道:這種惱人的春天,一個人睡覺,實在睡不着。
亞馬笑了:你是不是想替我找個女人來陪我睡覺?
店小二也笑了:公子爺是不是相找個女人?
亞馬道:女人我當然想要的,只不過也得看是甚麼樣的女人!
店小二眯着眼睛笑道:別的女人我不敢説,可是這個女人,我保證公子您一定滿意,因為
亞馬道:因為甚麼?
店小二笑了笑,笑得很曖昧、很神秘,壓低了聲音道:這個女人不是本地貨色,本來也不是幹這一行的,而且除了客官你之外,她好像還不準備接別的客!
亞馬道:難道還是她要你來找我的?店小二居然在點頭。
亞馬眼墮兄了,眼前彷彿又出現那兩個女人的影子
他沒有猜錯。
店小二帶來的果然是她。
這位是蕭姑娘,這位是亞公子
亞馬笑了,他名叫亞馬,卻並不姓亞,他姓馬!
店小二不懂他在笑甚麼?只道:你們二位多親近、親近
店小二鬼鬼祟祟地笑着,踮着腿尖溜了出去,還掩上了門。
蕭姑娘就站在那裏,垂着頭,一雙柔白纖柔的手,玩弄着自己的衣角。
亞馬笑了:你到底是妹妹還是姊姊?
她沒有開口,只是用兩根手指,輕輕一拉她的衣帶。
衣帶鬆開了,衣襟也鬆開了。
那一雙飽滿又有彈性的半球,就忽然彈跳了出來!
春光明媚的大白天,她的全身就纖毫畢露地呈現在他眼前了。
亞馬的眼睛就再也移不開了。
你今天已不是鴕鳥啦?
只希望你仍是種馬!
亞馬伸出手來拉住她的手:你做別的事,是不是也這麼幹脆?
蕭潔潔搖搖頭:我捉迷藏的時候,就喜歡兜圈子。她微微一笑,用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直視着他:而你總不至於是找我來捉迷藏的吧?
亞馬道:我不是,我不想再被矇住眼睛。
蕭潔潔道:不矇眼睛就不能捉迷藏,事實上我這一次也不是來陪你捉迷藏的
亞馬苦笑道:我看得出來。
蕭潔潔柔聲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來幹甚麼的,我也知道你要的是甚麼,那麼我們為甚麼還要像捉迷藏一樣地兜圈子?
她笑得更嫵媚、更迷人,只不過她身上最迷人的地方,卻絕不是她的微笑,而是一些男人不該去看,卻又偏偏要去看的地方
看着看着,亞馬就已經心跳加快,呼吸急促,連嘴裏都在發乾!
蕭潔潔當然看出他身上這些變化,和另一件更要命的變化!
他的手只輕輕一拉,她就像是一條魚似的滑進了他的被窩,那麼輕巧、自然。
可是她的身子卻不是魚。
無論在江裏、河裏、湖裏、海里,都絕不會有一條魚像她的身子這麼光滑、柔軟、温暖不,至少她還是像一種魚章魚!
如果她有八隻爪,一定也都緊緊的摟了上來;現在她就覺得只有兩手、兩腳很不夠用
既要摟他,又要抱他,還要接引他入關,簡直手忙腳亂,不知先做哪件事才好
亞馬嘆了口氣道:你何不安靜等着,讓我來替你服務?
蕭潔潔笑了:你説得對,你外號武林種馬服務女人的經驗一定不少!
她果然放鬆了自己,任由亞馬引領着,由淺而深,漸入佳境,終至高潮迭起,欲罷不能
她已經連續攀過了三個高峯了,她已經汗流浹背,氣息如蘭了,但是她還是嘶喊着:我還要!
然後她又忍不住騰身而上,道:我要
她又開始以女騎士之姿,全力馳騁,儘速奔駛
這座活火山終於又爆發了!原本就芬芳,這下更濃郁了!
亞馬終於也醉在這種濃郁的芬芳中了
她已在喘息,已在顫抖,卻努力地再翻滾到下面,咬住了他的耳朵,哀求着道:給我!給我就在這樣的濃醉中,亞馬終於也像火山一樣的爆炸了!
亞馬睡得很甜,他已很久沒有睡得這麼甜了。
他不是聖人,他是男人,是個正常而健康的男人。
這種男人多半拒絕不了美女的誘惑!蕭潔潔更不是聖人,她是個青春少女。
這種女人多半也拒絕不了亞馬這種男人。
所以乾柴遇到烈火,一發不可收拾!所以亞馬才會這麼累,才會一覺睡這麼久。
等他一覺醒來,天都快要昏黑了等他醒來,佳人已杳,枕上仍有餘香
他心滿意足地掀被而起,才發覺自己是赤條精光的。
亞馬一向認為穿着衣服睡覺,就像脱了褲子放屁一樣,是件既麻煩又多餘的事。
何況在與一個像蕭潔潔那樣的絕色美女,在牀上肉搏廝纏之後
他一笑下牀,要找件衣服來穿,卻找不到。
一件衣服也沒有,連一件內褲也沒有!不止衣服、褲子不見了,所有銀錢、雜物,所有屬於他私人的東西,全都沒有了!
有,還有一件,就是戴在他左手小指上的那隻戒指!
有,又有一件,是留在牆上的兩行娟秀的字,是用女人化妝用的胭脂寫的:號稱種馬不留種?連續兩個。
父子如何來相認?送還戒指!
亞馬一剎那如遭雷殛,險些昏倒!
亞馬號稱武林種馬專會偷女人的心。
亞馬專以風流自賞,對於美女,向來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
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是個無根浪子,他不適合有家!除非他下定決心不再流浪!
流浪是一種惡習,就像抽大煙上癮一樣容易,要戒掉卻要下極大的決心才行!
也許會在某一天,當他遇到一個能讓他下這個大決心的女人
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碰到!
所以他隨時給自己一個警告:可以風流,絕不下流;可以留情,絕不留種!
絕對不能像金庸小説天龍八部裏,主角段譽之父段正淳那樣,四處風流又四處留下孽種,那樣不但害苦了許多女性,弄到後來,親生兄弟姊妹一大堆互不相識,隨時都有可能在無知的情況下,演出兄弟閼牆,或是兄妹亂倫的悲劇來!
多少年來他一直都自我控制得很好,直到昨天
自從昨天在大富豪賭坊,遇到一個像火藥庫的女人
亞馬怎麼會這麼糊塗?這兩個女人到底有甚麼魅力?
或者只是因為那種催情藥?昨夜攙在酒裏,此刻又留在枕上的這種香味?
他伸手從枕上撿起一根長長的秀髮,這就是她的,蕭潔潔的!
他正在苦笑,卻無意中發現壓在枕頭下的,竟是十張黃金百兩的銀票!
這算甚麼?黃金一千兩,是買種的錢?還是遮羞費?
他真想找點酒來喝喝,但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一陣奇異的樂聲。
樂聲輕妙飄匆,開始的時候彷彿在東邊,忽然又到了西邊。
接着四方八面好像都響起了這種奇異的樂聲
亞馬流浪過不少地方,也經歷過不少危險,他想起這種音樂。
正是絲路上敦煌、哈蜜一帶,邊疆回民最愛的那種音樂。
邊疆音樂怎麼會突然到了這裏?
亞馬只覺得全身發熱,連心都跳得比平常快了兩、三倍。
他推開窗子往外望去,他的窗外正是這客棧的後院。
突然砰地一聲,後院的牆被撞開!
兩個捲髮、虯髯、勾鼻、鷹眼,精赤着上身的崑崙奴,就這麼隨隨便便地撞破了圍牆,出現在後院。
身上只穿着繡着金花的撒腳褲,腳上金色馬靴的尖端高高翹起,左耳上還掛着個很大的金環!
他們手裏捧着一大卷紅氈,從破牆外一直向裏鋪到亞馬的窗口!
然後就凌空一個翻身,同時退了出去,連眼角都沒有瞟向亞馬一眼,就好像窗口根本就沒有這個人似的。
亞馬仍是沉住氣,因為他知道好戲正在後頭。
這兩個崑崙奴來得雖是奇突詭秘,但也只不過是跑龍套的,主角一定還沒有登場。
破牆處果然立刻又有兩個人走了進來。兩個打扮得奇形怪狀的蠻女,滿頭黑髮編成了七、八十根細辮子,每根辮子上還綁個小小的蝴蝶結,紅的、綠的、黃的、金的,東一撮、西一堆,隨着音樂搖來搖去。
搖得亞馬眼都花了!
兩個小蠻女手上,都提着一隻大花籃,正用嫩藕般的粉臂,將五色繽紛的花瓣,撒在紅氈上。
兩個人都長得很美,短裙下面露出一截吊首的小腿,赤着腳,足踝上戴着一串小小的金鈴,隨着舞姿,叮叮噹噹的響個不停。
亞馬的眼睛張得更大了。
只可惜她們也一樣,連眼角都沒有瞧亞馬一眼。
亞馬自己卻面紅耳赤,他這時才想起他的衣服被偷光了,他正精赤着身子!
情急之下,只得將牀單扯下,從正中央撕開一個洞,往頭上套了下來,變成一件鬆鬆垮垮的怪袍子,無論如何,總比光着屁股好!
這兩個小蠻女連正眼都不瞧他,卻是不停地斜眼偷瞄,媚眼含笑
接着四個長裙曳地,高髻堆雲的宮裝少女,手裏捧着四盞宮燈,嫋嫋而來。
這四個捧燈少女,都是美若天仙,風姿綽約
看來這院子裏不但愈來愈有趣,而且愈來愈刺激了。
接着又有八名高大健壯的崑崙奴,抬着一架胡牀,自門外大步而入。
胡牀上斜倚着一個紫衣貴婦,手裏託着個亮銀水煙袋,悠悠閒閒地吸着,輕煙雲霧般四散縹緲,她的面目就如在雲霧間。
她手裏拄着一支很長的龍頭枴杖,牀邊還有個小女孩,正在輕輕的替她槌着腿。
亞馬暗中嘆了口氣。
他雖看不到這紫衣貴婦的面目,但看到這龍頭枴杖,看到這槌腿少女,無論誰都能猜得出,她年紀一定已經不小。
無論甚麼事,其中若有美女參加,總是會有趣得多。
美女愈多當然愈有趣。
美中不足的是,正要上場的主角年紀卻已不小!
事情發展到這裏,一直都很有趣。主角若也是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美人,豈不就十全十美了?
幸好亞馬一向很會安慰自己:無論如何,這老太婆一定是個很了不起的角色,只看到她這種氣派,江湖中只怕已很少人能比得上!
所以這件事畢竟還是很有趣的!
突然那老太婆一口濃煙,箭一般的向亞馬噴了過來。
好濃的煙!
亞馬雖然喝酒,卻不抽煙。
突然地被這口煙一嗆,幾乎連眼淚都流了下來。
他正要開口怒罵,卻又及時忍住。
一個老太婆能將一口煙噴得這麼遠、這麼直、這麼有勁,你還是對她客氣一點的好!
他眼前的煙味還未消散,就聽見一個聲音道:你是誰?怎麼會在妹妹的房間裏?
這聲音又響又脆,聽起來倒不像老太婆。但也並不好聽,問起話來又兇又橫,就像官老爺在問小偷。
亞馬嘆了口氣,苦笑道:這裏好像是一家客棧,這間房子也好像是我租的,這裏也好像沒有妹妹,連姊姊都沒有
他話未説完,又是一口濃煙迎面噴了過來。
這口煙更濃,而且恰巧就在他講話要換氣的地方,直衝而入。
亞馬被嗆得忍不住咳嗽起來,臉上好像被勁風颳到一樣,這老太婆的內勁實在有夠強!
只聽她又説道:我問你一句,你就答一句,最好少玩花腔,明白了嗎?
亞馬摸着臉,苦笑道:看樣子我想不明白都不行!
紫衣貴婦道:蕭媚媚在哪裏?你快點去叫她滾出來!
亞馬又嘆了口氣道:抱歉得很,我不能去叫她滾出來!
為甚麼?
亞馬道:第一,她不是球,不會滾;第二,這裏根本沒有一個叫小妹妹的,就連小姊姊也走了!
突然一聲清叱:你找死!
煙霧中突然飛來一條人影,寒光一閃,直取至咽喉。
這攻勢來得好快,幸而亞馬也不慢。
攻勢入窗內,亞馬卻已閃出了窗外。
只是他剛躲過這一劍,第二劍又跟着來了;一劍接着一劍,又狠又快!
亞馬閃開第七劍時,才有機會辨清這人,正是剛才在為紫衣貴婦槌腿的小女孩!
其實她也不算太小,至少也有十二、三歲,只不過因為尚未發育完全,看來瘦瘦弱弱的
才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劍法就已如此凌厲辛辣,假以時日,將來還得了!
突地寒芒一閃,她左手竟又出現另一柄短劍,疾撩而至,就像毒蛇的牙齒!
亞馬凌空倒翻,堪堪避過,誰知這小女孩卻驚叫一聲:不要臉,不要臉!
原來亞馬罩着一張牀單,緊急中那樣一翻,竟被她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亞馬落地,也是驚魂甫定,剛才那一招實在太險!
小女孩漲紅了小臉,怒道:你好不要臉你。
她實在講不下去,亞馬只有苦笑:不要臉總比不要命的好!
胡牀上那紫衣貴婦喚道:巧兒退開!
這巧兒才退開,那兩名捲髮虯髯的崑崙奴已出現在他面前,看來就似兩座鐵塔似的!
亞馬嘆了口氣,喃喃道:小的實在太小,大的又實在太大,這怎麼辦?
這兩座鐵塔正十指箕張撲來,各捉住他一條手臂,兩下使力一扯,正要將他撕成兩半。
亞馬卻大喝一聲,兩手只一扭一縮,就像靈蛇似的脱出了敵人的掌握。
兩名崑崙奴頓失重心,雙雙向後跌了出去,一屁股坐到地上,痛得齜牙咧嘴。
兩名灑花小蠻女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兩個崑崙奴一躍而起,大喝道:是我們沒有抓好,不算不算!
虎吼一聲,又雙雙撲了過來。
亞馬身子突地往前一衝,從他二人的脅下游魚似的鑽了出去,一步就竄到了胡牀之前,笑道:還是你不大不小,你若不是太老了些,剛剛好跟我能配得上!
紫衣貴婦冷笑道:你説我太老了嗎?
她伸手一揮,一股輕風將她面前的雲霧全都吹散。
亞馬居然忍不住輕呼了一聲,就像見到了鬼似的,一步步往後退。
他從未想到,看見的竟是這樣一張臉孔
一張又漂亮,又年輕的臉。
雖然又塗胭脂又抹粉,甚至還淡淡地掃上一些藍眼影,儘量要自己打扮成大人的樣子,卻還是掩不住滿臉的稚氣。
就正如老太婆水遠沒法子用脂粉掩住臉上的皺紋一樣,無論多厚的脂粉都不行。
這個派頭奇大,又抽煙,又要人槌腿的小老太婆竟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而已!
亞馬實在是大大的吃了一驚!
紫衣少女已慢慢的從胡牀上站了起來,一雙眼睛銅鈴般地瞪着他。
亞馬一步步往後退,紫衣少女就一步步往前逼去,手裏居然還拄着那根又粗又大的龍頭枴杖。
這小姑娘明明又年輕又漂亮,為甚麼偏偏要裝出老太婆的模樣?
看她最多也只不過十五、六歲,又怎麼會有那麼深厚的功力?就連她身邊一個捶腿小丫頭,都有那麼高的劍術。
當然這些灑花蠻女、捧燈少女、崑崙奴,也絕對不是普通角色。
這小姑娘是憑甚麼本領能降服得住這些人的?
亞馬實在想不通,他也沒有時間去想,因為這小姑娘正在一步步逼近他。
她的眼睛雖美,瞪着你的時候,卻像老虎要吃人似的,冷冷道:我老不老?
亞馬吶吶道:不不老!
紫衣女又道:你是不是想跟我配一對?
亞馬道:想不想
他説的倒不是假話,像這樣的女孩子,也沒有人能受得了的。
紫衣女道:你想不想要命?
亞馬道:想。
紫衣女道:你知不知道我會殺人?
亞馬道:你的確不像是會殺人的樣子。
她冷冷道:我三歲就開始學劍,九歲時殺了第一個人,接下來每個月至少殺一個,你算算已殺了多少個了?
亞馬倒抽了口氣:好像已有七、八十個了吧
所以再多加你一個,也沒有甚麼關係。
亞馬突然大笑道:不用吹牛了,你只不過説一大堆謊話想嚇唬人,就像搞這樣一堆花招想要裝大人
你真以為我殺不了你?
她身子忽然一轉,手裏的龍頭枴杖一招銀河倒瀉向亞馬刺了過來。
她用的竟是劍法!
不但是劍法,而且是劍法中最輕盈的一種。
這麼長、這麼重的一根枴杖,在她一雙白生生的小手裏,竟好像變得沒有四兩重。
亞馬驚急後退:你真的要殺我?
紫衣女的龍杖已閃電般向亞馬攻出了九招,劍走輕靈,變化無方。
亞馬的人已被裹住。
但這紫衣女蜜如絲繭的劍法,卻偏偏沾不到他一片衣角。
突然清嘯一聲,九尺長的枴杖筆直地插入地上,紫衣女的人,卻已在枴杖上風車似的向亞馬攻了過去。
她這一着,竟以枴杖作骨幹,以人為武器,招式變化詭異,更出人想像。
亞馬腳步錯動,連連閃退。
紫衣女突又一聲清嘯,沖天而起,枴杖仍插在地上,她手裏卻多了柄精光的短劍。
劍本來就藏在枴杖中的,一到了她手裏,人與劍似乎就已融為一體,連人帶劍,向亞馬疾絞過去。
亞馬的冷汗已被嚇出來了,遇到了這樣的險着,他竟已無還手之力?甚至沒有半點招架之功!
她的劍如長虹驚天,剛剛飛到亞馬面前,他卻身子突然一轉,向前衝出,同時拔出了地上的枴杖。
紫衣女長嘯不絕,凌空翻身,回劍反刺!
亞馬頭也不回,隨手將枴杖一揚。
只聽得錚的一聲,火星四濺,短劍已沒入枴杖裏!
紫衣女的身子卻已沖天而起,凌空翻了四個筋斗,才飄飄落下,落在胡牀之前,看着亞馬發怔!
亞馬自己也已怔住!
剛才他揮起的枴杖,若有半分偏差,這柄劍只怕早已刺入了亞馬的胸膛。
紫衣女出手的方向部位,力道速度,竟然被他算得毫釐不差,就好像他二人曾練過幾百次一樣。
就好像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同門師兄妹在動手喂招一樣。
紫衣女兀自呆怔,亞馬卻隨手將枴杖往地上一插,掉頭就走。
紫衣女突然大聲道:等一等!
亞馬冷冷道:還等甚麼?
紫衣女道:你不問我叫甚麼名字?
亞馬道:你叫甚麼名字?
紫衣女突然跪下,嚇得她帶來的隨從也全部跪下。
亞馬自己反倒怔住!只聽這紫衣女恭謹頓首道:屬下絳箕宮寶瓶部使女杜美吟,參見令主!
亞馬一怔道:你説甚麼?
杜美吟道:我甚麼都沒説,令主吩咐甚麼,我就做甚麼!
亞馬一怔!哈哈大笑,道:聽好了,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滾出去!
誰知杜美吟果然二話不説,滾了出去!
她的一羣屬下當然也都跟着滾了出去
通常滾的意思,只不過是叫人走開。
她們卻認真地努力地繼續往外滾,愈滾愈遠
亞馬並不真的打算要賞她們的滾姿,所以他竟有些過意不去,喝道:好啦,通通給我起來!
杜美吟她們立刻起身,垂手躬立
眼見她們各個弄得這麼狼狽的樣子,亞馬忍住笑,喝了一聲:走,走得愈遠愈好!
於是她們立刻調頭就走,轉眼間就不見蹤影。
被她們這樣一陣胡攪,亞馬又好氣又好笑;甚麼屬下?甚麼絳箕宮寶瓶部?
聽起來就像是某個幫派的,但是又為甚麼要對自己這麼恭謹從命?
他突然大喊:等一等!
但是她們已經走遠了,已經聽不到他的呼喚了
亞馬這才有些後侮,他實在該早一些把她們留下來的,他該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是現在還是算了;他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先去解決。
那蕭潔潔和蕭媚媚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座鋼鐵打造的牢籠究竟在哪裏?
那些亂七八糟卻又突然沒有了的聲音又是怎麼回事?
亞馬處理事情有他自己的方法,他把所有的問題與煩惱,化為實際的行動
要解決這一連串問題,必須先找到蕭潔潔,要找到蕭潔潔唯一的辦法就是再到那家大富豪賭坊。
她也許不會再出現在那裏,但是那是唯一的機會;至少他可以再找大富豪的幕後老闆,雷玉峯。
雷玉峯也是個風流倜儻的人物,更何況那天的雷玉峯就表現得有些奇怪。
這女人是座火藥庫,你若妄想去動她,小心被炸得焦頭爛額!
這句話就是雷玉峯講的,可是他又怎麼知道的?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那麼,不去找他又該找誰?
但是現在還早,還不是賭場開門營業時間。
也許這世上有許多賭場,隨時都在歡迎賭客上門的,但是絕對不是這一家!
大富豪賭坊是榮華富貴樓雷家的,他們不怕沒有賭客上門,他們是怕人太多,分子太複雜!
他們規炬定得很嚴,不到日落酉時,是絕對不會開門讓賭客進門的!
他們的理由是:白天是人們工作賺錢的時候,白天賺了錢,晚上才有錢可以花!
既然這是雷家訂的規炬,雷玉峯自己就是雷家的小主人,他當然不會自己去打破這個規矩的。
所以亞馬暫時還不打算到大富豪去,他只是好好的吃了一頓豐盛可口的午餐;然後在這座繁華的武昌城裏,四處閒逛
武昌城裏有座很有名的黃鶴樓。
登黃鶴樓的人愈多,人潮帶來的生意就愈多。
所以在這黃鶴樓附近,除了商家店鋪之外,還有更多攤販;風味小吃,特殊點心。
亞馬一路走來,只覺處處透着新鮮
人多擁擠,他卻未曾注意到一個瘦瘦弱弱的小女孩,正在遠遠地盯住了他
他也未注意到這小女孩,竟然就是那個為紫衣女杜美吟槌腿的小女孩巧兒。
亞馬闖蕩江湖多年,生平所遇奇事極多,如果有人想要盯蹤他而不被發覺,那可是難上加難!
只不過這次卻是例外,因為這次的盯蹤者,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羣人!
一羣各式各樣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生意人、有遊客;甚至還有討飯的乞丐
他們只要一個傳一個的接班盯住;一個眼色丟過去,下一段路就變成另一個人在負責盯住了!
奇怪的是這些人完全沒有一點像是甚麼組織的樣子,也完全看不出他們對亞馬有甚麼不利的企圖
那個看來瘦瘦弱弱的巧兒,又向另一個賣風片糕的中年攤販丟了個眼色之後,她就匆匆離開人羣,往江邊而去
江邊有一處臨江茶座,此刻正是快到黃昏,未到黃昏的時刻;正是涼風習習,遊客滿座的時刻。
巧兒匆匆走入,一拾眼就看見杜美吟與一位年齡相彷,美豔如花的少女,正在悠哉悠哉地品茗閒聊。
杜美吟向巧兒招手,叫她過來一起入座,也倒了一杯茶給她,問道:怎麼樣?
巧兒嘆道:還不就是那樣,他一路瞎逛街,我們就一路緊緊盯着
他忽然轉向與杜美吟同坐的那名少女,道:阿鵑姊,既然已經證實他就是令主又幹麼要這樣偷偷摸摸的
那個叫阿鵑的少女道: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我只是奉宮主之命,要你們也奉命行事而已!
她飲了口茶,微微嘆了口氣,道:不過我大約可以猜得出她的意思
杜美吟接口道:她是甚麼意思?
阿鵑道:她覺得這傢伙來歷不明,名譽不佳,他手上的那枚戒指,來歷也大有問題!
巧兒道:我們這樣盯住他,又能盯住個甚麼結果來呢?
阿鵑道:戒指在他手上,我們就得視他為令主就得無條件的聽命於他,如果他是個存心不良的傢伙,就很可能隨時把我們出賣了!
這下子連巧兒也嚇了一跳,急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阿鵑也嘆了口氣,道:一個人的存心到底良不良,可又不是寫在臉上。所以宮主下令,要我們大家全都小心留意,隨時盯着他,看看他的言行舉止,交往人品
杜美吟點頭道:不錯,由大家每一個人來考核,大家都來監督
巧兒卻耽心道:如果他不是個好人
阿鵑道:萬一真是這樣,宮主大概也只有請出六大長老來啦!
巧兒突然道:天好快就黑了!
杜美吟道:天黑了又如何?
巧兒道:天黑了,他就會去賭博去啦!
她已站起身來:對不起,我還有點事情要辦
杜美吟和阿鵑也起身:好,我們就分頭去辦事吧
她們付了賬離去,卻未留意到背對着她們而坐的茶座上,正是潔潔與媚媚。
潔潔笑道:你看,我猜得不錯吧?他一定會再去大富豪的!
媚媚道:玉峯也會去嗎?
潔潔道:不會的,我已經叫他避開了
媚媚道:能避得掉嗎?
潔潔笑道:當然避不掉,但是有賈老闆在,暫時應付他一天,應該不是問題。
媚媚道:應付了今天,明天呢?
潔潔道:你忘了明天是棲霞四鳳的約會?
媚媚笑了:虧你還能想到她們四個
潔潔道:不是我,是娘想到的
她的眼睛有點潮濕:她想到的還不止這一點點
亞馬穿着一身新裁精縫的春衫,從外面温柔涼爽的晚風裏,走入了這燈火輝煌的大廳。
這是亞馬最愛來的大廳大富豪賭坊的大廳。
也是雷玉峯最愛來的地方,今天卻沒見到他。
不過那也不要緊,雷玉峯不來,他也有辦法把他找出來。
合身的衣服,使他看起來更容光煥發,修長英俊,正像是個風流倜儻,年少多金的花花公子。
像這麼個人,無論走到哪裏,本來就會特別引人注意。
何況他最近正有一個響亮卻不太名譽的外號武林種馬!
所有的女性都投來愛慕的眼光
所有的男性都是既羨慕、又嫉妒
他卻毫不理會,直接就向一張圍着人最多的賭桌走了過去。
人叢就很自然讓出一條路來,讓他來到賭枱的桌邊,正好面對着那位莊家。
亞馬微笑道:這張桌子賭的是甚麼?
莊家道:當然是賭骰子!
一個巨大而精緻的瓷碗裏,三粒骰子正在閃閃發光!
亞馬接着問:這裏限不限賭注大小?
莊家還沒答腔,旁邊已有人插口:這地方從來不限賭注。
可是隻賭現金或籌碼。
亞馬道:好!
他拿出五張銀票,是蕭潔潔留給他的十張銀票中的五張,其中一張已換成了碎銀子,穿了這身新衣,吃了頓豐盛的晚餐!
五張銀票是五百兩黃金!
莊家身旁一位助手立刻取走了他的銀票,然後推過一堆籌碼來。
常言道:錢到賭場,人到刑場。
這意思就是説,人到了刑場,就不能算是個人了,錢到了賭場,也不再當錢花了!
所以亞馬連動都沒有去動一下,任由那堆籌碼放在原來位置。
莊家問:這把賭多少?
亞馬道:就賭這麼多!
莊家瞪大了眼:一把賭輸贏?
亞馬微笑點頭。
莊家乾咳了一聲説道:還有沒有別人下注?
亞馬卻搶着回答:一把定輸贏,一擲兩瞪眼,我若輸了,拍屁股就走
幾位剛剛還打算一起賭的,也都把自己的賭注收了回來。
莊家也笑着道:好,阿莎力!(乾脆)
亞馬道:怎麼賭?
莊家道:賭場有賭場的規矩:若是兩家對賭,一擲定乾坤,先擲出豹子來的,沒得趕!
亞馬道:甚麼叫做豹子?
莊家笑道:你連豹子是甚麼都
亞馬卻喝道:我當然懂,我只是要你當眾再説一遍,免得夾纏不清!
莊家只的清清喉嚨道:三粒骰子全都落在碗內,三粒都是六點朝上,就叫做豹子!
亞馬滿意點頭,再道:誰先擲?
平家先擲,同點莊吃,這是賭場裏的規炬,不管哪家都一樣!
亞馬點點頭,伸手抓起碗裏的三粒骰子,隨隨便便的擲了下去!
三粒骰子在碗裏一陣跳動,發出清脆悦耳的聲音,然後停了下來。
莊家嘆了口氣,道:你運氣真好,第一把就擲出了豹子!
那名助手只好推過一堆籌碼來。
現在他變成千兩黃金了!
莊家道:這次押多少?
亞馬道:當然是全部。
莊家只好伸手向這隻大海碗一比,道:請!
亞馬又是抓起骰子,隨隨便便的一擲
又是三個六點朝上!
旁邊看的人吃驚喊道:又是豹子!
三粒骰子要擲出三個六點朝上,這是骰子裏的至尊寶!
根據一些有經驗的賭徒統計,大概要擲九十幾萬次骰子,才會出現這麼樣一個點子。
有些人賭了一輩子,每天都賭,每天都擲骰子,也從來沒有擲出這麼一副點子來!
亞馬居然連續擲出了九次豹子來!
現在他面前堆積的籌碼連他自己都算不清了!
亞馬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這樣的結果,好像早已在他預料之中!
整座賭場的所有賭博都停了下來。
所有的賭徒都圍到這裏來看熱鬧。
莊家急道:你為甚麼一次一次的往上疊着賭?
亞馬笑道:這也為了你們貴賭場好。一次一次往上疊,我只要失手一次,就連本錢也全部還給你們,豈不大好?
莊家氣道:可是你怎麼連着九把都是豹子?
亞馬眨眨眼睛,笑道:你先把錢賠出來,我還是往上疊,也許這第十把就
就在這時候,一隻手搭上了亞馬的肩膀。
一隻又粗又大的手,手背上青筋凸起,四根指頭幾乎一樣長短,光禿禿的沒有指甲。
就算沒有練過武的人,也看得出這隻手一定練過鐵砂掌之類的硬功夫!
就算沒有捱過打的人,也想像得出被這隻手打一巴掌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笑聲和喝采聲立刻全都聽不見了。
只有這個人還在笑,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亞馬道:大爺你貴姓?
亞馬道:我叫亞馬
這人卻並未聽出他的調侃之意,道:久仰!
他臉上的表情連一點久仰的意思都沒有,用另外一隻手的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姓孫,別人都叫我鐵巴掌!
亞馬道:幸會幸會。
他當然半點幸會的意思也沒有。
鐵巴掌道:我想請亞大爺到外面去談談。
亞馬道:談甚麼?
鐵巴掌道:隨便談談。
亞馬道:好,再賭幾手我就走。
鐵巴掌沉下了臉,道:我請你現在就去!
他的臉色一沉,本來搭在亞馬肩上的那隻手,也抓得更緊。
每個人都在為亞馬揑了把冷汗。
被這樣一隻手一抓,肩頭就算不碎,滋味也絕不好受。
誰知亞馬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還是帶着微笑道:若是你一定要現在跟我談,就在這裏談也一樣。
鐵巴掌臉色變了,厲聲道:給你臉,你不要臉!莫非要我在這裏把你的底細抖露出來?
亞馬一怔!道:我有甚麼底細?
你是郎中!
郎中的意思並不是看病的大夫,而是指賭搏作弊的人。
你若不是郎中,憑甚麼連擲九把都是豹子?
亞馬赫然大笑道:第一、因為我有錢;第二、因為我高興;第三、因為你管不着。
鐵巴掌怒喝:老子就偏要管!
他的鐵巴掌揚起,一巴掌往亞馬的臉上摑了過去。
他沒打中。
因為他的人已經飛了出去。
亞馬只是輕輕一甩他的腕子,一提一摔,他的人就飛了出去,飛過一羣人的頭頂砰的一聲,撞在一根大柱子上,撞得頭破血流。
這下子可真不得了,賭場裏立刻鬧翻了天,十七、八個橫鼻子豎眼睛的魁梧大漢,像猛虎撲羊似的,從四面八方撲了過來。
可是這羣猛虎,在亞馬眼中,卻只不過是病狗!
他正準備給這羣病狗一點教訓時,後面一道掛着簾子的門裏,忽然有人輕叱一聲: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