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剎時間,天武堂廳寂靜下來。
空氣中剛才還充斥著的厲叫、呻吟、急促粗重的喘息,震耳欲聾的廝殺,剎時全都消失了。
剩下的只是死的靜寂和濃濃的血腥。
整個石廳只留下了楚天琪、丁香公主和楊紅玉三人。
橫七豎八的屍體,碎裂的斷膠、肉塊,殷紅交織的血流。
丁香公主和楊紅玉看得呆了,眼前目不忍賭的慘狀,令她們心驚肉跳。
楊紅玉猛覺一陣頭暈目眩,腳下一軟,險些跌倒。
丁香公主連忙攙住她:“你怎麼啦?”
“沒……什麼。”楊紅玉咬咬牙站穩,她對剛才的頭暈日眩覺得有些奇怪。
丁香公主看了看楊紅玉道:“咱們過去看看。”
石方臺上,楚天琪面壁面立。
“楚壯士。”丁香公主柔聲呼喚。
“楚大哥!”楊紅玉伸手在楚天琪背脊上一拍。
楚天琪唬地轉過身,雙目泛射出異樣的精光。
“唷!楚大哥,你好神氣!好威風啊!”楊紅玉盯著他肅穆的臉,從心底發出讚歎。
丁香公去卻發現他此時的眼光中包含著可怖的冷酷,深沉的憤怒,以及氤氳著無情的血腥氣息。
“你有什麼心事?”丁香公主瞧著他,眼光中充滿了關切和焦慮。
楚天琪確有心事。廳內的屍體、鮮血和那種早已習慣了的血腥氣息,突然使他感到厭惡,噁心,一種強烈的不可壓抑的願望猛烈地撞擊著他的心靡,何日方能脫離南天秘宮,不再過這血腥的日子?
丁香公主能一眼看出他有心事,真是知己難覓!他不覺胸間騰起一股熱浪。
楚天琪正待說話,此刻,四名青衣侍衛走進石廳:“稟公主,高守備和劉千總在坪外恭候公主和楚壯士。”
楚天琪不覺一怔:官兵到了?在坪外恭候自己?
黑道上的人與官場素無往來,對官兵、侍衛歷來視若仇人,所以楚天琪不知侍衛是否言錯。
楊紅玉卻跨前一步道:“我是鵝風堡楊玉的女兒,此次替楚壯士易容闖關,大鬧天武堂,破神龍峰立了大功,不知守備和千總可曾提起過我?”
青衣侍衛搖搖頭道:“不曾聽說過。”言畢,復又垂手道,“公主,楚壯士請!”
丁香公主面巾洞裡的眸光放射著異樣的光彩,那是向楚天琪發出的不容拒絕的邀請。
楚天琪戴上竹笠和丁香公主並肩走出石門。
楊紅玉噘著嘴走在兩人身後,不停地跺著腳罵,不過,連她自己也不知是在罵誰。
神龍峰天雲崗石坪。
三百多名神龍幫的神丁蹲在左坪角,一隊手執長矛利箭的官兵守著他們。
彭中興、袁正球、袁正凱和十餘名神龍幫的香堂主,被五花大綁捆綁在右坪角,一隊官兵火銃手和黃獨步、丁三步、萬雷霆等一幫人守著他們。
坪場上到處有屍體,一隊官兵在青竹幫、閻王幫人的協助下正在打掃戰場。
三隊官兵列成方隊,在靠天武門石道前的坪上站立,方隊前站著守備高升和千總劉柏石。
見到丁香公主、楚天琪和楊紅玉出來後,坪場上的官兵和青竹、閻王幫助人立即分出一批人,進入天武堂廳清掃堂廳。
餘龍彎腰從天武門右道里鑽出,大步走到楚天琪身前:“主人,葉清風到了。”
“他在哪兒?”楚天琪問。有很多的問題,他想問問葉清風。
“稟主人,他去棧道口授段一指去了。”餘龍答道。
“段前輩來了?”
“是的,那老頭在棧道下大吵大鬧非要上來不可,他還說要是不讓他上來,他就在棧道下撒一把毒,叫下去的人下一個死下一個。”
楊紅玉拍手道:“好極了!這老頭一來,天武堂就熱鬧了!”此刻,高守備和劉千總走至身前,單膝下跪道:“高升、劉柏石叩見公主、楚壯士!末將甲冑在身不能施大禮,望公主、楚壯士見諒。”
話音剛落,三隊官兵一齊單膝下跪,齊聲道:“叩見公主、楚壯士!”
為什麼在叩見公主之後要接上個楚壯士?楚天琪心中疑雲一閃,繼而心中又翻騰起一股熱浪。
何日能脫離殺手生涯,做一回達官貴人的痴夢?
“免禮!”餘龍巨手一擺,發出一聲響遏雲霄的震喝。
“謝公主、楚壯士!”高升、劉柏石和三隊官兵高呼後,方才站起。
丁香公主面含微笑,望著眼前的官兵方隊,這種場面她跟隨郡主娘娘見得多了,只是她不知道高什麼和劉柏石為何要說叩見楚壯士,這既不合官場禮節,也不合身份,但她卻很高興能談楚天琪和她一起接受這種叩拜禮節。
楚天琪除了在秘宮中見到向宮主鐵水牌叩拜的禮節外,這種場面卻是第一次看到,而且這是數百人向自己叩拜,所以覺得特別激動。
他埋藏在心底的強者意識被激發了,頓時目光炯炯,顯示出特有的自信和魄力,彷彿他現在就是一位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
明日的事又誰能預料?
此時,胡空淨提著龍世宇的人頭,走進石坪。
胡空淨將人頭高高舉起,大聲道:“瞧!這是神龍幫匪首龍世宇的人頭!”
高升、劉柏石和所有的官兵一齊振臂高呼:“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是對勝利的歡呼,也是對升官和犒賞的歡呼,這標人馬在出發之前,已得到巡撫大人,泉臺大人和布政使大人的許諾,這次若能攻下神龍峰,每人賞銀十兩,領隊官晉一級。
歡呼聲震撼著石坪,也震撼著楚天琪的心,那令人激動的呼喊聲,使他幻起一股撩人防情思。
胡空淨注視著楚天琪。他雖然看不到楚天琪的面部變化,但仍能感覺得到楚天琪的情緒,於是嘴角綻出一抹微笑。
十八年來,宮主貫注在楚天琪身上的心血,終於沒有白費!
他將人頭扔在高升和劉怕石面前,然後轉身向梁信生和鍾老鵰走去。
楊紅玉眼光一閃,這位白虎幫的三爺胡空淨怎能在官兵面前如此放肆?他究竟是……
“呵哈!好熱鬧啊!”一聲高叫打斷了楊紅玉的思路。
段一指和葉清風從天武門石道竄上石坪。
段一指仍是算命先生打扮,滿頭自發,滿臉麻子,身不滿五尺,手執一個竹布簾,背背一隻小木箱,走路一搖,一晃,一挺,形態十分滑稽。
葉清風一身青衣,頭戴一頂東瓜帽,緊跟在段一指身後。
“免禮!免禮!”段一指揮著布簾向列隊的官兵連連擺手,敢情他以為剛才這陣子歡呼是歡迎他的。
段一指走到高升和劉柏石跟前,嘴巴一翹:“為什麼沒有金龍、日月旗,沒有鼓樂隊?
二十多年前,老夫在京都皇極門受到的歡迎,比這熱鬧多了!”
高升和劉柏石兩人傻了眼,這個怪老頭是誰,為什麼敢這般說話?兩人見身後的葉清風沒吭聲,也就沒有回話。
段一指手一揮:“下不為例,姑且饒過這次!”說著,向楚天琪、丁香公主走來。
楊紅玉瞧見,趕緊往四名青衣傍衛身後一躲。
段一指雙手卻朝左邊石坪一拱,大聲叫道:“梁老賊!鍾老鬼!二十年不見,你們二位還沒死啊?”
正在與胡空淨說話的梁信生和鍾老鵰聞聲眉頭一皺,正待發作,段一指已旋風般撲到兩人身前。
“二位不認識老夫了?”段一指挺起雞胸,瞪圓了眼。
“你是……”梁信生困惑地問,在他的記憶中,實在沒有一個這樣的麻子老頭朋友。
段一指弓起身子,伸出屈著的指頭,數唱道:“初一的雷公盡打雷,天下的老漢盡做賊,十五的月亮明如鏡,地上的姑娘都跟我姓,三十的……”
鍾老鵰叫道:“你是天下神手段……哎唷!”
段一指用竹簾在鍾老鵰腳背上狠戳了一下:“天機不可洩露!”
梁信生道:“你什麼時候又出山了?”
段一指拈鬚笑道:“二十年江山輪流轉,老夫又出來看看熱鬧。”
鍾老鵰指著竹布簾道:“你改行了?”
段一指手在竹簾杆上一拍:“二十年深山修練,老夫又練成了一套相法絕活。”
梁信生眼光一亮:“哦,你看得準?”
“準,準,準,準極了!”段一指晃著頭道,“不準,還能算絕活?”
“你給我倆看看相。”梁信生協助官府攻破神龍峰,此後神龍峰地盤便歸他們青竹幫管轄,前程自是無量,但不知段一指能否看得準。
段一指左手執仍簾,右手往背後一抄,眼光溜淄地在二人臉上轉了一陣。
“怎麼樣?”梁信生迫不及待地問。
“哎呀,恕老夫直言,”段一指慢吞吞地道:“你二人面色帶黑,印堂晦暗,眉字間隱有一股兇災煞氣,只恐怕活不過今日。”
梁信生一怔,臉色木然。
胡空淨一旁,面色倏變,瞳仁中閃過一道稜芒。
鍾老鵰仰面一陣大笑:“哈哈哈哈,臭麻子老頭!多年不見,見面就開這種晦氣的玩笑。老鵰今日不死,明日定要罰你醉仙樓一桌東道!”
“戲弄咱兄弟?”梁信生大喝一聲,一爪抓向段一指。
“下不為例!救……命啦!”段一指扔下竹布簾轉身就逃。
瞧著段一指的模樣,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相視一笑。
石坪上進出一陣笑聲,連一些蹲在坪角的神丁也笑了。
楊紅玉沒說錯,這老頭一到,石坪準就熱鬧。
段一指逃跑的身形猛然一折,擋住了剛從青衣侍衛身後溜出來的楊紅玉:“臭丫頭想跑?快把百藥包還來!”
“百藥包?”楊紅玉翹起嘴,“什麼百藥包?我從未見過呀!”
“哼!”段一指哼聲道,“你這丫頭不僅偷了老夫的百藥包,還賞了老夫一碗迷魂湯,現在想賴帳啊。”
楊紅玉拍著腰身道:“我本沒拿嘛,不信你看……”
“哎!”段一指猛然打斷她的話,盯著她的臉道:“你臉色怎麼不對?中毒了?”
楊紅玉搖頭道:“沒有啊。”
段一指扭頭朝楚天琪厲聲噶道:“楚小子!她喝什麼毒了?”
楚天琪見段一指的神情,心中一凜,急忙道:“她和龍世宇在天武堂喝過無名毒酒,可是……”
“天啦!糟,糟透了!”段一指仰面高呼。
“你急什麼?”楊紅玉卻不以為然道,“我沒喝上那杯毒酒,再說就算是喝上了那杯毒酒,我已預先服了你的百保神九,保管沒事。”
“蠢丫頭!”段一指叫道,“龍世宇和他爹一樣是個極陰險的傢伙,他賂毒的酒,每一杯都有毒,而老夫那百保神九卻是假的!”
“百保神丸是假的?”楊紅玉眼睛睜的老大,手一抄從後腰胯中取出了百藥小包。
“老夫的藥乃天下無價之寶,豈能隨便偷得?這包裡的藥全是假的。”段一指哭喪著臉道,“把包給我。”
“鬼老頭別想騙我,本姑娘不信你的鬼話。”楊紅玉正說著話,身子一顫,好象突然捱了一鞭子,人就倒下了,一倒地上,四肢便抽搐在一起,一張紅卜卜的臉頓時變成紫黑色,眼睛往上翻,嘴裡不停的往外冒白沫。
段一指立即躍身上前,一手挽起楊紅玉的後脖,一手把住了手脈。
楚天琪和了香公主同時撲到楊紅玉身旁。
胡空淨臉上掠過一絲冷笑。
葉清風踮著腳與餘龍在悄聲說話。
坪上一片寂靜。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驚住了。
“她中毒了?”楚天琪輕聲問。他極不情願發生這種事,如果是這樣,他的麻煩就大了。
“她沒中毒能會是這樣!屁話!”段一指衝楚天琪嚷道,“還怔著幹什麼?快在我背上藥箱中取出保命丹來!那隻紅色的,不,黃色的小藥瓶!”
楚天琪從段一指背上的藥箱中,取出保命丹交到段一指手中。
保命丹一共只有兩顆,段一指嘆口氣,取出一顆迅速地塞入楊紅玉口中,然後在她腦門頂上使勁一巴掌。
段一指放下楊紅玉,緩緩直起身,滿臉愁容:“媽的!真是無名毒。”
丁香公主急著問:“能有救嗎?”
段一指沉思著沒有回答。
左坪的胡空淨嘴唇一裂,宮主下的毒藥還能有救?
楚天琪見狀,又問:“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嗯,辦法倒還有一個。”段一指嗯聲道。
“什麼辦法?”楚天琪追著問。
“去求一個人。”段一指身為天下神手要說出求人的話,實是不易,“這無名毒不是我不能解,萬物生死相剋,有毒必有解,只是老夫差一味藥引……”
楚天琪打斷他的話:“那人是誰?”
“賭王金海浩。”段一指沉緩地吐出五字。
“您老與他有交情?”楚天琪問。
段一指突地吼道:“交情?交個屁!老夫當年還欠他一筆賭債未還呢。”
“這麼說,我們送她去。”丁香公主開口道。
青衣侍衛頭領走近前:“公主也要去?”
丁香公主沉聲道:“楚壯士與她為我而來,她為我而中毒,我怎能不去?”
青衣侍衛還想說什麼,丁香公主手一擺:“退下。”
青衣侍衛斜瞟了葉清風一眼,退到一旁。
此時,胡空淨大步走近,將楚天琪喚到一旁:“你不能去救楊紅玉。”
“為什麼?”楚天琪沉聲問,“她為我喝毒,我能見死不救?”
“這是宮主的命令。”胡空淨嚴肅他說。
楚天琪將竹笠往上一頂,頓了頓,道:“不行,我一定得去。”
胡空淨聲音低沉而冷峻:“你敢違抗宮主的命令?”
楚天琪炬電般眼光盯著胡空淨:“楚某將楊紅玉安全送回鵝風堡,也是宮主的命令。”
說罷,不待胡空淨說話,就轉身走向段一指,“賭王金海浩在哪裡?”
“金元城天下第一賭莊天和賭莊。”段一指道。
“如何才能找得到他,又如何去求他?”楚天琪問話間又走到楊紅玉身旁。
“這個你去問葉清風便知道。”段一指手朝餘龍身旁的葉清風一指。
楚天琪原本想神龍峰事了結後,就打發他兩人離去,此時看來又不得不借重他兩人了,於是扭頭對兩人道:“你們隨我到金元城走一趟。”
“是!”葉清風和餘龍同時點頭回答。
胡空淨臉上掠過一道異色,奇怪!葉清風怎會同意去救楊紅玉?
段一指又道:“我這保命丹只保得住十二個時辰,也就是一天,因此你們必須在一天之內趕到天和賭莊。”
“請放心,絕不會有問題。”葉清風答道。
此刻,楊紅玉的身子一抖,發出一陣喘息,楚天琪急忙蹲身將她托起。
她喘息片刻,睜開失神助眼睛,兩片蒼自的繹唇,斷續地說:“別管我,別為我再冒……風險。”
一言未出,已經氣喘不止,楚天琪輕摟住她的肩膀道:“別說話!你為我中毒,我怎能扔下你不管?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解盡身上之毒。”
楊紅玉氣若游絲,緊偎在楚天琪懷中,囁嚅道:“楚大哥,我就是為你中毒而死,也是心……甘情願……我喜歡,喜歡這樣……”
丁香公主嬌身一顫,秀目中星光一閃,楊紅玉也愛上楚天琪了!
女人天生的敏感,天生的嫉妒,天生的孱弱。普通平民如此,高貴的公主也如此。
楚天琪見狀,心中泛起一絲淒涼之感,種種心緒頓時成團結塊在胸膛中壅塞翻滾。
他雖非情場老手,亦非草木,楊紅玉的話中之情,豈能聽不出來?在他眼中,楊紅玉只不過是個調皮的小姑娘,一個小妹妹,他萬想不到這位小姑娘竟會對自己生出戀愛之情。
他愛的人是丁香公主,但那是個高不可攀的金字塔,他能愛她嗎?
她一旦找到肖玉,他還有和她見面的機會嗎?
心念至此,心亂如麻。
“楚大哥,我……”楊紅玉還在夢噫般地訴說。
“不,我不願意聽!你別說啦!”楚天琪亦在夢境裡。
楊紅玉猛睜秀目:“我不行啦,我要死了,你不要忘記我……”語含哀怨,悲切萬分,未說完哇呀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濺得楚天琪前襟上血跡斑斑。
楚天琪從沉夢中驚醒:“你……”
“要死?屁話!有老夫在此,你想死也死不了!”段一指怪叫著,伸手在楊紅玉頭頂上一拍,楊紅玉頭一歪?頓時昏迷過去。
丁香公主急忙問:“她怎麼啦?”
“沒啥,”段一指道,“老夫在她頭頂天靈上貼了一張姜鐵成的七日迷魂餅。”
丁香公主扭頭對青衣侍衛道:“還不快去備馬!”
“是!”四個青衣侍衛飛也似地奔向棧道口。
段一指對楚大琪道:“她中毒很深,千萬奔騰不得,不能騎馬,你們只能搐著她走。”
楚天琪立即對葉清風道:“去準備一張門板,一床被子。”
“回大人,被子倒有,門板卻無。”葉清風答道。
“為什麼?”他覺得奇怪,偌大的一個神龍幫巢穴,連一張門板也沒有?
“這裡的傢什全是石制的。”葉清風的回答,使他疑團額解。
“不用啦,就用老夫的擔架吧。”段一指背肩一聳,摘下了身上的木箱。
“擔架?”丁香公主疑惑地看著段一指。
段一指將木箱裡的各種藥瓶、紙包取出,然後三下五除二地將木箱拆散拼湊起來,一張簡陋的擔架就呈現在眾人眼前。
段一指指著擔架道:“再縱橫加上幾道繩索,又軟又平穩,二百斤的漢子也能馱,這是世上最好的擔架。”
被子送到,葉清風和餘龍小心翼翼地將昏迷不醒的楊紅玉抬上擔架。沒想到餘龍這個伏魔天神在於這種活命時候,卻又是那麼細心、輕巧,使得段一指不時地叫怪。
胡空淨在一旁向高升和劉相石交待著什麼。
段一指扭頭對梁信生和鍾老鵰道,“喂,兩個老不死的,老夫指點你們一條生路,躲過今日的劫數如何!”
梁信生笑道:“醜老頭,你有話就說吧,別蒙咱倆。”
“老夫想請二位幫我抬這擔架去金元城……”段一指道。
“哈!好差事!”梁信生搓著手道,“叫咱兩替你抬擔架,別做夢啦!”
段一指雙肩一聳:“不行就拉倒,你二人等死吧!”
鍾老鵰心中一動,俏聲對梁信生道:“兄弟,我看這坪中的氣氛有些不對,你瞧那些火銃手。”
梁信生依言瞟去,火銃手火器不離手,眼光在黃獨步等人身上刷來刷去,神色頗是緊張。
鍾老鵰又道:“劫命之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咱們還是小心為是。”
龍神幫已滅,官兵大隊人馬不撤走,反而湧上天雲崗,這是為什麼?心念剛轉,梁信生即大聲道:“看在咱們二十年的交情份上,就幫你這次幫吧。”
“哈哈!這就對啦!”段一指拍手叫道,“否則老夫一人在路上,小丫頭又昏迷不醒,還沒到金元城就準得將老夫悶死。”
梁信生對黃獨步道:“這裡的事就交給你了。”說過,便同鍾老鵰走向擔架。
楚天琪問段一指:“這就動身?”
“屁話!還不動身,她就沒命啦!”段一指嚷道。
丁香公主手一揮:‘咱們走!”
梁信生、鍾老鵰、葉清風和餘龍抬著擔架走在頭裡,楚天琪和了香公主緊跟其後,走向天雲棧道。
“恭送公主、楚壯士!”高升和劉用石躬身相送。
他們只是奉命行事,沒有接到護送公主的命令,所以也就沒派人送丁香公主。
“喂……等等我!”段一指匆忙抱起擱在地上的藥瓶藥包,一挺一縮地急步追了上去。
胡空淨望著這行人的背影眉頭一皺,復又一聲冷笑,待收拾了青竹幫和閻王幫後,梁信生和鍾老鵰這兩個糟老頭也就掀不起風浪。
他只是感到奇怪,宮主為什麼要他毒死楊紅玉,卻又叫葉清風去救她?
此刻,他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完成了神龍峰的事後,他還要率人去鵝風堡幹另一件更大的更轟動江湖的大事。
楚天琪一行人行至神龍峰下。
林道旁,四名青衣侍衛已備好十一匹駿馬,其中一匹是雪玉神駒。
“咴——”雪玉神駒見到丁香公主,發出一聲歡嘶。
丁香公主彈身躍上雪玉神駒,向青衣侍衛發令:“出發!”
救人如救火,事不宜遲!
一支奇怪的隊伍出發了。
七人騎著馬,牽著四匹空馬,四人抬著擔架跟在馬後小跑。
抬擔架的人一共八人,四名青衣侍衛加上葉清風、餘龍、梁信生和鍾老鵰,八人分成兩批,四人一組,輪流抬著擔架,抬的時候要小跑,不抬的時候騎馬算是休息。
這麼一來,擔架不需要停下來休息,行進速度頗為迅速。這辦法當然只有段一指才想得出來。
抬擔架仍八人對這份差事卻毫無怨言,他們都是武林一流以上的高手,抬著一個楊紅玉並不覺吃力,更重要的是他們抬擔架全都是自覺自願的。
四名青衣侍衛和葉清風、餘龍認為,抬擔架這是他們份內的事,責無旁貸,自無怨言。
梁信生和鍾者雕認為,抬擔架是他們的幸運,能躲過劫數,抬抬擔架又算什麼?因為他們已經隱約聽到了神龍峰上傳來的沉悶而密集的火銃聲。
在火銃聲中,在焦急和嘆息中,在慶幸和懷疑中,這條奇怪的隊伍迅疾地走向金元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