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丘景色秀麗的小山腳下,聳立着一座帝王廟。
相傳春秋戰國時,一個皇帝出巡,相中了這個類似“地龍”的山丘風水,於是下旨將方圓四十里地面劃為皇墳。幾經滄桑,長眠在地下的帝王和皇親國戚都變成了孤魂野鬼,被剷平的墳瑩中突起了一座廟殿。
因為這裏曾葬過帝王,所以廟殿取名為帝王廟。
因為這是塊龍頭寶地,又傳廟殿後山腳古井眼裏的聖水説能治百病,所以想發跡發業的人,醫治疑難怪症的人紛至沓來,廟殿香火格外鼎盛。
除此而外,廟殿每年還有一次盛大的廟會。
今日是十月九日,正是廟會的第三日頭。
楚天琪壓低竹笠,踏步走入廟殿前坪。
坪內人羣熙照攘攘,熱鬧非凡。各種綴有金龍的彩旗,在坪空嘩嘩着響。
楚天琪雖見過不少世面,但卻從未見過如此盛大的廟會;可惜的是,他見到的已只是廟會的尾聲,各派藝人登場表演。若是能見到第一天廟會大祭典禮的盛況,更會叫他大開眼界。
左坪有人在唱小曲,右坪有人在耍猴把戲,賣藝賣狗皮膏藥,坪中還有人在耍獅子滾繡球,劃彩蓮船。
他眼光掃過四周,頓覺十分開心,一路上雍塞在胸中的煩惱憂悶,此刻都已拋卻九霄雲外。他畢竟還是個童心未泯,玩心正熾的少年。
他擠進左邊人圈內。
一對五十開外的盲人夫婦,正懷抱月琴,彈唱着“神書”小曲:
牛王老爺壇前坐,
落塵壇上受番燈,
一請玉皇老大帝,
二請武帝老閻君,
三請三數佛祖爺,
四請三國老羽公,
五請南海觀世音,
六請禹王與財神,
七請水宮大王爺,
八請土地與山神,
……
“哎!讓開點!讓開點!”身後有人在尖聲叫喚。
楚天琪正欲挪身,突地腰闊皮膚上傳來一陳刺癰。有人用針刺在他腰上狠狠戳了一下!
心格登一跳,左手五指已反射抓出,這是本能的反應,所以速度之快僅在意念之間,閃電也無可比擬。
然而,他手停在了腰間,成勾的五指竟未能抓下。
對手太強?
已遭暗算?
都不是。站在他身後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張天真未鑿的臉上,兩隻充滿着稚氣的明眸正盯着他。
幸喜他功力已練到了隨心所欲,收發自如的地步,否則天罡指一出,這姑娘的一條右臂就算是報廢了。
小姑娘並不知剛才的危險,舉起右手中的小竹笠,衝着楚天琪一笑道:“老大爺,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
老大爺?楚天琪險些笑出聲來。
“敬老尊賢乃人之本份,小女子多有得罪,望老大爺包涵。”小姑娘雙手一拱,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
聽到小姑娘這種口氣,楚天琪忍住笑,挪身讓開一條徑道。
“小黑,小翠快來!”小姑娘轉身施出一對八、九歲的男女小娃,擠入人圈。
不知怎的,楚天琪竟動了惻隱之心,跟了上去,手臂暗透功力,輕輕撥開擁擠的人羣,替他們開道。
小姑娘將男女小娃安置在圈內坐好,輕聲道:“你們好好聽,別叫嚷,正戲就要開場了。”
“謝謝女大俠!”兩小娃同時向小站娘拱手。
女大俠?楚無理眉毛一揚,刀疤扭上了頭額。
小姑娘回聲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救死扶傷,扶危濟困,此乃英雄本色,這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小姑娘這口江湖腔,又這樣老模老樣對小娃娃説,使楚天琪這位江湖殺手,忍不住“噗”地一笑。
“哼!”小姑娘回頭狠狠地瞪了楚天琪一眼,眼光中充滿着鄙夷和忿恨。
楚天琪退出了聽曲人圈。
憑他現在的修為,怎能和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一般見識?
餘興未盡,楚天琪又擠進了賣藝人圈。
鑼聲正緊,一位身着緊身扎靠的中年漢子正在大聲嘶喊:“諸位!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金龍藝班借廟會在貴寶地獻醜,望各位朋友多多關照,有錢的出錢!無錢的出力,無錢無力的,哎……不要走!看個熱鬧,幫個人緣!金龍班賣藝,一不賣膏丹,二不賣藥丸,賣的全是實靠實的真功夫……”
此時,人羣中有人嚷道:“誰不知金龍班的絕活,快開場吧!”
“好咧——”中年漢子接過話兒,猛一敲鑼,當!當!“這位大爺説得有理,閒話少説,快見真章,三弟,先給大夥露一手‘虎門斷魂槍’!兄弟,你這可是開門錘,賣出大力氣,使出真功夫,不要讓大爺們笑話。你要是留下那最後三絕招不使,看我不折斷你的狗爪子
全場進出一陣鬨笑,笑聲中,一位二十五、六歲的武生打扮的精壯漢子踏入場中。
漢子先在兵器架上取了一支紅纓槍,抱懷立個門户,環眼全場示意之後,猛然一喝,“嗖”地扎出一槍,然後展開了槍法。
漢子身手矯健,翩若驚鴻,一杆槍宛如游龍,槍花忽聚忽散,變幻莫測,一套槍法使得呼呼有聲,令人眼花繚亂。
“好槍法!”有人高聲喝采。
“當!當!”有人開始往場內銅盤裏扔錢。
楚大琪淡然一笑,在他眼裏,這套槍法實在是太平庸了,這只是一套管看不管用的花槍!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賣藝的人大都是些哄人看熱鬧的花招。他頓覺索然無味,準備退出圈外。
此刻,有人高聲尖叫:“這槍法可學不得,管看不管用,若派上用場,包管是隻死不活!”
他心悚然一驚:有吵棚的來了?
他雖然不知廟會的規矩,但憑經驗知道,見參加廟會賣藝的各班,必然得到了廟會保護人的允許,因此要想在廟會上鬧事的人,決不會是等閒的人物。
他眼光自然而然地掃向尖叫的人,看那吵棚的究竟是何等人也?
他不看則已,一看更是驚愕失色,那尖叫吵棚的人竟是聽曲場中遇到的那位小姑娘!
所有人的眼光都注射到了小姑娘身上。
這小姑娘是誰?
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出了什麼毛病!
喧譁聲叫嚷聲突然消逝,場上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交氣彷彿凍結,充斥着緊張與壓抑。
對此即刻爆炸的氣氛,小姑娘卻似毫無覺察,竟笑吟吟地走進場中,隨便中帶着兒戲,頑皮中顯出天真,那神態就象要與小夥伴們捉迷藏。
使槍的漢子將紅纓槍狠狠地往地上一跑,沙石地上立現一個深深的小洞,他扶槍,厲聲喝道:“金龍班老三鐵甲神槍金大力向姑娘討教幾招管用不管看的真槍!”説着,拔槍就欲動手。
“慢!”敲鑼的中年漢子趨前一步,阻住金大力,拱手帶笑對小姑娘道:“在下金龍班老大金大偉,請教姑娘芳名?”他有意隱去綽號,言辭十分謙遜。
小姑娘格格一笑,然後學着金大偉的口氣,大模大樣地拱手回禮道:“出門不敢言父,請金大俠見諒,大俠若要叫,就叫我小姑娘吧。在下初出江湖,不懂江湖規矩,若有冒犯之處,望大俠海涵。”
金大偉、金大力征住了。楚夫琪怔住了,全場的人都怔了。
這小姑娘究竟想幹什麼?
金大偉頓了頓,道:“小姑娘剛才發喊,意思是……”
小姑娘秀髮一摔,道:“剛才這位大哥使的花槍,説是什麼真功夫,可我爹爹説這種花槍是管看不管用的,學了會誤人子弟,白白送命……”
未等小姑娘把話説完,金大力已舉槍叫道:“小丫頭片子!你敢與本爺比試幾招花槍嗎?”他當眾遭一個小丫頭取笑,哪裏還按捺得住火氣?
小姑娘拍手笑道:“好極了!我正想印證一下爹爹的話究竟是也不是。”説罷,也不待金大偉説話,便一個旋身,彈身躍起,只見兔起鵑落,一縱一躍,早已從兵器架上摘下一杆槍來。
小姑娘離兵器架的距離少説也有三丈,原地跳躍取槍而回,只在一縱一躍之間,若無絕頂輕功怎能辦到?是以場中暴出一片喝采聲。
楚天琪竹笠下,眼中精芒一閃。
小姑娘科抖手中槍道:“十八般兵器:劍、刀、槍、鞭、戟、棍、鍁、叉、鏜、鈎、架、環、拐、斧、銅、錘、棒、杵中,劍、刀、槍是常用的三大兵器。常言道:劍如飛風,刀如猛虎,槍如游龍,又曰:槍扎一條線,棍打一大片。這槍法最重要的便是……”
姑娘口若懸河,談論兵器,如數家珍,談論槍法,如同授教,哪裏還記得有人在等她交手?
金大力心火如同澆上一瓢油:“小丫頭片子!來來來!看招!”話音未落,槍如閃電扎出。
“點到為止!”金大偉一聲高喊,躍到一側。他這一聲,既體現了自己的寬宏大量,又給三弟留了條退路。
場上小姑娘噗哧一笑:“咳!這也算招麼?太慢,出招太慢了!”語聲中,只見彩影一閃,金大力的槍已經刺空,小姑娘閃身搶到了對方身後。
金大偉看到小姑娘的槍尖,在金大力的肩頭上連接了三下,不覺面如死灰。
楚天琪看清了小姑娘的腳步,移形幻影大法!這就是師傅南天神僧常説的移形幻影大法?
場上又暴出一片喝采聲。他們並看不出什麼究竟,只是為小姑娘的身手喝采。
小姑娘抱着槍笑道:“金大俠,你輸了!爹爹的話沒錯,你這花槍果然管看不管用。”
她身姿嫋嫋,手中雖然握着槍,卻沒有一點殺氣,竟是一派嬉戲神氣,臉上帶着笑,那笑又象水上芙蓉,染幾點水氣,無一絲俗味,嬌俏之中透出令人消魂的天真,這一下,全場的人都被攝住了魂。
旁觀音清,當局者迷。金大力並未覺察到小姑娘的槍尖已在自己肩上“刺”了三槍,只道是小姑娘仗着身手敏捷,躲過了自己一槍。聽得小姑娘叫喊,他怎肯服輸?
“臭丫頭!你才輸了哩!”金大力驀地一盧狂吼,槍尖一抖快如電光火石,向小姑娘刺去。”
他惱羞成怒,滿臉殺氣,這一槍聚集了平生功力,用的是殺着,看得場上的人心驚肉跳,緊張萬分。
楚大琪因見金大力輸了不認帳,又用殺着偷襲小姑娘,不覺功氣,手指已暗中驕起,準備必要時出手相助。
小姑娘似是被金大力的槍勢所懾住,居然抱槍於懷毫無反應!槍尖至胸前一尺,小姑娘仍無動靜,眾人不由發出一聲驚呼。
誰知就在此時,小姑娘仍是嘻戲神氣,綻出一聲輕叱:“偷偷下手?”身形倏然一錯,懷中之槍驀地彈起,一撥一挑,一招兩式連擋帶打,奇妙無窮。
小姑娘的槍後發先至,槍柄挑中了金大力的胯襠!
“哎呀!”金大力眼看槍尖就要刺入小姑娘的胸膛,忽覺手中槍桿一震,接着胯檔如遭錘擊,不覺蹬蹬蹬連退幾步,哇呀一聲,跪倒在地。
小姑娘痛恨金大力的偷襲,槍柄回頭一磕又砸在金大力的頭上,“撲通!”金大力頭一栽,紅纓槍脱手,撲了個狗吃屎。
場中頓時鴉雀無聲,眾人大眼瞪小眼,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
半晌,場中才爆出一片亂哄哄的叫聲:
“花槍狗吃屎!”
“金大俠狗吃屎!”
“金龍班的槍法是師孃教的麼?”
金大偉抿緊了嘴唇,臉色一連數變。
三弟鐵甲神槍竟被一個毛丫頭打倒在自己的賣藝場上!連自己在內,被這個看似還要娘抱的黃毛丫頭當猴耍了!
這個跟頭栽得實在是太慘了!
金龍班今日若不討回這個面子,日後在江湖上還怎麼混?
心念至此,金大偉跨前數步,朗聲道:“在下鐵血神刀金大偉,向小姑娘討教幾招!”
這一次他報出了綽號。
“這個……”小姑娘搖着手中的槍,似是極不願意。
金大偉沉聲道:“姑娘不肯給面子?”
小姑娘眉毛一揚:“也好!我正想試試刀法哩。”
金大偉也不答話,雙掌一拍,站在兵器架旁的企龍班夥計立即扔過兩柄刀來。
金大偉右手一抄抓住一把刀柄,手腕一抖,刀刃勾住了另一把刀,呼呼呼呼,掛在刀刃上的刀旋轉了數圈後,“嗖”地飛向小姑娘。
小姑娘身形微側,玉臂不知怎的一伸就將刀扣在手中,當下身如陀螺般就地一陣急旋。
鋼刀纏繞着她的身體,閃出層層光輝,銀光流轉之中,場上頓時宛若壘起了一座旋轉的銀塔!
刷!銀塔消失,刀光頓斂。小姑娘抱刀於懷,含笑卓立,正是個“童子抱月”的立刀門户。
全場迸出一陳暴風雨般的掌聲和震耳欲聾的喝采。
楚天琪沒有鼓掌,也沒有喝采,金大偉和小姑娘剛才使的都是管看不管用的花招。
金大偉面色由紅轉青,由青轉白。
小姑娘聽到掌聲和喝采,神情得意已極,頑皮勁陡起,笑嘻嘻舉起手中的單刀,清清嗓門道:“刀是一種極為普通的兵器,卻十分靈活,刀口、刀背、刀尖、刀柄都可出招制敵。
單刀講究的是方位,分有‘天、地、君、親、師’五位,刀背為天,刀口為地,柄中為君,護手為親,柄後為師。刀法講究的是迅捷悍狠,六字刀訣為:展、抹、勾、剁、砍、劈……”
小姑娘不啻是在替金龍班向眾人講授刀法,在此殺氣騰騰的場合,她竟是這樣天真脈脈。楚天琪不覺啞然一笑,場上笑聲轟然而起。
“小姑娘!”金大偉沉聲打斷小姑娘的話,手中的刀緩緩推出,“你敢實接在下一刀麼?”
小姑娘這次看清了金大偉的臉色,覺得自己頑皮得實在是太過份了點,於是,伸了伸舌頭,帶着歉意説道:“‘金班主’實在是對不起,向您賠個不是行麼?常言道:閻王不記小鬼過……”
金大偉仍是冷冷道:“你敢接在下一刀麼?”
小姑娘眼珠一轉,秀髮往後一一摔:“接就接!一刀定勝負!”
小姑娘並非有意吵棚,只因一時頑心頓起,捅了金龍班這個漏子,現在不給金大偉一個台階,怎能收得下這個場面?她自知功力不如金大偉,硬接一刀,讓金大偉將自己手中刀磕飛,自己敗了,事情不就擺平了?
金大偉鋼刀繼續推進,刀刃劃空,暗挾隱雷之聲。
好功力!快刀破空,由於速度的緣故,發出尖嘯,不足為奇;慢刀推進,暗隱風雷,內力不到一定火候,決然無法做到,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金大偉的內力已練到了出手便能摧山毀石的地步。
金龍藝班還有這等高手?楚天琪心中暗自驚疑不已。
“看刀!”金大偉鋼刀速度突然加快,一刀劈向小姑娘,只見他慘白的麪皮,隱泛着殺機。
金大力抱肩站在金龍班班旗下,一雙怨毒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小姑娘。
楚天琪不覺為小姑娘暗捏一把冷汗。
“嗨!”小姑娘一聲高喝,身子一側,鋼刀迸力往上一磕。
小姑娘側身的意思很明顯,不要讓磕飛了的刀,傷着了身體。
殊不料,金大偉的鋼刀突然一斜,避開小姑娘磕來的刀鋒,刃背倒置削向小姑娘的右肩膀。
金大偉要擺乎小姑娘的方法,並不是磕飛小姑娘手中的鋼刀,而是要廢她一條右臂!
又是一次背信棄義的無恥偷襲!難道這只是實接一刀麼?楚大琪雖是個殺手,但生性耿直善良。他曾經發誓,活着便永不昧於良知,更不稍令正義有失顏色,在陰陽二界如此接近生死只在一發的殺手生活中,原則上他殺人不畏報復,救人不恩圖報,因此他總是救自己認為該救的人,殺自己認為該殺的人。
為此,南天秘宮非要緊之事,從不派他出乎。同時,他也是南天秘宮中最特殊的和最受人尊重的人物。
他決定救小姑娘,二指一彈,一粒從袖內滑下的紅豆電射而出。
嗖!場空閃過一道稜芒。
稜芒和紅豆同時擊中了金大偉的鋼刀。
當!金大偉身形一晃,握着鋼刀,蹬蹬蹬地連退五步。
“媽的!誰敢暗算金某?”金大偉惱羞成怒,怪聲吼叫。
話音剛出,陡見一條身影從場外凌空掠入,直墜他身前。
噗!來人未曾落地,金大偉已揮手劈出一刀。
來人揮手,二指在鋼刀背上一彈。
當!金大偉晃着身子,又連退五步。
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來人彈指擊刀,這一招捏得奇準,真是妙到毫顛,令人驚歎!
“好!好!”喝采聲,歡叫聲頓起。坪場上的觀眾今日是大飽眼福。
來人轉臉,面向全場。
剎時,叫聲、喝采聲消失,坪場又陷入一片靜寂,死一樣的靜寂。
跟前是一張奇醜無比的臉,多邊形的臉上堆着橫肉,肉上佈滿着大大小小的肉痣,痣上長着參差不齊的紅毛,一雙掃帚眉,一對暴出眼眶的銅鈴跟,頭頂癩疤紅一塊、紫一塊地星羅密佈。
只要是人,一看到這張臉就會心驚肉跳,目蹬口呆!
場上的人現在就是這樣,連楚天琪也不例外。天下竟有這般醜陋的人?
突然,場上有人發出一聲驚叫:“禿皮花豹伍如珠!”
“啊!”
“啊!”
叫聲四起,象是凌空飛來了母夜叉,場上的人剎時跑散了一大半。
這人就是當年江湖上著名的摩天嶺醜女鬼禿皮花豹伍如珠,據説她已歸服了飛竹神魔楊玉,不知今日為何會在此地露面?
場上剩下的都是些大膽的人。楚天琪當然也是大膽的人,他很想看看金大偉如何擺平這位醜婆娘。
金大偉面色紙一樣的慘白,鋼刀橫在胸前,問道:“你是……是伍……如珠?”他聲音有些顫抖。
“不錯,我正是伍如珠。”伍如珠正色道:“咱們紅玉小姐若是得罪了貴班,請金班主多多見諒。”
這小姑娘叫紅玉?楚天琪眼中光亮一閃,紅玉,多動聽的名字!殺手生涯,見到的是太多的鐵和血,稍許的温柔和豔麗,哪怕只是一個名字,也讓人心跳神移。
“嗯……”金大偉支吾着,垂下了手中的鋼刀。這小姑娘的來頭太大,金龍班這次只能認栽了,“區區小事,不足掛齒,算?……算啦。”
伍如珠聞言,一雙吊眼瞪向紅玉姑娘,沉聲道:“還不快向金班主賠罪!”
紅玉姑娘噘起小嘴道:“珠姨,是他欺辱我嘛,怎麼要我賠罪?説好了是硬接一刀,誰知他竟然……”
金大偉唯恐把事情鬧大,金龍班擔待不起,於是急忙道:“不必了,既然伍姑娘出面,這事就當沒發生過。請伍姑娘回去後,向楊大俠和楊夫人轉達金龍班向他老人家的問候。”
楚天琪心中一動,楊大俠和楊夫人是誰?金大偉對他們的態度為何如此恭維?他是個眼中容不得半點砂子的人,心中不覺泛起一絲不滿。
“一定。”伍如珠朝金大偉拱拱手,轉身拉起紅玉姑娘,“咱們走!”
楊紅玉跺着腳撒起賴來:“不嘛!我還要玩,廟會還未散哩。那邊還在唱曲了呢!”
“哼!”伍如珠鼻子一縮,象拎小雞似的將楊紅玉拎起,走向場外。
“你這丫頭好大的膽子,竟敢溜出來偷看廟會,急得你娘四處亂轉,正派人到處在找你哩!”
“讓他們去找吧,嘿嘿,真好玩。”
“看我不把你交給娘,好好地治你一頓。”
“我才不怕她哩!她是我這麼大的時候,早已是個老江湖了,偷看人家洗澡,裝扮墳中殭屍,在賓客的酒中下瀉藥,嘻嘻……”
“死丫頭!你敢説你娘?看我不打你!”
“打啊!打啊!漂亮的西施大姨,你怎麼不打?”
楚天琪遮在竹緣下的臉上,綻出一絲開心的笑容。
好一個頑皮任性的不懂事的小姑娘!
他雙手抱肩,抿着嘴唇,一派少年老成之態。他已忘了自己也是個童心未退,容易衝動,涉世經驗不足的十八少年郎。
他聽力甚好,用心聽處,對話聲繼續傳來。
“活祖宗!你不但偷看廟會,還在廟會上大打出手,招惹是非,現在又不聽我管教,這事我就只好告訴你爹了。”
“珠姨!別……千萬別告訴我爹!”
“可你……”
“我聽話,聽話就是了。”
楚天琪又是一笑。這頑皮的小丫頭也有個怕主?繼而,他眉頭微微一皺,金龍班班頭和小丫頭都如此懼怕那位楊大俠,想必楊大俠一定是個既兇惡又嚴厲的人。
“哎喲!”楊紅玉發出一聲尖叫。
楚天琪驀地轉身,發生什麼事了?
楊紅玉蹲身捂住肚子:“肚子……痛,痛死人了……”
伍如珠彎腰扶住她,慌亂地:“怎麼啦?怎麼啦?”
“老……毛病又犯了,快拿……藥!”楊紅玉指指自己衣兜!
伍如珠急忙伸手去掏藥,手剛觸到衣兜,楊紅玉突她左手二指點在她的“腰陽關”穴上!
“你……”伍如珠吊眼圓瞪,手猛往前一揮。
“嗖!”楊紅玉蛇一般從地上彈起,凌空一中筋頭,掠出數丈之外。
“死丫頭,活祖宗!回來!”伍如珠捂着腰站起,醜臉上怒氣衝衝。
“你自己來啊!”楊紅玉朝伍如珠勾着手指頭。
“哼!看你能往哪裏跑?”伍如珠嚷着,一扭一擺的奔向楊紅玉。
“快來啊!哈哈……”楊紅玉一扭身,眨眼間沒入廟會人羣中。
“站住!”伍如珠往人羣中撲去。
“哎呀……”
“我的媽呀!”
“鬼!鬼來了!”
“母夜叉來了!”
廟會頓時一片混亂。
混亂中,楊紅玉比銀鈴還消脆悦耳的笑聲,飄蕩在廟空的風裏。
楚大琪也忍不住笑了。他那壓低的笑聲,象是她笑聲的和絃。
好一個聰明機靈的小姑娘,身手極好,出手也極準,只是功力差了點點……
楚天琪笑着,想着,踏上了廟殿台階。
他奉命到此,還有正事要辦哩。
驀地,他停步在台階上,竹緣下一雙眼睛瞪得又圓又大。
心在狂跳,血脈和呼吸卻似已停止。
天啦,簡直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