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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如此丐幫

    喝聲過後,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亞馬定神一瞧,才發覺紫衣侯已擋在他的前面,方才那烏雲也只是他為了阻擋暗器而先扔出的一件火狐皮袍。

    唐竺也正站在紫衣侯對面不滿五尺的地方,兩人各垂刀,僵持而立,彼此竟動也不動。

    旁邊所有的人也都僵立當場,沒有任何人發出一絲聲息。

    突然嗆的一聲,唐竺的劍忽然落在地上,劍柄卻依然被一隻手緊緊握住。

    原來落在地上的不僅是劍,而且還帶着衣袖的一隻完整的右臂。

    唐門子弟個個驚駭失聲,連亞馬也不禁為之神色大變。

    唐竺卻仍然一點表情都沒有,雙目仍然眨也不眨的瞪着紫衣侯。

    紫衣侯冷冷道:看在二先生分上,饒你一命,快快滾吧!

    唐竺這時身體才開始搖晃,接連倒退幾步,終於挺挺的躺了下去。

    唐門子弟這才紛紛撲上前去,封穴的封穴,拾人的抬人,只有那少女,悄悄走到紫衣侯腳下,將那柄劍和斷臂拾起,若有意、若無意的朝亞馬瞄了一眼。

    那目光比月色還要悽迷,比星光還要神秘,看得亞馬整個痴了。

    院門開而複合,唐門子弟終於悄然而去

    亞馬仍在望門痴立

    也不知甚麼時候?小丁當已走到他身旁,輕輕拉他一下,道:亞馬大俠,樹上還有三個人。

    亞馬一驚!道:哪棵樹上?

    小丁當道:就是牆邊那棵老榕樹上。

    亞馬信疑參半,朝那棵樹上極目望去,久久仍無所見。

    紫衣侯卻忽然笑了笑,大聲喝道:樹上的三位朋友可以下來了吧?

    月色悽迷,樹枝搖動,果見兩條身影翩然而下。

    兩人同樣的身形,同樣的打扮,每個人衣服上都是補了又補,身後還揹着五、六個麻布袋,年紀雖不太大,看來在丐幫中的身分好像還不低。

    樹頂仍在不停的晃動

    一個高大的身影,彷佛已被樹枝鈎住,掙扎良久,才彈了出來,凌空幾個翻滾,剛好彈落在紫衣侯面前。

    這手絕世輕功,不僅令亞馬大駭,連紫衣侯都不禁為之動容。

    那人白髮蒼蒼,背後竟八個布袋,顯然是丐幫中地位最尊的長老級人物。

    紫衣侯打量他一陣,忽然哈哈大笑,道:難怪今夜城裏的狗都變成了啞巴,原來是簡長老到了。

    亞馬雖未見過名滿武林的簡化子,卻已久仰其俠名,不禁對他肅然起敬。

    小丁當卻只聽人説過他的花子雞做得不錯,心裏多少還有點不太服氣。

    簡長老站在紫衣侯前面,足足高出半個頭,但嗓門兒卻比紫衣侯小得多,只聽他啞着嗓子,緩緩道:一別多年,不想侯兄風采依舊,神威不減當年,真是可喜可賀!

    紫衣侯又是一陣暢笑,陡然臉色一寒,道:簡長老星夜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簡長老依然慢條斯理道:我三人本想看看熱鬧便走,如今既被侯兄召喚下來,倒想趁此機會結識一位新朋友,不知侯兄可否替我引見一下?

    紫衣侯道:你要結識的人,可是江湖野馬?

    簡長老道:不錯。

    亞馬不待引見,已遠遠一恭到地,道:晚輩亞馬,見過簡老前輩。

    簡長老還禮不迭道:不敢,不敢。

    紫衣侯冷笑道:這批東西的誘感力倒也真不小,想不到連丐幫都動了染指之心。

    簡長老忙道:侯兄誤會了,我丐幫不偷、不搶、不詐、不騙,最多也只能站在一旁等人打賞,至於妄圖染指,非我丐幫所為侯兄還是替馬老弟提防着別人吧!

    紫衣侯依然冷冷道:你們現在就來討賞,不嫌太早了點麼?

    簡長老笑吟吟道:也許早了點,不過我們可以等,我們丐幫一向是很有耐性的。

    遠遠望了亞馬一眼,大聲接道:最重要的,我們是想讓馬老弟知道,現在他已經不再孤獨,丐幫總舵已有人守在信陽。

    紫衣侯道:你們守在信陽又怎麼樣?

    簡長老臉上的笑容也逐漸轉冷,緊盯着紫衣侯,道:只要有我丐幫的人在,若有人想把馬老弟吃掉,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紫衣侯也逼視着他,道:原來你們是想替江湖野馬撐腰?

    簡長老道:正有此意。

    紫衣侯眼睛翻了翻,道:這是你個人的意思?還是幫裏的意思?

    簡長老道:當然是全幫的意思。

    紫衣侯道:條件呢?

    簡長老道:甚麼條件?

    紫衣侯道:你們出人出力,總不會毫無條件吧?

    簡長老道:我們丐幫做事,從不跟人先講條件,到時候馬老弟多賞,我們多拿。少賞,我們少拿;一個不賞,我們也只當對已故去的鐵劍追魂馬大俠致最後一點敬意,絕對不會提出非分的請求。

    紫衣侯聽得哈哈大笑,道:簡長老,你倒也真會逞一時口舌之快,憑你們丐幫,真能做出如此漂亮的事情來麼?

    簡長老道:為甚麼不能?

    紫衣侯道:你們甘冒覆幫之危,卻一無所求,這種鬼話,你自己相信麼?

    簡長老冷笑着道:覆幫之危?侯兄未免太小看我丐幫了吧?

    紫衣侯道:如果你們認為對手是我紫衣侯,你們就錯了。

    簡長老冷冷道:侯兄俠名遠播,這等以大欺小的事,自然是不會做的。

    紫衣侯也冷笑一聲,道:目前的確有個人想把江湖野馬吃掉,可惜這個人,你們丐幫絕對惹他不起。

    簡長老昂首冷笑道:哈哈,武林中居然有我丐幫惹不起的人,這倒有趣得很

    説到這裏,忽然把話縮住,呆呆的望着紫衣侯,道:侯兄指的,不知是哪一個?

    紫衣侯一字一頓道:西廠統領齊天壽。

    簡長老呆立良久,才勉強笑了笑,道:侯兄真會危言聳聽,齊天壽位高權重,他豈會把這批黃金看在眼裏?

    紫衣侯道:你莫忘了江湖野馬的出身,在齊天壽心目中,也許他的命比那批黃金更有吸引力。

    簡長老登時愣住!久久沒有作聲。

    紫衣侯繼續道:所以你們要插手,就得拿出魄力來,如果只派幾個人來説幾句漂亮話,就想搬黃金,這次只怕沒這麼簡單,弄得不好,説不定反而惹禍上身,那可就成了偷雞不着蝕把米了。

    簡長老急咳兩聲,道:侯兄真會説笑話,我丐幫忠義相傳,乃天下第一大幫,何曾做過投機取巧的事?又怎麼會在乎他一個小小的西廠統領?

    紫衣侯笑笑道:既然如此,我倒希望簡長老留下來,起碼也可替我侯某壯壯膽氣。

    簡長老忙道:能與侯兄並肩而戰,是我簡某的宿願,不過現在,我卻得先回去一趟,待幫中有了決定,我必火速趕回,以供侯兄差遣,到時尚請侯兄莫要推卻才好。

    説完,雙肩微微一晃,便已跨出院牆,連看都沒敢再看亞馬一眼。

    身後那兩名弟子也匆匆跟出,走得慌里慌張,了無現身時那種懾人的氣勢。

    紫衣侯慨然長嘆道:這就是天下第一大幫!

    亞馬甚麼話都沒説,臉上卻充滿了失望之色。

    小丁當忽然悄悄問道:亞馬大俠,你看他們會不會趕回來?

    亞馬道:也許會。停了停,又道:也許不會。

    紫衣侯苦笑,回頭,只説了聲:請隨我來!

    大步朝外走去,走到門口,陡然停足,向小丁當招手道:小朋友,你也來,我剛好有件差事要你幫我做。

    小丁當大喜過望,昂首挺胸的跟出院門。

    穿拱門,走曲徑,越過一片松林,一幢寬廣的白色石屋已在眼前。

    石屋四周刀光劍影,戒備森嚴。

    公孫策面含傻笑的站在石階上。

    紫衣侯停步階下,搭着小丁當的肩膀,含笑道:我跟你亞馬大俠有要事協商,事關機密,不想讓任何人聽到,你能幫我守在這裏麼?

    小丁當耳朵動了動,道:這附近三十幾人,您想通通把他們撤走?

    紫衣侯哈哈一笑,道:不錯,只留下你和公孫先生兩個人,方圓五十丈之內,只要再有第三者侵入,你馬上告訴公孫先生,叫他趕人。

    小丁當毫不考慮的點了點頭。

    亞馬望着他,道:辦得到麼?

    小丁當胸脯一拍,道:亞馬大俠只管放心,絕對不會給你丟人。

    紫衣侯聽得又是哈哈一笑,舉步拾級而上。

    亞馬緊隨在後,剛剛進入石室,陡聞轟地一聲,所有的門窗同時合了起來。

    整間石室空空蕩蕩,沒有櫥幾,沒有桌椅,除了幾盞明燈之外,就是刀。

    四壁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刀。

    亞馬一看即知是紫衣侯練功之所,卻不知為何將他帶來此地?

    紫衣侯一言不發,隨手從壁上摘下一柄刀,只見刀光一閃呼地一聲人刀俱已到了亞馬面前,刀風凌厲,快速絕倫。

    亞馬駭然閃避,驚叫道:侯大叔,你這是幹甚麼?

    紫衣侯冷冷喝道:拔劍!

    又是一刀連環劈出!

    就算他不説,亞馬也想拔劍,可惜在刀風籠罩下,除了拼命閃躲之外,再也無暇拔劍。

    直到連閃了七、八招,連命都已去掉半條,才抓到一個機會嗆地一響,劍尖衝破刀幕,竟然閃電般直奔對方眉心。

    紫衣侯刀勢一頓,喝了聲:好劍!

    出刀更加快捷。

    他身材雖然矮小,臂力卻大得驚人,鋼刀揮動,虎虎生風,壁上的明燈都隨之搖晃,聲勢威猛已極。

    亞馬雖有一劍在手,仍然守多攻少,偶然搶攻兩招,很快便被對方的刀勢逼退。

    紫衣侯邊攻邊道:劍法是不錯,可惜靈巧有餘,氣勢卻嫌不足。

    緊接着又道:不過劍就是要輕靈,如果要氣勢,何不乾脆使刀?

    他嘴裏唸唸有詞,手下卻毫不容情,連砍帶削,轉眼間已將亞馬逼到牆角。

    亞馬後退無路,只得使盡全力,將紫衣侯最後劈來的一刀架住。

    誰知就在這時,紫衣候的左手倏忽而出,鷹爪般的利指已閃電般的扣在亞馬的咽喉間。

    亞馬也正如那唐門少女在他劍下的表情一樣,驚惶、絕望,連一絲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幸好紫衣侯指力一發即收,目光森冷的逼視着亞馬,道:記住,這就是齊天壽的秘密絕招,哪一天見到袁紫瓊,務必將這個秘密告訴她。

    亞馬慌措良久,才道:多謝大叔指點。

    紫衣侯轉身將刀還進刀鞘,又掛回原來的地方,長嘆一聲道:當年我不慎傷在他的鷹爪神功之下,無論心理、體能上都受了極大的損害雖經多年苦練,仍舊沒有必勝的把握,更何況我年事已高,體力就已遜他一籌,能夠拼個兩敗俱傷的局面已不錯了,問題是繼我之後,甚麼人能將他一舉擊斃?,

    亞馬挺胸道:我!

    紫衣侯回顧他一眼,搶先道:你的武功太差,就算他負傷之後,你也絕非他的敵手。

    亞馬道:就算晚輩不成,我相信欲置他於死地的人也必定大有人在。

    紫衣侯道:想坐觀其成的人當然不在少數,但真正具有實力而又敢出手的只怕難找。

    説到這裏,不禁又嘆了口氣,道:齊天壽的身分畢竟不同,除非有血海深仇,否則誰又肯豁出身家性命與他一搏?

    亞馬道:那老賊殘害武林同道已非一日,難道那些被害人之中,就沒有一個具有真才實學的麼?

    紫衣侯道:過去有,如今早已被他殺光了。

    亞馬蒼然無語。

    紫衣侯道:如果你早幾年去找袁紫瓊,説不定你的追魂劍法早已學成,現在咱們也就不必再提心吊膽了。

    亞馬霍然動容道:莫非袁紫瓊曾經學過馬家的劍法?

    紫衣侯道:她當然沒有學過,不過袁家那三十六招無敵槍法,據説極可能是從追魂十八劍式中演變而來,果真如此,以她的智慧,當不難從中體會出馬家劍法的神髓,縱然不能將追魂十八劍起死回生,至少對你的劍法也必是大有裨益。

    亞馬聽得不知是驚是喜?呆呆的站在那裏,半響沒講出話來。

    紫衣侯道:只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你現在開始苦練也來不及了,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袁紫瓊能夠適時趕到,萬一途中出了問題,其後果將不堪設想。

    亞馬立刻道:大叔只管安心,我的朋友已趕去接應她,我想應該不會有問題。

    紫衣侯詫異道:你的朋友?是誰?

    亞馬道:蛇鞭魏蘇。

    紫衣侯皺眉道:你説的可是魏寡婦那個兒子?

    亞馬道:正是他。

    紫衣侯大失所望,道:他那點兒本事,你叫他趕趕馬車或許沒有問題,想叫他對付西廠的人馬,又何異以卵擊石?

    亞馬道:叫他動手過招,也許差了點,若是闖關救人,可比任何人都管用得多。

    紫衣侯半信半疑道:此話當真?

    亞馬笑而不答,笑容裏卻已充分表現出對蛇鞭魏蘇的信心。

    魏蘇跳下馬車,走進官道旁的茶棚。

    天很冷,官道上的行人不多,茶棚的生意也顯得冷冷清清,六張桌子,只有兩個客人。

    那兩個客人坐在一角,面朝窗外,好像不願讓人看見他們的臉

    魏蘇進來,他們當然也沒有回頭

    魏蘇有意無意的坐在他們前面的座位上,拍着桌子,大聲喝道:老闆,熱茶。

    茶棚老闆姓張,年紀已在六十開外,身子倒還俐落,過了不久,一壺茶已端上來,笑咪咪道:魏大爺,你那批兄弟過去不久,方才也是在這兒打的尖

    魏蘇應道:哦

    目光卻又朝身後那兩個人擠了一眼,張老闆邊幫他倒茶,邊道:包子剛剛出籠,要不要給您來一盤?

    魏蘇眉頭一皺,道:算了吧,你那種包子,能吃麼?

    張老闆陪笑道:今天的口味可不同,人人吃的都説好,魏大爺不妨嚐嚐看,不好吃,不要錢。

    魏蘇笑了笑,頭也不回,蛇鞭已然揮出,鞭梢有如靈蛇般輕輕一卷,竟從隔壁的桌上捲回一個包子,一口吞了下去。

    張老闆瞧得不由嚇了一跳,唯恐雙方發生衝突。

    魏蘇若無其事般,一面嚼着,一面連連點頭道:嗯,果然比過去好多了。

    説着,蛇鞭又已揮了出去。

    張老闆急忙道:魏大爺千萬別這樣,我這就替您送一盤過來

    話沒説完,鞭梢已然捲回。

    魏蘇忽然發覺重量不對陡地側身一閃,只覺得肩頭滾燙,一杯熱茶整個潑在肩上。

    當地一聲,茶杯落在桌上,一直滾到張老闆手裏。

    張老闆楞楞的捧着空杯,不知如何是好?

    魏蘇竟忽地跳起來,指着後面那張桌子,大吼大叫道:楚天風,你太不夠意思了,怎麼一見面就拿熱茶招呼我?

    後面那兩人同時轉身,左首一名文士打扮的人笑吟吟答道:我是怕你口太渴,萬一噎死,我沒法向江湖野馬交代。

    魏蘇哈哈大笑着走過去,不再理會楚天風,卻向右首那名身形魁偉,面蓄美鬢的老者躬身施禮道:汪大哥,多年不見,一向可好?

    原來那老者竟是天地盟中與關大俠齊名的汪鐵鵬。

    汪鐵鵬也抱拳回禮道:好,好,這幾年魏老弟混得好像還不錯。

    魏蘇嘆道:本來倒還可以,最近可差多了。

    汪鐵鵬道:哦?最近有甚麼不如意的事?

    魏蘇指指肩上的茶漬,道:你看!

    説完,三人相顧大笑。

    張老闆這才知道是自己人開玩笑,立刻將包子、熱茶通通端了過來。

    就在三人談笑間,已有三匹馬停在棚外。

    汪鐵鵬肩頭微微一皺,道:又來了。

    魏蘇:甚麼人?

    汪鐵鵬道:還不是西廠那些人,今天已經是第三批了。

    楚天風道:奇怪的是每個人都往南趕,唯獨這兩批人朝北走,不知為甚麼?

    魏蘇道:是不是北邊出了甚麼事?

    楚天風道:一路上並沒有聽人説起過,如果真的出了甚麼事,多少該有點風聲才對

    汪鐵鵬沉吟着道:我看八成是齊天壽下了召集令。

    魏蘇突然一驚!道:該不會是為了攔截袁紫瓊吧?

    汪鐵鵬道:這可難説得很。

    魏蘇道:汪大哥,我看咱們乾脆把他留下算了,無論他們為甚麼往北走,我想總不會是好事!

    楚天風忽然一笑道:不過這個人跟魏兄可是同宗。最好在動手之前,先弄清楚你們有沒有親戚關係。

    魏蘇冷笑道:原來他就是魏少甫!

    楚天風道:不錯。

    魏蘇抓鞭喝道:就算他是我孫子,我也要宰了他。

    汪鐵鵬連忙阻止道:且慢,此地不宜動手,要宰他也得找個合適的地方。

    説話間,魏少甫已帶着兩名侍衞昂然走入,一張長長的馬臉,冷得好像一塊冰,只朝魏蘇等人斜了一眼,便在臨門的座位上坐下來,背對着三個人,神態傲慢之極。

    一名身材高瘦的侍衞尚未落座,便從懷裏取出一個紙包,隨手往桌上一甩,大聲吩咐道:夥計,這是我們自己的茶葉,水燒開了再泡!

    張老闆忙道:是,是。

    那瘦侍衞又道:有沒有乾淨一點的點心?

    張老闆道:有,有。

    瘦侍衞道:端上來,快!

    張老闆連忙道:是,是。

    魏蘇聽得一肚子氣,恨聲罵道:他媽的,毛病倒還不少。

    汪鐵鵬道:不管他,喝茶,喝茶。

    魏蘇無奈,只得端起茶杯。

    另一名較胖的侍衞一句話都沒説,目光卻一直緊盯着魏蘇,好像對他那副橫眉豎眼的神情十分注意。

    魏蘇顯得更加有氣,他原想藉汪鐵鵬和楚天風之力將魏少甫除掉,既然汪鐵鵬不願在此地動手,他和楚天風當然也就不便採取行動。正在茫然若失之際,陡聞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瞬間已停在棚外。

    楚天風道:又是一個從南住北趕的人,看樣子,北邊真的可能出事了。

    魏蘇忽然訝聲叫道:咦?這不是袁紫瓊的徒弟後儀麼?

    楚天風忍不住回顧一眼,道:你認識她?

    魏蘇道:人我是認不大清楚,不過我對她這匹馬的印象卻很深刻。

    這時,後儀已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將一隻水壺往櫃枱一放,道:老闆,替我灌壺冷開水。

    張老闆陪笑道:只有熱的,可不可以?

    後儀道:成,快,我還要趕路。

    片刻間開水便已灌好,後儀丟了個銅錢,抓起水壺,轉身就要出門。

    魏少甫卻忽然道:慢點!

    那瘦侍衞身形一晃,已攔在門前。

    後儀橫目喝道:你想幹甚麼?

    魏少甫笑道:老朋友了,怎麼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

    後儀冷冷道:我從來不跟狗交朋友,也不跟狗打招呼。

    魏蘇等人聽得不禁暗暗喝采。

    魏少甫卻氣得耳根都已漲紅,桌子一拍,厲聲喝道:給我拿下!

    那胖侍衞忽地縱身橫去,身在空中,雙掌已連環揮動,看來身手竟也不弱。

    後儀腰身一擰,已躍入櫃枱,只見白光一閃,一鍋滾燙的開水整個被她當頭潑來。

    那胖侍衞急忙就地一滾,滾到櫃枱腳下,不待水花落地,鋼刀已抓在手裏,正想翻進櫃枱,猛覺得背後一陣劇痛!

    低頭一着,竟發現一支雪亮的槍尖已自胸前穿出,不禁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原來後儀已早他一步一槍刺出,非但出手快捷,勁道也威猛無比,一槍竟將厚厚的木板和胖侍衞的胸膛同時刺穿。

    慘叫聲中,棚裏所有的人全被震住,後儀也趁機穿窗而出,直撲自己的座騎。

    魏少甫當然不容她輕易走脱,抓劍縱身,也已撲出窗外。

    同時那名瘦侍衞也已提刀趕至,剛好將後儀夾在中間。

    魏蘇立刻起身道:你們坐,我去幫她應付一下。

    人尚未出門,蛇鞭已到門外,直向魏少甫脛部纏去。

    魏少甫避過鞭梢,正待搶攻,楚天風也已趕到,將纏在腰間的軟劍臨風一抖,筆直的刺了過來。

    魏蘇的蛇鞭也連連揮動,每一鞭都不離魏少甫的要害。

    正在魏少甫被兩人攻得手忙腳亂之時,身旁又響起一聲慘叫。

    那名瘦侍衞也已中槍倒地,鮮血如箭般的自腹部射出,射得竟比人還高。

    魏少甫大驚失色,急攻幾劍,飛身躍上馬鞍,以劍當鞭,鞭馬落荒而去。

    就在這時,汪鐵鵬忽然躍過眾人頭頂,落在一匹馬上,回首喝道:姑娘,槍!

    後儀還在遲疑,楚天風已奪槍拋了過去。

    汪鐵鵬抄槍縱馬,疾馳而出,動作比年輕人還要俐落。

    魏蘇道:他一個人,行嗎?

    楚天風笑笑道:一槍一騎,萬夫莫敵。

    魏蘇、後儀對望一眼,不免將信將疑。

    三人重又進入茶棚,重新落座。

    張老闆繞過胖侍衞的屍體,重又送上了一壺熱茶。

    魏蘇打量着後儀,忍不住讚歎道:難怪這兩年姑娘名聲大噪,只方才那一槍,便足以轟動武林了。

    後儀傲然一笑,道:瞧你方才出手,倒有點像我一個朋友,不知你認不認識他。

    魏蘇道:哦?你那個朋友叫甚麼名字?

    後儀道:蛇鞭魏蘇。

    魏蘇使勁抓了抓鬍渣,道:你還有個朋友叫楚天風,對不對?

    後儀呀然道:咦?你怎麼知道?

    魏蘇道:簡單得很,如果不是朋友,怎麼會坐在一起喝茶?

    後儀面露驚容,呆呆的望着他。

    楚天風忙道:不滿姑娘説,在下就是楚天風,他就是蛇鞭魏蘇。

    後儀急忙站起,神色尷尬道:方才侄女不識二位師伯,言語中多有冒犯,還請二位師伯包涵。

    楚天風道:不要客氣,趕快坐下。

    魏蘇也忙道:自己人,這點小事大家都不必放在心上,坐,坐下來好説話。

    後儀依言坐下,神態卻仍不自在,好像坐在釘板上一樣。

    魏蘇道:姑娘是否想趕回去會見令師?

    後儀道:是呀!

    魏蘇道:姑娘是否已和令師約好碰面的地點?

    後儀道:那倒沒有。

    魏蘇道:據説令師已離家四天,如果事先未曾約好,姑娘又怎能找到令師下榻的地方?

    後儀道:家師每次出門,都是住在我師姊妹家中,算一算行程,便不難猜出她們住在哪一家。

    魏蘇漫應道:哦,哦,原來如此。

    楚天風道:你匆匆北上,莫非想去接應袁紫瓊?

    魏蘇道:不錯。

    後儀喜道:那太好了,我帶師伯去,如果連夜趕路,明日一早便可見到家師。

    魏蘇道:你的馬快,你先走,我還得多找幾個弟兄,但願在我趕到之先,你師徒的行蹤尚未被齊天壽發現。

    後儀冷冷一笑,道:師伯放心,就算被他發現,他也奈何家師不得。

    魏蘇道:真的麼?

    後儀道:西廠那些人一向都喜單獨行動,絕少成羣結隊,齊天壽身邊最多不過只有三、五人隨行,所以縱然遇到家師,估量實力,他也絕對不敢貿然出手,否則吃虧的只怕是他自己。

    魏蘇道:如果他在途中把人手召集起來呢?

    後儀道:家師與齊天壽並無深仇大恨,我想他還不至於如此大費周章吧?

    魏蘇嘆道:你莫忘了,你亞馬師伯卻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想他會輕易讓你們師徒跟你亞馬師伯會合麼?

    後儀俏臉不禁變了顏色。

    楚天風立刻道:不過你也不必太耽心,你亞馬師伯自有辦法將你們師徒帶到信陽,只要在他趕去之前,你們師徒當心一點就好了。

    後儀滿臉狐疑的看了看魏蘇,又看了看他手上的蛇鞭,實在不敢相信他有這麼大的本事。

    魏蘇甚麼話也沒説,只跟楚天風相顧一笑,慢慢端起茶杯,一口一口的喝着茶,那副自信滿滿的模樣,由不得後儀不信。

    就在這時,汪鐵鵬已然趕回。

    一個人,兩匹馬,一具死屍。

    他一進門便拿出一錠銀子往櫃枱上一丟,凝視着面無人色的張老闆道:記住,這三個人全是我殺的,我的名字叫汪鐵鵬。

    張老闆驚喜道:汪鐵鵬是大英雄,我知道,我知道!

    汪鐵鵬淡淡一笑,回身把槍還給後儀,道聲:好槍!

    後儀早已站起,道:閣下原來是汪大俠,失敬,失敬。

    汪鐵鵬道:不敢,回去替我問候令師。

    後儀忙道:謝謝。

    汪鐵鵬道:順便告訴令師,叫她千萬小心,齊天壽好像真的要對你師徒採取行動了。

    後儀不安的望着魏蘇,道:魏師伯,咱們能不能先走一步?

    魏蘇連道:好,好。

    房裏陳設得極為雅緻,燈光也顯得格外柔和。

    粉紅色的牀幔,粉紅色的絲棉被,棉被的一角,露出了粉紅色的褻衣。

    侯府的客房,永遠給人一種舒適的感覺,尤其是專為內眷準備的客房。

    可是慕容美卻連一絲舒適的感覺都沒有,她唯一期盼的,就是能跟亞馬早一點離開這個鬼地方。

    而亞馬卻一點也不急,好像還住得開心的不得了,現在,他就開開心心的走進來。

    慕容美卻極不開心道:你怎麼這麼晚才來?我一個人悶死了

    亞馬隨手關上房門,笑咪咪道:你為甚麼不找個小丫頭聊聊天?

    慕容美哼了一聲,道:那些小丫頭一個比一個難纏,我一見她們渾身都不自在,就像有螞蟻在身上爬一樣。

    亞馬笑道:如果你真有這種感覺,你的傷就快好了。

    慕容美急道:不是傷口,是全身。

    亞馬道:哦?我看看。

    説話間,人已到了牀邊。

    慕容美急忙連滾帶爬的躲到牀角,緊抱着棉被瞪着亞馬,卻無意間把一條雪白的大腿留在被外

    腿根上是那件粉紅色的新褻衣。

    亞馬瞧着那件新褻衣,神色不禁微微一變。

    慕容美緊張兮兮道:你你又想幹甚麼?

    亞馬輕咳兩聲,道:我只想替你把把脈。

    慕容美道:你還敢替我把脈?你上次害得我不夠麼?

    亞馬忙道:我下藥的火候或許不夠,把脈卻是一流的。

    慕容美想了想,終於又躺下,將被子蓋得嚴嚴緊緊,從被裏伸出一隻手臂來。

    亞馬坐在牀沿,手指輕輕搭在慕容美的腕子上。

    慕容美兩眼一直瞟着亞馬的臉,一刻也不放鬆。

    忽然間,她發覺亞馬的神態有些不對勁兒,不禁呀伏問道:喂,你心裏在想甚麼?

    亞馬好像根本就沒聽到她的話,過了一會兒,才道:差不多了,再休養兩天就奸了。

    慕容美大聲道:師伯,你究竟在想甚麼?

    亞馬道:沒有啊。

    慕容美咬着嘴唇想了想,道:你今天有沒有出門?

    亞馬道:有,剛剛才回來。

    慕容美道:是不是楚天風到了?

    亞馬道:還沒有。

    慕容美道:那麼一定是蛇鞭魏蘇回來了,對不對?

    亞馬道:沒有,早得很呢!

    慕容美道:或者是師父那邊有了甚麼消息?

    亞馬道:那就更不可能了。

    慕容美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麼你究竟去幹甚麼?

    亞馬道:我去找丁月亭。

    慕容美道:找他幹甚麼?

    亞馬道:當然是找他要人。

    慕容美一怔!道:他又把司空玄給關起來了?

    亞馬道:那倒沒有,不過我這次決心賴上他了,我限他明天午時之前把司空玄交出來,否則我就去砸水蜜桃的賭場。

    慕容美道:水蜜桃又沒得罪你,你砸人家的賭場幹嗎?

    亞馬笑笑道:傻瓜,我只是唬唬他的,像他那種人,不跟他講幾句狠話,他連動都懶得動。

    慕容美吃吃了笑一陣,忽然道:不對,你還沒告訴我你為甚麼心神不寧,你究竟有甚麼心事?

    亞馬道:誰説我心神不寧?

    慕容美鼻子一皺,道:你休想騙我,我一眼就能看出來,絕對錯不了。

    亞馬道:你的本事好像還不小嘛!

    慕容美道:那當然。

    亞馬道:你真想知道?

    慕容美道:想才問你。

    亞馬道:好,我就老實告訴你,我在想你那截大腿,不但想得心神不寧,簡直已經暈頭轉向了。

    慕容美嘴巴一撇,道:你少跟我胡扯,如果你真想,你的手早就伸進來了,你以為像你這種人,我還摸不透麼?

    亞馬沒等她説完,手已探入被中。

    慕容美動都沒動。

    亞馬反而嚇了一跳,急忙收手道:咦?你為甚麼不躲?

    慕容美道:我為甚麼要躲?

    亞馬道:你不是不喜歡別人碰你麼?

    慕容美道:對,可是你不是別人,你是我的師伯啊!

    亞馬哈哈一笑,道:慕容美,你真不簡單,我服了你總可以吧。

    慕容美道:可以,不過你得老實告訴我,你究竟為甚麼心神不寧?

    亞馬回顧房門一眼,突然半伏在慕容美身上,嘴巴湊在她耳邊,悄悄道:好吧,我現在就告訴你,只是你無論聽到甚麼,都不準叫出來,最好連一點表情都沒有,你辦得到嗎?

    慕容美連連點頭道:辦得到,你説!

    亞馬尚未開口,先在慕容美的耳朵上輕輕咬了一口。

    慕容美果然沒有叫,只皺了皺眉。

    亞馬得寸進尺,又把手伸進被裏,而且居然在被裏摸索起來。

    慕容美眉梢皺得更緊,卻吭也沒吭一聲。

    亞馬忽然道:咦,原來裏邊還有東西是鏈子槍!

    慕容美紅着臉,喘着氣,道:習慣嘛,沒有東西,我睡不着覺。

    亞馬居然也皺起眉頭,道:怎麼還是那件鴛鴦戲水圖?臭死了,為甚麼不換一件?

    慕容美道:我只有這一件,換不下來嘛。

    亞馬道:有沒有洗一洗?

    慕容美道:我正想洗,你瞧爐子旁邊那盆水,那就是我託小丫頭替我端來的。

    亞馬急忙道:這件肚兜你可千萬不能洗,也不要脱下來。

    慕容美詫異道:為甚麼?

    亞馬聲音壓得更低,道:因為那件東西,就藏在肚兜的夾層裏。

    慕容美聽得全身一頓,張口欲呼。

    亞馬立刻將她的嘴捂住,過了許久才慢慢放開來。

    慕容美透透口氣,啞着嗓子叫道:你騙我,那是我貼肉的東西,你如果真的藏在裏面,我會感覺不出來麼?

    亞馬道:誰都以為那件東四是一封信,或是一張紙,其實大家全都搞錯了,那隻不過是一塊比手掌還小,比紙還薄的絹帕而已,你當然感覺不出來。

    慕容美馬上開始查證,在亞馬的協助下,很快就摸對了地方。

    亞馬道:相信了吧?

    慕容美點頭,亞馬笑了笑,剛欲起身,卻被慕容美拉住。

    只見慕容美忸怩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道:你是甚麼時候放進去的?

    亞馬道:在我們來的那一天。

    慕容美道:趁我昏迷的時候?

    亞馬道:不錯。

    慕容美道:你除了放那件東西之外,還有沒有幹甚麼?

    亞馬忙道:沒有,沒有,既沒有摸,也沒有吃,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規矩的不得了。

    慕容美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道:鬼才相信你。

    亞馬又是哈哈一笑。

    慕容美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他,道:你真的對我這麼放心?

    亞馬道:事實證明,何須多問?

    慕容美道:為甚麼?

    亞馬道:朋友嘛。

    慕容美道:你不怕我跑掉?

    亞馬道:我這輩子甚麼苦頭都吃過,就是還沒被朋友拐過,偶而嘗試一次倒也不錯。

    慕容美苦笑道:你倒灑脱得很。

    亞馬聳肩道:人生如夢,何必太認真。

    慕容美嘆了口氣,忽然愁眉苦臉道:師伯,我們趕快離開這裏吧,我在這兒住得好不安心,我有預感,早晚非出毛病不可。

    亞馬忙道:不會的,你不要胡思亂想,再好好休養兩天,等你傷勢痊癒之後,咱們馬上就走,你看怎麼樣?

    慕容美只好勉強的點了點頭。

    亞馬又安慰她幾句,這才翻身下來。

    慕容美卻意猶未盡道:你別走嘛,我還有話跟你説嘛!

    亞馬道:只怕來不及了。

    慕容美道:為甚麼?

    亞馬指了指房門。

    過了一會兒,果然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亞馬道:甚麼人?

    門縫中傳來小丫頭清脆悦耳的聲音,道:亞馬大俠在嗎?

    亞馬道:亞馬大俠不是正在跟你説話嗎?

    小丫頭噗嗤笑道:亞馬大俠如果方便的話,請到書房小坐,我們公孫先生正在那兒等候您的大駕。

    他能説他不方便麼?而且公孫先生的邀請,他能回絕麼?

    公孫策親手將一杯香茗放在亞馬面前,滿臉堆笑道:這兩天住得還習慣嗎?

    亞馬搖頭。

    公孫策微微怔了一下!道:不習慣?

    亞馬嘆道:在江湖上浪蕩慣了,這種舒坦的日子反而覺得特別難過,一天比兩天還長,尤其是夜裏竟作惡夢,而且每次的夢境都一樣。

    公孫策道:哦?作甚麼夢?

    亞馬道:每次都夢見掉進陷阱裏。

    公孫策哈哈大笑道:亞馬老弟真會開玩笑,如果真是陷阱,你今天還能輕輕鬆鬆的去逛街麼?

    亞馬道:我卻覺得一點也不輕鬆,甩掉後面那幾批人,可真不容易。

    公孫策道:你果然誤會了,我是耽心你老弟的處境,特別派人隨後保護,怎麼可以看成跟蹤呢?

    亞馬道:這麼説,我還非得謝謝公孫兄不可了?

    公孫策忙道:那倒不必。

    亞馬道:我想公孫兄邀我前來,必定有所指教,總不會為了閒話家常吧?

    公孫策道:指教可不敢,我只是想找個機會跟亞馬老弟隨便聊聊。

    亞馬道:聊些甚麼呢?

    公孫策想了想,道:咱們就從那個女人開始聊起吧!

    亞馬道:哪個女人?

    公孫策道:就是方才你險些竄進她被窩的那個女人。

    亞馬剛剛入口的茶差點噴出來,急咳一陣,道:我有沒有竄進她的被窩,你是怎麼知道的?

    公孫策急忙解釋道:這是關心,不是監視,你可千萬不能再誤會。

    亞馬道: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很相尚你討教。

    公孫策道:請説。

    亞馬道:我與你素無深交,你為甚麼對我的事如此關心?

    公孫策道:關心有甚麼不好?我一直想有個朋友關心我,可惜想還想不到呢!

    亞馬一怔!道:難道你就沒有朋友?

    公孫策道:江湖上提起我公孫策,人人畏若蛇蠍,無不敬鬼神而遠之,誰肯跟我這種人做朋友?就以亞馬老弟來説吧,你肯麼?

    亞馬沉默,而且連目光都已避開。

    公孫策嘆了口氣:道:亞馬老弟,聽説你是個很講義氣的人,也交了不少過命的朋友,我倒想請教你,想交一個朋友,就真的那麼困難麼?

    亞馬不得不把目光又落在他臉上,淡淡道:也不難,只要你肯付出,就一定會有收穫。

    公孫策道:哦那麼咱們就聊聊別的。

    説着,端起了茶杯,凝視着亞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亞馬不安的挪動了一下,苦笑道:看樣子,好像要入正題了。

    公孫策笑道:你能不能老實告訴我,你究竟把那件東西藏在甚麼地方?

    亞馬道:你何不猜猜看?

    公孫策想了想,道:你不可能擺在那個女人身上。

    亞馬道:何以見得?

    公孫策道:因為到目前為止,你還沒有相信她到那種程度,而且

    他忽然曖昧的笑了笑,繼續道:昨天僕婦們替她更衣的時候,也曾經仔細的檢查過,結果當然一如所料,沒有。

    亞馬淡淡道:哦。

    公孫策又道:你當然也不可能交給丁月亭或蛇鞭魏蘇。

    亞馬道:為甚麼不可能?

    公孫策道:在你的心目中,那件東西總是禍多於福,你不可能把燙手的山芋扔給你的朋友,因為你不是那種人。

    亞馬哈哈一笑,道:公孫兄太抬舉我了,我偶而也會害害朋友的。

    公孫策也笑笑,緊盯着他的臉,道:你當然更不可能擺在自己身上。

    亞馬一點表情都沒有,道:那可難説得很。

    公孫策連連搖首道:如果那件東西在你身上,你根本就不可能住進侯府,更不可能坐在此地跟我談笑風生了,你説對不對?

    亞馬不置可否,道:那麼依你看來,我究竟把它藏在哪裏呢?

    公孫策道:這正是我想問你的。

    亞馬忽然苦笑着道:看來你們侯府對那批東西好像是勢在必得。

    公孫策立刻道:你又誤會了,不瞞你説,東西,我們可以不要,但那張圖,我們卻很想看一看。

    亞馬頗感意外,道:你的意思是説,你們只想看一看?

    公孫策道::不錯。

    亞馬道:可有甚麼特殊的理由?

    公孫策道:有,因為我們要確定那張圖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亞馬道:既然東西你們都可以不要,那張圖是真是假,跟你們又有甚麼關係?

    公孫策道:關係大得很,足以影響我們侯府下一步的行動。

    亞馬道:可否請公孫兄説得再詳細一點?也好讓我長點學問。

    公孫策道:可以,只希望在我説出之後,馬老弟切莫叫我失望才好。

    亞馬稍許考慮了一下,道:好,你説。

    公孫策道:其實事情很簡單,如果那張圖是真的,西廠的目標當然是那批黃金,只要你馬老弟離開信陽,自會將他們引走,他們雖然不會因此而放過侯府,但至少也可以替我們爭取幾天時間,因為他們想捉住你,恐怕還要大費一番手腳。

    亞馬笑笑道:如果是假的呢?

    公孫策道:那麼整個事件就可能都是齊天壽的陰謀,侯府除了奮力一戰,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亞馬呆了呆,道:你是説連那張藏金圖,也是齊天壽玩的花樣?

    公孫策道:有此可能。

    亞馬道:可是你莫忘了,那批藏金之説,已在江湖上流傳幾十年了。

    公孫策道:不錯,他這次也許正是運用那個傳説,否則一百萬兩黃金不是個小數目,他為甚麼遲遲無動於衷,直到現在才動手?

    亞馬遲疑着道:會不會是因為我的緣故?

    公孫策道:你認為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會比天地盟的關大俠更重麼?

    亞馬沉吟不語。

    公孫策繼續道:其實他心目中的第一號死敵,無疑是我家侯爺,侯爺一日不死,他一日寢食難安,尤其近幾年侯府的日益壯大,更使他難以忍受,是以他才急得連丁月亭這種大名鼎鼎的人物都派了來。

    亞馬一驚!道:丁月亭果真是京裏派來的?

    公孫策笑道:你不是早就猜到了麼?

    亞馬乾咳兩聲,道:你們既已發覺他是來監視你們的,為甚麼還容他留在信陽?

    公孫策道:當時我本想將他擠回去,但我忽然對這件事起了疑心,試想丁月亭是保定丁家的傑出人才,又是賀天保的得意門生,而賀天保跟太行風雷刀胡遷又是兒女親家

    亞馬道:太行風雷刀胡遷,不就是他們的副統領麼?

    公孫策點頭道:不錯,就憑這種關係,他的行為再不檢點,也不至於跌得如此之慘,所以我認為他的遠來信陽,極可能是京裏有人刻意向我們示警,否則齊天壽手下人才濟濟,也不會派個這麼有名的點子來提醒我們小心防範。

    亞馬不禁點頭道:嗯,有道理。

    公孫策緊接道:而這段期間,他對我侯府上下十分友善,對我派在他身邊的人也渾然不覺,無論公事私事都不加隱瞞,由此益發證實我當初的推斷完全正確,只有這次的事,實在出人意料之外,直到現在,我還想不通,他的消息是怎麼遞出去的?

    亞馬道:甚麼消息?

    公孫策道:當然是有關你的身分以及藏金圖的消息。

    亞馬霍然變色道:原來是這個王八蛋出賣了我!

    公孫策連忙笑道:你也不必氣惱,説不定這次他出賣的不是你,而是齊天壽。

    亞馬道:這話怎麼説?

    公孫策道:因為雙方的實力他最瞭解,也許他認為這正是消滅齊天壽和他那批爪牙的大好機會。

    亞馬道:那麼袁紫瓊又是誰通知的?

    公孫策道:當然也是他,也許他認為有袁紫瓊的協助,咱們的勝算會更大。

    亞馬拍桌而起,道:這個王八蛋竟敢替我亂作主張,我非得好好修理他一頓不可。

    公孫策卻仍然四平八穩的坐在那裏,含笑望着他,道:聽説馬老弟要砸水蜜桃的賭場,不知是真是假?

    亞馬冷冷笑道:當然是真的,我不但要砸,而且我要把它砸得稀巴爛!

    公孫策急忙站起來,道:亞馬老弟手下留情,那間賭場是侯府的,你砸得再爛,對他也沒有任何損失。

    亞馬一愣!道:難道水蜜桃也是侯府的人?

    公孫策道:過去的確是。

    亞馬道:現在呢?

    公孫策道:那就得問問丁月亭了。

    亞馬笑了笑,道:教我不砸賭場也可以,除非你幫我把司空玄找出來。

    公孫策道:找司空玄的事,包在我身上,只要他沒離開信陽,明天午時之前一定交人。

    説完,從一旁取出兩封銀子和幾張銀票,往亞馬面前一推,道:區區之數,不成敬意,請馬老弟先收下。

    亞焉瞧瞧銀子,又瞧瞧公孫策,莫名其妙道:這算甚麼?

    公孫策含笑道:紋銀一千兩,就算是賭場孝敬你的消氣錢吧!

    亞馬臉孔一紅,道:這個錢我可不能收。

    公孫策道:你也許還有錢用,但那女人身上卻已一文不名,你不給她點銀子,怎麼趕她走路?

    亞馬遲疑了一下,還是把銀子揣進懷裏。

    公孫策道:至於你答應我的事,可千萬不能忘記!

    亞馬道:甚麼事?

    公孫策道:那張圖。

    亞馬忙道:哦,好你先把人給我找到了再説。

    公孫策神色一動,道:你該不會把那張圖藏在司空玄公子身上吧?

    亞馬道:誰説不會?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偶而也會害害朋友麼?

    日當正中,房裏反而顯得特別陰暗。

    亞馬臉上也陰雲密佈,了無往常的神采。

    桌上的茶已冷,爐上的水已沸,小丁當已叫了他許多聲,他全都沒有發覺,兩眼痴痴的凝視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甚麼?

    直到小丁當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他才猛然醒覺,道:哦,你來了?

    小丁當耽心道:亞馬大俠,你怎麼了?

    亞馬伸了個懶腰,笑臉道:沒甚麼,我很好。

    小丁當道:你真的很好?

    亞馬道:當然是真的。

    小丁當急忙道:那你就趕快去救救司空玄大哥吧,他可不好了。

    亞馬吃驚道:他出了甚麼事?

    小丁當回顧了房門一眼,急形於色道:他被公孫先生的手下抓來了,還剝掉他的衣服,強迫他跳進熱水鍋裏,好像是要把他煮熟似的。

    亞馬瞟着她,道:熱水鍋?

    小丁當點頭道:對。

    亞馬道:鐵鍋?

    小丁當想了想,道:木頭鍋。

    亞馬噗嗤一笑,道:那是桶,不是鍋,桶是洗澡用的,不是煮人的你難道從來都沒有洗過澡?

    小丁當脖子一紅,道:當然洗過,不過我可不敢用那麼熱的水。

    亞馬笑笑道:你不必耽心,煮不熟的,最多也只能把他煮乾淨,還會送給他一身新衣服,然後再把他帶來這裏,你相不相信?

    小丁當嘴巴一撇,道:公孫先生真會有那麼好的心腸麼?

    亞馬道:一定會。

    小丁當道:我不信,你打死我都不相信。

    亞馬道:不相信你就等,説不定他們馬上就要過來了。

    過了不久,公孫策果然把司空玄帶進來,司空玄果然被煮得非常乾淨,而且果然穿了一套新衣服。

    小丁當傻眼了。

    一進門,公孫策便已笑哈哈道:午時正,幸不辱命。

    亞馬立刻站起來,繞着司空玄轉了一圈,道:公孫兄,你把他打扮的這樣漂亮,是不是準備帶他去相親?

    司空玄聽得嚇了一跳。

    公孫策已急咳兩聲,道:司空老弟居然窩在城東汪老大的賭場三天三夜,幸虧我們找到他,否則只怕連人都要輸掉了。

    亞馬笑眯眯的望着公孫策,道:他原來那套衣服呢?難道也輸掉了?

    公孫策臉孔一紅,道:那倒沒有,我看太髒了,所以叫手下拿去洗一洗。

    亞馬道:洗的時候可千萬多加小心,萬一把裏面的東西洗壞就糟了。

    公孫策忙道:馬老弟儘管放心,我那批手下精明能幹,絕對不會出錯。

    説罷,兩人相顧大笑。

    司空玄被兩人笑得莫名其妙,正想問個明白,忽然發現桌上的銀子,不禁尖叫道:哎呀,哪裏來的這許多銀子?

    亞馬道:替你準備的,想不想要?

    司空玄摸摸鼻子,道:小弟雖非貪財之輩,但小馬兄的賞賜,是萬萬不敢推辭的。

    亞馬道:請。

    司空玄遲疑着道:小弟拿小馬兄這許多銀子,能為小馬兄做些甚麼呢?

    亞馬道:自己弟兄,不必客套。

    司空玄道:不不,無功不受祿,小馬兄若是不派小弟一點事兒幹,這些銀子,小弟是無法領受的。

    亞馬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道:你既然這麼説,我只好找件小事兒給你乾乾,你先把銀子收起來,有空的時候我們再談。

    一千兩銀子一件小事兒?司空玄鼻子都已笑歪,歡天喜地的把銀子收進荷包。

    小丁當羨慕得口水直淌,一直後悔自己為何沒把這件好差事先攔下來。

    公孫策卻在一旁沉思不語,僅憑直覺,他就知道這件差事不好乾,而且他也感覺到這件差事極可能與那張藏金圖有關。

    他當然也知道只要有他在場,亞馬絕不可能把事情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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