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三星、吳詩沉、吳冶三人意氣揚揚,三匹快馬,奔跑起來,如龍行雲,似虎踏霧,愈快,愈身心愉快,輕柔綿綿,上下顫動。吳詩沉一面睹物為文,發洩豪情,一面又論起各家武學的精要。向三星聽得很仔細。他知道吳詩沉的武功十分厲害,特別是他收集了不少《劍經》“秘笈”,其中有不少是絕傳之秘。他想借此機會,豐富一下自己,從中受些啟示,光大自己的武學。吳冶卻東瞅西望,對老子的一套不感興趣,以為老生常談,不足為奇。吳詩沉也不好非讓他聽不可。心中有氣,也不能說出。向三星不時點頭稱讚幾句,然後催他繼續說下去,這樣邊談邊行,奔行了百里,來到一座山前。一個樵夫從山上下來,挑著一擔柴。吳冶向他一招手,樵夫來到近前。吳冶問:“到雙龍溝如何走?”樵夫說:“走向東北的這條路,過了河,向西一拐,就是雙龍溝了。”吳冶點點頭說:“去吧。”樵夫挑柴下山。吳詩沉問:“你打聽雙龍溝何事?”吳冶笑道:“孩兒識的雙龍溝的兩位主人,三月前,他們答應送我三粒大還丹,能增三十年功力呢。讓我今天去取,你和向公公先行一步,我隨後跟上。”大還丹是丹藥中的聖品,武林人物視為至寶,吳詩沉本想訓斥兒子,可又捨不得丟了三粒大還丹,如能增三十年功力,對他的幫助將更大。他徵詢地問向三星:“公公,不如讓他去吧,他若能增三十年功力,對我們更會有用。”向三星覺得也有理,只好點頭同意。他雖羨慕大還丹,可又不好說給他一粒。吳冶見父親答應,高興之極,打馬如飛,奔向雙龍溝。他們離雙龍溝其實並不遠了。吳冶狂奔了一陣,就拐向雙龍溝。他進了溝,才覺真的象條龍溝。這是一條東西大溝,彷彿是一大河灘,房子都建在河灘上。溝不深,路平,土質黃而細,非常柔軟,馬走在上面,沒有聲響。龍溝裡,總共不過有二十戶人家,住得稀稀拉拉,很分散,也很窮。在河灘北面的東頭,有一竹子插成牆的人家,竹子上頭平齊,可供人踏踩,練樁功很合適。吳冶心中大喜,看來,這就是“雙龍”的家了。他翻身下馬,推開竹門,問:“龍前輩可在此?”堂屋的門開了,走出一個穿藍布衣衫,紮了一條大辮子的姑娘,約有十七八歲。這姑娘如清水芙蓉散發著淡淡幽香,那雙迷人的眼睛流出萬種情韻。吳冶眼睛大亮。這姑娘好美!這個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物,真是山野溝裡的金鳳凰。那嬌柔婀娜的腰身,纖纖素手,無一處不美。吳冶心中有了一種異樣的情感,這是第一次產生此種情感,頭次體會的,是一種捨不得離去,怕再也不能相見的惜別之情,或者說有種佔為已有的慾望。他深情地盯著姑娘,目不轉睛。少女倒落落大方,一副江湖兒女的情態。吳冶風流倜儻,也是極少見的少年美男子。這在姑娘的眼裡,也是燃燒的情苗。她忽地覺得,自己夢中的人,想象中的情哥哥,突然降到了她身邊。她雙頰緋紅,嬌羞無限,輕聲妙語地問:“你可是吳少俠?”吳冶如聆聽仙音,他除了聽她的美好聲音外,還注意她的口型,小嘴一抿,那份情,那份愛,實在讓人動心。吳冶感到了她的魅力。他覺得有種神奇的力量在吸引著自己。連忙說:“在下吳冶,姑娘怎知小可名字?”少女笑道:“我叫龍小青,父親說,你今天要來取三粒大還丹,所以我才知道是你呀。平時我們可沒有貴客登門的。”吳冶問:“兩位前輩呢?”龍小青說:“父親和叔叔馬上回來,你先到屋中喝口茶吧!”吳冶也不推辭,和龍小青一道進了他們的草屋。裡面沒有什麼擺設,挺寒傖,吳冶坐在桌旁,龍小青給他倒上茶。吳冶笑問:“你也服食過大還丹吧?”龍小青笑道:“大還丹可不是隨便服的,功夫不到,吃了反受其害。”吳冶說:那你沒有服過啦?”龍小青歪頭一笑說:“那也不是,我是一點點服用的。再說,大還丹極不易配製,我叔叔費了多年的心血,才總共煉了十二粒,觀在只剩下三粒,是給你留的。”吳冶問:“你服下幾粒?”龍小青道:“也是三粒,我們三人,每人服了三粒,一個人最多隻能服三粒,服多了,就要深受其害,不能發揮它的作用了。”吳冶說:“這就是了,天下的東西都是物極必反,好過頭,就是壞了。”龍小青含笑不語。吳冶愛她的樸素,天然去雕飾,自有一種風韻。周身乾淨無比,見了就想擁入懷中。吳冶的身體裡有這種不可名狀的衝動,但理智強制他必須自尊,不能唐突了佳人。他略一沉思,笑著說:“小青,我有個請求可以說嗎?”龍小青見他如此溫情,芳心大悅,笑道:“有什麼請求,你說吧?”吳冶道:“我有個姐姐,貌若天仙,我常以為神,只是沒有一個天仙似的妹妹,你願做我的妹妹嗎?”龍小青心中歡喜無比,這正是自己嚮往而不敢說的,能有這樣的哥哥,縱被無情棄,也心甘情願。何況我自有分寸,若是真誠相愛,生死相依,我一切都獻給他。若是他想故意輕薄,也別想佔我的清白之身。就在短暫的瞬間,龍小青動的念頭還真不少,不愧是個有心的姑娘。她儘量不表露出內心的欣慰,羞澀地說:“你有個那麼好的姐姐,我配做你的妹妹嗎?”吳冶笑道:“配,太配了。就叫我一聲哥哥吧?”龍小青歪頭一笑,兒女嬌態盡藏其間,低聲說:“哥哥。”“哎”!兩人哈哈大笑。龍小青從沒有過這麼快意,少女的純情渲洩無遺。茅屋之中,一片春光明媚,鳥語花香。兩眼閃著潺潺圈圈的情波,那種柔情密意,吳冶頭次從別人的眼中看到。雖然姐姐美貌絕倫,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眼神。那是一顆少女滾燙的心,是甜蜜的祝福。吳冶欣賞了龍小青的嬌態,豪情頓發,信口謅道:一片純藍一半山,山水哪比此中仙,微顰江水漲三尺,落淚蒼宇不是天,敢問人間何多美,只有小青在眼前。龍小青聽吳冶搖頭晃腦地贊她,兩頰頓生霞彩,氣喘吁吁,吳冶情生於心,並非一時情慾勃發,想佔龍小青的便宜,得妻如此,人有何求?正當他遐思翩翩,拴不住心猿意馬之時,門外進來兩個漢子,前面的那人有四十多歲,一身粗布灰衣,頭戴草笠,臉色灰黃,兩目炯炯有神,既象個漁民,又似獵人,一身粗獷豪邁之氣。吳冶認得,正是“大龍”龍天啟——小青的父親。後面的人有三十來歲,文質彬彬,一身青衫飄灑浮動,和龍天啟一樣,都是高大身材,英朗氣爽,目如明星,閃動聰穎才慧,讓人見了心折,他正是“二龍”龍天元,是使藥的聖手,年紀雖輕,卻造詣非凡。他閱歷深廣,博聞強記,對藥物有種特殊的情感。吳冶連忙起身,一躬到底,恭敬地說:“兩位前輩,吳冶打擾。”龍天啟哈哈一笑,說:“吳冶,我估計你也該來了。我和弟弟到外面去了一趟。青兒,你沒有怠慢吳公子吧?”龍小青瞥了吳冶一眼,嬌聲說:“怎敢呢?”吳冶說:“青妹慧質蘭心,是世間難尋的,怎會不知待客之道呢?”幾個人都坐下。龍天元說:“吳冶,我們見你是個難得的英材,才打算造就你,送你三粒大還丹。你可要造福武林啊!”吳冶鄭重地說:“蒙前輩看得起,吳冶絕不負厚望。”龍天元點點頭,讓龍小青取出大還丹。是三粒如小杏般大的金黃色丹丸,有股異常怡人的馨香。龍天元說:“你服下吧,我幫你把它化成你的內力。”吳冶依言而行。服下丹丸,突覺丹田之中,有一股熊熊大火,燒得他大汗如雨。龍天元見時候已到,左手按他的百會穴上,右手勞宮穴正對他的氣海穴,吳冶頓覺一股清冽之勁湧入丹田,瞬間,那熱浪變成一股溼勁,直下會陰穴,進入長強穴後,順督而上。幾乎是一個呼吸的功夫。任督脈豁然大通。吳冶立感氣機佈滿周身,和平日大不一樣,覺得身體裡十分寬敞,天外注入他奇大的力量似的,周身百處無不如意,漸漸地氣通十二經脈和剩下的六奇脈。一時間,四肢百骸,千穴百竅,毛髮肉際,貫達十二層樓,內氣環行於周天。龍天元才收了掌力。他笑著問:“怎麼樣?”吳冶心中狂喜無比,興奮地說:“通了,全通了!多謝前輩栽培之恩。”龍天元說:“大丈夫知恩不言謝,只要立身中正,就是武林之福了。”吳冶點頭稱是。龍小青見吳冶神采飛揚,更甚從前,那妙目眯成了一條線,心裡如蜜灌了似的。龍天啟說:“吳公子,你神功已有大進之期,要好自為之啊!”吳冶道:“前輩之言,晚輩定會銘刻在心。”雙龍有些快慰,要和吳冶飲幾懷。吳冶不好推辭。就和他倆人喝了起來。平時吳冶不善酒,兩壞下肚,就頭暈目眩,現在喝了十幾杯,竟無感覺,如喝茶一般。他更覺“還丹”的奇異功力。時間不長,三人已喝了幾斤。龍天啟笑道:“今天定喝它個東歪西斜。”龍天元說:“過量酒如毒,吳公子你不要喝了,我這是特製的藥酒,能封固你的功夫,如喝醉了,你的功夫就會大退。”吳冶心中吃驚,連忙放下杯。龍天元又道:“我大哥心中有些煩惱,才想以酒消愁的。”吳冶道:“難道前輩有什麼為難之事嗎?”龍天元笑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個金花婆婆要來尋仇罷了。”吳冶心中大駭,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金花婆婆胡云若還活著,定成了半仙之體,你們如何是她的對手?也許只有武當派的鼻祖張三丰可和她平分秋色。但這話,只能心裡想,怎好開口說呢?說了也無什麼用處。他面帶憂慮之色,想不出合適的話。龍天元何等厲害的人物,目如鷹隼,利如刀劍,吳冶的內心,他看得非常透徹,淡淡地一笑說:“吳公子,你不必擔心,我們縱然不敵金花婆婆,可我們自信還有逃跑的本領。只是青兒,我們沒有找個可信賴的人託付。”吳冶心中一陣激動說:“前輩如能信過晚輩,我定將她當作親妹妹一樣看待。若是食言,天誅地滅。”龍天元沉吟不決,龍天啟道:“也好,你和小青在一起時,讓她女扮男裝,兄弟相稱。”吳冶歡欣地說:“太好了。”少煩,龍小青已經改裝完畢,好一個清靈超俗的美少年。龍天啟說:“青兒,你和吳公子到江湖中磨練一番,為父到時自會找你,處處要小心,謹防迷藥薰香之類的東西,遇事多思慮,不可張狂,炫耀武技。”龍小青點頭答應。龍天元說:“吳公子,多多保重,你們去吧。”兩人向雙龍施了一禮轉身出門。雙龍長嘆一聲,心事重重。金花婆婆武功出神入化,實在不易對付啊。龍天啟苦笑著搖搖頭:“大丈夫立身天地間,死又何懼,我怕的是青兒所託非人。”龍天元說:“那就看她的造化了。”吳冶和龍小青出了家門,上了馬。吳冶心裡有種憂悽感壓下了他對龍小青的狂情痴愛。他在前,小青在後,兩人一匹,向西而去。吳冶這匹紅馬精驃異常,兩人騎在身上,仍能平穩輕快,馳騁如故。跑出有幾十里路,才顯得有些不支。兩人只好翻身下馬,輕輕地走上一段,過了一片小樹林,在小河邊,龍小青蹲下洗手,撩起水,潑那些活潑自由的魚兒。龍小青雖是男裝,仍有女兒之態。吳冶一旁專注地看著,心中似乎有些茫然。人的命運就象這流水,誰知奔向何方?龍小青嬌笑地說:“冶哥哥,你看魚兒多麼自在,人若能那樣多好?”吳冶開玩笑地說:“如魚兒一般,連哥哥也不會叫了,有什麼好呢?”龍小青“咯咯”一笑。這時,北面幾騎快馬飛奔而來,馬上坐著幾個威武剽悍的青年男子,他們到了吳冶近前,一個人說:“朋友,到君陽府如何走法?”吳冶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問:“你到君陽府去有何事?”那男子笑道:“去尋吳公子。”吳冶覺得奇怪,尋我何事?這些人,不象是官府中人,好似什麼幫派的,我和他們卻沒有什麼來往。他心念轉動一下,說:“你可認識吳公子?”那人搖搖頭說:“我們不相識。受人之託,去請他。”吳冶又追問一句:“何人之託?”那人眼睛一翻,陰陽怪氣地道:“這你管得著嗎?”吳冶笑道:“只有我知道吳公子身在何處,你們不說清楚,我怎會告訴你?”那男子漢說:“受金花婆婆之託。”吳冶一凜,難道金花婆婆知道我和小青在一起了?絕不會。吳冶心中疑惑,沒有回話,馬上的那個青年卻不耐煩了,“快說,他在何處?”吳冶本想謅個瞎話,可又伯他們再去君陽府,便淡淡地道:“在下便是。”那人打量了幾眼吳冶,點頭說:“很象,請吧,金花婆婆就在北邊山坡上等著呢?”吳冶便相信金花知道他和龍小青在一起了。他覺得逃跑也不是辦法,不如迎上去,龍小青對金花婆婆似乎不怎麼伯,她仍然如剛才一樣。臉上閃動光彩。那幾個男子雖覺她長相俊美,也沒有在意,他們一行向北奔跑了有十里地,來到一個山坡前,哪裡是什麼金花婆婆,而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此人身材高大,滿面春風,和氣中有種陰惡,透著邪氣,但長相英俊不凡,有如白袍神人,彷彿一代霸主,又似一個梟雄,吳冶盯了此人一會,仍沒有一點印象。中年白袍男子哈哈一笑,說:“吳公子,你不認識我,人稱百花王丁方成是也。”吳冶嚇了一跳,這個人可好淫成性,見了美貌的姑娘是絕不放手的。於是冷冷地問:“閣下叫在下何事?”丁方成笑道:“我只對你身旁的龍小青感興趣,我身為百花王,沒有王后怎行?你和雙龍的談話我都聽得很清楚,你把她交給我吧!”丁方成話音沒落,從商陽穴彈出一道內勁,“嗤”地一聲,把龍小青的帽子彈下去,女兒之相已全然露出。丁方成哈哈大笑:“果然,‘回頭一笑百媚生,六千粉黛無顏色。’看來我要走桃花運了。上蒼賜我這麼一個美人兒,如不好好享受一番,可真對不起這身本領。”龍小青受丁方成的戲弄,心中大怒,斥道:“你這人毫不知羞恥,白披了一張人皮。”丁方成笑道:“你說得對極了,待會兒你服了我的春藥,會摟住我不丟的。那才有味兒呢!”吳冶惱怒異常,大吼一聲:“淫賊看劍。”聲息人到,人劍合一,矯如游龍,劍光凌華四閃,光亮透明,大有一下把丁方成刺透的氣勢。丁方成想不到吳冶果成氣候,人也沒有剛才那麼狂了,他往上一仰,側身飄閃,左腳踢向吳冶的氣海穴。吳冶劍勢不收,長劍外劃,要把他劈成兩半。論武功,丁方成畢竟比吳冶高出許多。在吳冶長劍將要觸及他時,丁方成五指連彈,正是他剛練成的“百花指”功。少商,商陽、中衝,關衝、少衝、少澤六玄,勁氣連射,縱橫交錯,氣象森嚴。吳冶雖然厲害,卻躲不開這許多勁氣。被一束勁氣射中足厥陰肝經的期門穴,這內氣本可把吳冶擊穿,丁方成沒有殺他的意思,功力提聚了六七成,所以,吳冶立感腰部一疼,失去靈敏,半個身子,立時麻木,摔在地上。丁方成閃落一旁,哈哈大笑。龍小青大急,忙奔上前去察看吳冶的傷勢,忘了大敵。丁方成右手又一彈中指,從“中衝”穴發出一道氣勁,擊中龍小青的靈臺穴,龍小青頓時不能動彈。心中這份後悔,就難以盡述了。丁方成用的正是隔空彈穴的極上乘手法。他一陣淫笑,走到龍小青身邊,在她左頰了吻一下,得意地說:“你太嫩了,怎麼能闖江湖呢?”他隨手掏山一粒紅色藥丸,一捏龍小青的口,彈進她的嘴裡。吳冶只咒自己無用,心在流血,雙目盡裂。丁方成哈哈笑道;“吳冶你別急,到了我們的安樂窩,自有你玩的。”這時,龍小青的頰上緋紅的雲愈來愈濃,眼裡閃動一股慾火,嬌喘吁吁,嘴裡說:“我要……”丁方成哈哈笑道:“我馬上給你。”他一揮手,對那幾個青年男子說:“快把姓吳的小子帶上,回安樂洞。”他抱起龍小青,飛身上馬,哈哈大笑說:“幾天後,姓吳的小子就會好色如命,江湖中又多了一個‘花王’。到時候,讓他去勾引他姐姐,然後供眾人享受。吳詩沉啊吳詩沉,這就叫報應不爽。”丁方成慾火和仇恨連成一片,興奮得使高山顫慄。那團命運的黑雲要揉碎吳冶和龍小青的一切,四周只有受驚了的野獸四下逃竄。吳詩沉和向三星,躍馬揚鞭,指點江山,意氣風發。百里過後,仍不見吳冶追來,心中有些不安,反過來又一想,現在是大明江山,青天白日,也不會有什麼風險,這一路不是很太平嗎?冶兒身具不凡的武功,縱有幾個山賊野寇,也不難打發,定是這逆子貪玩,忘了追趕。他自我安慰了一番,斷了憂疑的念頭,策馬趕路。向三星沒說什麼。他根本不指望什麼公子哥兒幫他什麼忙,沒有這個吳冶更清淨。他不願身邊有個那麼風流的少年美男子。兩人翻山越嶺,這天,到了武當山地界。朗日當空,淡雲輕飄,百花鮮美吐芳,生機一片盎然。向三星說:“在這裡修身養性,真有點仙家氣派,怪不得廟宇,禪寺盡在名山大川之中。這裡的好處,恐怕說之不盡。”吳詩沉笑道:“公公之言甚是。這裡水明風清,易於煉丹結胎,產育嬰兒,真種子盡在空明中,受塵世干擾,難以靜心。”向三星點點頭,眺望武當山。兩人在濃蔭之中穿行,如洗腸淘胃,徜徉花海,似蜜蜂採精,盡情地呼吸。到了山下,兩人下馬而行。巍巍武當,蒼松翠柏,萬木爭榮,百流穿越,一片明淨清涼之氣,讓人心闊懷廣,淡泊名利。兩人到了道觀前,在西面的水池裡,見一六旬青衣道人,在水池上轉圈,似乎在練九宮步。老者清瘦長鬚,青鞋青襪,白帶裹腿,頭戴青色道冠,乾淨利索。二目神光閃爍,飄然有仙人之態,翩翩旋轉,身輕如羽。吳、向二人都是一驚,老者的輕功好厲害。到了近前,才看清水池中有木樁,每個木樁旁邊,放一荷葉,可能是交替練習。木樁沒入水中有四指深,老者為何不溼鞋幫,只溼鞋底,這和在水面上平空踏行沒有什麼兩樣,正是武當派的輕功絕技“蜻蜒點水”。老者見有人闖上武當山大是不悅,縱身一躍,飄落在地。吳詩沉沒等道人詢問,躬身一禮,笑道:“在下吳詩沉,這位是向三星公公,奉萬歲御旨,拜見元陽子前輩。”道人臉上頓時露出笑容,歡喜道:“原是二位大人,貧道正是元陽子。”吳詩沉道:“失敬,失敬;仙道神姿,令人羨慕。”元陽子微微一笑說:“請兩位道觀敘談。”向三星和吳詩沉跟著進了大殿,向三星說:“道長,萬歲正要敕建武當山!”元陽子忙說:“多謝萬歲的洪恩,神靈自會保佑他。”向三星點點頭說:“我們同上武當,一是拜見道長,一睹風采,另一是為萬歲辦一件事,還多望道長相助。”元陽子的笑容頓失,沉靜地說:“請說無妨。”向三星說:“江湖上有人要聚眾謀反,拉幫結夥蠢蠢欲動,道長可聞否?”元陽子搖搖頭說:“貧道蟄居深山,只問陰陽,對這樣的事,知之極少,不曾聽說謀反之事。”向三星笑道:“我們談些別的。道長雲遊天下,可知那個門派中,有年青的,姓杜的弟子嗎?”元陽子皺下眉,思忖了一會,說:“我去青城山時,曾見林掌門人有一個叫杜水的弟子,為人一般,不知可是兩位要尋之人?”吳詩沉說:“道長,在別的門派中,見過嗎?”元陽子搖搖頭:“沒有聽到過。”向三星問:“血掌杜大力可和林風有交情?”元陽子道:“聽說是有交情的。那個杜水就是杜大力收留的孩子,後送青城山學藝,若此話是真的,交情定然不淺。”二人聞言,如獲至寶,真是踏破鐵靴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向三星道:“道長可願下山走一遭?”元陽子道:“近期我還不想下山,兩位若有用人之時,我可讓我的弟子助你們一臂之力。”向三星大喜。元陽子的三個弟子:青風、青土、青木名氣不小,合稱武當三劍,三個人又收了一個俗家弟子陳少勻,功夫也頗為了得。有這幾人相助,力量更雄厚了。吳詩沉道:“若有急用之處,定來相煩。”兩人不打算再留下來,起身告辭。元陽子也不相留,送出山門。二人心中歡暢,那個姓杜的肯定就是要尋之人。沒想到會這麼順利,一入江湖就捋出了頭緒,這可真是“陰德”不淺。吳詩沉問:“公公我們可否立去青城?”向三星搖搖頭說:“不急,過它十天半月再去不遲。我們再到江湖中走走,說不定能碰上更奇的事。一時半會,姓杜的也跑不了,重要的是別抓錯了,殺之雖不惜,若是打草驚蛇,真的藏了起來,豈不枉費心機,又誤了大事。一旦確定是他,還不是手到擒來,方便之極。”吳詩沉說:“也好,我們先到各處走走和宇文中會面,看他有什麼發現。只是不知杜大力拿住了沒有。”向三星說:“暫且不管他,杜大力縱然跑了,也不會聯繫到杜水身上——不知兩聖捕何時從南江歸來?”吳詩沉道:“我馬上飛鴿傳書詢問一下,若他們歸來,可高枕無憂了。”向三星有點不快,雖然他也知道兩聖捕名動江湖,正邪兩派無不為之心動,身經百戰武功神奇無比,所鬥兇頑無不伏法,沒有一個漏網。不過他從心理上仍不能接受別人對他們的過分崇拜。但他還是希望他們來。幾天來,他辦事很順利,但總覺得江湖中有一股奇大的勢力使他不易應付,這力量在醞釀著,趨向爆發。然而他又不能明顯表示不快,那樣豈不成了嫉賢妒能了!他淡淡地道:“兩聖捕若能和我們共度難關自然是好,可也不能太樂觀,掉以輕心,讓歹人鑽了空子。”吳詩沉點頭稱是。幾天來,向三星一直以欽差自負,吳詩沉心中惱火,可又不敢發洩,故想用兩聖捕的名頭壓他,出出惡氣。向三星雖然老辣成了精,這次也沒有猜透吳詩沉的心理。畢竟吳詩沉也不是等閒之輩。兩人談了一會,便不再言語。馬兒輕快地跑著,思緒把吳詩沉帶到遙遠的過去。年輕的時候,無拘無束,海闊天空,任意弛騁,自己幻想幹一番大業。到中年以後,雖然小有成就,可終日提心吊膽,唯恐有大禍降臨,哪還有一點樂趣。兩位賢弟,終生嗜武,終成天下聖捕,也比我逍遙自在。他們雖然也結了不少冤仇,可仍能任意放蕩江湖,俠心不變,光明磊落,自我滿足。而我卻唯唯諾諾,時刻要揣測別人的心思,真是無聊得緊。金錢美女,到頭還不都是一場空。一雙兒女,最牽我心腸的就是欣兒,誰讓她美成那個樣子呢?人若太好了,定是災難。我有時也難以照顧自己,怎麼又能保證護好她呢?千金之體弱不禁風,終有無人之慧,在這樣的年月,還不是處於受奴役的地位。二十歲了,還沒有人家,怎麼是好呢?冶兒武功有成,人也機靈,還不足慮,只是他閱歷太淺,如果自以為是誰又能保證命不早天呢?想起來,這一切都是幻夢。向三星沒有象吳詩沉想得那麼複雜,他永遠只想怎樣去戰勝對手,怎樣去成為天下敬慕的神聖,卻不知人生是夢是真。人生就是人生,就是爾虞我詐,就是你的歸我有,就是你吃糠喝水,我錦衣美食。他一肚子的本領都是讓別人為他服務。他藐視皇權,但他又必須依靠皇權。他怕皇帝,稱頌皇帝,又想方設法戲弄他,把他看成一個任他玩弄的笨蛋,藉以發洩心中的私憤。他的眼睛閉著的時候也是睜著。他不相信世上的任何人。他開始設想成功後的榮譽,皇帝如何地加封他,他又如何地用什麼手段擒住了杜水,說得玄之又玄,吹它個天昏地暗;既戲弄了朱棣,在他面前做了一回心靈上的皇上,又瞞住了眾人的眼睛,朱棣也會加倍信任他。自己象個彈性十足的球,一拍即起。“啪”地一聲響,從後面奔來一匹快馬,馬鞭子狠命地抽在馬腚上,馬負痛而奔,彷彿要甩掉疼痛。向三星感到奇怪,後面又沒有人追,何必要跑得這樣快?他在思慮要截住他不要?那匹馬似乎十分地疲倦,到了他倆的馬旁,站住不跑了。這可氣壞了馬上的青衣大漢。他又要打馬,突然馬揚蹄人立,要把青衣大漢甩下去。向三星道:“朋友何事,如此急慌?”大漢瞪了他一眼,粗氣聲粗地說:“你少管閒事!”向三星笑道:“你若說出來,我們也可以幫幫你嗎?”大漢哈哈大笑起來:“大爺何等樣人,需要別人幫?”吳詩沉道:“是人都需別人幫,連皇上也不例外。”一提皇上,那人惱了,潑口大罵:“什麼屌皇上,朱棣只是個篡位的逆賊,以下犯上,以次侵長,人人得而誅之。”向三星心中大快,罵得好!我也想這樣罵,不過,你罵出來,就別活了,我不殺你,被朱棣知道,那不玩了完。他不動聲色,提馬向前靠了幾步,突然身如飛龍昇天,撲將過去,照準大漢的天靈蓋一掌劈下。大漢料不到向三星突然動手,而且又是要命的招式,心中大駭,但他豈是尋常之人,一招“鳳凰展翅”向左方倒飛而出。向三星見大漢離馬而去,身在空中,不好借力,左掌向大漢的馬上一點,借力騰起,再撲漢子。那漢子見向三星來勢如此之快,躲閃已是不及,隨手一扔,無名指上的類似戒指的金色圓圈飛射向三星,力道極為驚人。向三星無奈,只好收掌去劈金環。大漢趁勢就地一滾,有一丈遠,一躍而起。向三星的右掌劈中了環子,也被環子傷了手掌,鮮血淋漓。那環子是純金之物,臨急甩環,是這漢子的保命絕學,想不到竟不能穿透他的手掌。向三星半輩子沒吃過這麼大的虧,這次身入江湖,第一次和人交手,就如此失利,這口氣如何嚥下。吳詩沉還站在一旁,若傳出去,豈不名聲掃地!向三星只幹一廂情願的買賣,也不知道對方的實力是否弱於他。吳詩沉心中雖覺好笑,也感到大漢確是氣勢非凡。此人臥蠶眉一豎,真有關雲長般的雄武。他們不知此人大有名頭,正是永樂幫的聚合堂主天陰指馮義。馮義在慌亂中來不及運功髮指,若是運指發出,向三星的這條命都得扔他手裡。他兩人的功力相仿,可天陰指偏偏是硃砂摧心掌的剋星。正所謂,一物降一物,石膏點豆腐。向三星手腳十分利索地用藥止住血,切齒道:“今天不把你劈在掌下,誓不為人!”馮義雖沒有勝他,畢竟使他受了傷,心中有了底,哈哈大笑:“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是什麼玩藝兒?還敢給大爺動手,真不知天地間有羞恥。”這幾句話,幾乎使向三星吐出血來。他平生最忌諱的是說他是太監。馮義雖不知他是太監,但見神色氣質怪異,信口說出,並不清楚他的底細。向三星把硃砂摧心掌提足,雙掌一錯,劈面而出。這次馮義沉著了,一個側身繞臂,點出一指,正中向三星的掌心勞宮穴。向三星是看見馮義髮指的,但他不躲。他以為以自己的功力完全可以擊散他的內勁,誰知會事出意外,大不利於他呢?就覺一股透心的冰寒順手厥陰心包經直入肺腑,他人也象洩了氣的皮球站不起來了。幾乎在同時,馮義一掌擊在他的前胸。向三星如彈丸似地飛射而出,甩出去有兩丈遠,一口血,狂噴而出。馮義這一掌本是要解恨的,可是這樣一來,反而弄巧成拙,把自己的天陰指功給震散了。向三星只不過受了重傷而已。若不打他這一掌。向三星會成為冰人。痛苦不堪,吳詩沉也無法救他。向三星之所以怕“天陰指”,全是因他是太監之故。元陽不能溶化真陰。馮義哈哈大笑:“不自量,實堪笑,人間多少夢黃梁,可笑啊可笑。”這幾句話簡直象金針寒劍刺透了向三星的心。他又是一陣狂噴,血出不止。吳詩沉大慌:“公公,彆氣。”馮義一怔,頓時明白了原委,更加嘲弄地說:“我說是閹了的,果然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找個陰暗角落躲起來算了,還見什麼太陽呢?”向三星大叫一聲,暈死過去,吳詩沉非常後悔失了言,將來不知要怎樣。他的心中頓時如墜一塊鉛,壓得受不住。他把這股怒氣變成仇恨,要向馮義討還。馮義刁猾得很,他見吳詩沉氣度如山,不象向三星無架無勢,縱有陰毒,也不濟事。他感到有點累,隨手扔出一個東西,射向吳詩沉。吳詩沉不敢接,側身一躍,這空兒,馮義縱身躍上向三星的馬,打馬就跑。吳詩沉大驚,縱身就追,馮義早有準備,甩出十幾枚暗器攔住吳詩沉。這一阻,他也跑出幾十丈開外了。他哈哈大笑道:“能跑能打真英豪,大事小事能化了,大爺一陣風去了。”吳詩沉無奈不敢扔下向三星,只好回到他身邊。向三星此時已醒轉過來,仇恨使他的心幾乎跳出胸膛。這個跟頭栽得太慘了,終生洗不淨的恥辱!這仇一定要報。吳詩沉小心地問:“公公,不礙事吧?”向三星冷冷地“哼”一聲:“死不了,為何不截住此賊?”吳詩沉道:“我不能扔下公公呀,竟讓他跑了。”向三星火往上竄:“我需要你照顧嗎?我就那麼無用?你為何要當他的面叫破我的身份,讓他戲弄我,是何居心?”他的小眼睛裡閃動著冷森森的寒光。吳詩沉打了個冷顫,這太可怕了,向三星平日驕橫慣了,易於遷怒於人。今日之敗,只有我知,他會視我為心腹大患,吳詩沉愈想愈怕。他要扶起向三星,向三星陰陽怪氣地說:“我還弱不到那種地步。”他自己爬起來,做了一個殺人的手式。也許是他內心想的,不輕意地流露出來。可在吳詩沉眼裡好比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他忽然心中一動,想出一個念頭,與其受制於人,不如擺脫其人。自古來,無毒不丈夫,到時候,死無對證,皇上也無法。他心中主意拿定,趁向三星不在意時,凝集全部功力,一掌劈去。向三星認為吳詩沉熱衷於功名權勢,自己是皇上的紅人,吳詩沉只有順著他,不能逆著他。他卻忘了他把吳詩沉逼上了絕路。吳詩沉突然對他下手,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啪”地一聲,掌擊他的後背。向三星猛然飛出一丈多遠,摔在地上,整個脊骨全碎了,五腑六髒全爛了,向三星成了一個血人,猙獰無比,奄奄一息,他瞪起吃驚的眼睛。吳詩沉陰笑道:“向三星,皇上交我做的事,我定會辦好,你劫數難逃,放心地去吧。”向三星絕望而吃力地說:“吳大人,我們情同手足,何必自相殘殺。我若有一口氣,絕不會危害你的。”吳詩沉笑道:“向三星,這裡風水不錯,埋在這裡也是你的福氣。”向三星目露駭人的怨毒之色。吳詩沉不待他再說話,一記劈空掌,把他的頭顱擊碎,腦漿四濺,再也做不成夢了。吳詩沉扯起他的一條腿,牽著馬爬上山坡,把向三星的屍體扔進山谷中。翻身上馬,飛奔而去。他感到身輕體快,又感到沉重萬分。既興奮,又虛脫。他在苦思回奏皇帝的謊言,可怎麼編,都不能天衣無縫。他有點彷徨無計了。他想見到宇文中,可又怕他提起向三星的事。不知為什麼,他有些後怕了。後悔不該殺了向三星。但一切都晚了,為今之計,是要眾人相信他的死與我無關。此後幾天,他都住在一家大客棧裡,門也不出,昏昏沉沉,什麼杜水、聖旨,全忘了到腦後去了。一切都是假的,最要緊的是度難關,先保住自己,再講其他。然而,時光一日又一日地飛逝,吳詩沉仍沒有想出周全的策略。他急得大罵自己無用,差點用頭去撞牆。後來,乾脆不想下去。反正死無對證,誰能知道呢?他決定尋找綿裡針宇文中。這天,他進了一座鎮子,到了江湖人聚集的酒橋,要了四個菜,獨自斟飲。這時,忽聽一個漢子說:“你說怪不,向三星這等高手竟被人殺了,聽說是偷襲,打在了後背。”另一個漢子說:“象向三星這等高手,能偷襲他,而且能成功的,只有他的朋友才可。”吳詩沉一聽,差點跳起來。完了,江湖消息這麼快,說不定已經傳到京城去了。他再也聽不進去,匆匆離了酒樓。他有點失魂落魄,苦笑道:“天下事,也許根本沒有什麼萬全之策。”他話還沒有說完,在他身旁一個人說:“有的,這要看,你如何去尋求了。”吳詩沉大驚,抬頭一看,是一個高大的男子,一身白衣,十分乾淨光亮,胸前繡著雲雨,都是紅色的,小腹部的地方,繡著嶙峋怪石,石上長一撮青草。這裝飾有點怪,有點奇,有點不凡,臉卻讓人生厭。一臉肥肉,疙裡疙瘩,十分臃腫地堆在一起;左眼瞎了,是個獨眼龍,右眼卻明亮得出奇,彷彿兩個眼的亮度加在了一起,就象個夜裡的小太陽,能看透世間的一切。吳詩沉打了寒顫,這人真如鬼一樣讓人伯。吳詩沉爭雄疆場,殺人如麻,何時怕過人,此時,他卻有些怕了。說不出為什麼。他彷彿失去了一切,什麼都和他作對似的。他變得那麼渺小,那麼可憐,再也沒有將軍的雄風。原來,人這麼易垮掉?他冷冷地問:“朋友何人,何出此言!”那人笑道:“我乃巫山雲雨神何上泉,出言是為向三星呀。”吳詩沉故作不知道:“什麼向三星?”何上泉說:“你做的那檔子事,全被我看見了,我們還是好好談談吧!”吳詩沉彷彿進了冰窟一般,什麼都完了!這個何上泉,他只聽傳聞過,武功之高,當世無匹,就是金花婆婆這樣的前輩異人,也和他過不了幾招,就如他的名號一般。是神,不是人。為何他又出來干涉人事呢?若想和他動手,那是想進閻王殿了。可人說他從不露真相給世人,難道這是他易了容?可為何不易好一點呢?這個樣子,讓人看了多不舒服?他知道了殺向三星的事,那就等於控制了我。完了!一切都付諸流水了。他慌亂中不知說什麼才好,茫然道:“談什麼?”何上泉笑道:“江湖人都知向三星死了,猜測不等於證據,只要我承認下來,說是我殺了他,沒有一個人會不相信我,自信天下還沒有難倒我的事。吳詩沉低頭沉思,突然,飛撲過去,使出自己的絕學“虛靈”神功,雙掌齊劈。這一勢驚天駭地,速度快極。然而,何上泉右腳一滑,就象影子一樣,退後兩丈多遠,含笑而立,淡淡地道:“吳大人,這回相信我不是浪得虛名了吧?”吳詩沉如遇上了鬼一般,無話可說,頹然道:“什麼條件,你說吧?”何上泉笑道:“沒有比這個條件再簡單的了。聽說你有一個女兒,貌如天仙,我正好是神,這一對姻緣你成全好了。”吳詩沉一陣噁心,如被雷擊一般,兩腿抖起來,眼前一陣發黑。這太慘了,讓欣兒和他成為夫妻,那不把欣兒推向了火坑?她如何能讓這樣的禽獸蹂躪?絕對不能,縱然一死,也要回絕他。吳詩沉定了下心神,冷然作色道:“辦不到!你趁早死了這份心吧!”何上泉微微一笑說:“自古來,郎才女貌。放眼江湖,何人能是我的對手?女兒生於世間,早晚是人家的人,你總不能佔為已有吧?你給她找一個俊美郎君怎能比我更會疼她,我定會讓她欲死欲仙,不比找個不懂疼她的人強?”吳詩沉的嘴角突突亂顫,痛苦地痙攣著。“她不給我享受,會讓別人享受,何況,我再活個百兒八十沒問題。我會幫你功成天下,名垂千秋,何必為了你的女兒,放棄錦繡前程呢?我不會虧待她的,她若是被朱棣納為妃子,豈不更差?兵破南京時,你不是把一個姓丁的少女摟在懷裡享受了個把月,那個女孩哪裡去了?”吳詩沉彷彿被人從頭潑下一盆涼水,又清醒了許多,後脊上卻有被鞭子抽打的灼痛火辣辣的,連眼睛都冒火。這人是鬼,他怎知我乾的那樁事?難道又被他碰見了嗎?何上泉笑道:“別想不開,你的前程好著呢!我若有女兒也會送給你享受的。我不過是尊重你女兒,不想用強,這足見我愛得深。若想強佔她,誰能阻止我呢?你不要心中不快,人生得樂且樂,何必自討苦吃!”吳詩沉腦際中一片混沌,心中沒有了主意。他極不願把一些骯髒的念頭,往女兒身上扯,可混蛋的大腦又非想不可。他狠命地打了自己一個巴掌,長嘆一聲。何上泉說:“我會惜香憐玉的。”吳詩沉不願看他,傷心地說:“等我辦完這件事如何?”何上泉道:“不行。現在就讓我和你女兒成親,過了洞房花燭夜,我定會幫你打發那些三流的小賊,你也可以很快加官進爵。你若不願見另外兩個小鬼,我去把歐陽神、嚴天舉的人頭提來見你如何?”吳詩沉搖搖頭說:“不慌,他二人尚不該死,何時該死再勞大駕不遲。”何上泉極為興奮,喜道:“好吧,你是老丈人,我聽你的。”吳詩沉哭笑不得,心中有苦說不出:女兒啊!你別怪爹爹無情,這是報應啊!誰讓你長得那麼好呢?這都是命啊!你和他結了婚,慢慢也會看他順眼的。一切就逆來順受吧,誰讓我是弱者呢?弱肉強食,這是自古至今的道理,誰也改變不了。他的眼睛有點溼潤,他記不清多少年他沒有流淚了。哭誰呢?哭自己,還是哭女兒?他說不清。他恍恍惚惚,看到那滿屋的紅色,粗大的蠟燭在簌簌淚下。女兒蒼白絕望的面孔,何上泉赤裸著上身,“嘿嘿”地淫笑著撲向女兒。接下來是痛苦的呻吟,抽泣,象從幽遠的深谷,發出的千年的嘆息。那是什麼呢?是山的顫慄,是秋的荒涼。從此,心頭再難見春色了。他發現女兒變成了一塊碧玉,從那山坡上化成清澈的玉水流下來,彷彿呼喚著什麼人的名字,吳詩沉一陣撕肺裂心的痛苦之後,出了一身汗,他極度虛弱地邁著沉重的步子返歸君陽府,瞬時之間,繁華的君陽府成了可怕的魔窟。他牙關一咬,認了,既然命裡躲不過此劫,也怪不得我!歐陽神象條野狗看著身下的青衣少女。這是一朵誘人的黃花,咬上一口,該是多麼愜意。他伸手撕扯著少女的衣衫。這當兒,一朵金色的梅花射了過來,一道耀眼的金光,正擊中歐陽神手臂,歐陽神大叫一聲,甩出有半丈遠。多麼奇怪,這麼小的東西,竟有一種整勁,而不是點勁。若是點勁,定會把他的手臂擊穿。這好比有人推了他一把似的,但手臂也震得發麻,心中狂跳不止。這個人太可怕了,發出的暗勁這麼厲害,其人功夫之深難以想象。平時裡自以為多麼不同尋常,這才知道和真正的高人相比,自己差遠了。這點道行,入了江湖,根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武技,中華大地,藏龍臥虎,不知有多少高不可攀的異人。嚴天舉、尤二、尤三也驚慌不安。這是個什麼人物,既幫我們脫險,又讓我們難堪?但有一點他們是清楚的,就是四個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人家的對手。這人真是古怪啊。青衣少女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流著淚急慌慌象避狼似地向東方跑去。歐陽神等人經此一嚇,慾火頓熄,也不敢叫罵。一點不慎,說不定就會惹來殺身之禍。幾個人面面相覷,如驚弓之鳥,灰溜溜地向南而逃。那個發暗器的高人,既沒有露面,也沒言語。四人如喪家之犬逃出有百十里地,才放慢腳步。這天,他們來到了一家“江洋酒樓”。這個酒樓是上下兩層的,成正方形。東西方向是牆,南北兩邊是門,樓梯設在東牆邊,粗大的紅漆柱上貼著門神像,也有山水。上一層仿照樓臺殿閣而造,琉璃瓦,檀木椽,十分壯觀。桌凳十分地乾淨。這裡的食客,大都是有錢人,衣冠楚楚,狂飲濫吃。四人進了上層,在靠南的向陽地方坐下,要了一桌上等的酒菜,吃喝起來。歐陽神一邊吃,一邊用眼打量在座的眾人。在西北角的桌子上,有兩個青年武林人士正半醉不醒地交談。青衫男子身旁的紅衣少年說:“洪度兄,有好看的了,到時還不鬧個天翻地覆。”紅衣少年,衣衫明麗,十分的闊氣,也有氣派。他臉色也微紅,語言有些不清,得意地說:“到時少不了你的好處,賣力幹吧!”兩個少年說著話,就下樓去了。歐陽神心中大喜。他沒有聽清楚“洪”字,只聽準了“度”字,以為可能是杜水無疑。即使不是杜水,聽他們的口氣,也不是什麼好來頭,定是要聚眾謀反一類的逆賊,只要他姓杜,殺就錯不了,嚴天舉也只聽清了一個“度”字,也以為是個可注意的人物。於是,四個人沒吃完,就跟了出去。那兩個人出了酒樓,翻身上馬,奔東城門而去,歐陽神等人。也緊跟著追了出去。不大一會,就到了荒郊野外,四個人一加勁,追上了紅衣少年,攔住他的去路,紅衣少年並不懼怕,潑口罵道:“瞎了狗眼,敢攔截小爺的路,不要命了嗎?”歐陽神感到好笑:這小子膽子不小,死到臨頭,還耍威風。他奸惡地罵道:“小子,你叫甚名字,快告訴大爺,不然取你小命。”紅衣少年大怒,話也不說,長劍一抽,劍訣一領,拍馬向歐陽神刺去。歐陽神因輕視洪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突見劍勢這般凌厲,急忙跳下馬來。洪度得理不讓,飛撲而下,歐陽神不去接他劍招,向左一閃,躲過三尺,哪知,洪度劍藝不俗,隨勢斜掃,歐陽神的衣服被劍劃破,差點傷及肌膚。洪度見取勝有望,更是精神倍增,酒勁也變成了勇氣。長劍一滑,前刺歐陽神。這下氣壞了平日目中無人的歐陽神。這個小子竟把自己連連逼退,這還了得!他惡念頓生:管你是不是杜水,殺了你再說。他兩掌一錯,運起天星掌力,右閃矮身,左掌劈出。洪度一招“雞啄米”劍向下點,歐陽神用掌力盪開他的長劍,跨上一步,右掌拍向他的左肋,洪度躲閃不及,急忙回劍來削,“啪、嗤”兩聲,歐陽神擊中洪度的左肋,洪度劍傷了歐陽神的前胸。歐陽神若不急於求成,再過上幾招,會很容易取勝。洪度的劍法不錯,可內力比歐陽神差一截子。這下子,洪度的衣服更紅了,吐血不止,俊美的臉子痛苦到變了形,五臟六腑都似乎給震碎了。歐陽神只被劍劃破了點皮,沒有什麼要緊的。和洪度在一起的小子顧不上洪度,打馬就跑。尤三要追,歐陽神說:“由他去吧,這小子還沒死呢!”洪度臉露絕望之色,乞求道:“饒了我吧!”歐陽神說:“饒你不難。你叫什麼?”洪度做了回答,他們都是一愣,原來聽錯了。歐陽神又問:“你們在樓上談的何事?”洪度說:“是結幫拉人入夥,共享歡樂!”“所結何幫?’“永樂幫。”“幫主何人?”“我父親。”“總幫設在何處?”“還沒有定,這剛是開始。”洪度彷彿再也堅持不下去了,他見四人都有殺己之色,知今天難逃一死,突然一咬牙,按響身上的“火雲珠”,“轟”地一聲大響,一股火團從洪度身上升起,向四下炸開。這太突然了,歐陽神雖然鬼精,也沒有料到會有此一著。急忙後閃,為時已晚。接著就是慘嚎。尤三被燒去一隻手,尤二前胸的肉燒得熟了。嚴天舉的小肚子落上一團火,衣服燃了起來,歐陽神最慘,整個臉都快燒成了熟肉,“吱吱”地響,左眼被燒瞎。洪度自然成了火炭。煙消雲散後,一把寶劍,被炸飛兩三丈遠。歐陽神失去了往日那種扭捏作態的風雅,嚎叫著在地上亂滾,象受著煉獄般的熬煎。嚴天舉狼狽萬狀,趴在地上用土培,一股熟燒成焦的糊味。尤二也不住用土往身上灑。尤三的左手連炸帶燒也不能用了,豆大的汗珠子直往下落,痛苦異常,亂蹦亂跳,罵天嚼地。這一副醜相,實在難以盡述。他們頭腦稍一清醒,就拼命尋水,跳進不遠處的小河裡,沒命浸泡。但仍不濟事,折騰到夕陽西下,他們才想起到城裡去尋醫止痛。跑回城裡時,已是傍晚。他們竄進一家中藥店,一個老中醫先生一句話沒說好,被歐陽神劈臉就是一巴掌,差點給打死。老中醫戰戰兢兢地給他們些止痛的藥,又敷上藥膏,才把這四個凶神打發走,幾個小子住進客棧,一養就是半月。客棧裡的人畏之如虎,都躲著。客棧的主人有苦不敢言,只有忍耐。這天,四個小子又在一起商議尋樂之事。忽見外面進來幾個人,神情冷漠,隱有殺氣。前面的那個高瘦人和向三星的穿戴一樣,只是從氣質上比他多了一點狠和冷。在他身後的粗壯威武的青衣漢子也是殺氣騰騰的。後面四個人,個個身材偉健,佩帶兵刃,衣服的顏色也各不相同,青、黑色的兩個人佩劍。紅、白衣的兩人帶刀,神色凌然,萬物不入其眼。歐陽神和嚴天舉不識後面四人,可前面的兩人他們認得,正是皇上朱棣又派來的人。頭一個是東西兩廠所有人都懼怕三分的大統領鄭西鐵;後一個是翻天金印手劉發飛,是藏密紅教教主的得意弟子。劉發飛的功夫比向三星厲害,只是和皇上的關係不如向三星更近乎。鄭西鐵就更加可怕了。歐陽神和嚴天舉見了鄭西鐵,心中就是一抖,平日裡的傲氣頓時走了樣。鄭西鐵和劉發飛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其他四人也端然而坐。鄭西鐵冷冷地說:“歐陽神,嚴天舉,你們知罪嗎?”聽了這話,兩人的心都是狂跳一下:難道是問我們辦事不力之罪?向三星不是也沒什麼消息嗎!可他們兩人沒有勇氣這樣辯駁。如辯駁,馬上就得橫屍當場。鄭西鐵肯定是帶聖旨而來的,殺他們還不是如殺一條狗?尤二,尤三見歐陽神、嚴天舉怕成這個樣子,也是驚駭無狀。歐陽神說:“公公,我們辦事不力,實是有負聖恩,可是沒見到向公公,我們不知如何是好。”鄭西鐵冷冷地道:“你們三人,出京一月有餘,為何不上報皇上,而在這裡養尊處優自在起來了?”這時,鄭西鐵尚不知向三星已死,故不敢把責任往他身上推。歐陽神囁嚅地說:“當初商議好了,說查清楚再上報皇土,千萬別打草驚蛇。”這幾句也是歐陽神編造的。他覺得向三星即使知道也沒什麼,這也不是沒有道理。鄭西鐵本想治他們的罪,見他們成了這般狼狽樣子,又不是沒出力,這兩人也是少見的高手,留著還有用處,也就改變了主意。冷冷地問:“你們相聚了沒有?”歐陽神說:“沒有。向公公和吳大人說,有事自會調我們,平時,讓我們自摸線索。”歐陽神畢竟狡猾,這種編造果見他的聰明。鄭西鐵也沒有表示他的不滿。但他仍然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態,問:“你可搜索到什麼消息?”歐陽神見鄭西鐵轉了話,知大難已過,忙獻媚地說:“稟公公,我們雖有傷殘,但我們大有收穫。江湖中有一個新幫派,在四處活動,名叫永樂幫,幫主姓洪,可能是和我們要找的那個姓杜的有聯繫。”鄭西鐵問:“洪什麼?”歐陽神道:“那小子十分頑劣,我們還沒有問完,他就放了炸雷,自絕身亡。”“還有什麼嗎?”歐陽神道:“有的。我們已探清,那個姓杜的叫杜水,是青城掌門人林風的弟子,只是姓杜的小子不在山上,我們無法見到,才下山來找尋公公,以圖長久之計。”鄭西鐵聽到杜水就是他們要找尋的人,臉上的神色才緩和了一下。只要有了線索,就好辦了。嚴天舉站在一旁,一直默默無語,鄭西鐵說:“嚴天舉,你有何話可說?”嚴天舉躬身一禮說:“稟公公,江湖中有個叫血掌杜大力的,也和此事有聯繫。”鄭西鐵點點頭,沉思無語。過了一會兒,忽然站起身來,對他們說:“我們回君陽府,也許吳詩沉該回去了,即便沒回去,我也有辦法讓他回去。”眾人無異議,跟著鄭西鐵出了城向東馳去。烈日當空,氣溫很高,馬跑得慢下來。鄭西鐵向四周看了看,見左前方有一片樹林,就策馬奔過去。進了樹林,眾人下了馬,解衣露肚,往地上一坐,不想起來。一陣牧笛傳來,清脆悠揚。鄭西鐵向林西一望,見西面有一匹紅馬正慢蕩蕩地向這走來。馬上一個白衣少年。身材修長而俊秀,豐朗神怡,右胯下佩劍,雙手端笛,正吹得起勁。鄭西鐵微微一笑,覺得少年清靈不凡,不知是哪家的弟子。少年吹笛入了樹林,見幾個人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眉頭一皺,鄭西鐵也覺自己這幫人亦胸裸體不象話,看人家,一個少年,就這麼氣度悠閒,難道你們就不能拿出個樣!他又看了一眼眾人,心中好笑。這些人板起面孔,也只能是副凶神相,哪有人家那般仙童玉女的神秀。少年見他們不讓路,並不開口,只是用笛子表示自己的憤怒和咒罵,“唧唧咕咕”吹了一陣子,分明不是好調子。鄭西鐵略通音律,知這是借笛子抒發情懷,表示不滿。歐陽神卻覺得分外刺耳,只因鄭西鐵在場,他不好發作。只好以獨眼怒視,自從他瞎了一隻眼,恨不得所有的人都瞎一隻眼。少年的神態刺激了他,只有獨眼仇視。少年覺得可笑,吹得更專注,全是嘲弄歐陽神的調子,把他比喻成一個瞎眼蛤蟆。“哇哇”地怪叫。鄭西鐵感到少年在諷刺他們,兩眼冷芒電射而出。冷聲地問:“少年人,何必自作聰明,以陽春白雪自居?”少年笑道:“巍巍乎泰山,浩浩兮江河。你是我的知音嗎?”鄭西鐵差點笑出聲來,這小子把我當成了朋友,哪知我是要命的閻王。他微笑道:“高山流水不在道遠,緲緲鴻聲孤寂千年,相悅自有情續,不在乎天塹,我們是知音否?”少年哈哈大笑:“好一個妙人,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有趣的人。”歐陽神心中好笑:“自己要是妙人,劊子手都成了新娘了。這小子如此稚嫩,他家裡人放心他入江湖?說不定是私自跑出來的,不是姓鄭在這耀武揚威,我一掌讓你永遠閉上嘴巴。嚴天舉覺得好玩,尤二尤三無所謂,他好孬,與己何干?那四個人話不入耳,動不驚心,這一切對他們毫無作用。鄭西鐵說:“你居住哪裡?”少年笑道:“雲深不知處。”鄭西鐵心中不悅,斥道:“小子,膽不小,你是何人?”少年也一改剛才的優雅,勃然變色道:“大子,膽子大,怪你是何人?”鄭西鐵被少年搶白,頓失剛才的好感。“好個不知死活的小子,活膩了,我成全你。”說完,縱身一躍,身法美妙猶如輕鴻,又如雄鷹撲兔,向少年抓去。這一式非常快,少年慌忙斜射而出,落在兩丈外的樹旁。鄭西鐵一擊不中,怒火騰地燒了起來。好小子,你敢躲?他右掌一揚,掌上蒙上一層黃盈盈的勁氣,正是他的獨門絕學“黃極元功”。身子忽飄一閃,一掌劈出,少年急忙一轉身,隨手也拍出一掌,奔向鄭西鐵左肋。鄭西鐵畢生頭次跟一個少年動手,讓人佔了先機。何以這小子在我的攻擊之下,能轉到我的後側?他腦中靈光一閃,忽地想起,這可能是聞名天下的朱家獨門輕功“迷蹤步”。江湖之中,有四大武學世家,名聲相當,武功也在伯仲之間。傳說,到了朱全龍這代,他在無意中獲得天山劍仙李春的紫府秘笈,潛心修習上面的武學奇技,漸漸功成。從此朱家名聲大盛,蓋過其它三家,居四家之首。那三家,也不甘後人,勤修苦練,想再成並駕齊驅之勢。朱家的迷蹤步知道的人不多,鄭西鐵也只是猜測。他心念一轉,飛天而升丈餘,返身下撲。少年不敢大意,向右連晃兩次,突一斜,身出丈多,又脫離了鄭西鐵的攻擊範圍。鄭西鐵連連擊他不中,七竅生煙。這人丟大了。看來,我小瞧了天下武人,這是一個錯誤。好在我有備無患。鄭西鐵側身右擊,兩掌一龍一虎,一前一後,拍過去,少年待鄭西鐵靠近,極力旋升,轉到他的右肩處,用腳踏向他的頭顱。鄭西鐵老奸巨猾,故作不知,及至對方的腳快要到頭部,一回頭,一招“蒼龍吞日”,一指點向少年湧泉,另一手立掌成刀向他的右腿切卞,少年身在半空中,來不及躲閃,萬般無奈之際,只有雙掌運起紫府天罡氣,向鄭西鐵頭上拍擊。這一招不救自己,反攻敵人,有點同歸於盡的味道。鄭西鐵本要得手,料不到小子有這麼深的功力,連紫府天罡氣都練成了。一般掌力擊在身上他也不懼,可道家的無上絕學,他可不敢以身冒險相試,誰說少年掌外的濛濛紫氣不能吞噬他的生命?既無良策,只好後退,十分惋惜。少年經此虛驚,心跳不止。真是劫後餘生。接連幾次都沒有得手,鄭西鐵覺得不能再這樣悶打下去,便說:“朋友,請報出你的家門,也許我們真是一家人呢?”少年道:“你為何不說出姓名?”鄭西鐵心中雖恨,可也不能沒有幾分心胸,微笑道:“我嘛,鄭西鐵。”少年道:“在下朱豐偉。”果是朱家的後人。鄭西鐵眼珠子連連轉動。若是殺了他,朱家的人定不會幹休,不殺他,這口氣實難嚥下。他一邊問,一邊謀劃對策:“朱全龍是你何人?”少年道:“家祖的名號,也是你隨便叫的嗎?”這下,鄭西鐵奸笑了幾聲,小子傲到了極點,朱棣的名字不能隨叫便,難道朱全龍的名字也不能叫,憑這一點,我就說你想暗中稱王,殺你全家,鄭西鐵的雙目象兩道冷森森的利劍,射向朱豐偉。似乎不把他削成碎片,不能解心頭之恨。剛才,鄭西鐵還覺朱豐偉如仙童,現在成了厲鬼,他要做次鍾馗。朱豐偉片刻前,還是那般閒情逸致,溫文爾雅,轉眼成了傲岸的小俠士,似乎他的一切別人都不能有絲毫的觸動。朱豐偉也在思忖脫身之計。對方人多勢重,自己孤掌難鳴,可伯的是,那四個人對外界的一切充耳不聞,達到了一切無擾我心的上乘禪定境界。若他們發難,就難以應付了。對鄭西鐵他也十分忌憚,只是自信勝不了,走是他攔不住的。鄭西鐵呢?他是一萬個不願別人插手,若是別人插手,臉面何存!堂堂的大統領,拿不下一個無名小子,不管你有多麼充足的理由也說不過去。他略一思想,橫下一條心,這次要和他見個高低,分出雌雄。他擺動一下身子,靜下心來,雙目略垂,用一線之光掃視朱豐偉。內家真力暗運雙掌,準備一招石破天驚。朱豐偉屏氣凝神,靜以待立。鄭西鐵腰身如蛇擰,雙掌上舉,掌上的黃毛比原來更盛,但不顯攻擊之方向,讓人摸不透他如何行動。朱豐偉是名門之後,自然明白鄭西鐵的狡猾之處。他覺得情勢更嚴重,弄不清敵人的行動方向,如何施展迷蹤步?突然,鄭西鐵動了,象金蛇一樣圍了上來。朱豐偉大驚。這正是不好施展迷蹤步的聰明打法。閃電之間,鄭西鐵一掌劈他的臉頰,朱豐偉身形一斜,長劍嗆啷出鞘,一道寒光劈出,正是朱家獨門劍法迴環大九式的“橫移滄海”一招。鄭西鐵頓覺玄光一閃而至,如盈盈水波,把他包圍,他大驚失色,向後上竄。這一對招,快得別人都看不清楚。鄭西鐵氣傷心了,自己是何等樣的人物,竟拿不下一個奶油小輩?朱豐偉平日自認可傲視江湖,現在可不敢這樣想了。這鄭西鐵厲害得緊,他能感到劍氣的餘波,躲過絕命殺手。歐陽神,嚴天舉在一旁傻了,鄭西鐵是硬出了名的人物,竟被這小子纏住了,不得脫身。尤二,尤三更是不敢上前,這小子真不易對付。鄭西鐵想不出求勝之計,只好說:“朱豐偉,你是個人物,但你絕對逃不出我的手心。”朱豐偉冷冷一笑:“未必。”一旁一直無語的青衣帶劍人冷冷道:“朱豐偉,你果有兩下子,可你依然跑不掉。不然,這‘九玄使者’的名字豈不砸了。”這時,連歐陽神等人才知他們是九玄使者北極九玄老祖的座下。來的四人正是風、雨、雷、電。帶劍的兩人為風雨,佩刀的兩人為雷,電。剛才說話的是李風。朱豐偉心跳加快,這是個不易應付的人物,我要加倍小心才是。李風笑道:“你若能躲過我三劍,你就可自由離去,否則,只有認命了。”朱豐偉靈機一動,忙道:“可否讓我擊你三劍?”李風道:“可以,你要小心,我不會只守不攻。”朱豐偉心中暗喜。他的迴環大九式,得自李春的紫府秘笈,李春仗此打遍天下無敵手,可見劍法是多麼神奇。這套劍法的最毒的擊敵之招,正是全劍的精華。若是九玄使者能接下,那只有認命。問題在於他未必能接下。李春和北極九玄老祖是差不多的人物,手段也難分上下,可並列稱雄,最多平分秋色而已。李風不知朱豐偉的這些想法。朱豐偉長劍倚立,劍訣一領,大劍合一,頓時,長劍光華大盛,一圈圈擊出,正是迴環大九式的最後一招“金劍追星”。李風料不到朱豐偉的這招劍法如此博大精深,攻守兼顧,幾乎無懈可擊。他把劍藝發揮到極處,連連劃圈,才化解了這招,人卻退出十幾步。他神思未定,朱豐偉又是故技重演,李風無奈,又如此接下,只是這次退了五六步。又是一招,李風紋風不動地接下來了,可他也沒有進攻的機會。三招已過,他並沒有傷著朱豐偉。按諾言,他必須讓朱豐偉離去。李風是何等人物,豈肯食言自肥?他擺擺手說:“朱豐偉,你挺聰明,我若攻你,你定然接不下,這次你自由了,下次碰上,可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朱豐偉無話可說,這太僥倖了。他的手這時還有點抖呢。李風太可怕了,簡直是可怕的氣海,深不可測。自己以全部功力的一劍,他只退了幾步就接下了,實在讓人心寒。李風的本領比朱豐偉高得多。朱豐偉所以能離去,全賴於一招劍式的神奇。他上馬疾馳,神色有些恍惚,他不想再遊蕩了,原來世界這般廣大。他頭次感到自身的渺小,馬兒馱著他向北方奔馳而去。鄭西鐵大為光火,這太丟人了!這樣看來,自己的這大統領,就連這小子也能幹了!武林世家,名門重族,果不可小瞧。怪不得武林人士那麼看重他們。他再也無心在此乘涼,一揮手而去。到了晚上,他們奔到一個鎮子上,找了家客棧住下,便到酒樓吃飯。剛吃了幾口,從外面走進兩個江湖人物,要了些酒菜,吃起來。三杯酒下肚,一個人說:“老兄,向三星到江湖來做什麼?”另一個說:“誰知道?說不定過膩了宮廷生活,出來散散心吧。”“不對,若是那樣,何以又被人殺了呢?他肯定是追殺什麼人,反被人家所殺。”“胡說!沒聽說嗎,向三星是被巫山雲雨神所殺。”“那何上泉又殺他幹什麼?”“這隻有他知道,我們猜他做甚?”“這樣一來,說不定江湖要亂一陣子了。”“為什麼?”“向三星一死,兩聖捕能不查嗎?”“兩聖捕若找何上泉的麻煩,可有好戲看了,說不定從此再無聖捕、名捕了。”他們兩人的談話,聽得鄭西鐵心驚肉跳:向三星死了,是何上泉所殺,這可能嗎?這個魔頭可不好對付呀,看來,此次出來,是凶多吉少。我可要謹慎小心才行。九玄使者們也深感不安,這巫山雲雨神連老祖能否勝他,都很難說。歐陽神,嚴天舉、尤二、尤三才更感渾渾噩噩呢。和何上泉相比,他們連屁都不是。歐陽神的自尊心大受損傷,自己妄自尊大,跟人家一比,真是太淺陋了。他垂頭喪氣了一陣子,不言不語。鄭西鐵走過去,坐到兩人旁邊,笑道:“兩位朋友,你們剛才所言可實?”大漢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我們剛才聽說的,實不實鬼才知道呢!”“在何處聽說的?”那人道:“在鎮外,聽幾個朋友議論的。還聽人說,青城派掌門林風奸佔了師妹。他的弟子杜水替他擔了罪名,杜水被青城一老打個半死,被一個大魔頭救走了。”鄭西鐵的心又是一跳。亂套了!這麼說,尋找杜水極不易了。他忙問:“那魔頭是何人?”大漢看一眼左右,小聲說:“是金花婆婆胡云。”這下幾乎把鄭西鐵擊懵了,又出了個金花婆婆,這下可不好辦了,說不定,自己將陷入泥潭。歐陽神等人覺得奇怪,金花婆婆怎會救走杜水呢?這全是胡說八道,但他沒有吱聲,讓這個盛氣凌人的鄭西鐵查去吧,反正功過都是他的。鄭西鐵盯了這兩人一眼,轉過身,又回到原來的位上坐下,低頭不語。氣氛一下子變的沉悶而難捱。他們吃過飯,回到客棧,便上床休息。月亮清涼涼地爬上中天,又漸漸西斜,大地變成淺灰色,一切都那麼靜,沒有聲息。突然,一條人影奔向歐陽神、嚴天舉的住房,用一個小皮管,向裡吹迷香。歐陽神心中難過,感到失去了價值,正嘆生不逢時,忽聞一股香味,頓覺不妙,連忙閉氣,穿衣下床,走到門口,猛然把門拉開,一步搶出。施迷香的人一怔,連忙逃跑,歐陽神一展身,隨後追趕。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鎮子,嚴天舉、尤二、尤三也急忙追出。前邊的人影似乎跑不動了,突然停下。轉過身來,對著歐陽神,恨恨地說:“歐陽神,今晚你死期已到,納命來吧!”歐陽神雖成了獨眼龍,但他內力深湛,夜視如白晝無異。他這才看清,吹香之人,正是和洪度一起的那個青年人。這下激起了歐陽神的深仇大恨,自己成了這般樣,還不是他倆小子引起的!但他又有點遲疑:這小子上次那麼膽小如鼠,何以這次敢孤軍深入,難道有詐不成?他剛動了這個念頭,從左邊的低窪處飛掠出兩條人影,堵住了他的去路,來人正是永樂幫的馮義和傳功長老開碑手傅海蛟。歐陽神心頭巨震,難道今天要栽在這裡?他雙掌提起護胸,準備應戰。馮義說:“歐陽神,你殺了本幫的少幫主,今晚,就用你的人頭去祭奠亡靈。”歐陽神一顫,這惡狠狠的話讓人聽了發冷,但他不是三歲頑童,而是自命不凡的歐陽神,豈能被他們一兩句話嚇住。他冷笑道:“就你們三個逆賊亂黨,也想要歐陽大爺的人頭?真是不自量力。”傅海蛟說:“馮堂主,夜長夢多,還是一齊動手吧!”馮義點頭說:“好,別讓後面的狗跟上來。”傅海蛟年齡有六旬光景,頭髮全白了,灰衣一抖,閃身向歐陽神劈出一掌,內勁雄烈剛猛,不愧是開碑手。歐陽神並不怯,雙掌外封,“嘭”地一掌接實了,兩人都退了幾步,竟是功力匹敵,在歐陽神內力渙散的當兒,馮義的天陰指連連指點,幾束幽寒真氣點射而來。歐陽神急忙提功抗拒,怎奈擋不住冰寒奇冷的透入,一束真氣射中他的右手合谷穴,頓時,涼了半個身子。開碑手傅海蛟見時機成熟,一掌劈出,“啪”地一聲,欲陽神沒動,傅海蛟卻連連後退幾步,方才拿樁站穩,原來接下這掌的卻是鄭西鐵。傅海蛟極是不凡,對了一掌,從對方的勁路,力道,知道了對方的來歷,喝道:“黃極功鄭西鐵,你也想插手嗎?”鄭西鐵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亂賊,敢犯上作亂,今晚便是你們的死期!”傅海蛟見月光下又奔來幾人,不敢耽擱時間,暴喝一聲即舉雙掌劈上。鄭西鐵這次顯出穩如泰山的氣勢,雙掌一施,如封似閉,向外拍出,想把傅海蛟發出丈外,挫挫他的銳氣,再給他點厲害瞧瞧。世間的角鬥,各有各的打算。你想得不錯,別人未必想得就差。傅海蛟在和鄭西鐵將要交掌的瞬間,一枚“火雲珠”隨手而出,人也極快後退。並不看結果,三個人一溜煙而去。鄭西鐵見傅海蛟不戰反退,情知有異,他還沒有發覺異在何處,火雲珠已經爆響了。一團火雲四炸而射,鄭西鐵大駭,展身後閃已是晚了,一團火正飛在他的臉上,他一聲慘叫便倒地滾動,身上的衣服也燃起火苗。此刻,鄭西鐵被火燒得痛苦不堪,歐陽神卻凍成了冰人,奇寒的痛苦,不下於被燒的煎熬,自己總算嚐到了一熱一冷的滋味。他僵立難動,只有咬牙忍受,嘴都咬出了血。李風等人此時已到,見鄭西鐵如此狼狽,都覺好笑,但不能見死不救。李雨上前運起陰功,注入鄭西鐵體內,才扼止了熱毒,痛苦大減,但被燒傷的臉卻難以復原了。一個臉成了“四色民族”,紅、黃、白、黑,花瓜梨茄,夠瞧的了。連尤二、尤三,嚴天舉都差點笑出聲來。在這種大悲的氣氛中,有人想笑,可見滑稽到了何種程度。李電給歐陽神注入一股熱力,化了他身上的冰寒。鄭西鐵兩眼噴火,恨不得燒紅蒼天,燒死所有的人,一切完了,成了這般樣子,是不能再見皇上了。鄭西鐵生性本就陰冷,這回又加了一個惡毒,被傅海蛟這一燒,不知要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上。他痛苦地其想著,自己落到這般田地,是做夢也料不到的。平時不能屈尊忍耐,看來,今後要變一下,天下最毒的是“變色”的東西,什麼環境都能適應,生存,一有機會,它就會顯示,自己的力量。自已何不學一學呢?自己有許多機會可向別人討教,在君子面前是小人,可乘虛而入。在小人面前是有心的君子,可顯示目的胸懷。何樂而不為呢?暫時的忍耐是為了拋棄忍耐,不可讓僵死的規矩把我鄭西鐵限制住。從此之後,我的道義,是別人服從我,否則便殺之。這是對我的一點補償。鄭西鐵片刻的功夫。似乎換了一個人,他內心哭的時候,表面上一定是笑。他一整神色,對李雨點頭說:“多謝援手之恩。”李雨一笑,未置可否。鄭西鐵說:“永樂幫製成了這般厲害無比的東西,諸位可知有何破法?”李雨道:“鄭公公,這東西厲害無比,是無所謂破法的。只有逃跑,不讓火沾上,我若被沾上,也會燒個不輕,運內力抵抗火毒也不容易。”鄭西鐵說:“我思考再三,以後為了辦事方便,請別再叫我公公。稱兄道弟,豈不更好!為了萬歲的大事,我們不是一切都可改變嗎?”李雷道:“鄭兄好氣派。”鄭西鐵哈哈大笑,不知是得意還是自嘲。他笑聲剛消,東方傳來一個聲音:“師弟,這是何人所笑,如此蒼涼?”“定有傷心事。”“顧不了那麼多了,還是先顧自己吧。大師兄傷心欲絕,不知杜水這小子哪裡去了。天明,我們還要趕到相聚的地方,時辰不早了。”聲音漸漸遠去,鄭西鐵豈能放過。他低聲說:“諸位,別回去了,我們跟上說話的那兩個小子,看是什麼來路?”他說完,—縱身,隨後就追,這些人沒有一個弱者,身法個個如馬似豹,快疾猛烈。片刻的功夫,前面的兩條人影顯了出來。鄭西鐵怕驚動他們,不能察看究竟,讓眾人要格外小心。又追了一程,東方已露曙色,大地頓顯明朗。上了一道山樑,翻過去是一個小村子。村西面有一個小酒店,酒幌在一根黑木棍上輕輕擺動。小酒店的主人也已經起來,正拾掇東西。那兩人到了近前,向老者點點頭一笑,坐了下來。這時,鄭西鐵他們已趕到。那兩人見了嚴天舉,尤二等人,不由一怔。嚴天舉哈哈大笑:“原來是青城派的兩位高賢。”這二人正是黃元和丁成玉。林風受了怪人的誣衊,又被青城一老淡漠,心中羞憤萬端,他竭力表白。最後青城派人都下了山,進入江湖,定要找到杜水和齊月喬當面質對,以雪冤枉。他們和林風約好,今天早晨在小酒店會面。黃元見青城派的人沒有來,而歐陽神一夥卻竄到面前,心中驚恐萬分。他們這麼多人,難道今天是青城派的劫數?若是都到這裡,豈不全被逮住,怎麼才能阻止他們前來呢?他沒有答理嚴天舉,獨自思謀報警之法。丁成玉的心也怦怦直跳,手指都有些抖。自己死不足惜,恐怕今日事難善了。在他們苦思無計之時,林風一家和齊天南五人從遠處奔來,轉眼到了近前。林風見兩位師弟臉帶痛哀之色,又有這麼多人站立一旁,頓感不妙。鄭西鐵早巳看到林風,待他們一到,便朝著林風兩眼毒光一閃,嘿嘿笑道:“林大掌門果然風姿不俗,又有嬌妻美妾陪伴,生之欣慰啊!”林風大怒,這混帳東西把女兒說成我的美妾,欺人太甚。潑口罵道:“閹狗,閒屁少放,林某不是那麼好擺弄的!”他這句話又罵到點子上去了,鄭西鐵成了太監,是他終生的遺憾,也是他不願任何人提起的致命處。林風開口就罵得如此毒惡,無異於在他心上插了一刀。他身上向前一栽,差點要拼命,全身的血幾乎都湧上了頭。但他還是極其痛苦地忍住了。被“火雲珠”傷了一回,他一夜之間性情大改,要做奸雄怕別人罵,如何奸呢?閹狗就閹狗吧。反正是這“狗”字差了點。不過也許很對,我不正是朱棣的一條狗嗎?這樣看來,還要謝謝林風的提醒呢!鄭西鐵雖然如此自嘲,可感情邃轉太急,表情仍難和理智統一起來,那滑稽的臉面,再加上古怪的神情,集中在他的臉上,天才的分析家也說不出他是哭是笑。他用極為乾澀的嗓音說:“林風,我想不出何處得罪了你,為何滿口汙言穢語,難道這是你的交友之道嗎?”這時,林風才知誤會了。鄭西鐵並不是故意把他的女兒說成美妾的而是出於無心,林風豈能馬上認錯。他的一時之怒,把兩方拉進水火不容之勢,也無辦法挽救了。他冷笑道:“我林風堂堂正正,何來美妾?這不是平空汙人清白嗎?”鄭西鐵恍然大悟,這小妞子說不定是他女兒,怪不得這王八蛋如此惱火,等著瞧吧,一會就讓你認識我的手段。非讓你的女兒做你的美妾不可,鄭西鐵突然覺得這個惡毒的想法是那麼妙,普天之下,也許只有他一人想得出來。他哈哈大笑起來,為自己擺脫了剛才的痛苦心境而發狂;為愉快得將要進行的報復而歡欣。剛才的仇恨和難過,全都成了他大笑的源泉。笑聲一止,他微笑說:“林掌們。你說這美人不是你美妾,這是何人?嚴天舉大俠明明見你早晨從你身旁的這個小美人被窩裡起來,還爭辯嗎?……”這是罵人的話,誰都能聽出來,局外人也許覺得沒什麼,不過是玩笑,可對林風來說不異於萬劍穿心,兩眼噴血,他吃夠了謠言的虧,這又引到女兒身上,不管如何假,若傳出去,連在江湖中做人的資格都沒有了,只有引劍自戕,別無他途,他周身的血幾乎從毛孔裡噴出。林家的人也怒不可遏,黃元、丁成玉也不相信。這幾個小子明明從我們身後追來的,說不定上回就是這龜兒子造的謠,林風再也控制不了自己,連劍也沒及抽出,就撲了過去要撕碎砸爛鄭西鐵。這些天來的仇恨全發洩出來。他不講守,只講攻,全是同歸於盡的打法。林風的青元功青氣森森,勁氣四蕩,掌掌力可推山、碎石,鄭西鐵的心情雖好,卻極不易應付,林風如同狂獅猛虎,不顧一切。他把黃極功提到極限拼命抵擋,也有力不從心之感。兩人以快對快,拼命撕殺,轉眼交了二十多次手,鄭西鐵有些不支,林風卻欲瘋欲戰欲神勇。鄭西鐵蕩然想到擒龍有繩索,抓人靠智慧,我和他鬥什麼呢?他轉臉向李風遞了一個眼色,李風會意,林風沒有想到鄭西鐵如此下作,全不顧江湖道義。鄭西鐵忙向後一退,李風身法如風,一旋靠了上去,一指點中林風的章門穴,林風頓時不能動彈,全身麻木。以林風的身手,李風本不易得手,怎奈他人瘋失智,才被李風鑽了空子。鄭西鐵有毒念在心,怕他自殺,閃回身又點林風的承漿、人中、迎香、膻中諸要穴,又轉身點了他的啞穴,不讓他說話。林風成了木偶,動一動都難。他的心,—下子涼到了嚴寒的季節中去了,淚水頭一次從眼裡溢出,身負不白之冤,今生難以昭雪了。落到這般地步,自盡都難比登天。他當然不知道鄭西鐵要把他們殺絕,而且還要演一回父納女為妾的醜戲。不然,他會盼望立刻就死,他實在有點怕生存,厭倦生存了。這一突變,使青城派的人大驚失色,林風都被擒,誰還行呢?黃元和丁成玉更不行了。林風的妻子朱月香見丈夫被擒,情急拼命,身子一動,施展“迷宗步”奔向鄭西鐵,她是朱全龍的三女兒,自然學過紫府秘笈裡的神功。但她的身手卻比侄兒朱豐偉要差。朱豐偉貌如宋玉潘安,又是朱家的唯一根苗。朱全龍對他是愛如性命,自然對他傾注了全部心血。父親朱月文對兒子豐偉都禮讓三分,嬌生慣養,因豐偉是朱家的希望。所以,朱月香比不得侄兒。雖然如此,她的功夫也極為了得。鄭西鐵若不是早就小心了她,幾乎被她得手,他急閃而出,朱月香撲了空,歐陽神技癢,突然偷襲。朱月香慌忙中左右一躲,被嚴天舉一掌擊中左肩。這一掌分量不輕,疼痛難忍,朱月香身子—晃,差點栽倒。林佳大叫一聲,撲過去,長劍一領,分心便刺。歐陽神就喜歡和女人動手,縱身接下,運起大天星掌力一掌劈出,把她的劍震歪一邊,然後一個搶步,伸手點向她的命門穴。林佳身手不俗,功力雖弱,臨危不亂,一招“龍回首”反削歐陽神手腕,歐陽神向後一跳,哈哈大笑:“小美人,好狠的心,連老公的命都不要了?”林佳畢竟稚嫩,被歐陽神一調侃,氣得花枝亂顫。林優爭,一領劍訣,欺身而上,直取歐陽神,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恨不得一劍把他擊穿。哪知李風一聲龍吟,把他接下。齊天南心如油煎,哪能不上,偏又被李雨堵住。李雷、李電不甘寂寞,一改平日作風,找上了黃元和丁成玉,剩下的是鄭西鐵五人對朱月香母女。那她們怎是對手,青城劍再精也不行。功夫不大,母女倆已手忙腳亂,東倒西歪,只有招架之力,毫無還手之功。林風看在眼裡,心中的五味瓶被打翻了,這份苦,相信沒有人能體會有多麼慘重,臉都變了形。九玄使者對付青城派的四位高手,猶如大人戲小孩,對手根本經不起一擊,鄭西鐵叫道:“都拿下吧!”這一聲令下,轉眼之間,六人全被點了穴,賣酒的老頭,嚇得早已避到不知哪裡去了,往來也沒有行人,朗朗的太陽正照著他們。青城派全部落網。鄭西鐵哈哈大笑。他走到朱月香面前笑道:“林夫人,我一向寬大為懷,只要你們回答我一個問題,我絕不記恨,保證你們毫髮無損,若是執迷不悟,讓我交不了差,那我只好得罪了!”朱月香本不想理他,可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硬抗能有什麼好呢?不如和他周旋。她冷冷地道:“什麼問題?”鄭西鐵:“很簡單,杜水在哪裡?他是怎麼成為青城派弟子的?你們知道嗎?我們找上你們就是杜水連累的。”朱月香聽到杜水,就恨得牙疼,怎會好生回答,冷然道:“我們還正找他呢,如何知他在哪裡?”鄭西鐵嘿嘿冷笑幾聲:“總該知道他何以成了青城弟子的吧?”朱月香憤憤地說:“他是杜大力領來的,我們知道什麼?”鄭西鐵笑道:“這不就完了。我再問你們一個問題後,馬上放人。”他一拍,解了林風的啞穴,問道:“掌門人定知杜水的來歷吧?”林風道:“他來歷怎麼啦,不就是杜大力在南京附近收留的孩子嗎?”鄭西鐵大喜,忙說:“杜水身上可帶有什麼東西交給了你?”“沒有!”林風斷然回答。鄭西鐵說:“比方說,什麼書呀,玉呀,或者什麼聖旨也成,反正是件東西!”林風搖搖頭:“沒有!”鄭西鐵馬上變了臉。他的目的達到一半,這些人也沒什麼大用了。他奸惡地說:“林風,你不要跟自己過不去,你若是不說,可別怪我手毒了!”林風叫道:“沒有就沒有,有什麼好說的!”鄭西鐵嘿嘿一笑,又點了他的啞穴。走近林佳,朱月香的身旁,又點了他們幾處穴道防止她們自絕心脈而死。然後惡毒地說:“青城派從此滅跡於江湖,你們不覺可惜嗎?”林優爭說:“我們不知道的事又怎能說出?”鄭西鐵說:“那就真演一場親爹納親女為妾的好戲看看吧!”誰也不能阻止慘劇的發生。雲兒不忍看,飄向遠處。這兒成了—片高遠的空白——掃描龍神OCR獨家連載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