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璧沒有死。他追唐竹君,只追了一程,便已趕上了。唐竹君雖然也輕功不弱,但和龍城璧相比,卻是相差兩籌。龍城璧與她近肩飛躍在田陌間,道:“你真的以為我殺了這二十三個道士?”唐竹君忽然冷笑一下:“那間道觀的道士沒有得罪你,你當然不會殺他們。”龍城璧道:“還有那個女人呢?”唐竹君冷冷道:“她很漂亮,而且笑起來的時候可以把任何一個男人的魂魄都勾掉。”龍城璧苦笑一聲,道:“她不是要勾掉我的魂魄,而是與勾掉我的命根。”唐竹君道:“什麼是你的命根,”龍城璧急急回道:“你!你就是我的命根。”唐竹君忍不住笑了起來:“想不到你這個人講的説話,比我哥哥還更媚俗。”龍城璧現在總算能放下了一塊心頭大石。唐竹君一向都相信他。剛才她在九虛觀裏冷冰冰的不理不睬,就是想把他引出來。“如果我不把你激出道觀,你很可能就會死在岑老夫子和我父親的夾攻之下。”唐竹君冰冷的臉孔已“解凍”,和剛才簡直判若兩人。但她仍然並不很開心。因為岑老夫子和單五梳已漸漸逼近。龍城璧忽然一手拉停唐竹君,道:“我們沒有做過任何錯事,為什麼逃避?”唐竹君嘆了口氣道:“難道你要和岑老夫子,單五梳這兩個老前輩交手?”龍城璧道:“我現在想和他們評評道理。”唐竹君道:“你要他們相信你沒有殺人,也沒有對岑蜜兒有不軌的行動?”龍城璧道,“事實上根本就是如此,而且這件事你哥哥可以作證。”這時候,單五梳已首先追到。他的輕功,居然猶在岑老夫子之上。“大膽狂徒,快放手,”單五梳冷喝道:“你已對岑姑娘無禮,現在又想打唐二小姐的主意?”龍城璧為之啼笑皆非,道:“我想打唐竹君什麼主意?”單五梳不由分説,已雙掌擊出,向龍城璧的雙耳上切去!龍城璧想不到第一個要逼自己助手的,就是這個冰梅谷的老谷主單五梳。單五梳是長白山羣族之首,這雙掌切下來的威力,當然非同小可。龍城璧仍然右手緊牽唐竹君,風雪之刀也懸在腰上。他竟然以左掌力抗單五梳的攻擊。岑老夫子亦早已趕到,但他並沒有出手。似乎在他想像之中,單五梳一人已足以對付龍城璧。但單五梳的雙掌還未切在龍城璧的雙耳上,雙足便已陡地一麻。單五梳縱橫北方武林,這一次可裁了一個大筋斗。原來他雙足已中金針。發射金針的人,並不是龍城璧,而是唐竹君。唐竹君會用金針對付單五梳,可説出乎每一個人意料之外。單五梳不虞有此一着,登時呆住。他雙掌疾削龍城璧,這一招力量足取掉對方的性命。但他雙足突然中了金針,這兩掌的去勢立時一窒。所以龍城璧很從容的就把單五梳一筆擊退。唐竹君冷冷的道:“我的金針沒有毒,但可以讓你雙腿麻痹四個時辰。”單五梳面色發青,怒道:“你竟然敢用這種手段對付我?唐老人養了一個這樣的女兒,可算辱及唐門列祖列宗。”龍城璧淡笑道:“單老谷主,你罵她也就是了,卻連唐門歷代祖宗都要罵個夠本。”説到這裏,面色一寒,接道:“在我面前,你別恃老賣老,在下殺人,從不皺眉。”岑老夫子嘿嘿冷笑道:“好一句殺人從不皺眉,老夫倒想領教領教龍三少爺的刀法。”龍城璧道:“我的刀,是風雪之刀,我使的刀法,是八條龍刀法。”岑老夫子沉聲道:“你不必嚇唬老夫,儘管動手。”龍城璧道:“我不想和你動手。”岑老夫子道:“你心裏害怕?”龍城璧道:“你的女兒已被人利用,你應該好好管教她。”岑老夫子大怒道:“你越説越不像話了。”語音微微一頓,突然冷喝一聲:“拿刀來。”他這三個字和出口,背後就有一個紫衣勁裝大漢雙手捧着一把大刀,遞給了岑老夫子。好沉重的一把刀。這是長九尺,重七十二斤的大金刀。岑老夫子一刀在手,眼中精光厲射,彷彿整個人都在剎那之間變了。他由一個滿面病容的老儒士,變成了一個威嚴十足,氣吞河嶽的老戰士。老戰士雖老,但那把七十二斤重的大金刀,在他的手裏揮舞起來,就好象輕得只有七兩重的禾稈推。“龍城璧,你用的是刀,老夫用的也是刀。”龍城璧微笑道:“若論到重量,你的刀在我的刀二十倍之上。”岑老夫子臉上殺機籠罩,刀鋒嘯鳴作響。但他的大金刀並沒有向龍城璧進擊。因為他忽然看見了一頂金轎,兩個紅衣小童。這頂轎子看來竟是純金鑄造的。一頂純金鑄造的轎子,重量自然不會輕。扛着轎的兩個紅衣小童,樣子生得很乖巧,胖胖白白的臉,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但岑老夫子看見這兩個紅衣小童和那頂金轎之後,臉上卻露出一片惶恐之色。龍城璧和唐竹君也看見那頂金轎,和扛着轎的紅衣小童。轎子本來還是距離他們遠遠的。但一下子之間,這頂金轎就來到了他們的面前。龍城璧冷冷的道:“想不到雲飛千里,移形換形的無上輕功,竟會出現在這兩個侏儒的腳下。”“侏儒?”唐竹君吃了一驚,道:“他們明明只不過是兩個小孩,怎會是個侏儒?”龍城璧淡淡的道:“他們曾經過巧妙的易容,你當然看不出來。”唐竹君訝然道:“但你又怎會看得出來呢?”龍城璧嘆一口氣,道:“他們剛才施展的輕功,風雪老祖也懂,但他也要苦練了三十年,才算大功告成。”唐竹君怔住了。龍城璧接着道:“你看他們才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其實這兩人的真實年齡,已可以做你的父親。”金轎中突然傳出一個人的咳嗽聲,然後道:“久聞雪刀浪子精明聰敏,今日看來,果然不假。”龍城璧冷冷一笑,道:“尊駕好大的氣派,坐着一頂價值萬金的轎子還不算,居然還能讓侏儒仙洞裏的兩位洞主給你抬轎。”金驕中人又咳嗽兩聲。唐竹君的眼色卻已變了。侏儒仙洞一向都是江湖上極隱秘的地方,從來都沒有人到過那裏。但侏儒仙洞裏的十八個侏儒,卻在十五年前,在三個月內連續做了十件大案。他們搶官府裏的庫銀,偷少林寺藏經閣的秘笈,盜武當派的鎮觀三寶,又把兩河沿岸最負盛名的武皇鏢局滿門老少二百餘人,一把火活活全部燒死。那真是一場大火。大門的火頭一起,最少就有五十處火頭同時燃燒起來。他們先偷後殺,手段之兇殘,命人髮指。江湖上的人,都只知道侏儒仙洞裏有兩個洞主。他們一個叫巨無霸,另一個卻叫大力神魔。如果單聽他們的外號,很容易會令人以為他們都是身材魁梧,體格雄偉的彪型大漢。但事實上,他們兩個人加起來還不夠七尺高。只不過這種侏儒,實在遠比真正的巨無霸和大力士都可怕得多。如果不是龍城璧説出來,唐竹君做夢也不會想到抬着金轎子的兩個紅衣小童,原來就是侏儒仙洞裏的兩位洞主。金轎中人是誰?他為什麼有這種力量,能讓巨無霸和大力神魔乖乖的替他抬轎?龍城璧雖然不能肯定這人是誰,但他的心中己有了一個概念。但唐竹權和唐老人卻已知道轎中人的身份。唐老人父子在九虛觀裏爭論了一會,才相繼追出,找尋龍城璧。當他們來到的時候,那頂金轎早已出現。這頂金鞽裏的人,毫無疑問一定就是黃金船的主人秦四公子。唐老人心中一沉。他並不喜歡侏儒仙洞的十八個侏儒。他甚至私下曾對人説過,如果給他碰上了這十八個侏儒,他一定會見一個殺一個,決不留手。他自己講過的説話,他從沒有忘記。但現在,秦四公子卻用這兩個侏儒洞主來抬轎,顯然令他感到不滿。唐竹權卻趁機冷冷笑道:“好一個秦四公子,連侏儒仙洞裏的兩位洞主都要替你抬轎,相信不出三年,整個中原武林都將會是你的天下了。”轎中人語聲平淡,緩緩的道:“縱然天下江山盡入我手,又怎及得唐二小姐向我回眸一笑?”唐竹權冷然道:“舍妹資質愚昧,絕不會向一個堆在金山銀海里的大富豪回眸一笑,你的好意,舍妹心領了。”轎中人輕嘆一聲道:“難道令尊大人竟也如你一般,是個出爾反爾,無情無義之徒?”唐老人的面色,刷的一變。唐竹權忽然“啊”地一聲,道:“我明白了。”唐老人道:“你明白了什麼?”唐竹權冷笑一聲,道:“岑蜜兒設計陷害龍城璧,其實就是你的主意。”轎中人沉吟半晌,道:“我為什麼要陷害龍城璧?”唐竹權道:“你想打什麼歪主意,瞞得過別人,卻瞞不了老子,如果龍城璧被人認為是一個淫惡狠毒之徒,最得益的人就是你。”轎中人道:“何以見得?”唐竹權道:“情場如戰場,龍城璧身敗名裂,舍妹就會被逼與他分離,那時候,便是秦四公子趁虛而入的大好機會。”轎中人默然。忽然間,十一點金光,從轎中激射而出。金針!轎中人也和唐竹君一樣,使用金針。這十一點寒光,全數都向冰梅谷老谷主單五梳的身上招呼過去。單五梳臉色大變。他雙腿早已麻木,雖然雙手仍能活動,但要想擊落這十一枚金針,卻是萬難。單五梳不但面色大變,簡直連身子都為之顫抖起來。當一個人又驚又怒的情緒達到頂點之際,身子就會發抖。單五梳雖是武林高人,也不例外。“秦幫主……你……”他才迸出了四個字,一雙手便左五右六,共中十一枚金針。換而言之,轎中人所發出的金針,他都全部收下,一枚不漏。金針才刺進單五梳雙手,單五梳的頭就脹大了。他的雙手,除了將插十一枚金針之外,什麼事也沒有。而然他的頭顱,卻立刻脹大了三分之一。唐竹權脱口叫道:“裂頭針!”唐竹君問龍城璧:“裂頭針?”龍城璧嘆道:“這是一種淬有異毒的暗器,這種毒力一入人身,便竄升到頭部,毒力只在腦袋部份發作,中針之人會在最短時間之內被毒啞,接着頭顱腫脹一倍而死。直到目前為止,還未聽人説過中了裂頭針的人,可以被救活。”轎中人笑了笑,道:“你們的見識真還不錯。”唐竹權忍不住問道:“單老谷主剛才叫你什麼秦幫主,這是什麼意思?”轎中人縱聲大笑,道:“難道你不知道我已組織了一個黃金幫?”唐竹權接着問道:“你就是黃金幫的幫主?”轎中人道:“不錯,除了本幫主之外,又還有誰能花得起十萬兩黃金,去收買那一座彩玉雙獅球?”唐竹權道:“秦四公子雖然已成為天下間黃金最多之人,但舍妹決不會嫁給你這種衣冠禽獸。”轎中人彷彿嘆了口氣,道:“幸好你不是唐老人,如果他老人家也説這種話,本幫主可就要失望得很了。”唐老人忽然道:“老夫從不食言。”轎中人立刻鼓掌笑道:“好極了!好極了!”誰知唐老人接下又再説道:“但為了小女兒的終身大事着想,老夫卻只好被逼食言一次。”轎中人笑聲立止。顯然,他感到十分失望。當他失望的時候,他就會憤怒。有些人在失望的時候只會感到悲痛、惆悵。但有些人在失望的時候,卻只會感到憤怒。轎中人的性格,無疑是屬於後者。這個時候,單五梳的頭顱已比原本大了一倍。他的臉已變成浮腫脹爛,恐怖之極。他當然也感到憤怒。而且是極度的憤怒。可是他實在無法逃避得過黃金幫主的毒手。最後,他倒斃在金轎之前。唐竹權嘆了口氣,道:“他也是黃金幫裏的人?”轎中人冷冷道:“不錯!”唐竹權道:“他犯了什麼錯失,你竟要用這種手段來處置他?”轎中人道:“他犯的錯失,就是太大意。”説着,輕輕一咳又道:“如果他不大意,又怎會中了唐二小姐的金針?唉,他已老了,實在他應該好好的休息休息。”唐老人神色聳然。“老夫也已很老了,是不是也應該像單五梳一樣,要去休息休息?”轎中人冷冷的道:“本幫主做事,從不會太絕,我可以給你十天的時閘,來考慮是否履行你自己的諾言。”唐老人道:“如果老夫不肯把女兒嫁給你,你就會對老夫採取毒辣的手段?”轎中人喟然一嘆,道:“這已經是十天以後的事了,到時再算吧。”龍城璧冷笑道:“就只怕你活不到十天。”轎中人淡淡一笑,道:“我勸你還是別逞英雄的好,你想殺本幫主,還不太容易呢。”龍城璧道:“就算不容易,在下也想試一試。”轎轎中人道:“你何必如此心急?別以為憑唐家父子,再加上你的風雪之刀,便可以把本和主置諸死地,別忘記本幫還有一位使刀的高手,足可與閣下大戰千招之外。”龍城璧雙目電芒厲射,直盯着岑老夫子:“原來你也是秦四公子的黨羽。”岑老夫子嘆息一聲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勸你還是別再纏着唐二小姐好了,否則……”龍城璧冷冷道:“否則怎樣?”岑老夫子道:“你還年輕,你也許不曾知道黃金船以往的一段歷史。”龍城璧的確對於黃金船的歷史知道得很少。不過唐竹權在這一方面比他知道得多很多。岑老夫子也沒有再説下去,因為巨無霸和大力神魔已開始把金轎子抬走。這一頂金轎子移動的速度極快,片刻間已遠在數十丈外。龍城璧沒有追。因為岑老夫子的大金刀,已把他的去路封住。龍城璧冷冷的盯着岑老夫子。“九虛觀那二十三個道士,是你們殺的?”岑老夫子道:“不錯。”龍城璧道:“為什麼?”岑老夫子道:“老夫一向都不喜歡這些牛鼻子,就算殺二三十個,又算得是什麼一回事。”龍城璧對於這種解釋,不禁感到十分光火。“你的寶貝女兒呢?”岑老夫子道:“她是黃金幫主的愛姬,現在當然已跟隨幫主。”龍城璧道:“那二三十個道士,究竟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們,竟要使出這種毒辣的手段來加以殘害。”唐竹權忽然冷冷地一笑,道:“這二十三個道士完全不懂武功,可惜他們還有第二十四個道士,而他,卻是個劍法高強的高手。”龍城璧訝道:“他是誰,”突聽得背後遠處一人淡笑着道:“這個劍法高強的道士早就死了,他就是孤鶴道人。”如果説龍城璧不知道他背後遠處早已站着了一個人,那是騙人的。龍城璧遠在黃金幫主末曾離開這裏的時候,他便已發覺背後一株老榕樹後,站着了一個人。龍城璧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對方既然不動,他也就裝作若無其事,靜靜地觀察這個人的行動。現在,他已知道這個人的身份。他就是梅七。七霸盟裏的老七,看來永遠都是那麼態度斯文,他不動的時候靜如山,甚至連動手殺人的時候,行動也是從容不迫。一點也不緊張。緊張地去殺人,遠遠不如冷靜地去殺人。所以世間上最成功的殺人者,往往都是表面上看來絕不像殺人兇手的人。司馬血能夠成為殺手行業中第一把交椅人物,並不單純是因為他的劍法厲害,最主要的,還是他殺人遠比賭錢的時候冷靜得多。而梅七呢?他是否第二個司馬血?孤鶴道人就是九虛觀裏唯一懂得武功的道士。但他已死在梅七的鐵書之下。見到了侮七,龍城璧就忽然想起了蘇少蒼。這個年輕劍客的命運現在怎樣?他究竟是否死了,還是仍然活着?司馬血呢?他現在又在那裏?龍城璧心裏想着的事,梅七都竟然好像一眼就看了出來。也許他根本不必用眼睛去看龍城璧,便已知道他的心裏正在想些什麼。只聽得他温柔的聲音緩緩地道:“蘇公子的傷勢現在已大有起色,咱們七霸盟裏的老五,他的醫道絕不會在多眉大夫之下。”龍城璧靜靜的聽着。梅七又道:“殺手之王司馬血接到一張黃金帖,因為黃金幫幫主邀請他到黃金島,島上有各式各樣的賭博,料想司馬血必會賭個痛快。”龍城璧眉頭一皺。黃金幫幫主秦四公子為什麼要邀請司馬血去黃金島?梅七忽然從衣袖中取出一張請帖。黃金帖。龍城璧道:“你也接到了黃金帖?”梅七道:“不錯,凡是與黃金島有糾葛的人,每隔十年,都會接到一張這樣的黃金帖。”“每隔十年就接到一張黃金帖?”龍城璧道:“他們這樣做有什麼目的?”梅七道:“這是談判。每隔十年,黃金島就會依照古老相傳下來的規矩,邀請仇家到島上談判一番,結果的確有不少人願意與黃金島化干戈與玉帛。”唐竹權冷笑道:“黃金島上有的是黃金,而金子的力量,從來就並不小。”梅七悠然一笑,忽然又從懷中取出另一張黃金帖。龍城璧道:“這一張帖又是誰的?”梅七道:“你。”龍城璧似乎並不感到意外,只是淡淡的説道:“想不以我居然會和黃金幫的幫主結上了樑子,他也邀請我到黃金島上談判。”“談判談判,有什麼好談的?”唐竹權哼聲道:“反正竹君絕不會去嫁給他這種人。”唐竹君眼波流動,嫣然一笑道:“誰敢説城璧不會改變主意?如果他願意把我讓給秦四公子,情況就會發生變化。”龍城璧笑道:“秦四公子有的是黃金,如果他一出手就給我三十萬兩金子,我説不定真的會把竹君讓給他,於是,唐二小姐便變成了黃金幫幫主夫人,也未嘗不是一件美事。”唐老人家突然怒道:“當着這許多人面前亂説亂話,這成什麼體統?”唐竹君給老父一罵,登時滿臉通紅,不敢説話。唐竹權卻拍拍大肚子,道:“大家儘管前往,秦四公子的請帖已送到,咱們就不妨去攪他奶奶的一個天翻地覆。”唐老人蹬眼道:“別人又沒有派請帖給你,你去個屁!”唐竹權道:“這叫做不速之客,不請自來。”唐老人直到現在才發覺,自己這個胖兒子並不如想像中般聽話。一時之間,做父親的也奈何不了這個故意執拗的寶貝兒子。“好!你去!”唐老人手中的紅纓槍一頓,道:“你儘管去,小心你的大肚子,別給人家戳穿幾個大洞。”唐竹權道:“放心,我死不了的。”唐老人拿他沒辦法,只好氣沖沖的帶着唐竹君,説回杭州去。直到他們父女走遠了,龍城璧才對唐竹權道:“他們真的回杭州?”唐竹權反問道:“你相信嗎?”龍城璧聳聳一肩頭,不直可否。唐竹權嘿嘿一笑,道:“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我敢跟你賭喝十壇百花香,他一定準備和竹君到黃金島上去。”龍城璧亦有同感。梅七悠然道:“如此看來,黃金島又將有一番熱鬧了。”岑老夫子忽然冷冷笑了一聲,道:“再見。”語聲甫落,人已遠去十丈之外。龍城璧對唐竹權笑道:“你可知道他為什麼走得這樣匆忙?”唐竹權道:“他自然是急着去通風報訊,説唐老人將會帶着唐二小姐直闖黃金島。”龍城璧淡淡笑道:“你為什麼還不去攔截他?”唐竹權道:“你以為家父真的是個老糊塗?”龍城璧道:“他若糊塗,又怎能生下你這個聰明的寶貝兒子?”唐竹權格格一笑,道:“人人都説我酒量好,但從來都沒有人説我是個聰明的人。”龍城璧道:“這並不表示你不聰明,而是那些人太笨而已。”唐竹權忍不住笑道:“換而言之,你很聰明?”龍城璧彼笑道:“不算聰明,幸好還不太笨。”唐竹權輕輕的嘆了口氣,道:“你可知道家父最憎惡的是什麼人?”龍城璧道:“偽君子?”唐竹權豎起大拇指,道:“你猜得一點也不錯,他一生最憎惡的就是那些偽君子。”龍城璧道:“岑老夫子算不算是個偽君子?”唐竹權道:“當然算。”龍城璧道:“所以岑老夫子雖然想去通風報訊,但他現在可能已死在你父親的紅櫻松木槍下。”唐竹權道:“事實應該如此。”知父莫若子。唐竹權果然很瞭解他的父親。岑老夫子的確已死在唐老人的紅櫻松木槍下。唐老人並不糊塗。他不會放過岑老夫子,也沒有輕舉妄動。岑老夫子才奔出一里,便驀然發覺前面已有一根紅纓松木槍在等着他。岑老夫子的大金刀也是一種極厲害的殺人兵器。但唐老人的紅纓松木槍,卻是號稱天下最快的槍。岑老夫子想避免這一戰,但他卻無法避免。近年以來,唐老人已不會很隨便的便出手。但他若一出手,想逃避他的襲擊卻是萬難。岑老夫子明白這一點,所以,既然不能逃避,不如就採取主動,先下手為強。他的大金刀曾砍翻過不少人的腦袋。九九八十一刀之後,他的大金刀已發揮了最凌厲的攻勢。唐老人卻一味冷笑,只守不攻。岑老夫子咬牙再戰。轉瞬之間,又是八十一刀。唐老人仍然從容接下,他甚至連雙腿都未曾移動過一下。岑老夫子的面色大變,忽然大聲喝道:“唐老人,你為什麼要死纏住我?”當老人冷冷地在微笑,道:“我並不想死纏着你,只想把你纏死。”岑老夫子的作戰信心已失,忽然扔下大金刀。他竟然連大金刀都拋棄,又還能憑什麼力量可以抵禦唐老人?只見岑老夫子面色慘白,道:“唐老人,你既然要我死,老夫我自盡。”岑老夫子自盡?唐老人不相信。他不相信岑老夫子會自動結束自已的生命。只見岑老夫子一掌拍向自己的天門,然後就仰身倒下。這一筆拍得很結實,似乎並不是裝模作樣的。但唐老人仍然不相信他真的是自殺。果然,岑老夫子倒下去之後,腰帑,鞋底兩側,立刻就暴射出數不清的小羽箭。如果唐老人以為他真的是自殺的話,此刻他必已死在這些小羽箭之下。但唐老人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這種把戲是瞞不過他的。只見唐老人槍尖頓地,人已飛躍,從岑老夫子的頭頂上掠過。岑老夫子一聲大喝,忽然手中亮出了兩柄小刀,一前一後,分彈唐老人的咽喉,小腹。這兩刀比那些小羽箭來得更突然,唐老人好像已陷入了兇險詭異的危局。但剎那間,紅纓忪木槍已刺在岑老夫子的胸膛上。沒有人能看得見這一槍是怎樣刺出的。岑老夫子也沒有看見。他只看見自己的胸膛上,冒出了一根血柱。而他手裏的兩柄短刀,卻已被唐老人用空手奪白刃的功夫,用一隻左手便全部攫去。岑老夫子終於死了。他很佩服唐老人的槍法,尤其是殺他的那一槍。他很想再看一次。可惜他已永遠沒有這個機會。唐老人殺岑老夫子的時候,唐竹君正牽着兩匹快馬,她知道唐老人在這裏等岑老夫子,也知道岑老夫子決不是唐老人的敵手。對於這個年紀已很老邁的父親,她是充滿信心的。他一直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唐老人也的確是個英雄,雖然現在英雄已經遲暮了。英雄遲暮,與美人遲暮都是令人感到惆悵欷噓的事。但無論唐老人現在怎樣,將來又變成怎樣,他始終是她心目中的英雄。而且是唯一的英雄。但現在,她對於這個英雄父親又有了一種新的感覺。她覺得他很頑固。因為他堅決反對龍城璧這個人,也反對他的一切行事作風。於是,這個英雄父親,又變成了一個頑固的老英雄。唐老人不怕惡勢力。當他知道秦四公子的底細,和他的所作所為之後,便寧願食言,也不願意把女兒嫁給這個心狠手辣的魔鬼。這一件事,唐竹君感到很慶幸。黃金幫的黃金再多,也買不到唐竹君的心。她並不是個貪慕虛榮的人。現在,她已準備陪父親到黃金島。但唐老人會讓女兒去冒這種險嗎?——孤劍生掃描sglineliweiOCR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