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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算命先生

    丁不一緩緩坐下。

    幾名挑夫也收起扁擔落座。

    丁不一這才注意到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年約五旬,中等身材,清癯、瘦削,面色微黑,貌不驚人,但那雙閃亮的眼仁時閃著灼灼的光亮。

    丁不一默默地瞧著他,沒有說話。

    算命先生此盯著他道:“你以為施捨幾兩銀子,就能救得了普下的窮人?”

    丁不一呆木著,似乎沒有聽懂他的話。

    算命先生又道:“山東要飯的災民就有十一萬人,河南更多,有十六、七萬人,湖北、湘西也不少,連兩廣湖區也有十餘萬流入的災民,不知這位哥爺可有多少錢財救濟他們?”

    丁不一皺皺眉道:“救一個,算一個。”

    算命先生淺淺一笑:“說的是不錯,但做起來就不容易了,剛才湧進來的這群乞丐,你打算救哪一個?若我猜得不錯,剛才那位小姑娘的銀子,一定又讓別的乞丐搶走。”

    丁不一眉毛一揚,就欲站起。

    算命先生阻住他道:“這位公子,請聽老夫一句話,這些事,你是管不了,也無法管的。”

    丁不一輕嘆一聲,端正了身,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多?”

    算命先生含笑道:“江湖中人,自知江湖中事,只要你到人群中去走走,用心觀察,要知道這些並不困難。”

    丁不一若有所思:“這話倒不錯。”

    他在想,若皇上能到民眾中走一走,得知民間疾苦,那該多好。

    算命先生看著他:“公子若不嫌氣,老夫替你算算命如何?”

    丁不一心一動:“好。”

    算命先生直起腰,擺出一副儼然的神態,正色道:“公子貴庚?”

    丁不一抿唇一絲苦笑:“還是不算了。”

    算命先生道:“為什麼?”

    丁不一拍拍腰囊:“沒銀子了,你能替人白算命麼?”

    算命先生眯起眼,想了想道:“那要看什麼人。”

    丁不一笑道:“我呢?”

    算命先生端詳了他片刻,抿唇一笑:“成。”

    “謝謝。”丁不一肅起面容,“在下姓金名滄海,滄洲人氏……”

    “哎。”算命先生打斷他的話道:“老夫算命,不問名姓,不問家籍,只問本命年、月、日和時辰。”

    丁不一也不多說,翹翹嘴:“在下今年二十二歲。”

    算命先生眨著眼道:“子、醜、寅、卯、辰、已、午、未、申、酉、戌、亥、公子當屬虎,虎者,百獸之五也,雄壯威武……”

    丁不一沉聲打斷他的話:“先生若是隻會說些恭維逢迎的話,就不必算了。”

    算命先生卻未理會他,繼續道:“今年是龍年,虎人見龍年,其年龍虎爭鬥,盂宗作哭百事不幸矣!”

    好一個油嘴滑舌的江湖騙子!剛說他不要說恭維的話,他就說上黴氣話了。

    丁不一臉上的肌肉繃起了條痕。

    算命先生依然擺著鐵嘴直言的神態道:“其午中太陽高照,或有福,亦或有災難,臨危能遇救,但不能成其美也。”

    雙關語,左右逢源!左解釋也對,右解釋也對,不解釋還是對。

    丁不一冷冷地一笑。

    反正不花錢,倒聽聽這位騙子還胡說些什麼。

    算命先生道:“公子生於幾月?”

    丁不一道:“七月。”

    算命先生抿唇道:“虎人生於七月,立秋之時,秋天老虎,格外厲害,脾氣剛強,意志堅銳,跋山涉水之苦,如折枝之易,赴湯蹈火之難,在所不辭,能克萬難,但卻歷經萬險,磨難不小。”

    一半逢迎,一半虛嚇,人生之旅程,莫不大都如此。

    丁不一冷冰著臉,未置可否。

    算命先生又問:“生於何?”

    丁不一隨口答道:“子日。”

    他是七邪從內宮寶庫盜出來的棄嬰兒,除了年月之外,哪知自己是哪天從哪個娘肚子出來的?

    “子日?”算命先生皺起了雙眉:“虎人生子日,命犯天狗星,狼狽不堪……不對,公子該不是生於子日。”

    丁不一淺淺一笑:“你說我該生在何日?”

    算命先生盯著他道:“你該生在酉日吧。”

    丁不一點頭道:“好,就算是酉日吧。”

    算命先生立即重新捏指道:“虎人生於酉日,紫徽星高照,東來紫氣,仍君行做,百事可成,雖有小破碎,無大礙大局。”

    哪日吉利,就挑哪日算命,天下哪有這種算命法。

    丁不一對算命先生的算命,已完全失去了興趣。

    算命先生又問:“生於何時?”

    丁不一答道:“隨便。”

    “那就算是末時吧。”算命先生信口胡謅,但態度卻十分認真:“虎人生於末時,天送大喜,掛馬之茶,喝有風波險浪,月德照臨,花前月下常留影,言笑春意多留情,為人樂遊,兄妹五人。”

    信口胡說牛頭不對馬嘴,這哪裡算命,簡直是在瞎扯蛋!

    丁不一“噗”地一笑:“謝了。”

    隨著這一聲:“謝了。”丁不一已起身,出了茶棚。

    幾名挑夫和幾名行商腳伕霍地同時站起。

    算命先生依然坐著沒動,眼挑卻圍向挑夫們。

    挑夫和行商腳伕觸到了算先生這的眼光,立即又安安靜靜地坐下。

    算命先生眯起眼,那神態像是遇到了什麼極難算的怪命,或是朱富貴的帝王命相,而無法測算時的神態一樣。

    丁不一走向后街的來生客棧。

    路過街口的恰香園。

    店門是開著的,裡面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粉頭在扭動。

    他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沒有停步。

    他雖然生性風流,甚至有些放蕩不羈,但從不到妓院嫖宿。

    門內傳來格格的笑聲,一種銷魂的足以亂人心智的笑聲,傳入他的耳中。

    他頓住了腳步。

    他並非被笑迷惑,而是聽到她們的對話。

    “那小子年紀雖小,看模樣卻像個風月情場的老手。”

    “聽說他還是什麼江南三省的總鏢頭。”

    “哼!別聽那小子瞎吹。”

    怡香園這時就開了生意?

    餘小二在怡香園裡!

    “唷!大爺來了!”

    “大爺想是要午歇,還是……”

    三四名粉頭扭著水蛇般的腰肢,堆著笑,迎了上來。

    丁不一扳著臉道:“那位餘小爺在哪裡?”

    粉頭們聽說丁不一是來找人的,知道沒油水可撈,都噘起嘴:“不知道。”

    一名粉頭伸出白藕般的手臂,勾上丁不一的肩頭,嬉笑著:“找什麼人?瞧你長得這麼俊,姐姐免費陪你樂一樂……”

    丁不一手臂一抬,扣住肩頭的手腕:“我不是來尋樂的,告訴我,那小子在哪間房?”

    “我……哎唷!”粉頭還想戲言,忽覺手腕一陣炸痛,痛得她彎下腰:“他在……裡間三……一號房……”

    丁不一淺淺一笑,鬆開手。

    粉頭扭歪著臉:“你幹嘛認真?扭得我手腕……好痛!”

    “對不起。”丁不一一轉身就往屋裡走。

    粉頭翹起嘴:“一句對不起,就這麼算了?總得賠一點傷痛費……”

    丁不一沒理睬,直往裡闖。

    裡屋過道,兩名妓院的保鏢揉著蓬鬆的眼皮,迎了過來:“誰敢來怡香園鬧事?事他媽的是吃了豹子……”

    話未說完,一股勁風襲到,兩名保鏢頓時萎頓於地。

    丁不一一腳踹開三號房門,闖了進去。

    餘小二光著屁股從被褥中跳出來:“哪個有怕死的……”

    話音突然中斷,就像是打鳴的雞被陡然擰斷了脖子。

    赤身的妓女一聲尖叫,扯過被角掩住了身子。

    丁不一故意扳著臉,沒有吭聲,但,心裡頭卻直想笑。

    餘小二赤條條地站在眼前的模樣,實在是滑稽得可笑。

    “丁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出外這麼久……所以,實在是……當然,也不該是……”餘小二支吾著想解釋。

    丁不一沉聲道:“快把衣穿上。”

    “是……遵命,大人。”餘小二慌忙穿上衣褲。

    “跟我走。”丁不一轉身走出房聞。

    餘小二向縮在床角的楊頭,擠了擠眼,急步跟上。

    兩人走到客廳。

    鴇婆橫著身子,雙手叉著水桶似的腰身,瞪眼喝道:“何方野小子,竟敢在怡香園騷擾餘大人,與我打!”

    四名大漢正欲動手,餘小二跨步上前,昂首挺胸,厲聲喝道:“大膽!瞎了你們的狗眼,連十三洲府總捕頭丁不一大人都不認識?”

    十三洲府總捕頭丁不一,山東認識他的不多,沒聽到過他的名字的,可一個也沒有。

    這位就是大鬧隱君莊華士傑五十壽筵的丁不一?

    鴇婆的頭磕得咚咚直響:“小人不眼不識泰山,望乞大人怨罪。”

    那個被丁不一折痛手腕的粉頭,更是面如灰土,磕頭如搗蒜,嚇得說不出話來。

    丁不一手一擺:“你們起來吧,本大人不興這一套。”

    “謝大人。”鴇婆磕頭後再爬起來,頭也不敢抬。

    “餘小二。”丁不一喚道。

    “在!”餘小二應一聲,神氣地往丁不一身旁一靠。

    丁不一左手一伸,扣住餘小二肩腔,右手伸向他的衣兜。

    “大人要幹什麼?”餘小二知道丁不一要幹什麼,嘴裡故意問,身子一軟,但往下滑。

    一餘小二的軟骨神功出神入化,想要扣肩抓住他的人沒有幾個,但丁不一卻是這極少幾個中的一個,他不但指力達到了破軟骨神功的火候,而且他對餘小二軟骨神功的一招一式都瞭如指掌。

    餘小二像軟面似往下榻落的身子,被丁不一緊緊扣住。

    他做了個鬼臉,只好認輸。

    丁不一從他衣兜中抽出一張銀票,扔給鴇婆:“這件事不許說出去。”

    鴇婆接住銀票,忙著點頭道:“大人放心,小人以腦袋擔保,保證此事不會走露半點風聲。”

    說著,她低下頭瞟瞟手中的銀票,一百兩!她又急忙首道:“謝丁大人賞賜。”

    丁不一淺淺一笑:“這是餘大人的賞賜,謝餘大人吧。”

    餘小二咧開了嘴,那模樣像是笑,又像是哭。

    丁不一再從餘小二衣兜中獨出一張銀票,扔給那折痛了手腕的粉頭:“這是餘大人賞給你的傷痛費。”

    粉頭瞟眼一看,是張五十兩的銀子,禁不住驚呼出口:“哦。”

    丁不一帶著餘小二出了怡香園,走向后街。

    餘小二哭喪著臉,抱怨著道:“你可大方,一下就賞一百五兩銀子,小爺與她說好價,午歇照顧她生意,只收一兩銀子,茶資也包括在內……”

    丁不一沒搭腔。

    餘小翹著嘴:“我就只有這一百五十兩銀票,你又不准我支領公差銀,往後我就只有當叫花子了。”

    丁不一仍沒出聲。

    餘小二咕嚕著又道:“你早不來,遲不來,偏在我上火的關鍵時刻來,銀子花了一百五十兩,還憋……了一肚子火沒法洩,真他媽的黴氣!”

    丁不一忍不住“噗”地一笑。

    餘小二更加氣惱:“你還笑?幸災樂禍!專會整自家的兄弟,早知當被你管的這麼緊,我還不如做小叫花子呢。”

    丁不一沉下臉:“這件事要不要我告訴小雯?”

    “哎……”餘小二立即堆滿笑容湊了過去:“不要,千萬不要,銀子是小事……”

    丁不一打斷了他的話:“像來這裡幹什麼?”

    餘小二直了直腰:“老爺和你爹到縣衙,叫你立即去麻莊。”

    丁不一眉頭一弓:“去麻莊?”

    他猜不出,老爺子要他去麻莊幹什麼。

    餘小二點頭道:“他們就是這麼說的,叫你接信後,立即趕去”

    “嗯。”丁不一點點頭,又問道:“白如水和江春花怎麼樣?”

    餘小二抿抿嘴道:“春花姐完全瘋了,連我和水姐姐都幾乎認不出來,整日裡又唱雙叫,全靠水姐姐照料她。”

    丁不一輕聲一嘆,臉上透出一絲憂鬱。

    說話之間,兩人走進來生客棧。

    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出來打招呼:“二位是來投店,還是來喝茶、吃飯?”

    餘小二搶上前,一雙亮品晶的眼睛盯著小姑娘:“你是誰?吳老闆呢?”

    小姑娘抿起嘴唇一笑,臉腮泛起兩個深深的酒窩:“我叫小娥,吳老闆是我爹,我爹出去買東西去了……”

    丁不一截住她的話:“有位沈小姐可在店內?”

    “哦,你一定是金公子了!”小娥指著丁不一道:“沈小姐在後院房中等你。”

    丁不一含笑道:“請小娥姑娘帶路。”

    小娥又是一笑:“請隨我來。”

    小娥在扭身時,瞅了餘小二一眼。

    餘小二目芒一閃,眼珠溜溜一轉,眼皮眯成了一條縫。

    小娥領著丁不一和餘小二走進後院。

    後院是個天井,院左角有一間有小房。

    小娥舉手朝小房一指:“沈小姐就在小房裡。”

    “謝了。”丁不一走向小房。

    餘小二站著沒動。

    丁不一扭頭:“你怎麼不來?”

    餘小二道:“小貞姐已囑咐,只要你一人進去。”

    丁不一目光瞟著小娥:“真的?”

    餘小二鼓起嘴:“當然是真的,不信,你進房去問問小貞姐就知道了。”

    丁不一想了想:“你就在院中等我,不準離開。”

    餘小二極不樂意地點點頭:“嗯。”

    丁不一走進了小房。

    餘小二翹著嘴,站在天井臺階邊。

    這時,小娥退到裡屋,來生店棧的吳老闆從裡房竄了出來。

    “吳老闆。”小娥輕聲招呼。

    “哎!”吳老闆翹著焦黃的小須,瞪圓著眼睛,壓低聲道:“瞧你這記性!你該叫我爹,而不是叫吳老闆。”

    “爹。”小娥又輕叱一聲。

    “這就對了。”吳老闆點點頭,“情況怎樣?”

    小娥臉上泛起一層緋紅:“他剛才連瞅了我幾眼,還……悄悄地在我腿上捏了一下。”

    “好極了!”吳老闆顯得十分激動,“他現在在哪裡?”

    小娥道:“那位金公子進了小房,他還呆在天井裡。”

    “哦,”吳老闆眯起眼,忽地拍掌道:“天賜良緣,機不可失。”

    小娥一雙大眼盯著他,不知他在說什麼。

    “去,去天井設法將他勾到手!”吳老闆手一指,像是在下命令。

    小娥顯得幾分慌亂:“我……我…”

    吳老闆又瞪起眼:“你還害什麼羞?你幹這事,已不是頭一次了。”

    “可是……”小娥支吾著道:“他是……三省總……總捕頭。”

    吳老闆沉聲道:“正因為他是三省總捕頭,我才叫傷去勾他的,只要勾上他,你就是三省總捕頭夫人,我就是三省總捕頭丈人,咱們就雞犬上天了,往後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受不盡的福貴。”

    小娥能紅頭臉:“我……不幹。”

    “哼!”吳老闆目露兇光,呲牙咧嘴湊到小娥臉前:“你要是不幹,我就把你賣到窯子裡去,讓那些幹苦力的男人把你壓成幹餅餅!”

    小娥眼中滾出兩滴淚水,顫聲道:“吳老闆,不要把我賣到窯子裡去,……我幹……”

    “瞧你的!”吳老扳低聲嚷道:“又叫錯了,要叫我做爹!去,快去!”

    院裡丁不一推開小房的門,剎時,驚呆了。

    眼前一座小靈臺,一塊靈牌,三柱香,一對燭,一疊冥錢,還有一片深沉的雪白。

    沈素貞在靈臺前,默然而立。

    她身著一身孝服,一塊白布將雲髻高挽,那張嬌秀的臉,在白孝眼的映襯下,黛眉鳳目就像來兒似的,清麗脫俗,似不帶人間的一絲一點菸火氣。

    房內香菸繚繞,氣氛十分莊嚴肅穆。

    丁不一掩上房門,輕步走到沈素貞的身旁。

    靈臺上,一間紙屋,屋前景色儼然就是魔花谷之景。

    靈片上寫著義父關天英的名字。

    她沒有扭頭,只是輕輕地道:“你來了?”

    丁不一輕聲道:“是的,我來了。”

    他不敢大聲說話,唯恐破壞了房中這莊嚴的氣氛。

    她像是自語,又像是對他說:“今天是他四週年的忌日。”

    丁不一喂嘆道:“時間真快,他老人家已死去四年了。”

    她伸手在靈臺上取下三支香,遞給他:“你來給他老人家上柱香吧。”

    他捧著香在燭火上點燃,然後在靈臺前跪下,叩了三個響頭,將香插到香爐裡。

    關天英曾救過他的性命,並將他以定約的形式,交給七邪撫養,又助他練面七邪劍法,保舉他為十三洲府總捕頭,這一份恩情,實也是重如山,深如海。

    他對這位獨腳怪捕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之感。

    這種感情表達在無形之中,在他與她之間默默地串流。

    兩人默然相望,柔腸百結,一時間,他真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安慰她。

    沈貞忽然接接他的衣袖柔聲道:“現在該給他老人家燒屋了,來吧。”

    她了下靈臺上的紙屋,放在預先準備好的銅盆時,然後跪下。

    丁不一跪在她的身旁。

    她遞過一疊冥紙給他:“你點火。”

    “我點火。”他有些困惑。

    她沒有解釋,只是點點頭。

    他引火點燃了紙屋。

    紙屋“噌”地燃燒起來,火光映紅了兩人的臉。

    她彎下腰磕頭,嘴裡在默默地禱告。

    她跟著他磕頭,紅光滿面,那神態就像是在行拜堂禮。

    他心裡很高興,她的舉動表明,她已把他當作自己的人了。

    丁不一斜眼瞟著她。

    此刻的沈素貞,淡裝素裹,清麗若仙,顯示出絕代風華的佳人風姿。

    當年在桃花園,她是隻花蝴蝶。

    現在,她是隻白蝴蝶。

    白蝴蝶比花蝴蝶更漂亮動人!

    俗話說:要得俏,一身孝,女人若是穿上一身孝服,往往會顯得特別悽楚動人。

    他從來沒見到過,她這麼漂亮。

    他動心了,心撲騰亂眺。

    紙屋在烈焰中倒塌,火苗卻是正旺。

    他心火灼熾,臉紅撲撲的,眼眶也泛紅。

    只可惜是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否則,他會毫不猶豫地將她摟到懷中!

    紙化為灰燼,火苗暗淡下去,歸後熄滅。

    沈素貞默默地站起,動手拆去靈臺。

    丁不一幫她收拾。她沒說話,他也不知該如何說,但,他知道,她今天約他來這裡見面,一定有話要對他說。

    所以他在耐心地等待。

    他已經成熟了,而且定力極高,已不是當年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

    沈素貞收拾好靈如後,指著騰出來的桌椅道:“丁公子,請坐。”

    她聲音有些冷冰,和剛才她的表情迥然不同。

    他覺得有些奇怪,但不露聲色地在桌旁坐下。

    她在他對面落坐一雙清澈深邃的眸子,凝注著他。

    他發覺她那又眸子像蒙了一層薄霧,臉上浮現出一種異樣的神色,那神色猜不透,看不準,令人難以言喻。

    她給他沏上一盎茶。

    他捂住茶盅,等待她開口。

    沈素貞目光多移注到銅盆中紙屋的灰屑上,深沉地道:“義父死得很冤。”

    “哦!”丁不一驚愕地一叫,眼光陡地發亮:“他老人家難道不是病死的?”

    她緩緩地搖搖頭:“他不是病死,而是被人用一種怪奇的武功殺死的。”

    他駭然不信:“關老前輩武功蓋世,堪稱天下第一,誰能殺得了他?”

    她嘴唇微抿,帶著幾分忿忿的口氣道:“他是遭人暗算才喪命的。”

    憑關天英的武功才智和經驗,誰能暗算得手?

    丁不一忍不住問:“終究是怎麼回事?”

    沈素貞秀眉微蹙,目光陰沉:“四年前的今天,義父一大清早起來就換上了一套新衣裝,他就他要去會一位朋友,申牌時分就會回來,叫我替他備好菜,燙上酒,當時,看他的樣子十分高興……”

    丁不一憋住了氣,只覺得心在猛跳。

    她面色凝重,說話聲音卻十分平和,顯然在強抑著內心的激動:“我燒好了菜,燙好了酒等他,他仍沒有回來,申時過了,酉時又過去了,他仍沒有回來,我不覺急了義父是個極講信用的人,就連說什麼時候回家,也決不會誤時,因此,我猜想他一定是出事了。”

    話音到此頓住,她咬住了嘴唇。

    丁不一明白她的心情,也知道事情的結果,因而沒有發問。

    沈素貞深吸口氣,定位心神,繼續道:“我想出去找他,卻又不知他去了哪裡,只得在魔花谷里亂轉午夜過去,他仍不見回來,我呆在他房中等他,突然,他撞門而入,滿身汙垢,雙目發赤,面色通紅,乍看一眼之下,我還以為他喝醉了酒,正想上前扶他,他卻猛然一掌將我推開……”

    丁不一眼睛陡然放亮,手指微微顫抖。

    “我正在驚疑之際,只見他躍到床邊。掀開鋪板,從床頭的暗屜中取出一個木盒子放在床沿上,然後招手叫我過去……”她眼中露出一絲恐懼的表情。

    他想象當時的情景,肯定十分可怕。

    她繼續道:“他指著木盒,做了一個手勢,又一個手勢,我明白他的意思,這他的遺囑,看來他對眼前發生的事,已是早有準備,我跑到他身旁扶住他。此時,他臉更紅,眼珠突出,似要從眼眶裡蹦出來,脖子上的青筋高高凸起,我知道他是憋著一口真氣,支撐到此,除了他以外,誰也做不到……”

    他也覺得體內血氣奔騰,一股真氣直衝頂門,臉面頓通紅。她微閉起眼,像是在回憶:“他想說話,但說不出來,他很痛苦,但在強忍,終於,他說出了話,一句相當可怕的話……”

    他霍地躍起,急聲問:“一句什麼話?”

    這句話也許可以道出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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