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潼西南有個新豐縣城。城池不大,但來往遊客如織,十分熱鬧。
該城的繁榮,並非來自自身的發達,而是因為離城不遠有一處古蹟“旌儒鄉”。
史書有云:“秦如皇三十五年,諸生四百六十餘人,皆坑之咸陽。”此正是秦皇坑儒處。
《漢書注》有云:“新豐縣温湯之處,號憨儒鄉,温湯西南三里有馬谷,谷之西岸有坑,古老相傳以為秦坑儒處。”
由弔唁、瞻仰、觀光、好奇各種心緒驅使的遊客,給這裏帶來了勃勃生機。
天氣格外的好。
一連幾天陰沉、冷冽的嚴寒中,居然跳出了一個火球般的太陽。
城內了一個古怪的少年。
這人蓬頭散發,身裹一件舊狼皮襖,穿一條單薄褲,打雙赤腳,一隻破舊的織錦袋斜在肋下。
他就是狼崽徐天良。
他原打算遵從師命,繞城鄉村而過,儘可能地避開人們。日夜兼程,儘快趕到滄州西子莊。
行走七、八天後,他改變了主意。
他想去接觸一下自己的同類。
他想去看看那個原本屬於自己的世界。
他無法抗拒這種由自身本性而發出的強烈誘惑。
終於,他繞下山道,走進了新豐城。
一排排房屋。
一家家店鋪。
斜挑出檐外的酒字旗號。
高聲吆喝的小商小販。
穿着各種服裝的行人。
他雖然聽師傅描敍過這種情景,但畢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覺得十分新鮮。
他貪婪而驚悸地觀看周圍的一切,心中充滿了新奇的感覺。
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那副寒酸的打扮,使人認為他不是個瘋子就是個乞丐。
在這個世界上,瘋子和乞丐實在是太多了。
他左顧右盼,緩緩而行,不知不覺間,走上了主街道。主街道上的行人更多,店鋪也更多。
他看得出神,時不時撞在行人身上,行人有瞪他一眼的。掀他一把的,罵他幾句的,他全都不在乎。
街上飄着酒肉香。此時,日近正午,各酒家飯鍋正忙着滷肉,燒菜,招呼客人。
他突然覺得自己飢腸轆轆,心中升起一股撓心的食慾。
他已經有十幾個小時沒有進食了,聞到這種酒肉香氣,怎能不感到飢餓?
身旁,一家酒店。他想也沒想,便跨步走了進去。
立即有兩個肩搭毛巾的店小二搶了上來:“出去!”
他們在吆喝誰?
徐天良扭頭看看身後,身後並沒有人。
一個店小二伸出右手指,指點着他的頭額道:“説你呢,快出去。”
徐天良詫異道:“為什麼要我出去?”
另一個店小二斜眼着他,伸出掌,在空中拈了拈道:“你小子有銀子嗎?”
哦!徐天良想起來了。師傅説過,在人生活的地方,無論是喝酒、吃飯、住宿都是要付銀子的。
“我有銀子。”他點點頭,順手到織錦袋時摸出一錠銀子。擱到店小二手掌中。
店小二瞪圓了眼,嘴巴張得老大:“這……”
擱在他手掌中的銀子沉甸甸的,至少有五兩,難道看走了眼,這小子是個闊少?另一個店小二忙改笑臉,躬身道:“這位大爺,請到裏邊隨便坐。”
徐天良沒多説話,便往裏走。
店裏的客人不算多,還有許多空座。
徐天良徑直往裏走,走到有廳角的一張小桌旁坐下。
他的想法簡單:獨自一人坐一張小桌子就行了。
他沒想到,店內右廳角的這幾張小桌,全是酒家專門設置用來招待有錢人和頭面人物的雅座。
他落落大方地坐下,將織錦袋擱在桌上。
店小二眯起了眼。
果然沒有猜錯,這小子是個闊少!店小二飛也似的奔到徐天良身旁,一個鞠躬,腦袋垂了胯擋裏:“大爺,想吃點什麼?”
徐天良隨意擺擺手:“隨便,只要好吃就行。”
店小二又問道:“喝什麼茶?”
徐天良扁扁嘴:“金鼎毛尖吧。”
店小二應諾連聲,急步退下。
片刻,店小二將一壺金鼎毛尖茶送到小桌上,並斟上茶盅。
徐天良端起茶盅。
茶盅用整塊白玉雕成,墜着兩個玉圈,手工十分精細。顯然是上乘之品。
徐天良沒見過世面,以為每家酒店都是用的這種茶盅。所以也沒在意。
店小二見徐天良端起茶盅。無任何反應,更認定他是貨真價實的闊少,沒錢人端起這種茶,手不發抖才怪呢。
徐天良左手指拎着茶蓋,在盅沿撥了撥,極有風度地喝了一口茶。
他品茶的動作極為規範,使侍立在一旁的店小二都屏住了氣。
徐天良皺了皺眉頭:“這茶沒我家的好。”
店小二楞呆了,不知該如何回話。
這是地道的金鼎毛尖,滾開的井水對着壺口沖泡的,不會出錯。這小子是否在故意挑剔?
其實,徐天良絲毫沒有挑剔的意思,他只是隨口説出了自己的感嘆。
這壺金鼎毛尖茶,確實不及師傅在講茶道課時泡的毛尖茶好喝。
“小二!”響起一聲清脆悦耳的叫喚聲。
徐天良自然而然地將目光轉向店門。
店門外,走進一個十六、七歲的青衣少女,樸實的打扮,像個鄉下女子。然而,她一張白裏透紅的臉,一雙水靈靈的會説話的眼睛,小巧玲斑而微翹的鼻子,紅潤嬌滴得泛水的小嘴。卻和她的裝束,極不諧調。
她像是個大户人家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而不是村姑。少女的目光也正瞧着他。
四目交投,徐天良心絃陡然一震。
他並非好色之徒,不知道什麼是色,甚至連一點人的感情也沒有,當然不會被少女的美色所動,使他心震的是她瞧着他時的舉動。
她瞧着他時,居然一笑。
他立即想起了師傅的話:“江湖險惡,人心更險惡。”
他心不覺一震,與此同時心中升起一層戒意。
少女的笑,實際上也沒什麼意思,她只是瞧着徐順良身穿皮襖,下着薄褲,打雙赤腳,逢頭散發,又裝模作樣地坐在儒生酒店的雅座上,實在是好笑。
她想笑就要笑,想鬧就要鬧,這是她嬌生慣養慣出來的任性脾氣。
正不知如何下台的店小二,見到機會來了,立即高應一聲,離開徐天良,迎向少女。“這位姑娘……”店小二開口招呼。
少女隨便地往一張空桌旁一坐,摘下背上的包袱:“來一桌上等酒菜,要快。”
“上等酒萊?”店小二晃晃頭道:“本店上等酒菜有十餘種酒菜,不知姑娘……”
少女哼哼一聲,打斷他的話:“來一桌魚翅席。”
“魚翅席?”店小二眯起眼打量着少女,瞧瞧自己是否聽錯。
魚翅席是儒生店的名席,在十餘種酒席中排名第一,每席價為三十兩銀子。
少女眸子翻了翻,含笑道:“你怕本姑娘付不起銀子?”
説話間,少女伸手從包袱中模出兩片金葉子,扔在桌上。用嘲弄的口吻道:“夠不夠?”
店小二臉堆笑,抓起金葉子在手中拈了拈:“夠了,夠了!”
兩片金葉子的重量,足夠換五十兩銀子。
店小二佔了便宜,笑得扭變了臉,恭聲道:“小姐的朋友什麼時候到。”
少女秀眉一挑:“就我一人吃!快去做菜,本小姐吃完了,還要趕路呢!”
一人吃一桌魚翅席,乖乖!
店小二哪裏還敢多嘴,急匆匆地退下,到廚房招呼去了。
徐天良喝着茶,在等上菜。
他已沒再把少女放在心上,只要她不惹自己,自己也不惹她就是了。
少女趴在桌上,秀眉微彎,眼睛眯起,像是在想心事。
她早已把徐天良給忘了。
“喂,店家!”兩個大漢嚷嚷着,跨進了店門。
少女微微側過頭。
兩個高大魁偉大漢,一臉落腮鬍子,神情倨傲,威態逼人。
戴的是獺皮帽,穿的是黑貂皮襖,背的是皮革囊,看這份派頭。
這身行頭,就知道這二人必是大有來頭的人物。
“唷!原來是金爺、馬爺來了!”店小二點頭哈腰地迎了上來,“二位請裏邊坐。”
兩個大漢昂首挺胸,走到有廳角小桌旁坐下。
店小二一邊忙着沏茶,一邊問道:“二位大爺照舊?”
“不,”馬爺道,“要一桌魚翅席。”
“哦。”店小二噎住了聲。
金爺接口道:“大公子要來,快去準備。”
“什麼風竟把大……公子吹來了?”店小二聲音有些發抖。
金爺的目光落在徐天良身上:“那小子是誰?”
“他是……”店小二無法回答。
金爺臉色一沉:“叫他換個地方。”
“是,是。”店小二連聲答應。
“慢,”馬爺站起身來,“讓我去。”
店小二扁了扁嘴,想説話,但沒開口。
馬爺緩緩走到徐天良桌前,冷傲地瞟了他一眼:“小子,你換個地方。”徐天良滿臉詫異地看着馬爺,既沒有動,也沒有回話。
自己坐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換地方?他弄不懂。
馬爺顯然被他的冷靜怔住了,楞了楞道:“你聽見沒有?叫你換個地方。”徐天良皺了皺眉,突然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是人就要換地方麼?”
馬爺又怔住了。這是什麼話?
難道這小子是個傻瓜?
馬爺略一遲疑:“不錯,是人就要換地方。”
徐天良沒加思索,抓起織錦袋,站起身來:“既然是這樣。我換就是。”
人有的規定,他自然要遵守。
徐天良轉向左走。
“哎!”馬爺伸手攔住他,“你坐到那邊角落去。”
馬爺的嘴努向廚房左側坪中的屋角。
徐天良眼裏閃過一道悸人的稜芒。
他知道對方是在侮辱自己,不覺有些動氣,抿抿嘴道:“如果不是人,就可不換地方嗎?”
他寧願自己不是人。
少女側過頭,又衝着他嫣然一笑。
這小子回答,實在是太精妙了!
馬爺瞪起了眼:“你小子敢侮辱本爺?”
他大手揚在空中,作勢欲劈。
徐天良凝身未動。只是抓住織錦囊的右手,五指微微屈起。
馬爺的掌沒有劈下。
他不是憐憫徐天良,而是怕讓店堂沾上血腥,會使大公子不高興。
徐天良沒有出指。
師傅曾叫他不要惹事,別人不惹他,他自不會去惹別人。馬爺揚掌的姿勢中,他已知道對方絕不是自己的對手,只要用師傅教的點蒼派的“陰陽指”,一指就能要了馬爺的命。
馬爺逼視着徐天良道:“你是不是不服氣,想與我交手?”
他不知道,自己剛才在陰曹地府門前,打個轉兒才回來。
徐天良垂下頭:“我只是不想惹事。”
少女眸子陡地一亮,臉上光彩照人。
此少年沉着冷靜,英氣內斂,不卑不亢,必是一個奇特的人物!
徐天良轉身,真的走向廚房。
哩!馬爺從他身旁掠過,再次阻住他的路。
徐天良淡淡地道:“你要怎麼樣?”
馬爺冷哼一聲道:“你侮辱了本爺,怎能如此便宜了你?”
徐天良還是那句話:“我不想惹事。”
馬爺呵呵笑道:“你不想惹事就好,來,從我的胯襠下鑽過去,就算是沒事了。”
店堂裏的客人大都認識馬爺和金爺,知道這是兩個惹不起的人物,所以都埋頭吃喝,誰也不敢抬頭,更沒人敢説話。
馬爺收住笑聲厲聲道:“你鑽也不鑽?”
徐天良唬着臉道:“是人都會鑽胯嗎?”
馬爺再次怔住,隨即爆出一陣大笑:“沒錯,是人就會鑽胯襠,不會鑽胯襠的就不是人。”他認定徐天良是個傻子!
“我鑽。”徐天良朗聲回答。
書生沒想到,他對浩兒由人變成狼,再由狼變成人的磨練和教育,竟會使浩兒在實際生活中,惹出如此的笑話。
徐天良只是不想惹事,在他的意識中,鑽胯襠並不是一件什麼可恥的事。
馬爺笑着叉開了雙腿。徐天良彎下了腰。
“不要!”堂中響起一聲嬌斥。
馬爺開心的笑,凍結在臉上。
徐天良扭頭看着拍案而起的少女,冷冷地道:“這不關你的事。”
少女瞪圓了鳳眼:“怎麼不關我的事?我的面子都讓你丟盡了!”
徐天良困惑地道:“我鑽人家胯襠,丟你什麼面子?”
少女翹起小嘴道:“堂堂男兒鑽人家胯襠,是件大恥大辱,丟盡祖宗十八代面子的醜事,這種事,本姑娘沒撞着倒也罷了,撞着了沒能制止,豈不是丟了本姑娘面子?”
徐天良扁扁嘴道:“鑽胯襠真的這麼丟人?”
少女揚起秀眉道:“我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在裝傻,但我看出你不是個平庸的人物,你應該懂得我説的話。”
徐天良瞳仁深處一抹火焰,一閃而逝。
“你是誰?”坐在一旁的金爺開口問少女,語氣冷厲而生硬。
少女發出一聲鄙夷不屑的冷笑:“你不要管我是誰,只要好好拈量一下自己的份量就行了。”聽到此話,店堂裏的客人全都悄悄挽起了頭,目光投向少女。
這小子是個瘋子不用説,這少女是何方神聖,竟敢向閩大公子挑戰?
“媽格巴子,不知死活的臭丫頭!”馬爺未待金爺答話,已躍過兩張空桌子,一掌劈向少女。
金爺沉喝一聲:“不可傷她性命。”
馬爺毛茸茸的大手掌倏變為爪,抓向少女肩膀:“滾吧。”
少女倏然一聲:“你滾還是我滾?”
她手腕往上一翻,馬爺驚呼而退。
馬爺一直退到金爺身旁才站定一看,右衣袖被劃開一條長口,前胸的黑貂皮襖也開了一個大口子。
金爺沒看清少女是怎麼出手的,但他知道少女的袖內的短刀出手快得驚人。
遇上了硬扎的對手!
金爺臉色憂悒。
馬爺一臉的驚容。
堂內的客人暗自一片喝彩。
金爺呼地站起,向馬爺丟了個眼色,兩人一抖革囊,錚然龍嘯,兩柄快刀,斜揚在空中。
大公子就要來了,若不迅速將此女子擺平,在大公子面前如何交待?金爺和馬爺同時躍身搶上,兩道匹練也似的寒芒,直朝少女頭頂砸落。
少女端坐着沒動,就象是砧板上聽憑宰剁的肉塊,待快刀落至頭頂不到一寸距離的時候,她右手突然一揮。
一道青瑩耀目的閃光,倏閃忽滅。
金爺只覺手腕一涼,情知不妙,卻招式已出,無法收刀了。
金爺和馬爺抱腕而退,血從捏住手腕的指縫裏滲了出來。
兩柄快刀落在少女桌前。
少女目光掠過四周。
不知什麼時候,徐天良又回到了自己坐的小桌旁,悠閒自得地品着茶,那模樣彷彿堂內發生的事情與他毫無關係。
少女眉微蹙。
他到底是誰?
他真是個傻子,還是……
流血了。
闖禍了。
是非之地莫久留!
堂內的客人開始悄悄溜向店門。
“誰也不準走!”門外綻出一聲沉喝。
要走的客人聞聲立即退到各自的座位上,瞪着驚惶的眼睛望着門外。
門外,走進來兩個人。
走在頭裏的是個身穿皮袍,面色渤黑的瘦老頭,相貌平平,但一雙眼神鋭利得嚇人。
剛才這一聲沉喝,便是瘦老頭髮出來的。
走在後面的,是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雪白的狐襲,顯得瀟灑闊綽,氣概不凡,含有一種超人的如嶽崎一般的鎮定。他就是魏公府的閩大公子。
儒生店內的氣氛頓時扯緊,隱隱有股令人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金爺和馬爺捂手站在堂中的桌旁,臉色像紙一樣慘白。
兩個店小二和剛出來的老闆,釘在內櫃枱的邊沿口,渾身打着哆嗦。
閩大公子的目光,掃過金爺和馬爺的臉,然後落在少女身上。
他手指微微一抖,臉上掠過一絲一易被人覺察的微笑。
少女翹翹小嘴,拍着桌子道:“店家,上菜來”
她那驕吟的神態,哪把閩大公子放在眼裏?
但是,在這種場合下,店老闆和小二哪裏還敢上菜!
誰也沒有動。
誰也沒有吭聲。
閩大公子抿唇笑笑,向店老闆擺擺手:“給這位姑娘上菜。”
店老闆楞了楞,隨即忙點頭道;“是,是。”
閩大公子整了整衣袖,走近少女桌前,拱手施禮道:“剛才,手下是不是冒犯了姑娘,敬請姑娘見諒。”
少女眸光在閩大公子身上轉了一圈,唬起臉道:“當然是他們冒犯我了,要不是本姑娘還有兩手,早就成了你手下的刀下之鬼了。”
閩大公子臉色倏沉:“金龍,馬虎,你們好大的膽子!”
馬虎癟着嘴道:“大公子,這事不能怪咱倆,是她硬要替那位傻小子出頭……”
“放肆!”閩大公子沉聲喝道:“還不快向姑娘賠罪?”
馬虎還想辯解,金龍用手肘捅了捅他,跨前兩步,拱起了雙手。
“跪下。”閩大公子又道。
金龍拉着馬虎,雙跪倒在少女面前:“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姑娘,還望姑娘寬宏大量,饒恕在下。”
馬虎漲紅了臉,他身為大公子的隨從,幾曾丟過這樣的臉面,居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跪倒在一個女孩兒腳下!然而,還是閩大公子的命令,他不能不從。
望着向自己磕頭求情的金龍和馬虎,少女格格地笑了。
她笑得很開心,笑聲有若珠落銀盤,清脆響亮,好甜好甜。
她笑得很美,花朵綻放也似的,整個堂廳彷彿有股暖暖的春風拂過。
閩大公子看得呆了。
他沒見過她,但知道她是誰,他沒想到她竟會這麼美,這麼動人,令人看上一眼就會魂不守舍。
少女笑聲嘎然中止,擺出一副儼然大人物的架子道:“大人不記小人過,閻王不記小鬼錯,看在這位公子爺的面子上,本姑娘且饒過你們這一次,下次可再不許狗仗人勢欺侮人了。”
瘦老頭的臉色倏然一變,項下鬍鬚微微抖動。
閩大公子卻耐得住性子,居然笑道:“謝謝姑娘指教。”扭頭又道:“還不快謝過姑娘。”
“謝姑娘。”金龍和馬虎無奈拱拱手,垂首退下。
他們雖然垂着頭,態度恭謙,眼中卻閃着忿忿不平之光。
閩大公子含笑上前:“姑娘這下可滿意了?”
少女莞爾一笑:“這還差不多。”
説話間,店老闆領着店小二,將酒萊送到。
“唷,魚翅席,你還有朋友?”閩大公子笑着問。
“朋友?哦,當然不,那不是?”少女手指指向徐天良。
閩大公子臉上掠過一絲陰影:“他怎麼會是你的朋友?”
少女陣子滴溜溜地一轉道:“怎麼不是?你忘了剛才我是在為他出頭?”
未等閩大公子答話,少女便朝徐天良嚷道:“喂!朋友,過來喝一杯!”
徐天良居然沒有理睬,連頭也不曾扭動一下。
“這個臭小子”少女心裏狠狠地罵着。
“看來他並不是你的朋友。”閩大公子頗有些得意地道。
少女眸子一翻,突然又嚷道:“不是本姑娘朋友的,都請離開這裏。”
店內一陣騷動,但沒人敢走。
“走!”瘦老頭憋住氣,一聲斷喝。
顯然,他對今天閩大公子的表現,也有幾分不滿。
瘦老頭的話一出口,剎時,堂內便不見了一人,連店老闆和夥計都溜進裏屋了。
誰願惹火上身?
唯有徐天良坐着沒動。
他留下來的目的很簡單,他對這件事已感到了好奇,想看看結果。
少女高興極了,眸子裏閃着異樣的光芒。
他終於沒有走。
沒有走,便意味着他自認是她的朋友。
閩大公子臉上浮過一片陰雲,隨後又展開一片笑:“請問姑娘芳名?”
少女眨着眼道:“你也配問?”
“你……”瘦老頭跨前一步,鬍鬚根根直起,氣勢逼人。
“嗯。”閩大公子手阻住瘦老頭,仍笑着道:“姑娘能否請我喝一杯?”
少女回笑道:“我朋友在此,怎能請你喝酒?”
閩大公子道:“如果你朋友不在呢?”
少女晃晃頭:“你沒法趕走他的。”
閩大公子笑道:“你這麼有把握?”
少女笑靨如花:“不信,你試試看。”
閩大公子笑意更濃,扭頭深深地盯了徐天良一眼,笑容忽然一斂,冷然喝道:“霍枝然,催駕。”
聽到“霍枝然”三個字,少女渾身一顫,剎時,花容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