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大漠。
一望無際的黃沙。
一片無盡的黃色。
綿綿無盡的路,生長在路旁疏落而乾枯的茅草也是黃的。
瘡痍滿目的荒涼。
無法忍受的寂寥。
空曠的天空萬里無雲,即使有偶而飄過的雲朵,也因害怕這裏的寂寞與空虛,無意停留,匆匆而去。
這裏是大漠的鹿子原。
鹿子原。
鹿村。
是兩個相似的名稱。
兩個不同的地方。
鹿子村在長白山,曾是徐姓人氏寄望發達的基業地。
鹿子原在塞外大漠,是塊被稱為死亡谷的墳地。
鹿子原是死亡的顏色,然而在這塊墳地裏,在這茫茫的沙霧之中,卻孕育着生命。
沙地裏躺着一個赤裸的嬰兒。
是個十五個月的男嬰。
微長的臉,向上挑的眉毛,高隆的鼻樑,稍扁的嘴唇……
生就富貴相的浩兒,經歷十個多月後,被狼羣叼到了塞外大漠死亡谷。
他身邊圍着九隻狼,還有兩條伸着長舌的大母狼。
不遠處的沙坡上蹲着七、八條大狼,和它們的軍師爺醜八怪的狽。
他並不感到害怕。
十個月來,在他淺淺的意識中,他對狼已經習慣了。
他感到的只是口渴與飢餓。
他揮動着小手,蹬着腳,竭力扭頭望着兩條大母狼腹下垂着的乳頭,那裏有擊要的賴以生存的乳汁。
人一生下來時,便有求生的渴望和本能。
他也一樣。
狽舉起細短的前爪,齜牙咧嘴地搖搖頭,難聽地嚎叫了一聲。
兩條大母狼跟着叫了一聲,揚起了前爪。
九隻狼一湧而上,圍住浩兒又啃又咬。
它們咬他的手、腳、胸、腰,唯獨不咬他的臉。
他感到了劇痛,拼命地抖動着手腳,大聲哭嚎。
他模糊意識中,該出現的人沒有出現,他感到了潛識的失望和恐懼。
狼在歡跳着,咬他,戲耍着他,那場面就像是一羣貓在戲弄着母貓逮來的一隻小耗子。
他哭聲漸漸減弱,拼命的掙扎變成了蠕動。
沙坡上的狽用前爪刨了刨沙土。
兩條母狼低嚎了一聲,將狼趕開。
浩兒渾身鮮血淋淋,變的像個血肉丸子在抖動。
他已精疲力盡,奄奄一息。
兩條母狼走過去,用舌頭舔乾淨他身上血,然後將乳頭湊到他臉上。
他猛地挺起頭,小手抱着母狼的肚乳發瘋似地拼命吸吮。
吸過一條母狼的乳汁後,另一隻母狼又湊攏過去。
幾隻狼崽想過來急搶奶吃,卻被母狼兇狠狠地避走。
“嗚哇——”狽身旁的狼頭,仰天長嚎。
母狼扭扭身子,低頭叼起浩兒,帶着狼崽,向沙坡另一側奔去。
一條類似山谷的沙丘。
沙丘上豎着一塊石刻,上書:“死亡墳地。”
石刻比鹿子村前的石碑要小,但要高出許多,遠遠看去,就像是插在被處斬犯人後脖上的長標。
石刻和長標一樣,有一種懾人的力量。
石刻後的死亡谷,是一片神秘而可怕的土地。
神秘的是,谷內終日陰風悽慘,沙霧瀰漫,且日夜閃爍着鬼火與磷光,有人説這裏面埋藏着一大批寶藏,還有一本當年江湖神谷門門主燕神飛的神劍秘笈“倒懸天地”。
可怕的是,幾十年來想發財的,想得到神劍秘笈的,想揭開死亡谷之謎的,武林前輩、成名劍客及身懷絕技的亡命之徒,踏入死亡谷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少林高僧普濟大師也是如此。
真正的死亡谷。
凡進入死亡谷的人,沒人能出得來。
因此,“死亡墳地”的石刻,變成了生與死的界碑。
近十年來,沒人敢再越雷池一步。
母狼叼着浩兒,率着狼崽,奔進了死亡墳地。
沙霧翻滾,瘴氣逼人。
根本就沒有路,孤家荒陵在沙霧中影影綽綽,變幻不定。
就像大漠中的海市蜃樓一樣。
母狼經直往前奔,狼崽唬着臉緊跟其後。
遇着墓穴往前躍。
遇着“河流”往前躍。
遇着“深淵”也往前躍。
半個時辰後,母狼躍出了沙霧,屹立在一條綠色的丘坡上。
眼前是一塊小小的綠州。
一片小樹林。
一片綠草。
一條小溪。
溪邊一座茅房。
茅房前坐着一位三十來歲的書生。
不是親眼目睹,誰也不會相信,這是事實。
誰也沒想到,死亡谷里卻有一處綠色的世外桃園。
其實,這也並不十分奇怪。
這一帶正是大漠沙石中的一片狹窄的綠州地帶,古來聞名中外的絲路四大綠州,即漢武帝所設制的河西四郡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就在這一線路上。
只是這一段埋葬着無數英靈,充斥着冤魂煞氣的荒陵墳地,割斷了這條綠帶,隨着歲月的流逝,氣候,地形的變化,便把這塊小綠地理藏到了死亡穀風沙、瘴氣的墓地裏。
兩條大母狼叼着浩兒,帶着狼崽,在坡上等候。
片刻,狼頭帶着架着狽的狼竄上了綠州。
狼頭沒有停留,一直奔到茅坪前,在書生面前站定。
書生削瘦,修長,面色蒼白,左眼是個空洞,右眼深陷的眼眶透着冷厲,鼻樑尖削挺直,嘴唇薄,嘴角微見下垂,有袖空蕩蕩的沒了胳膊。
他雖然是個獨眼獨臂人,但顯得十分温文爾雅,藍緞子長衫,系一根絲帶,一撇青虛的鬍子,剪修得很有氣度。
書生緩緩地做了個手勢。
狼頭和七、八條大狼架着狽,在書生面前支起前腿坐下。
書生的目光轉註到丘坡上。
他緩緩地舉起左手,輕輕招了招。
叼着浩兒的母狼竄下丘坡,奔到書生面前,將浩兒放到地上。
浩兒吃飽了狼奶,有了力氣,剛放下地,又大聲哭喊起來。
他嗓子已經斯啞,哭喊聲有幾絲兒像狼的嚎叫。
書生面色冷峻,臉上毫無表情,只是深陷的有眼裏透出一絲悲天憫人的眼神。
這娃兒能有用?
這娃兒能練成神劍秘笈“倒懸天地”?
這娃兒日後能報仇雪恨,完成大業?
不管怎樣,總得要試一試。
對書生來説,這是皇祖訓命,神聖職責。
對浩兒來説,這是一場毀滅人性的災難。
書生凝視片刻,揮揮空洞的衣袖。
母狼叼起浩兒,奔向小樹林的石洞。
丘坡上的母狼帶着狼崽,也向小樹林奔去。
小樹林旁有許多的石洞,那裏是狼羣的棲息地,換句話説就是狼穴。
赤身裸體的浩兒跟狼崽睡在一起。
這是一種非人性的折磨,也是一種特殊的鍛鍊。
書生坐着沒動。
人獸之間,在進行着一種特殊的心靈感應交流。
入夜。
弦月如鈎,星星閃爍着昏黃的幽光。
天地間,一片混沌。
書生站立在丘坡上,身邊站着那條狼羣的狼頭。
書生伸出左手摸摸狼頭的頭。
狼頭仰起脖子發出一聲嗥叫。
剎時,死亡谷時響起一片狼嗥聲。
片刻,兩條母狼叼着浩兒奔向谷外。
這一次,母狼後跟着的不是狼頭,而是一大羣成年狼。
浩兒將要又一次接受特殊的鍛鍊。
書生獨眼裏閃出狼眼般的綠光。
母狼將浩兒重重地摔在沙地上,還用前爪在他身上狠狠地抓了一把。
浩兒醒了,大聲地哭喊,但眼中已沒有了淚水。
狼羣在沙丘上展開,圍成一個大圓圈。
母狼奔到圓圈中,跑了一圈,然後朝狼羣翹了翹屁股,跪到圈外數丈遠的沙丘旁蹲了下來。
沙丘坡頂狼頭昂着頭蹲着,身旁緊貼着兩條大母狼。
浩兒停止了哭喊,瞪圓了小眼,好奇地觀看。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
狼羣中一條狼躍入了圈內。
這是一條威武健壯的大狼,黃色的毛微微豎起,襯出一身精鋼般結實的肌肉和藴含着無比勁力的修長四肢。
它擺擺尾巴,向蹲在圈外的母狼,發出一聲討好似的低嚎,然後昂首環顧羣狼,那模樣像是在向狼羣挑戰。
不錯,它的確是在向羣狼挑戰。
這是一場求偶戰,血光和廝殺中的求偶戲。
在狼羣這個家族中,沒有包辦婚姻,也沒有自由戀愛,只有實力,這裏是個講究實力的冷酷世界,有實力才能生存,才能得到“愛情”。
每逢交配季節,狼羣中的公狼都要進行大戰,只有最強壯的戰勝了所有對手的公狼,才能與母狼交配。
黃毛狼晃晃頭,嚎叫一聲,正式發出挑戰。
“嗚哇”,一灰毛大狼跳進圈中應戰。
它瞪着血紅的雙眼,斜瞟着圈外的母狼,步步向黃毛狼逼進。顯然,它已決心不惜流血犧牲,也要討得母狼的歡心。
灰毛狼在躍起,張開血盆大嘴,撲向黃毛狼。它以挑戰者的姿態,搶先發動了攻擊。
黃毛狼輕蔑地哼了一聲,擺尾撲上。
兩條狼立即絞在了一起。
低低的沉吼,粗重的呼氣,飛揚的沙塵,彎月也失去了光澤。
“嗷,嗷!”灰毛狼絕地號叫着,一瘸一跋地躍出了圈外。
黃毛狼高傲地昂起頭,嘴角沾着一撮灰毛和一縷鮮血。
灰毛狼不是黃毛狼的對手,幾個回合便被咬傷了右後腿。
只得告敗。
母狼歪起頭,看也不看嗷叫着從它身旁走過的灰毛狼,卻向圈中的黃毛狼投去一個深情的眼光。
美女愛英雄,人如此,狼也如此。
黃毛狼神氣地跑了一個小圈,回到原來的位置。
沒有狼再應戰。
狼頭挺直了身子。
圈外的母狼翹起了後腿。
浩兒眯起了細眼。
就在這骨節眼上,狼羣中又冒出條狼,竄進了圈內。
這是條大肥狼,也是渾身黃毛,狼臉上長滿了肉疙瘩,樣子十分可惡又可怕,説多醜有多醜。
黃毛狼的眼裏閃出綠幽幽的寒光。
母狼放下後腿,張開了嘴。
狼頭保持原有的姿勢蹲下,兩條母狼靠緊了狼頭的身子。
神情似乎有些害怕。
疙瘩狼不聲不響,示威似地咧咧寬長的長嘴,便向黃毛狼撲了過去。
黃毛狼發出一聲厲嚎,騰空躍起,迎了上去。
它知道今天遇上真正的對手了。
一場殊死的博鬥。
兩條狼在沙地上翻騰,打滾,拼命撕咬,互不相讓。
浩兒看得瞪圓了眼。
他不知道它們在打,只是覺得很有興趣。
旋即,兩條狼分開。
疙瘩狼低嚎着,尾巴茸拉拖地,腿一跋一瘸的,很沉重。但,它並沒有逃跑,也沒有退出圈外。
黃毛狼高興地支起前腿叫了一聲,再度撲上。
這不是兇猛的攻擊,而是嚇唬似的追趕,黃毛狼的意圖。只是想疙瘩狼逐出圈外。
疙瘩狼沒有一點躲避和反擊的樣子,瘸着腳蹦着,似乎有些驚慌,然而,當黃毛狼追到它身邊時,它卻猛縮後腿,調轉過身軀,沿着黃毛狼肚皮擦過,再猛然蹬腿,向黃毛狼襲擊。
疙瘩狼的跋腿原來是假裝的!
它醜陋的長嘴張開,尖利的牙齒像尖刀,直取黃毛狼的脖子。
黃毛狼中計,一時難以轉體,只得盡力一竄,只聽“嗤”地一聲,被疙瘩狼咬撕下一塊胯肉。
黃毛狼叫着,在圈內狂奔。
疙瘩狼高昂起頭,狼眼裏綠光閃爍。
黃毛狼奔了數圈之後,速度減慢,它鼓着腿,血正在往外冒湧。
狼頭在沙丘坡上正襟危坐,紋絲未動。
黃毛狼看了狼頭一眼,垂下尾巴,緩緩轉過身軀,向圈外走去。
它傷勢不輕,料已不是疙瘩狼的對手,自認服輸。
圈外的母狼垂下了頭,神情沮喪已極。
誰願嫁給一個醜八怪?
疙瘩狼突然躍起,撲向已定到圈外的黃毛狼。
按狼羣求偶搏殺的慣例,取勝的一方,只要將對方趕走就行了,從不追殺對方,疙瘩狼的舉動,實是出乎狼羣所料。
黃毛狼遭到襲擊,猝不及防,被疙瘩狼撲倒在地,一口咬斷了氣嗓,它僅僅猙紮了兩下,就寂然不動了。
疙瘩狼舔着黃毛狼脖子上的血,血像甘泉,它越舔越攙。吧噠地吸吮着。
狼羣中掠過一陣騷動。
浩兒的小手小腳也一陣抽搐。
狼頭仍睡着沒動,只是眼中的綠光暴熾。
疙瘩狼停止了吸吮,用長舌舔舔嘴邊的血,蹬步走回到圈子中。
月光照亮了沙地。
狼羣靜靜地圍成圓圈站着。
沒有狼再敢躍入圈中,向疙瘩狼挑戰。
黃毛狼是狼羣中最強壯的公狼,它都喪命在疙瘩狼嘴下。
誰還能是疙瘩狼的對手?
求偶戰勝負已定,疙瘩狼是今夜的新郎!
圈外的母狼雖然有些不滿,但仍無奈地翹起後腿,灑下一泡尿,表示對新郎的歡迎。
狼羣開始蠕動,接着是小步地繞圈奔跑,這是對新郎的祝賀。
母狼翹翹屁股,向疙瘩狼丟個媚眼,走向沙谷。
該是入洞房的時候了。
但是,疙瘩狼仍站在圈中沒動。
新郎還要幹什麼?
疙瘩狼仰面向月,發出一聲嚎叫,聲音甚是淒厲。
奔跑的狼羣立即停下來,數十雙狼眼閃着碧綠的冷芒。
新郎野心還不小,居然敢向狼頭挑戰!
疙瘩狼想當狼頭!
狼嗥月,是向對手發出生死挑戰!
強存弱亡,生死立判,沒有半點調和的餘地!
狼頭蹲在沙丘坡上沒動。
它瞳仁在逐漸放大,暴熾的綠光在眼眶裏繞出一個個光圈。
當年,它是一條剛剛強壯起來的狼,它很自信,很貪婪,並很自以為是。
在一次狼羣中求偶戰中,它擊敗了所有的對手,成了新郎,但它和現在的這條疙瘩狼一樣,並不知足,向狼頭,一條花毛狼,提出了挑戰。
一場激烈的搏鬥後,它拖着血淋淋的身軀逃離了狼羣,倒在雪地裏奄奄一息。
一個書生救了它,令它驚奇的是,這個書生不僅能聽懂狼語,而且還能用一種心術法與它交流對話,於是,它像一條狗似地跟定了書生。
書生給它療好了傷,教了它一套搏差斗的技擊,半年後,它帶着書生回到了狼羣。
它用從書生那兒學來的技擊,報了花毛狼一箭之仇,將花毛狼趕出了狼羣。
它成了這羣狼的狼頭,花毛狼則成了一條獨狼,花毛狼就是被徐潔玉逮住的那條狼。
它雖是狼,卻也有靈性,知道感恩報德,它不許任何狼傷害書生,並讓狼羣都尊重他。
初時,狼羣都不服,時有攻擊書生和其它的背叛行為發生,它對此都以暴力鎮壓,對背叛的狼皆處以極刑。
久而久之,狼羣與書生逐漸建立起了感情,書生又替狼羣找來了一位狽軍師爺,把整個狼羣,練得就像是一支精悍的軍隊。
它們南征北戰,從長白山打到大漠,消滅、併吞了不少狼羣,真是打通天下無敵手。
它們開始真心地敬畏書生,當書生幫它們找到了死亡谷內的這塊綠州之後,更是視書生如神明,每一條狼都像忠實於主人的狗一樣,聽他的話。
一年前,書生獨自外出了幾個月,回來時丟了一條胳膊和一隻眼睛。
整個狼羣都憤怒,死亡谷墳地裏,狼嗥聲徹夜不停。
三個月內,凡路過此地的車馬人畜,一概屍身全無。
狼畢竟是狼,而且是一種極其兇殘、冷酷的野獸。
書生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抑制住狼羣因求報復而激發的嗜血的獸性,使狼羣平靜下來。
接着,便是這場遠征搶劫浩兒的行動。
它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它猜得到,這也許就是人類的報復行為。
它無條件地服從恩人的命令,但在狼羣裏它卻是主宰着一切。
它是狼頭,所有的狼都得聽它的指揮。
既然是狼,就得遵守狼羣的規定,狼頭是羣狼通過搏鬥的方式選出來,從來沒有世襲和永遠不變的狼頭。
任何狼認為自己已有夠強的實力,都可以向狼頭提出挑戰。
對於這種王位的挑戰,狼頭不可以拒絕,更不可以權相壓,下令羣狼攻擊挑戰者,若是那樣,引起的將是一場毀滅狼羣的混戰。
這種挑戰的結果,不是你死我活,便是強者為王,敗者為寇。
疙瘩狼再次發出嚎叫,狼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狼頭無法拒絕疙瘩狼的挑戰,它緩緩站起身來。
它並不是害怕疙瘩狼,而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戰勝這位挑戰者,因為三天前的一場戰鬥中受了傷,它受的是內傷,傷得不輕,這件事,只有書生,狽和幾條大狼知道,疙瘩狼就是幾條大狼之一。
它沒想到狡猾的疙瘩狼,會選在這個時候向它挑戰。
疙瘩狼陰森森的狼眼盯着狼頭。
狼頭傷情如何?
它還能象往常那樣勇猛嗎?
疙瘩狼確實很狡猾。
它用計戰勝黃毛狼之後,根本沒有必要咬死黃毛狼,它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試探狼頭的傷勢。
如果狼頭並沒有出面干涉,這説明狼頭的傷一定不輕。
所以,它選中時機,向狼頭髮出了挑戰,這是它奪取狼頭王位的最好的,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它決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於是,它再次發出挑釁的嚎叫。
狼頭身軀動了動,但沒出回聲。
疙瘩狼陰側惻地笑了,利牙在月光下閃着冷光。
驀地,狼頭仰面嗥月:“嗚哇——”
聲音沉渾、凝重,震撼沙丘,丘鳴谷應,回聲悠悠。
疙瘩狼禁不住打了個冷顫,身子往回一縮。
狼頭的傷已經痊癒?
它的威風頓時失去了一半,頭也聾拉下來,它想後退,但已經不及了。
狼頭幾經運氣,才進聲發出嚎叫,意在疙瘩狼一個下馬威。
氣勢上壓倒對方,便搶先佔了三分上風。
狼頭跟書生多年,已學會了一點機謀。
狼頭既佔上風,得勢不饒人,凌空躍起,撲向疙瘩狼。
它積蓄了充足的力量,似疾風暴雨,鋪天蓋地的氣勢壓向疙瘩狼。
疙瘩狼投機未成,心已先虛,見狼頭如此攻勢,哪敢迎敵?
居然扭頭就跑。
狼頭臨頭罩下,一口咬在疙瘩狼背脊上,疙瘩狼叫聲刺耳,沿圈逃竄。
狼羣將圈圍緊。
既然是向狼頭挑戰,怎能不戰就逃?
疙瘩狼見狀,不禁慌了,一時亂了步子。
狼頭知道疙瘩狼犯了搏鬥中的大忌:越是處下風,越是慌亂,越無生機。
這是制敵的最好機會。
狼頭毫不猶豫,毅然撲擊。
它毫不費力地咬住了疙瘩狼的頸喉管。
驚慌中的疙瘩狼開始拼命反抗,在反抗中它發現狼頭的牙齒並不十分有力,它明白自己上當了。
狼頭有傷在身,原本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
它瘋狂地掙扎,想擺脱狼頭的牙齒,它有幾下幾乎成功了。
然而,狼頭終於咬斷了它的氣嗓。
疙瘩狼栽倒在地上,四肢急劇地獨搐着,一雙狼眼睜得大大的,彷彿死不瞑目。
狼頭鬆開了口,緩緩抬起頭,它嘴都是血,分不出哪是疙瘩狼的血,哪是自己吐出來的血。
狼羣歡騰起來,瘋狂似地奔着圈子,狼眼裏閃爍着兇狠、貪婪的光。
狼頭穩步退出圈外,走回到沙丘坡上。
沙丘坡上的兩條母狼立即貼到它身旁。
忽然,狼羣停止了奔跑,仰起頭瞧着沙丘坡上的狼頭。
狼頭昂起頭,力竭聲嘶地叫了一聲,一種幹麻沙啞的聲音,驚人心肺。
但,它的聲音,立即被一片嚎叫聲淹沒,所有的狼都怪嚎着,撲向疙瘩狼和黃毛狼的屍體。
叫聲刺耳,羣狼在混戰中爭食着同類的屍肉。
浩兒狼嗥似地啞聲哭着,手腳縮成一團。
他雖然還不懂事,但這弱肉強食的血淋淋的一幕,卻深深地烙在他幼小的心靈上。
這將是個永遠無法磨滅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