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田鎮。
天狗酒樓。
樓是新修建的,雖只有兩層,但面積很大,外面飛檐翹角,氣熱雄偉,裏面裝飾精雅,富麗堂皇。
這裏即是接管賣酒的酒樓。也是天狗幫的總壇所在地。
二樓,樓廳。十餘八張仙桌旁,全都坐滿了人。
摟欄四角,黃底綴有黑色狼頭的狼幫旗幟,在風中呼呼飄揚。
上首桌首桌席狼皮背椅中,端坐着徐天良,椅旁趴伏着那條名叫天狼的灰毛狼。
徐天良右側坐着狼幫軍師白素娟。餘下依次是隨同他去錢塘的無旗門門主劉無念、老字會龍老二胡少忌老人。
左邊桌旁坐着天狗幫幫主苟大多及其天下,荀大狗是酒樓的主人,這盛宴是他早已為迎接徐天良而準備的。
右邊四張桌旁着天狼幫賴得發和那位喇嘛,及其獵户手下。
其餘全是螺田鎮有頭有臉的人物,也是天狗幫的人。
徐天良陰沉着臉,似有些不高興,對樓廳的人流露出一種輕蔑與冷傲。
白素娟在身邊投去幾個眼色。他都裝着不知。
不知是因為前程艱難,還是潛在心底的對廖小瑤的負罪感,他的心緒很冷沉。
他的心思不在這酒樓。也不在創建狼幫上,他在想:“如果能帶上天狼躲進一片見不到人的深山密林裏,該有多好。
白不娟眸子裏閃着困惑的光。
狼崽不會有這麼呆傻,他究竟是誰?
此時,荀大狗以酒樓主人的身份,向徐天良敬酒:“不知幫主親臨,剛才鬥狗場上有多得罪,還望幫主見諒。”
徐天良沉着臉,沒説話
白素娟擺擺手:“不知者不為罪,免了。”
“謝幫主。”苟大狗與手下齊聲答着,興杯一飲而盡。
徐天良仍沒吭聲,那份冷傲的態度令人心悸。
他在想:當是錢小晴一路去滄州,那麼愜意!
論他的性格,他根本不適宜當什麼幫主,掌門,他只適宜做一個豪放的遊客,一個普通的人。
賴得發舉杯站起身道:“天狼即已經歸服幫主,天狼幫自就是幫主的人,在下賴得發及天狼幫四十八名手下,參見幫主。”
喇嘛拱起雙手,大聲道:“叩見幫主。”説着,單膝跪下。
賴得發鼓了鼓獨眼,手一揮,帶着手下一齊下跪。
白灰毛狼趴伏徐天良足下之後,他與手下對徐天良敬佩得五投地,奉若神明。
灰毛狼由喇嘛送來,喇嘛都不敢輕易碰它。它兇狠狡詐,幾次險些從鐵籠中逃走,將有豐富經驗的手下咬傷,但它一見到徐天良,便變得如此温柔馴服,此刻不用繩索、鐵鏈栓着,竟乖乖地趴在徐天良身邊不動。
軍師沒説錯。這無號和尚就是狼崽徐天良的化身!
天狼幫不投靠如此神明幫主,還投靠誰?
荀大狗見賴得發一幫人下跪,急忙揮起雙手,向手下示意跪下,同時大聲嚷道:“叩見幫主!”
那個強迫他加入狼幫的青衣漢説得不錯,加入狼幫,小幫變大幫,小人幫變大人物,名揚天下,若不加入狼幫,螺田鎮將會鎮毀人亡,雞犬不留。
看幫主降服天狼與天狗的神威,連白雪犬都嚇得如此模樣,幫主可真是個能説得到就做得到的人。
他瞧着徐天良冷冰的面孔,和那條趴伏在他身旁的天狼,心裏就直透冷氣。
他唯恐得罪徐天良,於是趕緊下令,補加叩見幫主大禮。
“嘩啦啦!”一陣響動,整個樓廳內的人全都跪下了。
“叩見幫主!”所有人單手撐地,垂下了頭。
沒想到這些小幫會的人行叩見禮,動作居然也如此整齊熟練。
然而,徐天良仍沒有出聲,也沒有動。
白素娟霍地站起,高舉起雙臂,朗聲道:“狼幫神威,天下無敵,武林至尊,捨我其誰?”
樓廳頓時響起震耳的呼喊:“狼幫神威,天下無敵,武林至尊,捨我其誰?”
論人才,白素娟才是當幫主、掌門的料子!她有十種、百種、千種辦法,撩撥與激發起手下的熱情與瘋狂。樓廳在喊聲中震搖。
人們的情緒變得激動,還未喝酒,臉已紅紅的,雙眼泛着血絲。
對虛榮的追求,是大多數人的通病。
“幫主請!”白素娟變了個花樣,端過一隻酒杯高擎過頭,在徐天良旁單膝跪下。
苟大狗與賴得發及所手下,一齊如泡製,高擎酒杯過頭:“幫主請。”
這場面,這架勢,把樓廳的氣氛推到了頂峯。
同時,白素娟的這一聲“幫主請”也把徐天良推到了縣崖邊上。
徐天良再不能出聲;無所表示了
他仍然沉着臉,但卻緩緩地站起,手伸向了酒桌。
他沒拿酒杯,卻抓起一隻酒罈。
手掌一揚,掌沿還未觸到罈子,壇蓋“嗤”地飛出,在廳空是劃個圓弧,“冬”地釘在廳柱上。
樓廳一陣搖曳。
樓欄發出吱吱的響聲。
酒桌上的杯碗奏出了叮叮噹噹的樂曲。
眾人的臉色變了,更紅或是泛白,但都是因為激動。
徐天良平託着酒罈,將此湊近壇口,尚離三寸距離,猛提一口真氣。
一股酒柱從壇內噴出,射入徐天良口中。
白素娟眸子瞪得溜圓。
這無號和尚不會是徐天良。徐天良沒有如此精深的內功!
她感到有些失望。
她不知道,徐天良在密林裏練成少林歸內氣法和混元金剛氣功後,功力增加數倍,已非昔日可比。
樓廳所有的人目瞪口呆。
如此內力,江湖上能有幾人?
徐天良一口所,將壇中酒吸盡,手腕一翻,空壇底朝下,高高舉起。
他這幾個動作一齊呵成,瀟灑,利落,神威。
荀大狗與賴得發一口將杯中酒飲盡,舉着手,伸長着脖子,凸筋叫道:“狼幫神威,天下無敵……”
呼喊聲再次響起,聲浪遠遠超過前一次。
灰毛狼也立起了身子,歪着伸直了受傷的頸脖。
徐天良保持着擎壇的姿勢不變。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充滿了信賴與狂熱。
唯有那喇嘛眯起了眼,瞳仁裏閃着捉摸不定的冷芒。
白素娟再次舉起雙臂:“酒宴後立即進發錢塘!”
蒼穹邊際掛着一細變的青色娥眉月。
淡淡的月光照着一塊大青石。
青石下江水拍打着石沿,發出“波刺”的響聲。
青石上,兩團黑影,一大一小、一高一矮。
高大的身影是徐天良。
矮小的的黑影是灰毛狼。
徐天良抱膝坐着,目光凝視着漆黑的江面。
灰毛狼的依偎在徐天良腳邊,仰脖遙望着夜空。
徐天良的濃眉微微蹙起。
錢塘太公堂,原作為義勝莊十夫武士的聯絡點,現在卻成了狼幫的總壇。
狼幫發展的迅猛,實出徐天良所料。
他到錢塘短短幾天之內,已有百多個幫派頭目及代表,趕到太公堂歸順加入狼幫,加上捎帶書信與口信的,一共有兩百多個幫派,大有一呼百應之氣勢。
按這種速度下去,十二月五日以五百六十八個小幫派組成的狼幫,參加峨嵋金頂朝聖會,想不會有問題。
各小幫派不召而至,其中當然有原因。
昨天,他已見過聖火教白衣聖使杜雲魂,杜雲魂轉達了聖火教合作的意見,並説聖火教已發出聖火令教各地分教堂竭力助創建狼幫,以便使狼幫有力量能去闖峨嵋金頂朝聖會。
但,他心中仍有疑團。
他不相信聖火教能有這麼大的能力,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讓幾百小幫投靠狼幫,如果聖教真有此能力,也就無需他狼幫來助一臂之力了。
還有誰在暗中幫助自己?
鐵血旗錢百燈,閻王娘娘宮孫三娘,逍遙仙宮廖天奎與廖小瑤,誰也沒有這份能耐。
這是他心中的疑結。
如同他身旁的灰毛狼,不知來自何處一樣。
他已與灰毛狼“交談”過了。
他知道它的名字叫“天星”與大漠的狼一樣受過嚴格的訓練,但他無法知道它來自哪裏,它的主人是誰。
他懂狼浯,但狼畢竟是畜生,無法像人一樣向他講敍它的身世與經歷。
他有一種奇特的感覺。這條灰毛狼非同尋常,它在螺田鎮鬥狗場上的出現與到他的身旁,決非是偶然的事。
其中必有蹊蹺!
什麼蹊蹺?他猜測不到,也無從猜測。
江風。
浪花。
除此之外,四周是一片靜寂。
身後響起了腳步聲,很輕,輕得根本無法聽到。
然而,他聽到了。
江風與浪花聲中融化着人的腳步聲。
灰毛狼也聽到了,兩耳支愣愣地豎起,瞳仁裏閃着綠芒。
但他仍然抱膝坐着沒動。
他知道是誰來了,小豔女白素娟。
白素娟在他身後兩步遠的地方站定。
他沒動,也沒回頭。
一個江浪擊在青石上,水花濺起老高,在空中打着旋兒。
白素娟冷聲問:“你究竟是誰?”
徐天良沉聲道:“我就是我。”
“你從哪兒來?”
“從來的地方來?”
“到哪裏去?”
“到要到的地方去。”
“空來空去?”
“可以這麼説。”
她沉默了。
他亦不再吭聲。
她是隨口地問。
他是以昔時初出山時,在古剎雪地與錢小晴的對話在回答她。
她眼前閃着徐天良的身影。
他眼前晃着錢小晴的面孔。
她想了想,問道:“你去峨嵋金頂朝聖會,真是為了與西門復爭奪武林盟主之位?”
徐天良輕嘆了口氣:“人生在世,不得已的事總是有的。”
他仍以錢小晴的對話來回答她。
可惜她不知昔日在新豐縣城西郊古剎雪地,與錢小晴的那段對話,否則,她就能斷定他是徐天良無疑了。
她無話再問,明白再問也是白問。
她已肯定他不是徐天良,但仍無法擺脱徐天良的影子。
她緩步走近徐天良。
灰毛狼驀地扭側頭,呲咧着嘴,一雙眼睛兇狠狠地瞪着她。
她觸到那雙狼眼,禁不住頓住步,手按住了腰間的毒囊袋。
徐天良伸手按住灰毛狼的頭,在頸脖摸撫了幾下。
灰毛狼順從地低下頭,又依偎在徐天良的腳邊。
白素娟走近前,在徐天良身旁站定,亮亮的眸子盯着他道:“你與狼很有感情?”
“是的。”徐天良毫不隱瞞地道,“我從小生長在深山老林中,茅屋旁就是狼羣窩。”
“唉,”白素娟嘆口氣道:“你在螺田鎮鬥狗場上的那聲嗥叫,使我又差一點以為你是……”
徐天良冷沉地打斷她的話:“是那位狼崽徐天良?”
“不錯。”白素娟感嘆地道,“有許多方,你實在太像他了。”
徐天良抿抿嘴道:“他究竟是你什麼朋友,你這麼關心、惦念他?”
白素娟眸光一亮,臉上泛着異彩:“他是我丈夫。”
徐天良心格登一跳,差一點叫嚷出聲。
這小丫頭也真是膽大妄為,居然敢説自己她丈夫!
他扁扁嘴,沉靜地道:“貧僧聽説徐天良是逍遙宮主廖小瑤的丈夫,而且廖小瑤已……”
説到此,他聲音突然有些顫抖,那種一直縈繞在他心中的負罪感,使他感到心像刀割似的發痛。
白素娟已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中並未留意徐天良良失態的表情,揮揮手,截住他的話道:“你説的沒錯,徐天良確是廖小瑤的丈夫,而且廖小瑤已有身孕了。”
徐天良搶口道:“那你為什麼説,徐天良是你的丈夫?”
白素娟坦率地道:“因為我喜歡他。”
徐天良目光轉向天容,淡淡地道:“你喜歡他,就能説他是你的丈夫?”
“當然。”
“他會娶你嗎?”
“會,一定會。”
“你這麼有把握?”
她臉轉向江面,眸子像星光一樣迷人:“小瑤姐已經説過了,如果徐天良沒死,她就要他娶我。”
徐天良眯起眼:“他會答應?”
“哼!”她冷哼一聲,“他不答應不行,他與我還有一言之諾,如他守諾,我就死給他看。”
她神色冷峻,語氣嚴肅,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態。
他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在淌着血。
他已玷污了同父異母的妹妹廖小瑤,現在這位同母異父的小豔女,還企圖用死來威逼他娶她!
白素娟凝視着江面,夢囈地道:“待朝聖會擊敗了西門復後,恢復了閻王宮,我和小瑤姐便與他一起離開江湖,去找一安靜的小村莊……”
徐天良苦兮兮地一笑,冷沉地道:“你的想法很好,可惜這是永遠也無法實現的幻想。”
她身子抖顫了一下,目光轉註到他的臉上:“為什麼?”
徐天良凝着她,冷聲道:“因為徐天良已經死了。”
“不!”她爆出一聲厲喝:“他沒有死,他決不會死!”
徐天良聲音冷如冰錐:“沒有人能從雁蕩山金陵寶穴洞中活着出來。”
她瞪着眼,彎下腰逼視着他道:“如果他死了,那個冒你的名號與徐大川交過手的年輕和尚,又會是誰?”
徐天良頓時啞然。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的這個問題。
她抬起頭,目光灼熾,嘴唇微顫:“狼崽,我一定……有法子叫你露……面!”
徐天良緩緩地站起身,看了一下天空緩聲道:“我該走了。”她驀地伸手攔住他:“去哪裏?”
徐天良道:“去赴個約會。”
她翹翹嘴,眼中滾動着一顆淚珠:“你是不想我提到他?”
徐天良明知故問:“誰?”
“狼崽徐天良。”她一字一吐。
“不是。是約會的時辰到了。”
他沒説謊,黃昏時候有人暗送張字條,約他子時在江畔西沙灘見面。
她閃動着淚花問:“與誰約會?”
他搖搖頭:“不知道。”
字條沒有署名,所以他不知道約會者是誰。
她抿抿嘴,抬手用手背抹去眼中的淚珠:“我與你一起去。”
他頓了一下:“不行。”
她瞪圓了眼:“我是狼幫的軍師,你難道不相信我?”
他遲疑了片刻,咬咬嘴唇道:“好吧,咱們一起去。”
他不願再讓這位小妹妹傷心。
白素娟抿嘴笑了,接着又是一聲冷哼。
這個無號和尚貌似兇惡,對她這位軍師卻是處處遷讓,莫非他看上自己了?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痴心妄想!
徐天良邁步向前。
白素娟和灰毛狼緊隨其後。
月亮從雲層中探出頭。
清如水的月光,將沙石中的雲母片照得閃閃發亮。
一浪蓋一浪的江水,一進一退,吞吐着沙石,耍玩着西沙灘。
沙灘上站着一人。
此人身着僧袍,穿雙草鞋,頭戴一頂竹笠,卓然屹立在潮濕的水灘中。
徐天良與白素娟,還有灰毛狼,在沙石灘上站住。
徐天良凝視着那人身影,瞼上佈滿了陰雲。
“喂!你是誰?”白素娟高聲發問。
那人沒回答白素娟的話,卻問徐天良道:“你怎麼帶人來了?”
徐天良沉靜地道;“他是本幫軍師,對她而言貧僧沒有什麼秘密。”
那人沉吟片刻:“那好。”
言畢,緩緩摘下了竹笠。
白素娟眸光一閃,驚呼出口:“姚天霸!”
徐天良卻無動於衷,冷漠而稍帶遲鈍的眼光盯着姚天霸。
姚天霸垂下手中竹笠:“白姑娘,你最好還是認為老夫是六不和尚好。”
“六不和尚!”白素娟咬牙道:“你還有膽量在這裏面露面?”
姚天霸冷聲道:“若是沒有膽,老夫就不會到這裏來於。”
“哼!”白素娟眸子裏閃着火焰:“雁蕩山金陵寶穴洞四百多餘人命,這筆帳怎麼算?”
徐天良瞳仁深處掠過一抹綠燒焰。灰毛狼靠在他腳旁伸直了脖子。
姚天霸鎮定地道:“那樁事,老夫是弦上之箭,不能不發,而死者卻是咎由自取。”
白素娟咬咬嘴唇:“咎由自取?”
姚天霸不急不慌地道:“如果他們不貪財,怎會喪命?”
白素娟目光陡亮:“那狼崽徐天良呢?”
姚天霸輕嘆口氣道:“唯獨他是例外。”
徐天良見話扯到自己身上,於是發問道:“姚大人深夜前來,有何指教?”
姚天霸手按着竹笠,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徐天良:“難道你真不認識老夫這個同路人了?”
徐天良很沉得住氣,冷冷地道:“貧僧不知你在説什麼。”
姚天霸淡淡地道:“狼崽,你騙得了別人,但騙不過老夫。”
“哈哈哈哈!”白素娟一陣大笑,“你説他是狼崽徐天良?”
姚天霸點點頭:“不錯。”
白素娟斂住笑聲:“想不到六不大師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姚天霸目芒一熾:“老夫自信不會看走眼,儘管他的易容術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徐天良淡淡地道:“姚大人來此地目的,是想要斬草除根?”
姚天霸目光盯着徐天良:“不,老夫來此要與你合作。”
徐天良冷嗤道:“很可惜,在下並非狼崽徐天良,不是你的同路人。”
姚天霸扁扁嘴:“可老夫不信。”
“不信就拉倒。”白素娟嘴一呶,“咱們走。”
徐天良轉身就走。
“想走?沒那麼容易!”姚天霸身形驟起,如同蒼鷹攝兔撲向徐天良。
徐天良乎不覺,領着灰毛狼仍往前走。
白素娟手一揚,打出一團白粉。
姚天霸左手竹笠一磕,白粉在空中散開,被股勁風吹散。
姚天霸如鈎的右手,仍抓向徐天良後頸!
白素娟發出一聲驚呼:“當心!”
灰毛狼倏然躍起,空中扭身,張開長嘴咬向姚天霸右手。
姚天霸左手竹笠往回一帶,彈在灰毛狼身上,將灰毛狼擊飛,右手目標依然不變。
手指距徐天良後頸兩寸。
徐天良驀地返身,拍出一掌。
這是運動了混遠剛氣功的少林金剛掌心。
“當!”一聲猶似金鐵撞擊的響聲。
徐天良登登地退後幾步。
姚天霸身子一翻,人如斷鳶,飄然而退。
徐天良穩住身子,冷冷的目光瞧着姚天地霸。
姚天霸飄然落地,手撐竹笠,靜靜地看着徐天良。
六不和尚的一指禪功,險些破了他的混元金剛氣功,好指力!
這狼崽什麼時候又練成了少林的兩大絕技?
兩人默然相望,暗自驚疑。
白素娟呆立着沒動,手中捏着的第二名藥粉末曾打出去。
兩人的身手太快,功力實在是太驚人了,簡直沒有她插手的機會。
灰毛狼被擊飛到十餘丈外的沙灘江水裏,但沒有受傷,它抖抖身子,帶着一線水珠,左回到徐天良身旁。
良久,徐天良道:“姚大人如果再沒有什麼誤會,我就要走了。”
“請留步!”姚天霸急急地道,“不管閣下是誰。能否與老夫合作?”
徐天良冷哼了一聲,抬起了腳。
姚天霸肅容道:“閣下聽聽老夫建議何如?”
徐天良想了患,放下了抬起的腳。
白素娟眸子轉了轉:“説説看。”
姚天霸端正了身子,正包道:“閣下是否與西門復有仇?”
徐天良縮縮鼻子,未予回答。
姚天霸又道:“閣下是否想在峨嵋金朝聖會上,與西門復爭壓武林霸之主之位?”
徐天良沉聲道:“不錯。”
他已不能迴避這個問題。
姚天霸道:“狼幫要想在朝會上戰勝西門復,必須想到老夫的幫助。”
徐天良眼下陡亮:“是嗎?”
姚天霸端然地道:“實際上你已經在接受老夫的幫助了。”
徐天良眉頭一皺,眼睛眯成了縫:“這些投靠狼幫的小門派,是奉你的命令而為?”
姚天霸冷然地笑道:“你以為狼幫真有那麼大的號召力。能在短短幾天之內,讓這許多幫派來歸順嗎?”
原來如此,他心中的疑結已經解開。
有聖火教與鐵血旗和閻王娘娘宮,再加上這位天下神捕、御前帶刀,一品侍衞、欽差大臣姚天霸的通力合作,難怪狼幫一呼百應!
白素娟眨了眨眼皮道:“誰不知道西門復是姚大人手下的一條狗,姚大人怎麼反過來幫助咱們打自己的狗?”
姚天霸神情凝重地道:“老夫實言相告,西門復借老伕力量摧毀了魏公府,在雁蕩山消滅了武林各派精英之後,認為獨霸武林的時機已到,所以他瞞着老夫擅下朝聖令,自立為聖帝,欲先取武林,後奪天下……”
徐天良咬緊了牙齒,額上青筋突突暴起。
“我奉聖上密旨擒拿朝聖會叛賊歸案,並且……”姚犬霸話音到此頓住。
白素娟尖厲的聲音道,打斷了他的話:“你想再製造一次雁蕩山金陵寶慘案?”
姚天霸沉靜地道:“請白姑娘不要誤會,老夫若是有此企圖,就不會來找你們合作了。”
徐天良冷冷地道:“你想怎樣?貧僧可不會做朝廷的鷹犬。”
姚天霸沉臉道:“老夫不要你們做什麼魔術,只須你們協助老夫,在朝聖會上揭露西門復的陰謀,緝拿西門復一人歸案即可。”
“哦!”白素娟睜圓了眼道,“只要緝拿西門復一人,這不可能吧,難道皇上能這麼仁慈?你不再騙咱們了。”
姚天霸輕嘆口氣道:“皇上密旨確是要在下緝拿所有參加朝聖會的叛逆之賤,但這是不可能的事,任何一個皇上都不曾、也不可能征服和在控制整個武林,因此老夫不求妄想,只求將西門復一人緝拿歸案,由老夫送京城覆命,老夫無論生死,今後決不再染指江湖。”
徐天良沉思不語。
白素娟眸子翻動,連連向徐天良拋去眼色。
姚天霸道:“你不是對付西門復嗎?這可是個極好的機會,希望你不要錯過。”
白素娟凝眉道:“你是不是又會在金頂巖埋下火藥,或是調動官軍圍剿?”
姚天霸目光透出一絲淒涼:“老夫為雁蕩山之事已追悔莫及,也無話好説,但金頂巖不同於雁蕩山寶穴洞,這是個人人皆知的保證,除老夫一人赴會處,決不帶一兵一卒。”徐天良眉毛一揚:“姚大人此話有何保證?”
“這就是保證。”姚天霸手一揚,一道金光射向徐天良。
徐天良身形微側,手一扣,已將射來的金光捏住。
白素娟急忙扭頭去察看。
徐天良手中執着一塊金光閃閃的金牌。
皇上的御用金牌!憑此金牌九州十三府的八旗、三十六營、七十二鎮兵馬,憑由調遺。姚天霸若失落此金牌,必是死罪。他現在將此牌交予徐天良,可見他對徐天良的信任。徐天良不覺微微發怔。
姚天霸道:“此金牌,大師可在朝聖會後再歸還老夫。”
白素娟眸子一轉:“好,我們答應你。”
徐天良沉思良久,才抬起頭道:“但不知姚大人要咱們如何合作?”
姚天霸凝重地道:“老夫得知消息,西門復敢在峨嵋金頂公開召開朝聖會自立聖帝,有恃無恐,是賴於一種神物。”
“神物?”徐天良與白素娟發問,“什麼神物?”
姚天霸搖搖頭:“不知道,但老夫得知,西門復已派殘缺門掌門率人去大漠接此神物了。”
徐天良想起了殘缺門駝背羅毒的話,於是點頭道:“不錯,貧僧也有所聞。”
白素娟驚聲道:“西門復打算用此神物,在朝聖會上對付武林羣豪?”
“嗯,”姚天霸道,“因此老夫想請大師去劫下此神物。”
徐天良想了想,毅然地道:“行。”
姚天霸目光閃了閃:“老夫已派神行太保俞西原,和江南三捕頭的血神手李旭,鬼刀孟殿軍,和影子鏢手莫子文先行一步,剛接密報,護送神物的除殘缺門人外,還有西子莊十二神殿護法將軍,及一羣兇猛狡詐的狼羣。”
徐天良的臉色為得鐵青。
聽師傅説,神秘的西子莊十二神殿護法大將軍比西子莊左右護法鍾奉法與伍奉旨的武功,還要高出數倍。
那護送神物的狼羣,是不是大漠鹿子原死亡谷中的狼羣?
他在回思索。
姚天霸繼續道:“西門復狡詐無比,為了吸引他的注意。擾亂他的部署,老夫建議狼幫打出狼崽徐天良的旗號,以假亂真,以使西門復分心,而無法注意神物的接送……”
徐天良沒作聲,他的心思已飛到了大漠死亡谷。
若真是大漠死亡谷的狼羣,該怎麼辦?
若師傅也在護送隊伍中,該怎麼辦?
白素娟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喂!你怎麼啦?”
徐天良身子猛地抖動了一下,目光掃過沙石灘。
姚天霸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