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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善惡園中風雲湧

    誠如“歪嘴和尚”卓然所料,黎鐵瑚果然是那種投之以桃李、報之以瓊琚的人,看在“七星蟲”護送方穆、葉鳴嚶回善惡園的份上,遂邀請他們在園裡住上一段日子。“七星蟲”闖蕩江湖數十年,由於聲名狼籍,還從未受到過如此禮遇,黎鐵瑚的一番盛情都使他們有些受寵若驚。“七星蟲”心裡甚至還生出這樣的感嘆:“要不是被周諍言強迫著做下這麼一件‘好事’,黎鐵瑚哪裡會將我們放在眼裡!也許我們當初闖蕩江湖時選擇的路是錯誤的,如果能像周諍言那樣身正行正,一生不做半點虧心事,那份心情一定舒暢得多了。周諍言也說過,只要我們改邪歸正,走入正道也未必全然不可能。”但要讓“七星蟲”抵擋住善惡園巨大財富的誘惑,卻絕對是不可能的。從在善惡園住下的第一天起,“七星蟲”就開始留意起園子裡的一切來了。善惡園大體上可以分為五個相對獨立的部分:東南方是僕役們住的大雜院。東北部護院武師們住的幾十間屋子,佔地很廣,幾乎佔善惡園的一半。大門進去三百來步是正屋,正屋東邊是庫房,與大雜院相鄰,西邊是客房,有二、三十間,其中最大的一間是飯堂。管家尹鳳翰不同於一般的僕役,他沒有住進大雜院,而是住在最靠正屋的客房裡。正屋後面是園主黎鐵瑚一家的住處,房子也有三進,每一進四個四合院,一共十二個四合院。黎鐵瑚住在第一進的第一個四合院,三個兒子分別佔據了第一進的其他三個四合院。方穆跟著黎鐵瑚長大,黎鐵瑚將他看做自己的兒子,不拿他當外人,給了他第三進的一個四合院。在善惡園的西南部有一棟已經廢棄不用的樓房,空地上雜草叢生,幾乎沒有人走動。因為這個原因,據說那裡已經有狐狸出沒了。這塊廢地有兩個特別之處,一是它有一道矮牆和客房及四合院分開,二是它在善惡園的那道兩丈來高的牆上開了一道小門,小門外有一條石板小路可以直通胭脂湖。剛才已經提到,西南部那塊雜草叢生的空地幾乎沒有人走動,但不是絕對沒有人走動。事實上有一個人每天傍晚都要穿過空地,打開那道小門,沿著石板路來到胭脂湖邊,站在那裡久久地注視著波光粼粼的湖面。當晚霞和胭脂湖相互映襯的時候,這個人也渾身浴在了一片刺眼的血紅之中,塗抹出一副悽豔絕倫的圖畫。這個人就是黎鐵瑚。黎園主來這裡幹什麼?他為何不走正門?正門也有石板路可以到達湖邊,而且那條路更近更好走一些。這件事情裡面透著古怪。“七星蟲”都在心中暗自猜測著黎鐵瑚這樣做的緣由。他們立刻將這件事和財寶聯繫起來了。但是初來乍到,他們又不便到那裡去,以免引起黎鐵瑚的疑心。他們決定先從管家尹鳳翰嘴裡掏點有用的消息出來。這件事當然由米老二出馬。米老二借敘舊之名去拜訪尹鳳翰。尹鳳翰面容黝黑,身材不高,穿戴得很整潔。雖然只是一個管家,但他總是在不自覺中透出一股很威嚴的神態來,任何人一看,都知道這個人不簡單。“七星蟲”現在都知道“歪嘴和尚”卓然在尹鳳翰面前栽了筋斗,所以更是對他刮目相看了。客套幾句之後,米老二道:“自上次承尹兄盛情,邀我進善惡園來過之後,我就一直念著這裡。善惡園真是一個世外桃源,是一個沒有任何紛爭的好所在,我們哥幾個在江湖上闖得倦了,真想來此處多住住,即使當護院武師也行哇。”尹鳳翰笑道:“米兄弟這是哪裡話!‘七星蟲’在江湖上叱吒風雲,這小小善惡園豈能容得下你們?”米老二道:“我們‘七星蟲’雖然愚蠢,但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我們在武林中也就是二流貨色,‘叱吒風雲’嘛,那是大人物們的拿手戲,與我們‘七星蟲’是沾不上邊的。”尹鳳翰道:“米兄弟太謙虛了。”米老二道:“尹兄說善惡園是‘小小的善惡園’,這話可就錯了。”尹鳳翰道:“我錯了?”米老二道:“我看善惡園倒是挺古怪的。”“譬如說,”尹鳳翰眼睛亮了一下,彷彿很驚奇,但他說話的語氣卻是十分平靜的。米老二道:“黎園主一家都有一身深不可側的武功,但我們闖蕩江湖數十年,卻從來沒聽說過他們。”“黎園主可能是不尚虛名吧。”尹鳳翰這句話無疑證實了黎鐵瑚的確是位武林高手。米老二道:“尹兄也絕非等閒之輩。”尹鳳翰道:“你太看得起尹某了,我僅僅是在黎園主手下討口飯吃的普通人。”米老二道:“尹兄口風很緊啊。”尹鳳翰盯著米老二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米兄弟,你得明白,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了好。”米老二隻覺得尹鳳翰那目光都看到他心裡去了,他好像芒刺在背般不舒服,於是打著哈哈道:“尹兄別多心,我只是好奇而已。”尹鳳翰道:“很多人都是死於好奇心。”米老二道:“我如果想長命百歲,就得不能有一丁點好奇心。”尹鳳翰笑了,道:“是人就有好奇心?只是要記住,奸奇心不能太重。”米老二道:“我記住了。”尹鳳翰道:“有時候你想知道的,別人不一定會告訴你;但有些時候你不想知道的,別人卻偏偏要告訴你。”米老二被尹鳳翰這句突然而來的話弄得摸不著頭腦,他說道:“莫非尹兄要告訴我一點什麼事情?”尹鳳翰展顏一笑,道:“你對善惡園西邊那塊廢地有好奇心嗎?”這正是米老二想知道的,他笑著說道:“我要是說有好奇心,尹兄一定不會告訴我。”尹鳳翰道:“和米兄弟這樣聰明的人談話就是輕鬆。”米老二道:“能得到尹兄的首肯,我也覺得輕鬆。”尹鳳翰道:“數年前園主的一位好友前來善惡園避仇,園主經常和他喝酒聊天,本來日子過得挺平靜的。但不幸的是,過了一段日子之後,那人突然神經失常,見物毀物,見人傷人,搞得善惡園雞犬不寧。園主見這樣繼續下去也不是辦法,便將其囚禁在西邊廢地的那棟房子裡。那人依舊瘋瘋癲癲,園主也不與他計較,照樣拿他當好友對待,只是不准他自由活動罷了。之後不久,那人突然自殺了。園主心裡非常悲傷,從那以後便不準任何人去那邊。園子裡的人覺得好端端地一個人突然發瘋、突然自殺,一定是因為中了邪的緣故,不用園主禁止,大家自己就不去那邊了。久而久之,那邊便荒草叢生了。”“是這樣啊?我現在對那塊廢地絕對沒有好奇心了。”米老二笑著說道,但他心裡卻對那塊廢地越發產生興趣了。米老二將打探到的情況回來給柴老大等人說了。幾個人都覺得善惡園西邊那塊地廢置的原因非常簡單,簡單得使他們都不敢相信。於是“七星蟲”決定挺而走險,自己去找出隱藏在其中的秘密。嚴老四輕功最好,腦筋又靈活,正是眾望所歸,成為夜晚出行的最佳人選。夜深人靜,頭頂有幾顆疏星閃爍著。要翻過那道矮牆,進入廢地,對嚴老四來說,簡直是一件太容易不過的事情了。嚴老四很小心,用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鬼鬼祟祟的樣子在樹木草叢之間掩著身子,慢慢靠近黎鐵瑚軟禁其好友並最終使其自殺的那棟兩層樓房子。進入屋子之後,他立刻便有了收穫。按理說,這邊既然已經廢棄了,黎鐵瑚又不允許別人來這裡,數年的日月早就應該使這裡變得蛛絲遍結、塵埃滿布了。但現在嚴老四卻發現這屋子非常乾淨,保養得非常之好。這也就是說,有人經常來打掃屋子。是誰在打掃房子?為什麼要打掃?嚴老四不是腦瓜子很靈活嗎?他馬上敏感起來,繼而便順理成章地推測這個地方興許就是善惡園的藏寶之地。一旦想到這一點,他就興奮起來,心想:“要是財寶果真在這裡,我們‘七星蟲’立刻取了就走,憑什麼要留著與‘歪嘴和尚’、‘還俗和尚’他們一起分享?”當興奮到極點的時候,他甚至將這種想法引申開去,尋思:“我為了幾位弟兄而冒如此大的風險,這值得嗎?察老七被‘十七英傑’所殺,他們不想報仇;楚老六被雪爭飛殺害,他們不敢報仇,假如我這次死在善惡園,他們也一定不肯報仇。他們今晚眾口一詞恭維我,認為我的輕功好,要我來這裡,還不是因為他們幾個人怕死?不行,我不能讓他們白白得到好處。找到了財寶,我根本不用管他們,自己溜之大吉就是了。”他只想漏了一個問題,一筆連雪爭飛都動心卻要招募大批幫手前來搶奪的財寶絕不是他嚴老四能夠弄到手的。但這不能怪嚴老四做如此想,這是他的自由,他願意怎樣想就怎樣想。因為財寶不可能放在明處,嚴老四東敲西敲,希望找到藏寶的機關。具體地說,他敲了這樣兩個地方:牆壁和地板——好像也沒有其他地方可敲的。地板敲起來聲音很實在,下面絕不會有什麼秘窟。牆壁呢,敲起來聲音倒是空空的,但牆壁外邊就是園子,看來在牆壁裡面藏寶的可能性也不存在了。這是一盆冷水,直端端澆在嚴老四頭上。嚴老四馬上沮喪起來,責怪自己剛才竟然生出背叛兄弟的不良念頭。當他沮喪到極點的時候,他又將這種悔意發揮下去,甚至覺得都對不起盛情款待自己的黎鐵瑚一家了。嚴老四的心情之所以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當然是緣於那筆財寶了。嚴老四的想法是可以原諒的,試問一下,誰在鉅額財富面前沒有個閃失的時候呢?現在嚴老四多後悔呀,他恨自己在虛幻的財富面前喪失了做人的原則,又不便於自我懲罰,於是將一腔怒氣惡狠狠出在擋在他面前的柱子上。這一腳踢得很重。這一腳也踢得很痛。是嚴老四的腳痛。試想一下,柱子那麼粗硬,嚴老四的腳怎麼敵得過呢。柱子的確很粗,嚴老四痛過之後,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柱子不是一般的粗,而是特別粗,起碼得三個人才圍得過來。這棟房子並不特別高,也不是很大,根本用不著這樣粗的柱子嘛,何況這個小小的房廳裡面竟然矗立著四根這樣的柱子。嚴老四的心又活絡起來,他輕輕一敲柱子。第一根沒什麼奇異之處,第二根和第三根也沒有什麼動靜。嚴老四心想,一定是第四根了。他滿懷希望走過去,深吸了一口氣,舉手輕輕敲了一下,沒動靜。又敲一下,還是沒動靜。嚴老四隻覺得一股無名火直冒上來,心道:“這幾根粗柱子不是耍弄我嘛?”他怪柱子是沒有道理的,因為是他自己敲擊的方式不對。誰叫他每次都是“輕輕”地扣擊呢?他使出“重手法”又挨個敲了一遍,結果發現第二根柱子是空的。嚴老四圍著柱子轉了好幾圈,沒有找到入口。他順樓梯上了二樓,還是沒有發現那根柱子的入口。他想:“難道入口處是在房頂?這也太不方便了。”他毫不猶豫,推開窗戶,使一招漂亮的“燕子穿簾”,滑出戶外,在空中一騰,上了屋頂。他來到第二根柱子處,揭開瓦片,終於在柱子頂部找到了入口。入口處大得足以讓一個膀大腰圓的人自由出入,用手一摸,還滑溜溜的,顯然是有人在這裡經常進進出出。往下一看,黑咕隆哆的,也不知通向何處。嚴老四心裡犯了嘀咕:“我應不應該進去呢?”權衡了一番厲害,他的理智佔了上風,頂住了獨自發財的強烈誘惑,覺得還是不進去的好。他決定回去先和兄弟們商量一下再做打算。從這裡看得出嚴老四高尚的一面,儘管他曾經產生過吃獨食的不良念頭,但在可能喪失性命的情況下,他還是想起了他的兄弟,想起了應該給兄弟們分一杯羹。嚴老四正欲離開屋頂,卻突然感覺有人在他的後頸吹了一口氣。他大吃一驚,飛快地一轉身,但是什麼也沒有看到。而就在此時,脖子上又被吹了一股冷颼颼的氣。嚴老四心想:“一定是有人跟在我後面,他的輕功很好,任我怎樣轉身,都看不到他。”情急智生,嚴老四的聰明勁又上來了,他在如此恐怖的情況下竟然還能想到把整個身子往屋背上一倒,自思無論怎樣也能看到身後的人是誰了。他達到了目的,他看到一道人影“嗖”地彈射出去,落到地面上去了,其身法之快,讓自認為輕功很好的嚴老四瞠目結舌。那人落在地面後,站在一棵柏樹下面,抬起頭來,望著屋頂上的嚴老四,他的眼裡彷彿有綠光閃動。嚴老四坐在屋頂上嚇呆了,都忘記站起身來,只是定定地看著地面上的那個人。兩個人就這樣對峙著。過了半晌功夫,那人身形突然一晃,輕盈地飄上一根樹枝,然後接連幾跳,上了樹巔,居高臨下地看著嚴老四。夜晚有風,那棵柏樹一直都在搖曳,那人上了樹巔,身形隨著樹的搖擺而左右晃動著,看起來十分協調,就好像他本身就是一根樹枝似的。嚴老四還是不敢動。那人晃來晃去晃了又有大約半盞茶光景,身形又猛然一動,向嚴老四撲過來。他像是一隻蝙蝠在夜空中迅捷地滑動,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他的身法十分奇特,在空中滑行的時候,整個人竟然像鳥兒一樣在虛空中上下起伏,彷彿在扇動翅膀似的。嚴老四何曾見過如此怪異和高絕的輕功,他嚇得傻了,根本就忘記了躲閃。不過那人卻沒撲擊他,卻像鳥兒入林一般,準確地投進那空空的柱洞去了。當嚴老四還沒有明白那人為何這樣做的時候,那人又像是根本就沒有進過柱洞似的,已然出了柱洞,站在嚴老四面前,柔聲問道:“嚴英雄在此納涼嗎?”原來此人認得嚴老四。嚴老四也立刻認出了他。此人竟然是黎鐵瑚的三兒子黎霖之。嚴老四也看出來了,黎霖之的武功縱然比不上週諍言和雪爭飛,至少也不會比‘十七英傑’那些人差多少。嚴老四立刻明白了大名鼎鼎的雪爭飛何以會廣邀人手來攻打善惡園,原來善惡園果真是龍潭虎穴。自己不知深淺,竟然想憑‘七星蟲’這幾個人便來奪寶,想起來真是愚不可及。嚴老四當然清楚自己有多少斤兩,識時務者為俊傑,他馬上放棄了和黎霖之放手一搏的打算,束手就擒。當柴老大等人在黎鐵瑚屋子裡看到嚴老四的時候,他們頓時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不用黎鐵瑚追問,他們立刻將事情的原委一字不漏地合盤托出。米老二這時才完全明白尹鳳翰那句“許多人都死於好奇心”的深刻含義了。對於雪爭飛糾集人手、“歪嘴和尚”卓然與“還俗和尚”英中錦起異心等事情說得特別詳細。但因為方穆也在場,所以他們很知趣地將雪爭飛要來救葉鳴嚶的事情略過不提。最後,柴老大說道:“我們一半是財迷心竅,一半是被逼,做下對不起善惡園的事情,希望園主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們這一回。”黎霆之道:“現在我們終於明白‘玫瑰刺客’雪爭飛來善惡園的目的了。”方穆說道:“我早就懷疑你們了。雪爭飛的眼界是何等之高,他那日竟會和你們‘七星蟲’這等江湖二流貨色攪到一起,並且偏偏在我們遇到‘斯文賊子’的時候拔刀相助,我就覺得其中有蹊蹺。原來他是想借救我們的機會混進善惡園。只可惜他碰上了周大俠,使他的如意算盤落了空。現在實話實說吧,即使雪爭飛不被周大俠生擒,他也休想在善惡園胡來。但陰差陽錯的是,周大俠為保我們平安,竟令你們‘七星蟲’護送我們,給了你們混進善惡園的機會。”柴老大辯解道:“當時我們失去了雪爭飛這個主心骨,已經放棄了奪寶的打算,後來完全是懾於周大俠之威才跟方公子來善惡園的。”黎霆之道:“既然如此,嚴老四又為何夜闖禁地?”柴老大道:“前些日子‘歪嘴和尚’來拜會黎園主,我送他出門的時候,他又鼓動我們做他和‘還俗和尚’的內應,我們一時糊塗,便被他拉下水了。”黎鐵瑚沉吟道:“原來那日來買善惡園的光頭先生就是‘歪嘴和尚’卓然啊,他那一張嘴的確很刁。你們其實早就認識,只是當時假裝是陌生人。他後來點名要柴英雄送他出去,想必就是到外面去商量怎麼算計咱善惡園。”柴老大道:“我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善惡園的虎威。”黎霆之輕蔑地說道:“休說善惡園並沒有什麼鉅額財寶,便是有,憑‘歪嘴和尚’、‘還俗和尚’和你們這些人就想動善惡園的歪主意,也實在太不自量力了。”柴老大連連點頭:“我們該死,我們該死。”黎霖之說道:“不必如此害怕,我們不會殺你們。因為你們對善惡園根本就不會構成任何威脅,即使我們敞開大門,你們也拿不走善惡園的一棵草。”最後黎鐵瑚發話了,他說:“不管怎麼說,你們‘七星蟲’都算是幫了我家方穆的忙,你們不懂為客的道理,我卻不能不守做主人的規矩。這次我暫且放過你們,你們和善惡園算是兩清了。希望今後你們不要為難善惡園,否則就怪我們翻臉無情了。”柴老大點頭如搗蒜,帶著幾位弟兄連夜灰溜溜地跑了。黎鐵瑚沉吟道:“咱們善惡園一向遠離江湖恩怨,在明月谷逍遙地過了這麼些日月。想不到這段時間卻屢屢生出是非,並且都是因為我們的財寶招惹而來的。我就弄不明白,這件事是怎麼洩露出去的。”方穆道:“舅舅,這也未必是什麼人洩露出去的,武林中能人異士甚多,再隱秘的事情都瞞不過他們的耳目。比如‘玫瑰刺客’雪爭飛,他就是一個精於此道的老手,被他掏空家底的大戶人家可不在少數。他如今將矛頭對準我們,說起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黎霖之說:“現在去追究是誰洩露了秘密並無多大用處,當務之急是早做打算,趕緊想出應對之策,做到有備無患,免得敵人來犯的時候亂了手腳。”黎震之說:“先別去管雪爭飛,因為他是不可能逃出夢幻殿的。倒是‘歪嘴和尚’值得我們重視,卓然不僅一張嘴煞是厲害,而且腦子裡的點子特別多,武功也很高強,他如今已然動起我們善惡園的歪腦筋,我們不能不防他一手。據我推測,‘四大和尚’從來都是狼狽為奸,沆瀣一氣,‘還俗和尚’和‘歪嘴和尚’既然已經明白表示要攻打善惡園,那麼‘外來和尚’靜照與‘豹子和尚’達觀一定也會參與。‘外來和尚’、‘歪嘴和尚’、‘還俗和尚’倒也罷了,我們三兄弟能夠應付,只是‘豹子和尚’達觀,他的武功絕對在我們之上,要是他親自動手,雖然我們還不至於束手無策,但到底有些為難了。”黎鐵瑚望著大兒子,問道:“霆之,你的意思呢?”黎霆之顯然比兩個弟弟沉穩得多,他說:“‘四大和尚’不能不防,但也用不著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四大和尚’雖然沆瀣一氣,但相互之間卻不能肝膽相照,在攻打善惡園時未必能夠同心協力。比如當初英中錦被‘破山斧’蔡子靈追殺,達觀、卓然、靜照懾於周諍言之威而不敢相助,致使英中錦在黑莽原流落至今。要說英中錦不記恨這一點,那是絕不可能的。再者,英中錦召集的那些人手會滿足於‘四大和尚’允諾給他們的那一點財寶嗎?他們拼死拼活,憑什麼讓‘四大和尚’吃肉而他們喝湯?在攻打善惡園之前,他們就會勾心鬥角,‘四大和尚’又容不得人,稍不經意,他們之間就要大打出手,不等他們來到善惡園就自行先垮了。當然我們也不能將我們的命運完全寄託在敵手自相殘殺上面,咱們可以主動一些,使個反間之計,將他們一一擊破。”方穆道:“依大表兄的意思,咱們什麼都不必做?”黎霆之道:“雖然現在江湖上已盛傳善惡園有鉅額財寶,‘歪嘴和尚’一番試探之下,也自以為得到了證實,但到底不是親眼所見,許多人還是心存疑問的。我們現在饒了‘七星蟲’,江湖上的人就會這樣想:如果善惡園真有財寶,他們怎肯放了‘七星蟲’?就是令他們來做內應的‘歪嘴和尚’也會為此暗自猜疑。而假如我們現在就大張旗鼓,做出一副保衛善惡園的姿態來,這就等於不打自招了。”方穆道:“我懂了,現在還不到考慮怎樣抵禦‘四大和尚’進攻善惡園的時候。”黎霆之道:“我們應該治本,而不是治標,首先要消除不利於我們的江湖傳言,儘可能地打消外人對善惡園的覬覦之心。否則,就算‘四大和尚’無功而返,也難保沒有其他人來打善惡園的主意。那樣一來,我們就後患無窮,疲於奔命了。”黎鐵瑚道:“霆之的話很有見地,我們現在不必惶恐不安,見風就是雨,但也不能太拿這不當一回事,畢竟形勢已經不像前些年那樣安寧祥和了,大家平常要辛苦一點,多多留心。照老規矩,西邊園子還是要每晚去看看,不要懈怠而出差錯。”黎霆之道:“爹爹放心,我們一直都很勤勉。”黎鐵瑚點點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方穆道:“舅舅還有什麼吩咐?”黎鐵瑚嘆了一口氣,眼睛望著屋頂,呆呆地出了一會神,最後說道:“這批財寶放在我們家已有近百年日月,一直沒有正主前來領走。它是壓在我心底裡的一塊石頭,使我這幾十年都沒有睡上個安穩覺:我擔心它會在我手中失去,那就太對不起黎家祖上和它的正主了。我現在最迫切的希望就是正主兒趕緊出現,卸了我肩上這副擔子。我不想自己百年之後,還給你們留下這個累贅。如果不是受這筆財寶連累,你們弟兄幾個早就在江湖上闖出名堂來了。你們年紀輕輕的,卻不得不在善惡園避世,說起來你們實在太委屈了。”黎霆之道:“我們沒有覺得委屈。”黎鐵瑚續道:“事情到了現在,我有件事不得不跟你們交個底,江湖上關於善惡園藏有鉅額財寶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是我們善惡園裡的人把消息透露出去的。”黎霆之、黎震之、黎霖之和方穆齊聲問道:“是誰?”黎鐵瑚挨個兒把他們看了一眼,說道:“兩年前我清點東西的時候,發現其中少了一顆懸黎寶石。要說那顆寶石,倒也值不了幾個錢,只是上面刻的‘精衛’二字很關鍵。”黎氏兄弟和方穆都“啊”了一聲,都明白情況確實很嚴重了。黎鐵瑚道:“我猜想那顆懸黎寶石已經流落到江湖中去了,一定是有見聞廣博的人根據上面的字而想起它的來歷,於是產生奪寶之心,才一步步追查到我們善惡園來的。”方穆道:“除了我們,難道還有人知道精衛島的傳說?”黎鐵瑚道:“精衛島雖已毀滅百餘年,但它曾經擁有的巨大財富的下落一直是人們關心的話題,江湖上總有些痴迷的人從來都沒有停止對財寶的尋覓。”黎霆之道:“雪爭飛就是其中的一個。”方穆道:“那麼究竟是誰偷了那顆懸黎寶石呢?”黎鐵瑚道:“這就不知道了,即使去查,也未必查得出來。而且現在就算是查出來,也已經於事無補了。我想偷竊者的初衷僅僅是想將懸黎寶石變賣幾個錢來花花,並非有意要將我們與精衛島鉅額財寶的關係洩露出去。如今我們既然已經察覺,那偷竊者想必也知道不可能再下手了。”黎霖之道:“不管他是不是有意,反正他這種行為給我們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煩惱,如果不予以追究,豈不是太便宜了他?”黎鐵瑚道:“那麼依你之見,又該當如何呢?”黎霖之道:“將他揪出來。”黎鐵瑚道:“揪誰?你知道是誰?”黎霖之搖搖頭,答不出來。方穆道:“依我看,管家尹鳳翰就有些可疑。”黎鐵瑚厲聲道:“不要瞎猜疑。”方穆立刻噤聲。黎霆之道:“爹爹,表弟的猜疑有些道理。我也覺得尹鳳翰不簡單。有一夜我看見他出現在西邊那塊廢地上,而且還打開了那道小門,一路鬼鬼祟祟到了湖邊,最後潛下水去了,彷彿是在尋找什麼。瞧他的身手,絕不在我們兄弟之下。”黎震之道:“尹鳳翰竟有這等本領?”黎霆之道:“他是裝成那樣的。”黎鐵瑚打斷他們的話,道:“我給你們實話實說了吧,尹鳳翰的確有一身非凡的武功,就是你們三弟兄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連為父也未必一定鬥得過他。”方穆道:“原來尹鳳翰竟是這樣一個人,先前倒是小看了他。”黎霖之驚奇地問道:“他既是如此危險的一個人物,爹爹為何要請他回來,還讓他當了管家?這不是養虎為患嗎?”黎鐵瑚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太清楚不過了。他也許對我們充滿了敵意,但他絕對不會打那些財寶的主意,懸黎寶石也絕對不是他偷的,我信得過他。我和他都明白對方知道自身的來歷,但偏偏心照不宣,彼此都裝糊塗。我和他達成了一種默契,我只當他是一個狗眼看人低的勢利管家,他也只當我是一個養尊處優的老財主。”黎霆之道:“這話我們聽著可有些不明不白。”黎震之道:“他到底是什麼人啊?爹爹竟然如此讓著他?”黎鐵瑚道:“我只能說到這個份上,你們就不要再刨根問底了。總之一句話,今後你們見到他,就像是從來都沒有對他起疑心一樣,原先對他是什麼態度,今後對他也是什麼態度,不要讓他知道你們已經清楚了他的來路。他想幹什麼就讓他幹什麼,碰見他獨自到西邊廢地去的時候,你們還要躲著他,給他方便,免得撞破了彼此都感到尷尬。”黎氏兄弟和方穆相互交換了一下詫異的眼色,都覺得黎鐵瑚的這番話太匪夷所思了。他們心中都感納悶:“這到底是誰的家啊?尹鳳翰既然來善惡園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說不定將要不利於善惡園,怎麼我們當主人的反要做賊似地躲著他?”不過既然黎鐵瑚已經拿定了主意,他們也不便提出不同的意見,唯有點頭答應而已。黎鐵瑚道:“大家只當沒發生‘七星蟲’闖入禁地的事情,見了尹鳳翰,別讓他看出我們到底做了什麼打算。儘管可以肯定地說,他不會不知道嚴老四今晚的行動,但如果我們裝糊塗,他也不會捅破這最後一層紙的。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大家都去忙自己的事吧。”大家懷著一肚子心思散了。“七星蟲”被逐出善惡園的第三天晚上,輪到方穆巡夜。雖然方穆正值新婚,但巡夜這份差事卻是免不了的。因為精衛島財寶之事非常重大,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所以巡夜這份苦差事便由黎氏三兄弟和方穆完全承擔下來,四天一輪,從冬到春,沒有一天停頓過。巡視的區域主要限於西邊廢地,黎鐵瑚要求他們自酉時一直巡視到次日卯時,中間不能眨一下眼皮。方穆自幼父母雙亡,三歲時便來善惡園投奔了舅舅,跟黎鐵瑚學得一身非凡的武功,雖然因練功時日短而趕不上三位表兄,但就他這樣的年紀來說,已經是非常難能可貴了。他對黎鐵瑚很忠心,對他吩咐下來的事總是全心全意地去辦好。但也許是因為閱歷淺,更可能是脾氣暴躁的緣故,他做事每每不記後果,常常好心辦錯事,為此常挨舅舅的訓斥。不過,總體來看,黎鐵瑚和三位表兄對他還是非常不錯的。看著他已經到了婚娶年紀,並且知道方穆傾心武林中公認的美女葉鳴嚶,黎鐵瑚還破例親自出馬,到千葉莊給他提親,並終於說動葉文漁將寶貝女兒許給了方穆。方穆娶到葉鳴嚶:心中就別提有多高興了。不過他的高興勁到迎親路上碰見雪爭飛那一刻便嘎然而止了。他的高興變成了徹頭徹腦的沮喪。成親已經好多天了,但葉鳴嚶根本不讓他近身,而他想起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心裡只有別人的時候,他也全然沒有了興致,而只有無盡的煩惱。他和葉鳴嚶雖然住在同一個房間,卻沒有睡在同一張床上,而是方穆每夜都睡地板,相互之間彷彿像是陌生人似的,一天到晚說不上十句話。幾個表兄看著他沒精打采的模樣,還拿他開玩笑。方穆對此不能明言,唯有苦笑而已。他心中還有一道陰影,那就是雪爭飛說的一個月之中一定前來善惡園會葉鳴嚶。方穆願意相信周諍言,相信他不會讓雪爭飛逃出夢幻殿,那樣一來,葉鳴嚶就會死心了。但方穆也不能無視雪爭飛的誓言,雪爭飛是一個奇人,一個幾乎能辦成任何事的非凡人物。一個月的期限一天天逼近,葉鳴嚶越來越高興,顯然她對雪爭飛充滿了信心。而方穆的心卻越來越煩躁了。那是一個關鍵的時刻,要嘛自己的妻子永遠跟著雪爭飛跑了,要嘛從此以後完全屬於自己。方穆期盼這一天早些到來,又害怕這一天真的到來。如果維持現狀,雖然葉鳴嚶同樣會對自己冷冰冰的,但至少她還在自己的身邊。方穆甚至還這樣想,能每天看見葉鳴嚶就是一種幸福。但如果事情真是如此,他真的能滿足嗎?方穆的心本來就比較亂,偏偏此時又碰上“七星蟲”夜闖禁地的事情,黎鐵瑚那番並非危言聳聽的話使方穆的心理負擔更重了。今夜無月無星,真個是伸手不見五指,四周黑得出奇,幸而方穆熟悉周遭的形勢,倒也不至於碰頭撞腳。他沿著西邊廢地的圍牆稍微巡視了一下,沒發現任何異常之處。其實外邊也沒有什麼值得看的,需要特別留心的依舊是那棟有四根大柱子的房子。方穆的輕功不錯,他輕輕一騰,上了屋頂,揭開那幾塊瓦片,湧身一跳,順著柱子中間的洞滑了下去。洞很深,大概滑了百十來丈,方穆的雙腳接觸到了地面。周圍漆漆的,雖然伸手不見五指,但方穆是識途老馬,一絲也沒覺得不方便,他熟練地在什麼地方搗弄了幾下。一道沉悶的聲響之後,黑暗之中彷彿有扇大門打開了。方穆向前緊走兩步,反手又在什麼地方搗弄了一陣。那扇大門又關上了。方穆點燃了蠟燭,四周頓時豁亮開來。這是一間方圓二十丈的屋子,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擺設。方穆輕車熟路,在東邊牆壁上的一塊石頭上小心翼翼地敲了三下,又把南面的屋角處的一個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小環拉了兩下,最後轉到北面的一塊光滑的石頭上盤腿坐上,慢慢地把身子轉動了一週。這時只聽一聲輕響,西面屋頂突然露出一個僅可容身的小洞。方穆還是坐在那裡,沒有起來,直坐了一盞茶的功夫,他才緩緩站起來,十分小心地從那塊石頭上下來。他來到那小洞下,向上一騰,準確無誤地鑽入了那個小洞。方穆按下洞壁的一個機關,小洞又關上了。那洞是垂直的,有一丈來高,方穆四肢撐著洞壁,三兩下到了它的橫洞。順著橫洞向南面爬行五、六十丈,方穆來到一個全然不同的所在。這是一間四四方方的屋子,四面、天花板和地面都鑲著鐵板。整個屋子打掃得一塵不染,十分潔淨。屋子裡整整齊齊擺著上三十六個箱子,都釘得牢牢實實的,不露一絲縫隙。這便是流傳了百餘年的精衛島財寶。看到這些木箱都在,也沒有絲毫被搬動的痕跡,方穆的心覺得踏實了。其實他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試想一下,誰有本事找到這個地方來呢?就算找到了,又有誰能將這些大木箱弄出去呢?方穆之所以一絲不苟地巡夜,僅僅是習慣使然。方穆滿意地看著這些木箱。儘管已經看過無數遍,他還是喜歡看到這些裝滿財寶的箱子。他挨個清點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六個。他噓了一口氣,再留戀地掃視了一眼,準備離開這裡。而就是這一眼,改變了善惡園的命運。也改變了方穆的一生。他到底看到了什麼?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他看到的只不過是一張平放在木箱上的紙片。其實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紙片。只不過上面寫了幾個字。其實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幾個字。只不過就是“十日後當前來取寶。雪爭飛”而已。但就是這幾個字使方穆的心彷佛被幾千斤的重錘狠狠敲打了一下,整張臉在剎那間完全變成了青色。他心中狂呼道:“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我不相信!我絕不相信!”(請續看《善惡園》卷二)——Artp9030掃描第五指OCR獨家推出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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