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混亂的家庭糾紛,擾嚷不休。
末了,有人出來說話了,正是陳近南的師父——本身亦屬於“亂”字輩的人物,空空和尚。
空空猶未忘記玄天上帝託過夢,決心力保梅雪,他走至梅雪身邊說道:“近南,老衲以師尊的身分,命你聽從正室妻子……”
雲絲鵲旋即打岔:“和尚!剛才你在林中蒙難時,可不是這麼說的。”
空空登時想起,話到嘴邊,又即改口:“……只准你納雲姑娘為妾,不得再有異議。”
“什麼?”唐賽兒、梅雪與雲絲鵲同聲質疑。
唐賽兒戟指罵道:“禿驢!你倒底幫哪一邊啊?”
雲絲鵲亦道:“我不同意。”
唐賽兒怔然反斥:“你不同意做妾?我們還不同意陳近南收你哩!”
雲絲鵲道:“要照我們俄羅斯的習俗,即使一夫多妻,所有的妻子也一律平等,沒有正偏之分。”
陳永華問:“雲姑娘的意思,是想與梅氏同居正房?”
雲絲鵲點頭道:“理應如此。”
唐賽兒冷哼:“這裡可是中原,不是俄羅斯,真要講理,講的也是中原的理!”
陳永華旋亦離座,來到雲絲鵲身邊,悄聲說道:“雲姑娘,你曉得我們都是保你的,可是對方說得也沒錯,這裡是中原,不是俄羅斯,再怎麼樣,人家也不會讓你同居正房啊。”
雲絲鵲笑笑:“會的,她非同意不可。”
陳永華怔然心想:“這個小巫婆,該不是想施展神通吧?”問道:“此話怎講?”
雲絲鵲遂於陳永華耳畔,指指點點,說了一些悄悄話……
在場眾人無不納悶。
陳永華聽完說道:“嗯,我明白該怎麼做了。”於是走向梅雪,“梅氏,在下能否以長輩的身分,同你及近南私下談談?”
唐賽兒道:“有話就在這兒說,不需私下談。”
梅雪十分清楚陳永華在武林裡的份量,也清楚他在陳近南心中的份量,如果冒犯了陳永華,那她跟陳近南之間就難有好結果了。
思量後道:“唐姐,沒關係的,我願意。”
唐賽兒沉吟:“那好,我也去。”
陳永華苦笑:“閣下就不必了,”轉問梅雪:“你以為呢?”
梅雪會意,攀住唐賽兒的手臂,點頭示意。
唐賽兒無奈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那你……就跟他去談吧。”似乎頗不以為然。
陳永華三人離開了大廳,來到天一樓中庭角落,閒話兩句之後,三個人都尷尬地無言以對。
這一夜明月當空,天清氣朗,倒很適合情侶花前月下一番,可惜的是,他三人卻是滿臉嚴肅,為了談判而來。
陳永華乾咳一聲後道:“梅氏,近南出身微賤、半生孤苦,能有你這麼一位知書達禮的閨女做媳婦,身為他的乾爹,我很感到高興。”
梅雪盈盈下拜,遜辭道:“承蒙乾爹過獎。”
陳永華續道:“本來嘛,你是他名媒正娶的,誰能不支持呢?問題就出在……”轉身背對著梅雪,“我知道的太遲啦。”
梅雪道:“如今知道,也不遲哪。”
陳永華搖了搖頭:“遲羅。”便將稍早發生在林中被劫一事,清清楚楚道出。
梅雪聽完悟道:“原來如此……”哀怨一嘆:“難怪,難怪八大掌門多數站在她那邊。”(說到這個“她”,也就是雲絲鵲,梅雪的口氣充滿怨毒。)
陳永華道:“如果當初知道近南早有家室,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輕易答應……替那洋妞做保的。”
梅雪低頭問道:“那現在呢?”
陳永華道:“現在,請恕陳某老著臉皮,也得保住信用啦。”
梅雪仍是低著頭道:“倘使我不從呢?”
陳永華一嘆,負手身後,踱步說道:“梅氏呀,你可知江湖上,對於奉拜魔神、墜入魔界的人,會有什麼看法?”
陳永華這是擺明在威脅她,如果梅雪不從,便欲傳出她的魔界底細,屆時,恐怕她連妻子的名份都沒了。
梅雪一凜,想是陳近南洩的密,轉頭怒目瞪視。
陳近南也明白人家為什麼瞪他,忙搖手道:“不是我說的!小雪,真的不是我說的!”
那頭,陳永華道:“近南連你是他的妻子,都還來不及跟我說,又怎麼會有時間,跟我說你的私事?你與青面帝君的約定,那是雲姑娘看出來的。”
梅雪皺眉道:“看出來?她,怎麼能看得出來?”
陳永華苦笑:“不瞞你說,她雖非魔界中人,卻有魔界血統,她,是懂得神通、開過天眼的,自然看得破你的皮相。”
梅雪顫聲道:“她還看出了什麼?”
陳永華複道:“她還看出了你跟她一樣。”
梅雪一怔。
陳永華道:“跟她一樣,都愛上了這個不學無術的痞子。”
陳近南眯起了眼睛心想:“這是在說誰?我?”
梅雪又哭了。
陳近南趕去輕聲撫慰,好言相勸。
梅雪只是揮拳打他。
陳近南只好任由她發洩心中的悲情,一拳一拳,打在自己的胸膛上。
終於……她還是降伏在他堅實的胸膛上,投入他的懷中飲淚。
陳永華忙與陳近南眨眨眼睛,這是屬於男人之間的默契,大意是說:又搞定啦。
偏就在這時候,梅雪猛地抬頭,嚷道:“你要收她可以,她小我大,她不能跟我平起平坐!”
陳近南趕緊再向陳永華投以眼色求助。
陳永華走近說道,“我看這樣,你們兩個女人也不必爭了,什麼中原習俗也好、俄羅斯習俗也罷,乾脆,誰也不偏,咱們就用蒙古的習俗。”
陳近南與梅雪俱是一愣:“蒙古的習俗?”
陳永華解釋:“蒙古習俗,一個男人可以擁有無數正房妻子,但同為正房妻子,地位亦有差別,元配總是高一點。”
陳近南鼓掌道:“好耶,還是蒙古人開通。”不過因為梅雪狠狠瞪他,旋又改口說道:“咳,蒙古人真不應該,不應該。”大搖其頭。
梅雪質疑:“您說元配地位高一點?這一點是多少?”
陳永華笑笑:“既稱‘元配’,順序自是第一,那還不夠?”
梅雪輕輕一哼。
陳永華於是又道:“至少,將來你不用擔心近南對你不忠羅。”
梅雪哀怨道:“將來?他現在已經對我不忠啦。”
陳永華搖頭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遂將雲絲鵲所受的詛咒,詳實說出……“哪,試想一想,他將來倘使又拈花惹草,你至多是嘔氣一場,雲姑娘可不同了,勢得形銷骨毀、魂飛魄散呀。”
梅雪深恨雲絲鵲,聽了並不以為意。
陳永華提點道:“你認為近南忍心讓一個女人為他而死?”
梅雪知曉陳近南心地善良,倒還不至於如此,於焉搖了搖頭。
陳永華道:“這不就結了?如果他不會背棄雲姑娘,不等同不會背棄你麼?他不再拈花惹草,對她、對你,不都是同樣好事?”
梅雪為之恍然,隔了一隔,噘嘴說道:“要照乾爹的意思,我還得感謝雲姑娘羅?”
陳永華苦笑:“要照我的意思,你二人一為東廂正房,一為西廂正房,而你永遠都是元配。”神情誠摯問道:“乾爹這樣子安排,還算公允麼?”
梅雪再嘆道:“有天地會的陳總舵主做主,誰敢說這不公允?”
就這樣,儘管語帶譏諷,梅雪終究還是屈服了。
隨即,陳永華領著小倆口回到大廳,高高興興地公佈喜訊。
群雄自是大樂。
唯一不樂的人是唐賽兒,帶著音音,氣呼呼地走上樓去,再不理會梅雪了。
為免夜長夢多,陳永華當下決定,擇日讓陳近南與雲絲鵲拜堂完婚,就在天一樓設宴。
吳六奇玩笑問道:“那今天這場宴會,算是喜宴還是什麼?”
陳永華私下問過陳近南,得悉他與梅雪尚未洞房,遂道:“你們今天就當是來……鬧洞房吧。”
群雄又是大笑。
天一樓樓主胡如印原本急欲巴結,耳聞喜訊,更是慷慨允承。
閒話休絮……
當晚夜深人靜、曲終人散後,陳近南早被群雄灌得爛醉,在幾名小廝的攙架下,扶進梅雪位於後院的閨房。
眼看新婚郎君一身酒臭,梅雪好不心疼,幫他寬衣解帶、擦拭抹換,還要來了一碗醒酒湯。
陳近南酒量雖差,可是內息深厚,喝完了醒酒湯,很快便酒醒了。
梅雪陡然害起臊來,轉過身子,背對著陳近南假寐。
陳近南趁著滿腔酒意,伸出怪手,撫摸梅雪纖細的身軀,隨著他的撫摸,梅雷發出一陣顫抖與呻吟。
她問:“你、你幹嘛呢?睡吧。”
陳近南湊近她的耳畔道:“今晚算是咱的新婚之夜,你沒聽過?‘吹蕭一洞值千斤’,怎麼能夠倒頭就睡哩?”
梅雪愣道:“‘吹蕭一洞值千斤’,這是什麼意思?”
陳近南搔了搔頭:“大概是說,你幫我‘吹’那話兒,那個‘洞’就會……咦?會有千斤那麼重?”發覺很難自圓其說,索性就不說了,色眯眯問道:“不然你想是什麼意思?”
梅雪想了一會才想明白,糾正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懂嗎?不是吹簫。”心想:“他說的‘吹簫’又是什麼?為何說得一臉猥褻狀?”
陳近南笑笑:“管他是春宵還是吹簫,娘子,咱們來吧。”開始上下其手,左右開弓。
梅雪好歹也是個小家碧玉,自有她的矜持處,何況對於陳近南尚不諒解,也就承受不起了:“不要!你、你放手,放手啦!你沒聽過?君子動口不動手。”
陳近南恍然,果然不再輕撫亂摸,改用舌功。
舔得梅雪春心一蕩,欲仙欲死(而且死了再死),嬌怒道:“你、你這又是幹嘛?”
陳近南道:“你不是要我‘動口不動手’嗎?我正忙得不可開交哩。”
梅雪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又想抗拒,偏又抗拒不了,很快地,身上衣物便任由陳近南一一褪去。
須知陳近南這一雙“摳花陰陽手”,以及那一條“舔盤霹靂舌”,堪稱天下無雙,融合了內外功夫,摻雜了槍法、劍法,就連葛爾丹(附身在雲絲鵲身上時)也受不了,況乎不會武功的小梅雪。
就在陳近南單刀直入、一“槍”見血之際——梅雪突然間恢復神智,一把將他推開,傾而躲在棉被裡蜷縮,死活不肯出來。
陳近南柔聲問道:“小雪,怎麼啦?你……害羞啦?”
梅雪悶不做聲。
陳近南若有所悟,複道:“別的夫妻也是這樣呀,這很正常,你別想太多啦。”
隔得一隔,梅雪才把頭臉伸出棉被,駁道:“別的夫妻,做丈夫的不會逃婚,不會在洞房之前,又討了一個小老婆回家。”
陳近南心想:“唉,看來她還沒真的原諒我哩。”說道:“不然你罰我好了,什麼處罰,我都願直接受。”
梅雪冷哼:“上次罰你吃飯,結果呢?還不是不了了之。”
陳近南無奈道:“上次是臨時出了事嘛,這次,你可以重新出題呀。”
其實他最怕梅雪罰他吃飯,是故說“重新出題”,待得梅雪消了怒氣後,死皮賴臉湊了近前:“咱們可以定下規矩,如果我沒完成處罰,那就不能碰你半下。”一邊說,一邊還拚命“碰”。
梅雪推開他的怪手,說道:“那好!我出個題目考你,過關了,你才能碰我。”
陳近南舉起雙手錶示贊成:“一言為定,過關了,我才能碰你。”心想:“嘿嘿嘿,你會不讓我過關?”
梅雪隨之沉吟:“你得學三國時代的曹植,七步成詩。”
(注:三國時代,曹操的長子曹丕為爭王位,逼殺其弟,命其弟曹植需在七步之內成詩。)
陳近南自然不曉得這段典故,愣道:“七步成溼(詩)?啊我剛才看你,你都已經‘溼’了呀,還要怎麼溼呢?”
梅雪氣道:“不是那個‘溼’啦!是詩詞的‘詩’!”尋思起,兩頰不禁緋紅。
陳近南苦著臉道:“做詩?天啊,別說七步了,就是七百步,我也做不出來呀。”
梅雪怒道:“那我不管,想不出來就不許碰我!”縮進了棉被裡面。
經過了先前一陣纏綿,陳近南已是慾火焚身,如今沒得玩了,他可是比死還要難受,心想:“這、這不是故意要我死嗎?”
當年曹植面臨生死存亡、被迫成詩,心境大概也是這樣。
陳近南想起笑月教過他的“押韻”方法,腦袋裡,忽而起了波瀾。
不多時,梅雪又把頭臉伸出棉被,問道:“做出來了沒有?”
陳近南囁嚅道:“做是做出來了,就不知合不合你的意。”
梅雪皺眉道:“念出來聽聽。”
陳近南稍做思索,乾咳一聲,念道:“以為你想要,弄得它好脹,才剛放進去,你卻又反抗。
不做,幹嘛脫?
倒底想怎樣?
下次再玩我,可要硬頂上。”
梅雪聽得一臉茫然,真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陳近南問:“如何?很生動吧?”
梅雪沒好氣道:“是啊,很生動呢,畫面都呼之欲出了。”一頓,“這也叫詩?”
陳近南哭喪著臉:“當然溼啦,我也快‘呼之欲出’了哩,你還不肯讓我碰。”
梅雪搖頭嘆氣。
陳近南趕忙湊了過去,抱住梅雪親吻道:“我是個不懂詩詞的人,哪,你看,為了博得你的歡心,七步以內竟也做了詩,真是應了一句成語,叫做……”他開始後悔,沒事幹嘛學人家講成語,想了半天,總算想出了一句,“……精蟲所至,陰洞會開。”
梅雪給氣得……“那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啦!”
“差、差不多嘛。”陳近南急得快快解開棉被,大出其手,不給梅雪深思的機會,立刻五肢並用、花招百出,把梅雪弄得服服貼貼。
餘下的夜裡,這對歡喜冤家於焉如魚得水,溶為一體。
一遍、一遍、又一遍。
翌日將近正午,陳近南神清氣爽醒來,想起昨夜的甜蜜,轉身便去擁抱梅雪,結果摸來摸去摸不著,納悶地坐了起床。
陳近南這才發現躺在一團軟啪啪、油吱吱的大肚皮上,他整個人顛來顫去。
心想:“這是怎麼回事?梅雪人呢?該不是又在整我?”
回頭再看,差點沒給活活嚇死,因為驚訝,五官幾乎抽了筋。
原來他躺的那一團“活物”,正是梅雪——是梅雪現出原形啦!
但見那張姿色脫俗、容貌細緻的小瓷臉,而今已是一方肉呼呼、圓嘟嘟的大餅臉,彷佛伙頭從蒸籠端出來的發糕,被小孩在上頭劃了一條嘴巴、插了兩個眼洞與鼻洞。
陳近南滾下床去,連退數步,睜眼仔細再看,那副纖瘦柔弱、白皙柔軟的嬌軀,而今已是一陀肉顫顫、圓滾滾的“象軀”。
心裡頓悟:“是了,這、這是梅雪,天一亮她就會恢復原狀……呃……”
為了不被侮雪發覺,陳近南趴下身子,沿著床腳邊爬行,悄悄地爬出門去。
門外早有一堆僕役忙著端菜過來了。
那一長排手捧飯菜的僕役,足足有十七個人。
陳近南心裡苦笑:“唉,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擁有的女人都是美人,偏偏每個又都是怪人。”
說得也是。梅雪固然日夜有別,音音也是雌雄莫辯,至於雲絲鵲嘛,還是個魔法高超的巫婆呢。
全天下所有古怪美女,盡在陳近南的掌中,仔細想想,陳近南也算是個“怪物收藏家”。
出了天一樓門,策馬奔馳回營,陳近南卻在馬路上撞見一個“正常”的美女:耿雨呢神情落寞地隅隅而行。
其時路上人潮洶湧,往來行人很多,耿雨呢那雙鑲在清秀臉龐的明亮眼睛,於千百人之中,一下子便攫取了陳近南的目光。
陳近南放緩馬蹄,湊了上前招呼道:“就你一個人呀?”
耿雨呢瞧見是他,神智瞬間回了神:“是你?”
陳近南關心問道:“你沒騎馬?要不要我載你一程?”
耿雨呢道:“不、不了,我還要買些家用回去。”
陳近南一怔:“怎麼?你不跟其他掌門一樣,住在南京府衙?還得自己購買家用麼?”
耿雨呢搖頭笑笑:“我跟我爹住在客棧。”
陳近南又是一怔:“你爹?”
耿雨呢遂解釋她北上南京的原委。
話說,南天王耿精忠與延平王鄭經交戰日久,清軍又一路南下、連克數省,就要打到福建了軟。耿精忠擔心腹背受敵,又不甘心遣使談和,在與僚屬商議後,決定暗通陳永華,藉由陳永華勸服鄭經罷戰。
這個關係重大的任務,便交給了耿繼英去辦。耿雨呢於焉隨行。
前夜南京城中發生的變故,本與耿雨呢無關,適逢耿繼英一行與群雄相遇城外,方才攪到了一塊。
“是這樣呀……”陳近南尋思問道:“那我乾爹,答應要幫雙方勸和了麼?”
耿雨呢點了點頭:“陳總舵主向來反對漢軍內鬥,獲悉我方的意思,當場便一口允了,”旋又嘆息,“就怕延平王不肯聽從。”
陳近南心想:“延平王多半不肯聽的。”嘴上卻安慰道:“放心啦,有我乾爹出馬,一切都會沒事。”轉而又問:“對了,既然如此,你跟你爹就更該住在府衙內呀,怎麼住在客棧哩?”
耿雨呢苦笑:“你忘了我剛說的?我們是暗通求和,住在府衙,不就露了底啦。”
陳近南搔了搔頭:“這倒是。”還以苦笑:“你看我,腦筋多不靈光。”
耿雨呢道:“腦筋不靈,你還能平步青雲、官運亨通?你過謙啦。”
陳近南聽她讚美,搔頭紅臉道:“哪裡……”隔了一隔,尋思複道:“還記得在漳州麼?那時我們初見面,而今又是一番光景,時間過得真快呀。”
耿雨呢道:“是呀。”想起初見面當時,她就想起地藏王菩薩託的夢,低下頭去,沒來由地感到羞惱。
陳近南道:“那……我先走一步羅,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開口,畢竟咱是同鄉嘛。”
耿雨呢一笑點頭。
陳近南於是喊了聲“駕”,快馬加鞭,逕自離去。
目送他高大英挺的背影,耿雨呢想起當年那個骯髒、矮小的奴崽子,心裡自道:“這可不是?時間過得真快呀。”
十月初一,陳近南與雲絲鵲大婚設宴,南京府前冠蓋雲集,天一樓內更是席開百桌。
陳近南既是陳永華的乾兒子,又是無上金身的擁有者,身兼吳周與明鄭兩國的總兵,統領兩幫與八門的武林盟主。誰不想巴結這位當紅炸子雞?
江湖上各門各派各山各幫,幾乎全數派人到賀,不克前來的也捎了賀禮。
延平王府遣使致意,自不贅言。
昭武皇帝則命周子瑾為欽差敕使,赴宴賞金賜銀,還為了這段緣故,特意升了周子瑾的官,讓他當上兵部的一名主事。
席間,周子瑾還向趕來觀禮的笑月自嘲道:“我這純是沾了近南的光,這樣看來,等到近南請喝滿月酒時,我就能升上兵部待郎啦。”
笑月明白周子瑾的鬱悶,鼓勵道:“先生何出此言,我跟阿三都算是您的晚輩,現下若有點成就,那也是因為您的栽培。”
周子瑾擺了擺手,苦笑斟酒:“來!咱們好久不見了,陪我喝幾杯!”
酒量不善的笑月遂勉強相陪。
最初笑月留守河南,經營豫、魯二省,由於他四處罷稅興農、招降安民,贏得二省的民心,很快便光復了大部分郡縣,麾下三千名士兵亦暴增十倍,成為三萬。
今之龐笑月亦非等閒,也算是一方之霸了。
待得喜宴將散、眾人準備大鬧洞房之際,周子瑾略帶醉意,拉著笑月出會場。
笑月笑問:“先生醉啦?要不要我叫人送您回房?”
周子瑾搖了搖手:“我還沒醉。”旋即神秘兮兮地拍拍衣腹,微微笑道:“皇上很賞識你,你曉得麼?”
笑月拱手說道:“皇恩浩蕩,笑月亦只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周子瑾道:“嗯,那就好。”再一次地拍拍衣腹,悄聲複道:“我這回負命前來,除了參加婚禮,另外還帶了一封密旨,準備北上給你喲。”
笑月顧盼左右,發現二人身在天一樓的花苑角落,四下無人,於是撩起衣襬跪下,“龐笑月接旨。”
周子瑾也即變色挺身,恭敬地摸出懷中封函,遞給笑月。
函中寫道:諮議軍師龐痴不負朕望,屢建奇功,以三千老弱殘兵,克二省豐腴失地,著於原上書房行走加封太子太保、改晉一等公爵,併兼河南總督。
欽此
笑月再拜謝恩。
周子瑾笑吟吟道:“恭喜你啦,龐總督。”
笑月一愣:“先生如何得知密旨內容?”
周子瑾搖頭又笑:“你手中那封,乃是加官晉爵的聖旨,何必加密?”
笑月又是一愣:“那您說的密旨呢?”
周子瑾旋又變色道:“聖諭!”
此處的“聖諭”意為皇帝口諭,也就是口傳聖旨,欽差口傳聖旨時,須現如聖躬親駕。
笑月於焉再跪接旨。
周子瑾道:“諮議軍師龐痴陣前倒戈,深負朕望,著撤其一切爵、祿、職、銜,交由刑部緝捕,以叛逆罪議處。欽此。”
笑月聽完驚疑不定,心想:“這、這是怎麼回事?”抬頭望著周子瑾納悶。
周子瑾見狀大笑,上前扶起笑月,問道:“笑月呀,可知皇上為何如此交辦?給你前後兩道全然相反的旨意?”
笑月做揖道:“笑月愚昧,實不知也。”
周子瑾道:“皇上聽聞陳近南受了明鄭敕封,官居總兵,怕你也打算這麼做,你,會嗎?”
笑月答道:“萬萬不敢。”
周子瑾道:“嗯,那就好,如果你仍忠於大周,並願勸回陳近南,那麼就給你明旨,不用給你密旨啦。”
笑月沉著臉問:“如果我回答得不得聖意,這封密旨……”
周子瑾湊近笑月耳畔悄聲道:“不用緊張,這封口諭,是我經過金帳行轅時,無意間偷聽到的。”
笑月一凜:“皇上本來是交給誰辦?”
周子瑾道:“陳三郎。”
笑月又是一凜:“可我聽說陳三郎(林錦昌)身敗名裂,已經逃亡了不是?”
周子瑾道:“嘆,他是逃了,逃回嶽州去啦。”
笑月問道:“全武林都曉得他是魔界中人,皇上還肯用他?”
周子瑾苦笑:“你是個聰明人,怎麼問這種蠢問題?陳三郎奏了聖命,率兵逼京,結果近南奪了他的部隊,據為己有,雖說總舵主願意談和,但南京還被明鄭所佔,你想,皇上是信陳三郎哩,還是信總舵主呢?”
笑月笑嘆:“說得也是。”尋思又問:“換句話說,先生此來給我明旨之際,陳三郎也已到了河南,等著給我密旨羅?”
周子瑾點了點頭:“所以我才先透露給你曉得,讓你有所防備。”拍拍他的肩膀,“剛才嚇著了你,可別怪罪我喲。”
笑月抱拳道:“豈敢,先生救我一命,笑月感激都來不及啦。”
周子瑾搖手說道:“你言重了,皇上斷不致於殺你,只是探探你的態度。”
笑月又問:“那麼先生的態度如何?”
周子瑾愣道:“我的態度?”
笑月道:“先生認為我跟阿三是效忠明鄭好呢,還是繼續效忠大周?”
周子瑾道:“老實說吧,明鄭是成不了氣候的,效忠大周,你跟近南才有前途。”
笑月又問:“先生打算如何勸服阿三?”
周子瑾搖頭笑道:“那是你的事,我可不幹。哪,你想想,陳總舵主是我的至交兼故主,我若去勸近南,不等於拆總舵主的臺?”
笑月想了一想,再問:“設若我有一條妙計,能教阿三重返大周陣營,又能不拆陳總舵主的臺,先生可願意幫忙?”
周子瑾大喜,湊近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