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青雲縱”也!他的內功火候在受此重傷之下,還能具有這份潛力?何滄瀾揚繮離去,隱過那牌坊斜角,去了!他將她的心,勾起了浪湧般的回憶!唉!為什麼會造成這般的結局!像是有隻手揪緊了她的心!大小姐不理會眾人的宣揚吹拍,微一頓腳,飛一般地回崇閣去了!老家人厚起臉皮在收拾他自己的兵刃“嘯風鎖鏈槍”,自忖:“小家人之敗,不是真敗在大小姐手上,而自己的失敗,卻是千真萬確……”何滄瀾策馬狂奔,離開“思齊莊”,只覺滿天滿地,萬千張嘲笑的臉,一個緊接一個由天邊挪來,漸近漸大,一直碰到自己臉上來!而身後那“猴兒精”騎着匹魔馬,像個妖女似的尖叫。節節逼近,伸出玉手來劃羞自己的臉,小時候!每當捉弄得自己激怒時,她便是那副德性……怒馬每一步的顛瀕,都使他嘴角涎出血絲來,衝入商邱時,行人紛紛驚避注視!這更令何滄瀾發狂,他們的眼睛裏隱藏着一把把的刀,在切割着他的心!回到旅店,堂倌以為客人郊遊墜馬,連忙前來扶持!何滄瀾身若紙糊,沉聲道:“不要碰我!”他宛如醉漢,腳步不穩,卻聲稱不要人扶持,自行顛顛撞撞回客房去,不顧滿身污泥血債,一頭滾到乾淨的被褥裏去。龐懷芝那一掌,不只擊傷其胸,而且擊碎其心!苦苦建立起來的自信,在那一掌中化為烏有!同時,這一掌強迫他面臨魔鏡自照,見證前生,無論他衣狐裘,腰纏萬貫,身懷絕技,別人以武林高手、南方之雄稱許,自己亦以“沅陵”掌門人自居,卻無改─個鐵的事實!在“抱松居士”一家面前──他始終只是個可憐又可愛的“小家人”!是因偷藝而被趕出來的!這段恨史,他平時儘量不去想起,但現在必須想了,在魔鏡中,他赤裸裸地原形畢露,自己原是自操賤役的下人!“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偷來的!”何滄瀾沉痛的想到這些往事,頓時迷失心志,雙手瘋狂抓住皮裘前襟,撕扯起來!連那皮裘,也是像故意作對,變得分外堅韌,扯之再三才告碎裂!他意猶末盡,伸手亂抓,弄翻了箔匣,翻出另一件狐裘,再行撕裂!霎時間,滿地滿牀盡是碎皮狐毛、羊毛,因風而起,在室中載浮載沉,如雲如棉!窗子本來洞開,和風入室,碎皮浮毛,輕輕掠動,宛如滿山谷的白羊,萬頭鑽動流暢!令他更迷茫彷徨,不能自行拔出這陷落的心靈!何滄瀾胸口陣陣作痛,但因哀莫大於心死!卻不願治療,只願靜靜地慢饅死去!突然,胸膛猛的抽搐,有如鈍刀碎割,迫他雙手急按胸口,卻嚇得他猛一頓挫!全身肅冷,打一顫抖,神志全清,急忙低頭看去,那枚定倩之物──伊人所贈的漢玉,赫然不見了!這是從他胸中一掌時,項鍊也同時碎斷,世上唯一令他留戀之命根子也因之遺失!何滄瀾顧不得身負重創,滾滾下牀,打算騎馬出去,沿途尋找!衣裳盡在地下,化為碎屑,他顫巍巍向房門,這時清風入竊,碎毛輕飄中,那枚漢玉就靜靜的躺在地磚上,發散出它的瑩光采澤!何滄瀾一陣狂喜,如獲至寶,跪地拾起,將那漢玉緊緊按在唇上吻,心中深深感激,無限安慰,彷彿是吻着伊人的菱唇!那斷了的項鍊,從指縫間垂下,搖盪不已!這不是奇蹟,只是因為何滄瀾束有腰帶,是以漢玉斷練後,還保留在衣服裏,隨他回客店,待到他亂扯亂撕,直掇隨同皮裘─起破爛,漢玉才墜落地上,那時他已迷失得無所警覺到這個了!他手摸撫着漢玉,放在胸口輕揉,良久之後,才展開掌心!漢玉晶瑩如苦,光潔照人校光一閃一閃的,其上幻化出尹青青臨別時的倩影,那是如進還怯,如語還休!但他雖無聲己聆聽到她的叮嚀,她的關懷,她的期待!期待他三年後的歸去!而現在卻像是尹青青已在他耳邊細語,柔聲輕問:“你好嗎?”何滄瀾怎夠欺騙伊人,説他已自暴自棄,捫心自問:“不好!”又為什麼不為她振作起來:怎能令伊入嚐到比他更無奈更失落的……他惶然而醒,失神環顧,伊人已杏,他……自語追思着道:“我怎麼了!”煦陽明媚,窿如陽春,日間光透,室中原不陰暗,漢玉表面浮動的光暈,像伊人淺淺的笑意,耳邊似乎響起她的輕聲搭汕,他記得那時在巢湖舟中:“今天天氣很好,是不是?”霎時,天地流轉,大地春回。他們一起去踏青,何滄瀾彷彿看到一株白杏,花繁似錦乃手摘一朵,贈予佳人!尹青青挽首自簪,舉首相見,笑靨如花,又像清明上河,款乃一聲,波光激灩!河畔酒旗招展,士女如雲,兩人當窗對坐,相視而笑!“是的,差不多是春天了!”何滄瀾自言自語的珍惜自己起來:“可是我該運功自療了!”他如醉如疑的走回牀上,仰面倒卧!經過了一番默默的掙扎,自有一縷陽和之氣,從他丹田冉冉升起,透雙關入腦户,然後真元下降,聚在中胸,宛如一絲繮繩,管絡住那萬馬奔騰,茫然不知所之的真氣!他一直鼻引清氣,勻調呼吸。不久氣達四稍“舌、齒、發、指”,無處不到,再歸“六合”心、手、眼、腳、精、神、處處舒泰,胸口劇痛,逐漸平息,不再抽搐!次日,因為客人多而吵雜,他在附近找個農家,在那裏靜養自療着……且説,那天下午,龐懷芝姑娘獨自坐在繡房裏,臨窗看書,書上連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所想的只是那個小家人記得那時她的童年,那是多麼孤獨與寂寞!不知怎的多了個師兄,自己也多了個師父!師父每隔些時候,幫她回家,於是大人玩大人的,孩子玩孩子的!可是那個大哥哥!大師兄,身上像有一道無形的牆!永遠是那麼板靜靜的不起勁……過些時日,家中突然多了個小家人!他們玩耍起來,令她真開心!小家人不會武功、處處都在吃虧上當!她似乎是已欺負定了他,捉弄死了他……每當師父説要回家,她便心自竊喜,挖空心事,想些點子好與小家人玩,離開時,心自戀戀不捨,那年那日,她們又回家了,卻失去了──小家人!自那日起她又變得孤獨了!大師兄像她的親兄同胞,玩不開心!這時想來,也許他真的便是親兄同胞呢!他那名字──梅應龍!龐字下面不是個“龍”字麼!而老爹的名字,乃龐劍豪,在衡山時卻變成,龐遺恨!遺恨誰呢?“抱松居士”,所抱的是那棵松呢,師父的名字是康松筠!哼!當然是這棵“松”了!而今可以安慰的是建這“思齊莊”了,那是因為母親姓“齊”的關係吧!而究竟母親是真的早己過世了呢、或者是已忱離他去!這件根事已無從查究……往事如煙如夢,在她思維中縈迴盤旋,層層相因,卻理下出個頭緒來!她這繡房,是標準的思齊莊房間,寬敞無比,足夠十個練家子,捉對斯打,陳設也不是女兒家閨閣!正中擺張花柱大牀,裏面高底兩層,像是階梯,高者才是睡鋪,疊着猩紅金線蟒大條褥,低者繡花白團鋪面,大概是更衣之處。外面還有檀木門,羅帳綾慢數層,像幢小房間,足夠那打架的十人安眠!閨房一角,立豎一個八腳大衣櫃,由它的大小看來,猴兒精的衣衫,也夠十人穿用!距離這櫃子不遠,擺一張案桌,上面放着香盒、銀唾盂、美人觸等物,還有尊尺來高的赤色核雕觀音,當作古董,並非用來膜拜!全室中唯一的大椅,上鋪金心線繡閃緞菊心坐墊,就在案前,可惜不夠十人落坐!此外,就是一個“思齊莊”中每房每堂皆有的大鼎,蹲在壁角暗處,中空處足夠藏一個人,卷卧其中!室中頗為陰暗,因為那大窗上的狸紅垂地軟廉,只撩起其中之一!龐懷芝姑娘就坐在那裏的一張小凳子上沉思……樓下是個小花園、總算有了圍牆,她的兩個使女在園裏洗馬!那馬乃是龐大小姐的三寶之─,神駿異常,渾身雪白、鬃毛黑漆,烏油油的泛着光采,是他老爹以重金,輾轉由西番絕域購來的,並不輸給汗血馬!四、五年前,那時“思齊莊”連個影兒也沒有,這條小馬被送到中土衡山!小猴兒精看到,鼓掌興奮的叫道:“多麼好看的一條驢兒!”結果被老爹,師兄恥笑一頓,小姑娘嘴硬,硬是指馬為驢,因此,這馬長大了,便叫做“萬里追風驢”。龐懷芝愛極這匹馬,若非她老爹反對,真會養在樓上閨房裏,她又別出心裁,想教這萬里追風驢輕功,別人説辦不通,她偏不信!從她老爹書架上,搜出一本記載識馬,養馬的古書,下苦功夫研讀,要研究馬的脈理,她現在看的也正是這本書!平時,猴兒精有事沒事,看看“驢兒”,就眉開眼笑,但今天不成,心裏像是很生氣,卻又像不是,大概是有點難過,卻找不出難過的原因!更糟的是,書上白紙黑字,一句也看不進去!“天書”!龐懷芝高叫一聲,把書一摔,跳了起來,心想不如練飛劍去,把身體弄累了也許就不會這樣煩惱!姑娘向來想到作到,當下五步當三步,衝到“抱松居士”書齋,這書齋乃在崇閣下面一層,就在“中州─鼎”居室隔壁,終年不關門!因為她老爹以為,若大門緊閉,他這寶貝女兒,狂奔之際,會一把將門撞壞的!書房裏,有片磨光大石壁,上面一格一格的,或貯書,或置硯,或放貼,或藏古玩!龐懷芝扶住石壁,用力一推,整片大石旁移三尺,露出通往地窖的樓梯!她一閃就到壁後,再把石臂請回原位,外觀上天衣無縫,誰也看不出這書架,原來座石門!地窖仍極寬敞,三分之二處,有兩根大柱,用以承受祟閣的重壓,柱旁有兩根鐵管連同四角風洞,構成地窖中的通風設備!室高兩丈,極為明亮,不要畫光!何滄瀾從前見識過的明夜牌,就移在這裏派用場,強光之下,可以看清東面石壁,略有異狀,似又是另一道門。西邊則堆着十來塊大小齊一的正方岩石,這些石塊、很整齊的分成三堆!上面密密麻麻,如害天花,正是“回魂功”的試金石。中間一堆是龐劍豪自己用的,細孔洞穿,證明他已練成此功,登堂入室!左右兩堆,各屬於梅應龍與龐懷芝,兩小才初窺堂奧,吐氣還不能穿石歸真!兩柱之間有個大鋼鈎,鐵繩排一塊上扁下方的鐵板,鐵板之下,兩柱之後五尺、是一與人般大小的銅人,上面滿是刀痕!龐懷芝走到東西石壁前,用力一推,石壁無聲滑動。露出三扇木門,她打開左邊那扇,原來是座石櫥,三為三層,放滿瓷瓶玉盒,似是貯藏藥物,她的“飛劍”也放在那裏!飛劍寬五分,長五寸,一式十二把,乃是“抱松居士”以鋼母仿照乃女寶劍形狀,親自鑄造的有個好名稱,跟猴兒精的寶劍同名,叫“帝子劍”。這帝子劍原是雲南六詔傳國之寶,長二尺七寸,鋒利異常,截金斬玉!龐仔芝的生母姓齊名玉芝,原是南沼白苗,“帝子劍”就是齊家嫁女的嫁妝,成了猴兒精的三寶之一。只見她跌坐地上,調呼吸,運百穴,舒筋絡,一盞光景,霍地站起,取兩枚“帝子劍”,插在腰帶上,躍至石窟一角,雙手叉腰,距離石柱三丈許!她凝望鐵板上的鐵繩好一會,突然輕“咳”一聲,清朗嘹亮,柳腰一擺騰空躍起,在空中打個旋轉,猛然拔起一枚“帝子劍”,背面飛打!“帝子劍”疾若閃電,“雪”地一聲,切過鐵繩!龐懷芝待聽到鐵繩切斷,才霍地再拔起另一枚帝子劍,揮手打出!因為鐵板下方鋪有一處盈尺深的細沙坑,鐵板落下“刷”的一聲,聲浪不大!龐懷芝跑過去揀起地上一枚帝子劍,而另一枚在鐵板落地前,已飛過兩柱之間,插入銅入胸前!這一手絕技,專靠勁頭,講究一個“速”字,務必使飛劍,幾乎不花時間在鐵板落下之前,命中銅人的某處穴道!換言之,使敵人來不及辨知風聲,閉躲封架之前。應聲倒地,練到頂峯,可穿過敵人兵刃的光幕,端的利害異常。那“帝子劍”又極鋒利,可破絕世高手的護身氣功!“抱松居士”要他女兒練這招,不為成名,只求救命,生死關頭,出手暗算,任敵人身手再高,也得冤魂悠悠,遙赴枉死城!龐懷芝走到銅入胸前,拔起“帝子劍”,將它們收歸原處,不願再練了,因為忽然沒有好興致再結上鐵繩,把鐵板掛上!她關好了門,正要拖回石壁,臉上忽然露出惡作劇的花朵,倏的打開中聞那扇門!門裏並分居,金光閲爍,耀眼亂目,疊着數十塊金磚,金磚之上,拳頭大小一袋一袋盡是珠寶!龐懷芝提兩隻袋子,停了下擲回一隻去,關上木門,拉回石壁!回到閨房,婢女小翠,小碧已洗完“萬里追風驢”,在房裏休息,八扇垂地軟廉也金拉開了。龐大小姐偷了老爹的珠寶,還不怕人家知道,高叫道:“你們快,快替我收拾衣衫行囊!”“小組要出門!”小笨笑着問。“我要出門?喔,我不要出門!”“不出門,幹嘛收拾行李?”小碧也道。“你們不幹就不幹,何必多問?”猴兒精無端嬌橫起來!氣沖沖的再道:“我要睡覺去,你們早上無端把我吵醒,害我一天不得安寧!”她今早睡到太陽曬屁股,還不肯醒來,是使女把她搖醒,請她去看管家伯伯與人打架比武,是以那麼遲才出面!使女幫她打開花柱大牀的門,猴兒精卻搖搖頭,毫無睡意,隨手拿過先前那本書,有一行沒一行地看着!心中希望老爹,快快回來,她覺得從來沒有比現在,這樣更需要她老爹!簡直是六神無主,坐立不安!卻又不知是為了何事!心已似懸空高昂着飛揚!再飛揚……夜幕低垂,使女燃上巨燭,龐懷芝整個下午,坐在斜對着牌坊的窗口,動也不動的看書,直至莊口亮起十來把明晃晃的火把,照見兩騎飛馳閃過牌坊進來!“爹爹!”龐懷芝遠遠地嬌呼,一躍而起,慌慌張張從大衣櫥裏,拿件皮袍穿上,因為他老爹多嘴,管她衣衫穿得太單薄!那小袋珠寶還在案桌上,她隨手抓起遲疑了一下,終於把它擲到牀上,一閃出房!小客廳中紅燭高照,爐鼎送香,空無一人,龐懷芝皺皺眉頭,自在椅上坐下!廳門開處,走進一個劍眉入髻,目若朗星,神采飛揚、身穿儒裝的美少年。正是梅應龍,他笑着看看龐懷芝身上的皮袍,道:“師妹!”下面的話便吞下去了!他是知道小猴兒精穿皮袍的秘密的──那是剛剛才穿上!猴兒精跳了起來,親熱的叫道:“師兄,你出去那麼久,帶回什麼給我!”梅應龍正要回答,龐劍豪已經更換好燕居的衣服,走了出來!他真如永保華髮不添,仍是七年前,或者,十五年前的模樣,只是三紹烏油油的長鬚,更長了些是!梅應龍垂手問道:“黃伯伯的傷勢無礙,馬上就要過來!”龐劍豪“呢”了聲,憐惜地看着他寶貝女兒,故意寒臉道:“芝兒,你這皮袍是我回來後才加上的!就是不聽大人的話!”龐懷芝撒嬌着帶些蠻橫的口氣,道:“爹知道,為什麼要問呢?”“思齊莊主”無可奈何地坐下,他一生就是拿兩個女人沒辦法,一個就是這寶貝女兒,另一個是女兒的師父,至於他妻子,他是太有辦法了!老家人健步如飛地進來,神色之間已了無病狀,三人都起座相迎,可見這管家,十分風光,休面十足!眾人坐定,下人獻上香茗,“抱松居士”開口問道:“今天的事,我一入莊,龐勇就説了,可是語焉不詳,究竟是誰來過!”“小家人!”梅應龍吃了一驚,目瞪口呆,心裏五味翻騰着,急問道:“小家人?小家人沒拿走藥單,不是,應該已經……”“小家人!任……任……”小家人的名字,年代太久了,這是芝麻大的小事,“抱松居士”已淡忘,説不上來了!“任進!”他的乖女兒輕捷地替乃父補上!“任進!任進!”龐劍豪連念兩次,眼裏兇光四射,問道:“他來尋仇,那個高人救了他?”“他自稱非為己事,乃是代化純和尚尋仇,屬下本來猜測他乃化純同門的師兄弟,但他堅稱,化純死在他手下。”化純和尚,獨上衡山無理取鬧的事,龐劍豪倒還記得,因為那時他親自下場,教訓了他一次!因問:“兩人功夫一樣不一樣?”“難説,化純所學很雜,這小子也雜,但雜得不一樣,任進用鐧,使‘八卦刀’法,鐧中藏劍,劍路是‘乙字劍’,掌力,掌力雄渾……”管家話沒説完,梅應龍也知道下面那句是什麼,自低頭尋思,“八卦刀”本來易學難精,天下用得好的,真沒幾個,因道:“盧一貫門下,怎麼會葉玄機的‘乙字劍’?”“不是盧老頭的!”老家人肯定的道。龐劍豪回頭看他女兒,因為怕臊了老家人,不好當面贊她、只問:“你用哪一招贏了他?”龐懷芝微笑不答,她師兄不肯饒她,笑着挖苦道:“師父!瞧這樣子,準是那招‘彌勒笑天’!”“胡説,我把樣子變了!”龐懷芝紅紅臉不依的辯道。擲劍出拳那招,本來是由兩手高舉頂天使出,這是猴兒精幼時的習慣,一高興無論走路説話總是這姿勢,很像彌勒佛仰天大笑!最為家中老少所嘲笑!“彌勒笑天”的名字,就是這樣被套上的!其實,這是遺傳行為,南疆苗女們多半是以頂負物,兩手上舉扶住一個竹籮,來往行動自如!姻娜多姿,非背非擔!此招並非乃父所傳,而是她自創的,便是有母系遺傳而來,當然她一生也不用以頭頂東西,將這習慣用之於武功,也能順理成章,自樹一幟!“抱松居士”以為不佳,門户大開,根本不成招式,她卻敝帚自珍,為了怕被譏笑,還把姿勢稍加變動!大體上還是那怪樣子,令人莫名其妙!“不好!不好!”龐劍豪直搖頭解釋道:“太險!若對方功力高過你很多,你憑空失劍,自陷危局!”“但,我今天就這樣了!”龐杯芝最不願人家對自創的絕招懷疑不尊重!在老家人面前,“抱松居士”不願再提起今日勝負,而龐懷芝説完,似也很後悔,她也不願再討論這問題,卻不是為了老家人的面子,而是別有原因!老家人幹“咳”一聲,轉變話頭問道:“龐兄,外出七天,必有所聞,説出來聽聽!”近來他們賓主之間,已改為兄弟稱呼。龐劍豪忽然想起一事,一正神色,向梅應龍説教道:“龍兒,你‘回魂功’要加點勁練習,不要師父不及人,徒兒也不爭氣,前幾天我們遇到的那個‘泰山派’的門人──楚不邪就很不錯!”梅應龍敬諾受教!猴兒精卻不服氣,扭動纖腰道:“百霞真人的徒孫有什麼了不起?”“芝兒。你這就不對了,整天關起門來,不知天外有天?”“抱松居士”扳着面孔,久久之後再道:“如今江湖上新人輩出,藝業都很可觀,前幾天我剛聽説‘雪山派’掌門人葉時興在南京,也栽在一個青年後生手下,被迫回山去了!”“就輸給那姓楚的?”老家人很感興趣的問道。“抱松居士”拂鬚搖頭,緩緩道:“輸給一個也是來自湘西的新手,這人尚擊傷了章老頭的愛孫!怕是很難善了呢!據説他自稱是什麼‘沅陵派’的掌門人,叫何滄瀾!”老家入霍的彈下椅子叫了起採,吼道:“什麼?何滄瀾!”“抱松居士”師、徒、女三人嚇了一跳,老家人便像是被毒蛇咬到了似的!龐劍豪緊盯着他,怎的都一把年紀了還這般沉不住氣,道:“咦!黃兄認得此人?”“豈只認得,他今天還來過,就是那個小家人,任進!”老家人頓腳苦着臉説出!這次輪到小猴兒精,雙手過頂捂着秀髮,尖叫道:“我不信!我不信……”老家人又從衣袋裏掏出所收到拜門貼,眾人─看,下款不是何滄瀾是誰呢?梅應龍也有了不服氣的神態。眉目間透着英氣,説道:“我要會會他!”“抱松居士”則拈鬚不語,心裏弄不明白,如此英才,打自己手中溜走了,這人……贏的了章太孫還有話説,若贏了已近五十大關的“天南一劍”,卻輸在自己女兒手下這話怎的講得通呢!“爹,你贏得了葉時興?”龐劍豪長髯一翹,劍眉一皺道:“三百招內沒有把握,但還不能走過五百招去!”“那麼我們天下第一!”小猴兒精心頭大樂,手舞足蹈起來,在她看來,江湖號稱第一大派,也不過爾爾,他老爹則不這樣想,代點警告意味的喝叱道:“你知道什麼,葉時興並非‘雪山派’武功第一人,只在四五名之間呢?”龐懷芝那管他排名第幾,自我陶醉着再問道:“爹!你跟嵩山開封那章老頭呢?”武夫子聲名在龐家並不威風,天子的封號是不被承認的!“可以一拼!”“抱松居士”沉吟多時才回答女兒!小猴兒精知道老爹是沒甚贏的把握,鼻頭一皺,扮個鬼面,不再説話了!老家人見她那神情嬌態,“呵呵”大笑着道:“畢竟英雄出少年,龐兄説如今新人輩出,不要忘了我們家裏也有兩個!”龐劍豪展眉微笑,搖搖頭:“不要縱容壞了她們!”言下之意,倒不否認兩小亦是英雄少年,可以一爭長短!老家人忽然感慨起來,道:“我年老力衰,不中用了,不如龐兄兒女都已長成,威風不減少年!”室中氣氛轉為輕鬆,這馬屁是拍在時候上,“抱松居士”看了掌上明珠一眼,故意嘔她:“女兒大了有什麼用,翅膀硬發就不聽話,只是賠錢貨!”“龐兄趕快開張清單,我好預備嫁妝!”梅應龍也趁機調侃師妹,落井下石,笑道:“嫁妝還沒備好,拖嫁妝的倒是現成,就是那‘追風驢’!”小猴精急了,粉臉升紅,柳眉倒豎,口不擇言:“我才不用驢兒拖車!”乃父拊掌大笑,附合她的意思,道:“對!對!那麼咱們特地造輪八轅大車裝那驢兒,讓大大露臉,順便教人家看看龐家美嬌娘的威風氣派!”龐懷芝更急了,伸腿看看腳尖,遺憾似的道:“我不美,太瘦,腳又太長!”她父親笑得前仰後翻,戟指她笑道:“真是不打自招,你整天就是擔心這個?”小猴兒精閉目張臂,握緊粉拳,兩腳在地上打鼓,屁股柳腰在椅上猛翅,有些難為情的撒嬌作態,正是一言中的,説中她的心思,嘴裏不依着,也無言可辯!“哈──”舉座開心的大笑,只是笑她嬌嗔相間的俏模樣!半晌,“抱松居士”勉強忍住笑,正容道:“你們聽着,那個敢説我女兒太瘦!腿太長,我就打斷誰的狗腿!”燭影搖紅,座上人影─晃,龐懷芝宛如魚躍龍門,從椅上彈起,一閃即不見蹤跡。眾人更是故意拼命大笑!女兒再大方談到她的終身大事也坐不住了!笑聲中,龐劍豪看了門一眼,壓低聲音,對兩人道:“我看她實在太瘦,腿也未免太長了點!”“再過幾年,還會變!這個龐兄不必耽心!”老家人替他評説安慰着,女人胖了自然不顯得瘦,結了婚自然會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