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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退追軍

    只見一道薄薄的影子猶如輕煙般從石壁中滲出,瞬間幻化成人形,同樣一身貼體黑衣遮住全身,身材卻比言庚魁梧高大了許多。

    姜惑並不驚慌,心知必是十血祭中另一位死士,恭敬施禮:見過師叔。這位黑衣人身上並無言庚的煙火味道,而是多了一股殺氣。

    言庚道:這是大王帳下第一勇將宗華昭。且諾之所以收你為徒而不傳功,乃是因為宗華昭才是可讓你的能力得到最大提升的名師!

    姜惑奇道:莫非宗師叔的心願亦是收一個徒弟?

    宗華昭笑道:我們十人中雖有心願相同之士,但我可不似且諾那麼小氣,平生最恨門第之見,只要我的獨門心法能夠流傳於世,不致失傳,心願已足,又何必非要擇徒授技?

    宗華昭這一句話說得意興遄飛,氣度淋漓。姜惑被他四溢的豪氣所動,誠心誠意道:能得到宗師叔指點,必令師侄終身受用不盡。

    宗華昭道:你身上具備一切絕世劍客所需的條件,欠缺的只是對敵經驗與發揮體內最大潛力的法門,徒有騰龍之膽,卻不善運用。但只要我將調息運氣的獨門心法傳給你,不出一月,管叫你一劍在手,傲視江湖,莫說是蓋天華,就算他老祖宗季天龍重生,你亦足有一拼之力。

    言庚解釋道:季天龍是當年神農氏帳下武技最強的親衛,一套射日劍法冠絕神州,蓋天華乃是他的傳人。

    姜惑聽到射日劍法四個字,不由想到那箭射九日引發梵天之戰的大英雄后羿,季天龍劍法能以此為名,足見受人推崇,遂暗記於心。

    言庚又道:騰龍本是南海神獸,性極暴烈,其膽乃是天下純陽之物,雖入你體,卻有諸多排斥,效力尚不及五成。但只要以萬蛇之膽為引,萬蛇之羹為藥,加以調合,百日後便能與你身體合而為一,發揮出全部潛力。

    姜惑才知言庚與宗華昭出現在蠆盆之底看似偶然,卻皆有深意,或許這一切都是那千年破界預言中早已安排好的宿命。

    自此姜惑就在蠆盆之底安心住下,言庚在甬道上開一小洞,安上活門,便可取蛇做宴。姜惑每日先食言庚精選的五枚蛇膽,再聽宗華昭講解內息運用之法,最後又大吃一頓萬蛇之宴。

    言庚與宗華昭皆可在地底隨意出入,每至夜深時便去打探朝歌消息。

    西岐之兵在崇城大勝,北伯侯崇侯虎被擒。姜子牙不顧仁心厚道的西伯侯姬昌反對,強斬殘暴虐政的崇侯虎。但收兵途中姬昌身染重疾,不治而亡。姬昌臨終託孤姜子牙,扶其子姬發即西伯侯之位,是為武王。三軍縞素帶孝,運姬昌靈柩返回西岐,武王姬發拜姜子牙為尚父,百官各升一級,盡遵先王姬昌之仁政,頒行四方,自此諸侯服膺,民心皆屬西岐。

    報到朝歌,有大臣諫紂王起兵征討西岐,紂王卻認定姬發羽翼未齊,姜子牙一介術士,難有作為,並不以為意。何況太師聞仲離開朝歌后,紂王少了束縛,又有費仲、尤渾兩人獻計,蘇妲己變出百般花樣,更誘得紂王變本加厲沉溺於玩樂之中,僅有武成王黃飛虎一人苦撐朝中政務。

    姜惑認清了蘇妲己的兇殘面目,心若死灰,對世事幾無掛牽,加上身處蠆盆之底,又有萬蛇守於甬道之外,左右無處可去,便靜心練功。如此過了一段時間後,在他身上已不知不覺有了極大的變化。

    初離幻諤之鏡時,姜惑皮膚黝黑,筋骨虯結,容貌俊朗而稜角分明,顯得狂放不羈,神態懾人,一眼望知身懷異相。如今皮膚漸漸轉白,骨骼略縮,肌肉內斂,相貌更是柔和了許多,倒像是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然而舉手投足間卻是神華內蘊,已頗具宗師氣質。

    蠆盆之底雖不見天光,但言庚與宗華昭禁錮地底千年,每日午時陽光最烈的三個時辰中仍不得不避入地底深處。

    這一日正值午時,姜惑功運三十六週天后,剛剛調停收功。忽聽到頭頂上摘星樓人聲喧譁。原來經過這段時間的勤修苦練後,姜惑功力大長,修為更進一層,此刻神清氣爽,精力旺健,耳聰目明,所以能從甬道外萬蛇嘈雜中分辨出摘星樓上的聲音。

    地底下原是不辨時辰,但姜惑天賦異稟,並不混亂。依稀算來在蠆盆之底已呆了兩個多月,今日正是元旦。聽著樓上歡聲笑語,不由加倍思念親朋好友,父親祁蒙在地底受苦,等待自己拯救;小婉身死客鄉,仇人蘇妲己卻是自己的母親,雖已恩斷義絕,畢竟無法狠心殺之;而本與義弟寄風說好同離朝歌,亦不知他現在何處流落;與青妍匆匆一見後念念不忘,更有那偷偷一吻,惹得自己情根暗種,但她恐怕早已把自己拋至九霄雲外;倒是言庚打探到聞笑笑得知自己被蘇妲己所害後怒衝中宮質問,這段時間還常來摘星樓下垂淚祭奠,想不到初識她時處處與自己作對,最後反倒是頗有情義。憶起那三晚與聞笑笑在朝歌城樓夜話、暢所欲言的情景,甚為懷念。試想若是自己突然再活生生地出現在她面前,不知這任性而驕傲的聞大小姐會作何表情?想到這裡,嘴角不由露出了一絲笑意。

    正沉思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姜惑耳中,正是蘇妲己。

    乍聞蘇妲己的聲音,姜惑心中百味雜陳,不由凝神細聽。只聽蘇妲己笑勸道:夫人既然做了妲己的姐姐,便算是皇姨,侍飲一杯也無妨。

    另一個女子語含羞憤道:自古君不見臣妻,懇請陛下賜臣妾下樓,感聖恩於無極。

    又聽紂王笑道:皇姨謙而不坐,本王立奉一杯如何?

    那女子痛斥道:昏君!我丈夫替你掙下江山,立奇功無數,你卻不思酬功,反而信蘇妲己之言欺辱臣妻。我今日決不相從,你與蘇妲己這賤人日後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紂王怒喝左右:給本王拿下。

    那女子大叫一聲:將軍,妾今日替你一全名節。隨即聽到她從樓上墜落,再無聲息。

    原來那日蘇妲己被武成王黃飛虎放出金眼神鶯抓傷面門後,一直尋機報復。那西宮娘娘黃妃本是黃飛虎之妹,每年元旦黃飛虎的夫人賈氏便入宮與之相會,蘇妲己得知此事後心生毒計,先對紂王誇讚賈氏容貌,引得紂王色心大動,又搶在賈氏見到黃妃之前將她接入中宮,百般討好賈氏,拜為姐妹,誘她來摘星樓遊玩。而紂王早已在摘星樓暗處等候多時,見賈氏果有花容月貌,再也按捺不住,出面調戲。誰知賈氏名門之女,不堪羞辱,又深知紂王手段,為保名節竟墜樓自盡。

    紂王自討沒趣,逼死賈氏,悶悶不樂,蘇妲己奸計得逞,暗自得意,施出妖媚之術勸解紂王,又說了不少武成王黃飛虎的壞話。

    姜惑雖不瞭解前因後果,卻猜出定又是蘇妲己設下毒計,使某位大臣妻妾受紂王所迫身亡,相救不及,唯有嘆息。又聽到蘇妲己渾不當回事地討好紂王,讒言汙衊,更恨她禍國殃民,恥以其為母,憤鬱難平。

    又想到死在蘇妲己手中的小婉,姜惑胸口劇痛難忍,剎那間突然冒出一個強烈的念頭:早日離開朝歌,再也不想看到這個曾經是自己母親的女子。姜惑衝動之下一掌拍出,竟將那封死的甬道轟開。

    蠆盆中那些毒蟲蛇蠍久不餵食,早已是飢腸轆轆。此刻甬道大開,頓時齊齊衝入。

    姜惑經這些時日的練習,已是武功精進,今非昔比,左手護胸,右手長劍進擊,劍沉勢猛,當者披靡,便在萬蛇之陣中橫衝直撞,大開殺戒,一洩憤怒之情。

    摘星樓上紂王與蘇妲己見到蠆盆之中群蛇大亂,翻湧如潮,驚恐之下傳令加派侍衛守候,匆匆離去。

    姜惑殺得群蛇血肉橫飛,正欲一鼓作氣殺出蠆盆,忽聽蛇陣中傳來一記尖利的蛇嘶聲,混亂的蛇群聞聲皆退,體型粗大的蟒蛇在下,身體細長的毒蛇在上,首尾相纏,隱隱擺成一個陣法。

    姜惑料知蛇王現身,心中一動,忽想到初落蠆盆中時感應到破界寶物,多半就在那蛇王藏身之處,不退反進,往那蛇王的方向殺去。

    誰知萬蛇收到蛇王命令,不再群擁而上,而是進退合一。先是蛇陣內凹,現出一條通道,待誘得姜惑貿然衝入,四面八方的毒蛇復圍而上,數條大蟒誘姜惑出劍,其餘毒蛇則伺機而動,更不時有蠍子、蜈蚣等小型毒蟲從他腳下偷襲而至,儼然如行兵佈陣般,攻守皆有法度。

    姜惑踏出幾步已知不妙,險些被幾條毒蛇趁隙咬中。靈機一動,功運雙臂,只把長劍舞得潑水不進,緩緩前行。雖然大耗功力,但劍氣縱橫之下,群蛇稍一近身,便被姜惑渾厚的劍風所絞碎,終於殺至蠆盆另一端,眼前赫然又出現了一條圓形的甬道,直徑粗達六、七尺,足供一人矮身通過。

    姜惑瞧出這條甬道顯然是一條極大的蟒蛇出入之地,多半就是那蛇王。甬道周圍有一排生相奇特的金蛇守候,數量不過百條,見姜惑殺來,竟不退後,而是齊齊昂首吐信發出嘶叫,狀極猙獰。甬道附近竟無蛇蟲腥風鹹氣,反而隱隱傳來一股奇異的香味,聞之清爽,仿如花露芬芳。

    姜惑心頭感應更強,知道那寶物必是被蛇王守衛著,一咬牙欲要鑽入甬道。就在此時,姜惑左右與身後的萬蛇發狂般朝他攻來,他經過這一路拼殺,內力已略有衰竭,長劍連斬近千條毒蛇後,已漸漸慢了下來。

    姜惑藝高膽大,遇變不驚,右劍依然揮舞不休,凝力於左掌,防備那一群金蛇襲擊。但那排金蛇卻並不尋隙來襲,而是齊聲長嘶,猛然大張蛇口,噴射出一串串毒液來。

    姜惑不料金蛇可用毒液遠程攻擊,一時躲避不及,只得拋下長劍,運起十成功力,雙掌連發劈出強勁掌風,將毒液吹開。就在他全力出掌,身法現出破綻的瞬間,甬道深處中忽彈出兩點鬼火,一道毒液猝然而至,端端正正射在他胸口上。

    隨即甬道中躥出一條長達三丈,粗有五六尺的赤金色大蛇,正是萬蛇之王。但見它蛇頭上生有一個碗大的肉瘤,那兩點鬼火竟是它的一對眼睛,張開血盆大口,軟鞭般的蛇信吞吐不休,朝著姜惑一口咬下。

    姜惑被毒液射中,胸口一涼。眼見蛇王大口襲至,勉強朝旁邊跳開,只覺渾身麻木,幾乎一跤摔倒,知道自己身中奇毒,絕難躲開蛇王的再次攻擊,暗歎我命休矣。

    就在此刻忽生奇變,一股濃煙從姜惑胸前迸出,裹住他全身。萬蛇錯愕不前,蛇王張口噴出一道狂風,但濃煙散盡後,姜惑竟已消失不見。

    眾蛇齊嘶,湧至姜惑方才出現的地方,卻全無他蹤跡。

    原來姜惑把小婉贈他的隱珠放於胸口懷中,而蛇王噴來的那一道毒液不偏不倚正射在隱珠之上,頓生奇效,令姜惑隱身不見,方才逃過葬身蛇腹之厄,此刻的姜惑正在那蛇王甬道中。

    姜惑深知蛇王可聞人氣而至,不敢多停留。無奈身體麻木,胸口冰冷如僵,腳步發軟幾乎挪移不開,幸好手上尚有些力氣,屏住呼吸鼓起勇氣餘勇,扶著那沾滿蛇液的溼滑石壁艱難地一步步朝裡行去。

    甬道中地勢平緩,並無曲折,姜惑行出近二十丈的距離後,那股異香更濃。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個長寬達七八尺的寬闊洞穴,洞穴周圍皆用嶙峋怪石堆砌而成,仿如一間石室,頂上露出幾道縫隙,粼粼光線傾瀉而下,照得洞穴中氣氛詭異。

    洞穴正中有一株大花,狀如睡蓮。然而那花色呈血紅,大葉長莖,花瓣層疊足有百數,可見紅色的汁露從花瓣中泌出,黏渾如血,積少成多,凝成珠狀,沿花根滴下。花下有一坑,大小足容人躺臥,那些落下的花汁皆在坑中彙集,仿如血池。

    更奇的是那些花汁並不滲入土中,亦不相溶,每一滴花汁皆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宛若一顆顆血珠,花下已聚了大半池血珠,映著隱約的光線,折射出瑰麗如幻的色彩,妖詭至極。

    而散發出那奇異香氣的竟非那大花花蕊,卻是這一池血珠。

    見此情景,再加上心中強烈感應,姜惑再無疑問:這朵被萬蛇守衛的奇異大花,正是破界寶物中的妖蓮之花!

    姜惑望著眼前如真如幻的一幕,心神震撼。暗忖此地乃是在皇宮內院之中,不知妖蓮之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而且瞧這洞穴雖是蛇王居所,但應是半天然半人工而成,絕非蛇王可建。又想到當年紂王為修蠆盆,強令朝歌居民每戶納蛇三條,才湊足數萬毒蛇,莫非是因為附近蛇蟲盡歸於此,才引來了蛇王與它守護的妖蓮之花?

    忽聽身後異響,卻是那蛇王在蠆盆中遍尋不見姜惑,回洞穴查看。姜惑雖已隱形,但不知隱珠效力能持續多久,又恐那蛇王能聞到自己身上氣味,緊盯著蛇身七寸之處,暗暗集氣於掌,誰知才一提氣,身形頓顯,才明白隱形之時決不能妄動內息。

    蛇王立時警覺,回頭望來。姜惑身中蛇毒,又失了長劍,料難禦敵,連退數步,已至那血池邊緣。蛇王昂首吐信,眼露兇光,驀然一聲暗嘶,蛇頭一彈,閃電般射來,姜惑奮力閃避,奈何中毒後身體乏力,腳下一滑,竟跌入那血池之中,暗叫不妙。

    蛇王一擊不中,見姜惑跌入血池,卻不再繼續攻擊,猶疑著在池邊遊走,蛇身始終不敢接近血池三尺之內。

    姜惑忽想到師父且諾說過以妖蓮之花的汁液洗浴全身,身輕體健,百毒不侵,且能令所有火系法術失效。悟到這池血珠必就是那妖蓮之汁,乃是天下蛇蟲的剋星,難怪那蛇王在池邊隱忍,不敢襲擊。

    血池中那一顆顆血珠滑而堅固,被姜惑身體壓去並不破碎,只是在池裡滾動不休。有些血珠更是從姜惑衣服縫隙中鑽入,貼在肌膚上,黏潤而滑膩,他心頭髮悚,哪敢捏碎血珠用汁液洗浴全身,恨不能立刻跳出血池,奈何那蛇王守在池邊,只得強自忍耐。

    蛇王在池邊遊弋良久,終於停下,鬼火般的雙眸端端罩定姜惑,大口中蛇信吞吐。一人一蛇對視片刻,蛇王轉身遊至洞穴一角,閉目安睡,渾如忘卻了姜惑的存在。

    姜惑知道自己暫時脫險,鬆了一口氣。他縱然膽大包天,見到這妖蓮之花的種種異象後亦不敢輕舉妄動,唯盼能早些解毒,殺出蛇窟。回想摘星樓上蓋天華給自己的八字贈語:遇水則變,潛風而藏。蛇王毒液屬水,莫非正是因為懷中隱珠遇上毒液後方發揮隱形之效?再憶起在恩州驛時自己身中青妍的暗器,小婉相救時忽然隱形之事,青妍那暗器渾如寒冰所制,至冷至寒,無疑亦是屬於水,所以才激發了隱珠的神效?但蓋天華又從何得知隱珠的秘密?最後想到破界寶物中的行雷珠不但可召雷電傷敵,還能暫隱身形,更是水系法師的天敵,與這隱珠遇水則變的特性頗有相合之處,二者之間會有什麼關係嗎?

    姜惑百念叢生,想得頭腦發昏,依然苦思不解。他與群蛇一場大戰消耗甚巨,又中了蛇王之毒,此刻漸感精疲力竭,眼前發黑,終於支撐不住,在血池中沉沉睡去。

    待姜惑從昏睡中醒來時,只見洞穴內隱露微明天光,才知自己竟睡了一日一夜,此刻已是第二日清晨。

    姜惑微覺身體痠痛,低頭瞧去不由大吃一驚。但見自己全身肌膚隱泛赤紅之色,偏偏又細膩潤滑,幾如女子。體下一池血珠皆不見蹤影,而那朵妖蓮之花枝葉蜷曲,花瓣枯萎,已明顯小了許多。

    姜惑心知有異,眼看妖蓮之花的花莖處仍殘存著一顆豆大的血珠,欲落未落,試著用手拈去。那顆血珠如有靈性,從他指尖中跳出,落在掌心裡牢牢粘住,隨即一股輕微的酸癢之感傳來,掌心處現出幾道紅線,纏住那顆血珠,仿如吮吸,血珠越變越小,漸漸消失不見。

    姜惑這才知道在自己昏睡之時,那一池血珠已不知不覺化入他的體內。驚喜交加,原來所謂用妖蓮之汁洗浴全身竟是用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完成,又不知自己是否還會出現什麼可怕的變化。緩緩站起身來,暗運內息,體內除了那微微痠痛的感覺外,並無異樣,更無絲毫中毒跡象。

    他轉頭看向那條金色蛇王,只見它臥伏一旁,頭頂上肉瘤軟軟垂下,低首順尾,全無兇相。

    姜惑見蛇王如此溫順,哈哈一笑:現在你不敢惹我了麼?忽然淘氣起來,竟伸手去拍那蛇王頭頂的肉瘤,渾如對待寵物。

    蛇王口中低嘶一聲,遊開半步避過姜惑的手,那一瞬間它雙目中又閃過一線幽幽鬼火,死死盯住姜惑,卻不敢撲上來襲擊,彷彿對他十分懼怕。

    姜惑亦不敢逼急蛇王,尋思是否應該重回蠆盆中撿回長劍,再去找言庚與宗華昭。他雖然膽大,又有妖蓮之汁護身,但回想到那些蛇蟲毒蠍的獰惡醜態,依然覺得心裡發毛。

    正猶豫間,忽聽周圍腳步紛亂,鑼鼓齊鳴,似有大隊人馬從旁邊經過。有人高呼道:聞太師點兵緝拿反賊,宮內侍從皆去午門姜惑得知太師聞仲已歸來,心中一喜,有聞仲在朝歌掣肘,紂王亦不得不收斂些。卻不知又是何人造反?當下運足耳力細聽侍從對話。

    只聽一人小聲抱怨道:聞太師手下精兵強將無數,何必叫我們這些宮中侍從去上戰陣?

    另一人道:武成王在軍中極有威望,那些將官豈願與他為敵,所以聞太師才不得不徵召我們。

    什麼?難道這反賊是武成王?

    噓!你還不知道啊,宮中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

    好端端的武成王為何要造反?

    唉,不知大王聽了蘇後什麼話,逼得黃夫人賈氏墜樓自盡。西宮黃娘娘怒打蘇後,結果也被大王失手摔死。這才逼得武成王反出朝歌

    姜惑聽到這裡,才知昨日聽到摘星樓上墜樓女子竟是武成王黃飛虎之妻。想不到黃飛虎一片赤膽忠心,竟也被紂王逼反,這大商朝當真是氣數已盡了。而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是蘇妲己妖言惑主

    想到蘇妲己種種惡行,姜惑心痛如裂,忍不住一拳重重擊出。

    轟的一聲大響,洞穴之頂竟十分脆薄,被姜惑一拳擊穿。

    姜惑知道形跡已露,索性跳出洞穴。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座人工修建的小山上,山上插滿樹枝,樹枝上掛著許多薄薄的肉片。原來這蛇王之穴竟是在那肉林之下。

    宮中大群侍從見到肉林中突然跳出一人,齊齊大譁。有人認得姜惑,驚叫道:這不是姜御郎麼?他,他不是被丟入蠆盆了麼?

    眾人哪會想到有人竟能從萬蛇口中逃生,不知姜惑是人是鬼,正慌亂間,又見一條金色大蛇不知從何處鑽出,眼射綠光,大口吞噬肉林中的肉片。齊發一聲喊,四散而逃。

    姜惑心底只有一個念頭:太師聞仲與武成王黃飛虎都是自己崇敬之人,一定要制止他們自相殘殺。百忙中尚不忘對那蛇王笑道:快去把你的子子孫孫都叫出來吃肉吧,以後莫要吃人了。也不管蛇王是否聽懂,趁亂搶下一名侍從的長刀,認清方向,徑往午門而去。

    姜惑心急如焚,沿路遇見阻擋便強行殺開一條血路。誰知才出宮門,忽見眼前旗幡招展,鑼鼓喧天,數千軍士刀明甲亮,弓弩在弦,竟已將他圍得水洩不通。尚不及開口詢問,領頭大將令旗一展,萬箭齊至,黑壓壓的大軍已衝殺過來。

    原來昨日黃飛虎聽聞髮妻、胞妹皆被紂王所害,本還想找紂王論理一番,但見兩名幼子哭得酸楚難當,又經不住四弟黃明與帳下勇將周紀攛掇,率五百家將在皇城下質君。與紂王一言不和,竟在午門大戰了一場。隨即反出朝歌,欲往西岐借兵報仇。

    紂王回殿,百官上奏問其緣由。紂王自知逼反忠良,心中亦是懊悔不迭,但又豈肯在百官面前認錯,只推說賈氏自己不小心墜樓,黃妃恃強毆辱正宮,被誤傷至死。

    恰好太師聞仲討伐東海平靈王而歸,紂王只恐聞太師怪責自己,索性傳旨聞仲捉拿黃飛虎歸殿以正國法。

    太師聞仲處事公正,探明原由後慨然長嘆:君雖有負臣之處,但黃飛虎午門邀戰天子,亦屬大逆不道。不及回太師府,立刻傳令三軍在午門點兵派將,欲親率大軍追討黃飛虎。

    誰知此刻忽傳報宮內又生叛亂,聞太師忙於點兵不及細問,只道又有人趁亂造反,一聲令下,派出手下大將鄧忠率三千士兵平皇宮之亂,哪想到竟是姜惑從蠆盆脫身,方出宮門,便被大軍重重圍住。

    鄧忠久徵在外,不識姜惑,見此人從皇宮中殺出,想當然以為是亂黨。當即萬箭齊發。卻見姜惑武勇過人,一面用長刀撥打亂箭,一面強行前衝。再一聲令下,一千騎兵在前衝鋒,二千步兵隨後掩至。皇宮中侍衛見來了援兵,亦是精神大振,從姜惑身後殺來。

    姜惑暗暗叫苦,自知一人之力絕無法與數千大軍相抗,而一旦落入重兵圍困之中,天大的本領亦難逃一死。此刻也根本沒有分辯的餘地,姜惑只好退開數步,背靠宮牆,本欲要跳上牆頭逃走,奈何那宮牆高達二丈,無法一躍而上,何況大軍中箭支不斷射來,竟找不到機會脫身,只得暗歎一聲,握緊長刀,竭力一戰。

    眼見前方騎軍已在百步之內,千鈞一髮間,忽聽頭頂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姜大哥莫慌,兄弟來了。

    姜惑抬頭望去,宮牆上一人灰衣赤足,正是寄風。他大喜之下竟還有暇開起了玩笑:你這小子神出鬼沒的,是不是都已經給我燒了許多紙錢了?

    寄風大笑道:小弟知道姜大哥的本事,決不信你會被人害了。所以天天都在皇宮門口等著呢。也不知他用什麼方法,竟把那輛破舊小車也搬到了宮牆之上,招手道,姜大哥快上車,兄弟送你出宮。

    姜惑應言一躍而起,腳尖在牆上連點借力,身體瞬間已升起一丈。然而那鄧忠乃是聞太師帳下勇將,豈容姜惑輕易逃出,手下百名神射手張弓搭箭,專往姜惑下三路射來。

    姜惑雙足在空中疾踢,踢飛數支長箭,但也因此氣息一濁,身體重又往下落去。說時遲那時快,小車中忽飛出一卷紅綾,正纏在姜惑腰間。姜惑藝高膽大,頭下腳上一刀將飛來的數支長箭斬斷,任由紅綾拉扯自己升至宮牆頂端,然後蜷體曲足,身體在空中畫出一道美麗的弧線,不偏不倚地鑽入小車的車廂中。

    寄風一聲呼哨,異獸狂風拔足狂奔,竟拉著小車在高高的宮牆上如履平地,剎那間已奔出數尺,宮牆下騎軍沿牆追襲,不時射來冷箭。

    車廂內端坐著一位妙齡白衣少女。由於車速太快,姜惑鑽入車廂時身形不穩,幾乎撞在她身上,連忙順手勾住車門,強力一拉又翻至車廂外。他已猜出這少女必是寄風多次對自己提及的姐姐淺,空著的手解開腰間紅稜,遞給少女,微微一笑:多謝淺姑娘相救之恩。此刻他大半個身體都懸於車廂之外,遠遠望去如御風而行,瀟灑至極。

    等姜惑乍望見車廂中女子的面容,不由怔住,一時語塞。

    淺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容顏秀麗異常,肌如瑞雪,面似朝霞,黛眉杏目,青絲如黛,頰邊一點嫣紅如芍藥迎風、海棠醉日,這原本頗為嬌媚的容貌卻因那宛如秋水的清澈目光令人不生邪念。單以容貌而論,莫說青妍不及她,就算與蘇妲己相比亦是各擅勝場。

    而她那一雙如秋水、如夢幻的漆黑眼瞳,更點燃了姜惑難以磨滅的記憶。

    洚州城外,為救百姓驚鴻一現的倩影、一卷紅綾在手引來無數鳥群的神秘女子,竟然就是寄風的姐姐淺!

    原來是你!淺也認出了姜惑,驚訝地輕聲道,清秀的面容上泛起一絲猝不及防的紅暈。她心志高遠,本對先投入費仲府中、後拜蘇妲己為母的姜御郎全無好感,若非聽到弟弟寄風整日誇讚,再加上姜惑安然獨闖聖劍居之舉惹起好奇心,根本不想與姜惑打交道,想不到竟是洚州故識。

    那日淺無意路過洚州城外,見姜惑為了一眾無辜百姓浴血拼殺,獨自抵抗囿州重騎,忍不住出手相助,事後又聽說那無名少年乃是假冒聖劍士之名,兩軍陣前單騎獨劍擊殺淳于麟,解去洚州之圍,對這萍水相逢智勇雙全的少年確實刮目相看,奈何從此之後再也不聞消息,卻萬萬沒料到此人便是心中頗有些不齒其行徑的姜御郎。

    淺接過紅綾,卻不圍在腰間,而是在手上耍弄不休。她頗為好奇的眼光盯著姜惑,掩唇輕輕一笑:寄風把他姜大哥的本事吹得天下少有,想不到今日卻是如此狼狽。她乃是南方異人族,口音獨特,說話時尾音無半點拖延,加上那清脆如銀鈴的聲音,仿如碎珠落盤,乾脆利落。事實上姜惑能從千軍萬馬中從容脫身,這份本領已足以令淺側目,只不過以往對姜惑成見甚深,雖是心中態度早已改觀,卻不願輕易放下女兒家的矜持,神情上還故意裝出些不屑之色來。

    姜惑從剎那的驚豔中回過神來,苦笑道:寄風那小子總是言過其實,姑娘何必當真。倒是姑娘在洚州城外大展神威之舉,才令小弟沒齒難忘。

    淺本以為姜惑必會反唇相譏,不料他如此謙遜,而當日在洚州城外雖然蒙面改裝,卻瞞不過姜惑的目光,被他公然揭穿此事後,心裡既覺得意又有些許的羞怯,一時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輕哼一聲,轉頭望向車窗外。

    車內雖然顛簸,她卻神態從容,不似在擺脫追兵,反倒像是盛裝出行遊覽風景的大家閨秀。姜惑注意到淺即使面色冷漠,嘴角似也含著一絲淡淡的淺笑,暗想這莫非就是她名字的由來?回過頭去,恰恰咬住一支飛來的冷箭。

    說也奇怪,姜惑一向我行我素,不拘常禮,青妍冷若冰霜的態度反而會惹得他惡作劇般地偷吻,但面對正襟危坐的淺竟有些不敢多看。她絕世的美麗固然驚世駭俗,那份貴而不傲、綽約不群的氣質更令人印象深刻,不敢有絲毫冒犯。

    小車由宮牆上落下,在城中小巷裡穿梭。寄風大叫道:這群士兵追得緊呢。姜大哥意欲何往?總不能一直在朝歌城裡繞圈子吧?

    姜惑又好氣又好笑:你可知武成王往何處去了,能不能趕上他?

    寄風道:聽說黃飛虎反出朝歌后去西岐借兵報仇,我們往西走應該可以追上他們。連發幾聲呼哨指揮狂風,又嘿嘿一笑,跟著姜大哥果然不錯,還有機會認識武成王。

    狂風得到命令,拉著小車轉向西門。城上守軍大多去了午門,竟無人阻擋,順利出了西門,身後的追兵早已不見蹤影。

    朔風乍起,天空陰雲密佈,大雪紛揚而下,一車三人狂奔數里來到一處三岔路口,方才停下歇息。

    姜惑一拍寄風肩膀:好兄弟,你這是第二次救大哥了。

    寄風得意地蹺起一雙赤足,哈哈大笑:就算沒有小弟,姜大哥也必有方法脫險。不過至少能證明小弟還有一點用處,不像姐姐說得那麼一無是處。

    淺在車廂裡輕哼了一聲:你們一唱一和互相吹捧,真是肉麻。飄出車外,卻見姜惑呆呆地盯住寄風的右足,驚疑莫名。

    在寄風的右足足心處,有一道寸許長短的紫色胎記。

    姜惑見那紫色胎記橫貫於寄風的足心之中,周圍肌膚亦是恍若透明,除了形狀不同,與自己腰側的胎記並無二致。

    寄風奇怪地望著姜惑:姜大哥何故如此詫異?這個印記是小弟從孃胎裡帶來的,也算是我家族中的一個標記吧。嘿嘿,不但小弟身上有這個奇怪的胎記,姐姐身上也有呢。

    淺聽到寄風洩露自己身體的秘密,跺腳道:快住嘴。

    聽了寄風的解釋,姜惑略去懷疑,心想這大概是異人族的特徵吧。而自己並不瞭解父親祁蒙的身世,或許也有部分異人族的血統。

    涿鹿大戰後,蚩尤所率領的異人族戰士幾乎全軍覆沒,如今已過三千多年,雖已漸漸恢復元氣,但神州三大人類種族中仍以異人族人數最少,加上出沒於南方貧瘠之地,又大多身懷召喚奇術,行蹤詭秘,往往被佔據中原的神農族與軒轅族視為異類,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姜惑自小力大無窮,頑劣好動,同村的小夥伴皆不願與他親近,更因有這奇異的胎記被村民謠傳為被神魔詛咒過的怪物,隱隱以此為恥。在恩州驛見到那南極仙翁之弟子崇林子肩膀有類似的胎記後,已是大覺親近,奈何當時情勢緊迫,根本不及詢問,想不到此刻又發現寄風亦有此胎記,暗忖莫非並不是什麼可怕的詛咒,而是異人族天生而來的異相?但崇林子若是異人族,又怎能瞞過南極仙翁習得軒轅族的法術,卻是猜想不透了。

    姜惑百思不解,伸手摸向寄風足心,口中尚笑道:這可真是巧了,看來你我兄弟果然有緣一語未畢,寄風那紫色胎記剛剛接觸到姜惑手指,宛如活物般驀然一縮一放,竟從姜惑指尖中鑽了進去,隨即消失不見。

    兩人皆呆了一下,剎那間彷彿覺得彼此體內產生了一種神秘的聯繫,相知、信任、溫暖、感動等等情緒紛湧而至。這是一種男兒間坦蕩入骨的情懷,能為之兩肋插刀的友誼,足令人熱淚盈眶,直把性命交託。

    怔了半晌,寄風才從這種神秘的情緒中恢復過來,忽然拉住旁邊一頭霧水的淺:姐姐,你身上也有那胎記,快讓姜大哥摸一下。

    淺聽寄風口不擇言,羞紅了臉,低聲斥道:你再胡說八道,姐姐以後再不理你。

    姜惑服用過試煉果,感應極強,心頭震撼更勝寄風,呆呆看著淺因一抹羞澀而美麗不可方物的臉龐,脫口道:淺姑娘不要誤會,若不介意,小弟確實想試一試。又想若有機會重遇崇林子,定要試試他肩頭的胎記是否也能引起自己相似的感應。

    寄風心直口快,嘿嘿一笑:幸好姐姐的胎記在臂上,讓姜大哥摸一下也無妨。哎喲卻是被淺狠狠捏了一把,口中依然喋喋不休,姐姐你不知道,那滋味前所未有,快意至極。

    淺經不起寄風百般勸說,心頭亦十分好奇,她畢竟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一咬牙爽然捲起衣袖:也罷,我就讓姜大哥試試。說到姜大哥三字時,面上羞色更濃了幾分。

    只見她的左臂臂彎處有一條紫色胎記,粗若小指,比寄風的胎記略短一分,襯著欺霜賽雪的肌膚,分外嬌嬈。

    姜惑道一聲:得罪。緩緩伸手探去,但覺觸指光滑細膩,嬌嫩若嬰孩,心頭不由一蕩。然而那道紫色胎記卻全無反應,依舊好端端地留在淺的臂彎處,並未鑽入姜惑的掌心。

    淺長舒了一口氣:你們兩個傢伙這下子總算死心了吧。異人族崇尚意志,追求心性自由,族中少女亦不似神農、軒轅兩族早早定下媒約婚嫁,淺今年年方十七,除了父親與弟弟,之前還從未有任何男人碰觸過她的身體,此刻被姜惑粗糙的手指輕觸臂彎,面上雖努力不動聲色,一顆芳心卻早已怦怦亂跳,幾乎忍不住要用手按住。

    寄風見淺與姜惑之間顯然並無自己想象中的緣分,大覺沮喪,仰天長嘆道:豈止是死心,簡直是傷心欲絕啊。

    淺哪知道寄風的心思,白他一眼:有什麼可傷心的?這印記得之於天地,來之於父母。你倒好,認了一個大哥就忘本了。

    姜惑訕然一笑,轉過話題:我們還是先去找武成王吧。

    淺沒好氣地問道:你為何要找他?莫非想拿他入朝歌邀功麼?

    姜惑正色道:武成王盡忠報國,世人皆知。如今卻被朝歌大軍追襲,我只想替他稍盡綿薄之力,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被奸人所害,

    寄風撫掌讚道:這才是我的好大哥。武成王既然欲去西岐借兵,我們乾脆一路護送他入西岐。男兒在世,本應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姜大哥既然不被紂王所用,不如投入西岐效力,也不枉這大好身手。

    姜惑淡然道:我還有些俗事未了,不便投軍。

    寄風毫不猶豫:無論姜大哥意欲何往,我與姐姐總會跟著你。

    休替我作主。你也哪都別想去,乖乖跟我回家。淺對寄風一瞪眼,嬌柔的面上平添了幾分英氣,喝道,你離家幾年,只顧在外面逍遙快活,難道就不掛念在家中的父母嗎?

    我不回家。寄風急得大叫,爹爹總誇姐姐最明事理,自然聽說過好男兒應該志在四方,又怎忍心讓弟弟做一個安守家中、碌碌無為之輩?依我看倒不如我們隨姜大哥一起闖蕩江湖,若能做出一番事業後再回家去,也好讓父母顏面生光。

    我才不聽你胡說八道!淺低叱寄風道,就會花言巧語,倒不見你真做出什麼事情來。

    寄風急得跺腳,拉住姜惑道:大哥,快幫我勸勸姐姐。

    姜惑輕咳幾聲:寄風兄弟言之有理,淺姑娘不妨三思。他的聲音越說越低,不知怎麼,望著淺那張雖神情淡漠卻依然俏麗無雙的容顏,既盼她留下,又有些不願忤逆她心意。

    淺把姜惑的神態瞧在眼裡,嘴角忽又露出一抹笑意,微咬紅唇,對寄風嘆一口氣:也罷,權且再由你胡鬧一次,待救下武成王后就隨我回家,不許再耽擱了。

    寄風歡呼一聲,復又眨眨眼睛:聽說西岐地博物豐,定有不少稀奇的玩意兒,姐姐就不想見識一番?

    淺一瞪眼:你真是得寸進尺啊。寄風吐吐舌頭,連連告饒。心中卻另有計較,暗忖只要到了西岐,總不至於再讓姐姐把自己綁回家去。

    姜惑聽淺終於答應同行,心情莫名暢快,大笑道:待你二人爭執完,恐怕武成王也早被朝歌大軍追上了。但望著面前的三條岔路,卻不知應該往何處走。

    淺垂首沉思。事實上她起初對姜惑頗有成見,完全是因為鄙視姜惑投身費府,認蘇妲己為母等等舉動,加上寄風把這位姜大哥的本領吹得天花亂墜,不免生出逆反心理。待聽說姜惑獨闖聖劍居、當街約見聞仲與黃飛虎、又從蠆盆萬蛇之口脫險等種種事情後,態度已大有改觀。今日初見,竟發現姜惑原來是洚州城外那救百姓脫困的少年,又親眼目睹他在萬軍叢中從容不迫的矯健身姿,再聽到他一番義正詞嚴的話,對寄風的判斷更無懷疑。不過她天性矜傲,雖已在心底承認這位姜大哥確是一位俠肝義膽的少年英雄,但仍帶著些許防備。

    寄風在岔路前徘徊不定,皺眉道:這三條路雖然都可去西岐,但大雪遮去了行跡,要想順利找到武成王可要大費一番周折了。

    淺亦道:而且此去西岐,途經五關,皆有大商重兵把守。武成王不過率幾百家兵,恐怕

    姜惑笑道:若非如此,又怎能顯出我們的本事?

    寄風見姜惑信心十足,豪情蓋天,鼓掌叫好。口中發出呼哨,正要催狂風隨意選一條路,卻被淺止住。

    只見淺忽沉眉凝目,口中發出低吟之聲。

    姜惑不明所以,寄風在他耳邊低聲道:我這姐姐面冷心熱,已在幫我們尋找武成王的去向了。

    姜惑偷眼望去,但見淺此刻雖是神色端嚴,唇邊卻依然掛著那淺淺的笑意,在紛揚大雪中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腦中忽又閃現出不拘苟言笑的青妍與嬌俏頑皮的聞笑笑來,若論容貌無疑以淺為最,但乍見青妍時的瞬間動心、與聞笑笑城頭夜話時的寧靜愉悅,都是姜惑記憶中最美麗的風景。三姝身姿在他腦海中浮現不休,一時竟有些痴了。

    隨著淺的吟聲,忽從山林中飛出一隻全身純白的鳥兒,它飛翔的速度極快,在漫天風雪中幾乎難用肉眼察覺,來到岔路口微微一頓,竟在空中停留片刻,但見它個頭僅如麻雀般大小,尖喙雪羽,利爪短翅,鳥頭憑空數點,猶如對三人施禮般。

    淺口中吟聲略變,那小鳥兒彷彿得到號令,展翅疾速朝左邊那條路飛去。

    淺緩緩登車:此鳥名為雪晴,整冬不眠,最擅長辨認行跡。我已讓它幫我們帶路尋找武成王。

    寄風笑道:此乃家傳召喚之術,小弟能召走獸,姐姐可召飛禽。

    姜惑此刻方知淺這些本事皆緣於家傳絕學,想到那時在洚州城外還懷疑她是什麼山林鳥神,不免搖頭失笑。

    淺在車廂中坐定,瞅一眼凝思含笑的姜惑,只道他驚訝於自己的本事,掩嘴一笑:雕蟲小技,姜姜少俠必不會放在心上,還不快快上車。看來她仍是不習慣稱呼姜惑大哥,忽又想到車廂狹窄,路上難免身體磕碰,恨恨地對寄風道:你這破車也該修得寬敞些吧。

    姜惑回過神來,身體探出車廂,仍是手扶車門半掛於外,呵呵一笑:便由淺姑娘獨佔車廂吧,小弟倒更喜歡讓風雪吹出一腔豪情來。

    寄風大笑:待日後創下一番事業後,我請姐姐坐花轎。

    淺早領教過弟弟的口無遮攔,懶得與他理論,只是把車廂跺得砰砰作響以示抗議。寄風口中發出呼哨,狂風拉著小車隨雪晴鳥飛走的方向而去。

    狂風一路疾馳狂奔,不過一個時辰後已來到孟津渡,風雪肆虐,黃河河面盡皆凍住,過河後已至澠池縣境內。但見左右皆臨高山,後有黃河阻路,只有一條狹窄的道路從兩山間穿過,情勢險峻。而那雪晴鳥則在谷口盤旋不休,依然不見武成王黃飛虎等人的蹤影。

    大哥你看。寄風指著地面道,此處蹄印雜亂,黃將軍一行應該經過不久,我們馬上就可追上。

    淺猶豫道:此路雖是去西岐的必經之路,但蹄印四散,加之雪晴鳥躊躇不前。依我看,恐怕是他們兵分數路,所以難辨去向。

    姜惑眼望兩山夾路,沉吟道:此谷易守難攻,一旦中伏插翅難飛,武成王精通兵法,應不會輕入絕地,我若是他,必會化整為零,從山中穿過。

    寄風細查雪地蹄印,點頭同意:瞧這些蹄印或淺或深,輕重不一,大有可能是武成王令部下棄馬入山,故示疑兵。

    姜惑問寄風道:兄弟可熟悉此間地形麼?

    寄風眨眨眼睛:小弟馬虎慣了,哪會知道道路。不過有一個人卻是自小熟讀典籍,胸藏韜略,天文地理無所不曉,與她同行我們絕無迷路之虞。

    淺望著寄風,語氣略帶責備:自己不學無術,只會胡吹牛皮。你既不懂兵法,又不識地理,還偏偏自誇要做什麼大事業,豈不惹人恥笑?

    寄風笑道:這些事都有姜大哥和姐姐作主,小弟自然不必操心,只要你們一聲令下,我衝鋒陷陣就行了。

    將帥無謀,徒害千軍。淺淡淡道,你既然立下大志,就應該早做些準備,只知逞匹夫之勇,又豈能行安邦之志?寄風辯不過淺,只得苦笑著連聲討饒。

    姜惑不料淺身為女流竟有如此襟懷與見地,不由對她刮目相看,肅然起敬。

    淺默想一會兒道:由此去西岐,途必經五關。分別是臨潼關、潼關、穿雲關、界牌關與汜水關,各駐重兵。這裡左山名為白鶯嶺,右邊乃是僻靜山,翻過僻靜山西行十里後便是臨潼關了。

    姜惑道:既然如此,我們若穿過僻靜山,就算不能及時找到黃將軍,也可在臨潼關接應。

    計議停當,淺默唸召喚咒語命雪晴鳥在僻靜山中繼續找尋黃飛虎等人下落,三人隨之前行。山路崎嶇,雪滑林密,只得棄車步行。寄風力大,索性負車於背,口中尚調笑道:小弟果有先見之明,若是找個大些的車子,現在豈不是累死了。姜惑與淺聞言相視而笑。

    翻至山腰處,眼前忽現一道高達數丈的峭壁,壁滑如削,難以攀越。寄風隨身備有搭鉤,射入壁頂的一棵大樹上。

    正欲攀上,忽從壁頂上傳來一個男聲:來人止步!聲音雖蒼老,卻是渾厚平正,激盪飛雪,懾人心魄。

    寄風提聲道:上面可是黃將軍麼?姜惑卻記得黃飛虎的聲音,緩緩搖頭。暗想此人憑地利之便佔據高處,不知是敵是友。

    那人也不報明身份,只是冷然道:速速回頭,不然莫怪老夫無情。

    寄風不以為意,只道是黃飛虎帳下將官,笑道:我等誠心相助,將軍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當即放下小車,牽繩而上。

    寄風才攀上數尺,忽然一陣狂風颳來,捲起千堆積雪,遮迷眼目,與此同時,峰頂上一道寒光閃過,寄風一聲驚呼從半空墜下,幸好姜惑眼疾手快,上前半步接住他。

    但見寄風面上一道半寸長的淺淺傷口劍痕宛然,幾絲鮮血緩緩滴下,竟被壁頂暗藏之人所傷。距離峰頂之人尚遠,加上大雪紛揚,以姜惑的眼力竟也未看出對方用何法傷人。

    淺平時雖對寄風冷言冷語,動輒責罵,心底深處卻是十分疼愛這個弟弟,此刻見寄風被壁頂之人所傷,暗蘊怒意,冷哼一聲,騰身而起,在空中一把抓住搭鉤,復往峭壁上攀去。

    壁頂之人寒聲道:老夫剛才已手下留情,莫要不知死活。淺不為所動,依然咬牙攀登。

    劍光再閃,這次卻是一劍斬斷搭鉤。淺身體下墜,卻在空中一抖纖腰,腰間紅綾射出纏在橫於峭壁的一棵大樹上,腳尖點壁,借力騰空,一襲白衣如纖塵不染的素蓮,清勁飛動,迎風飄舞,恍若凌波飛仙。

    壁頂之人仍不現身形,只從峭崖邊緩緩伸出一柄寶劍,劍華冷冽,劍尖處隱罩半尺白氣,吞吐不休。此刻風雪更急,卻無法接近劍華五尺之內,彷彿在那柄寶劍周圍有一道看不見的無形屏障。

    壁頂之人並無言語,但這寶劍上勃發的殺氣已足令人膽寒。在高空盤旋的雪晴鳥亦經受不住凜冽劍意,長鳴一聲,不顧淺的召喚,匆匆飛走。

    那人見淺並無退意,輕嘆一聲,劍氣沉凝,電殛而下。漫天風雪驀然一滯,猶如被這一劍吸去了全部能量,隨即潰堤般爆發開來。

    姜惑大驚,此人竟已練成無形劍氣,只憑那一夫當關、氣吞山河的澎湃劍勢,劍道上的修為恐怕不在蓋天華之下。莫說淺此刻身體凌空,就算腳踏實地,亦難抵這一劍開山裂石之威,不假思索高高躍起,人在空中左手攬住淺的纖腰,右掌已擎劍在手,虛擋往對方劍氣。

    鏘的一聲大震,有形之劍與無形劍氣的相交,發出一記如中敗絮的悶響。剎那間姜惑與淺如墜漩渦,在空中旋轉數圈後方才落地,又連退數步方始化去對方凌空劍氣之威。淺掌中的七尺紅綾全被劍氣絞碎,在空中飄揚而下,彷彿下了一場紅雨。

    淺美麗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但覺全身痠軟乏力,靠在姜惑身上,竟無力推開他。

    好小子!壁頂之人讚道:竟能硬接下老夫這一劍。

    姜惑怒道:對弱質女子也動輒下此辣手,豈不有失高手風範?

    峭壁頂上現出一個青袍老者,鬚髮皆白,豪然道:小子錯了,這一劍名為藏拙,你若不擋,便無殺意。不過引發劍氣後尚能全身而退者,天下不過三五人。嘿嘿,小子當非無名之輩!

    姜惑也不知老者所言真假,但見他鬚髮飄蕩於風雪之中,巍然挺立如山,神威懾人,亦不由心生敬重,朗聲道:晚輩欲助黃將軍脫困,如果前輩是友非敵,還請讓路。

    老者看清了姜惑的相貌,聲音忽轉驚訝:你可是姓祁?

    姜惑一怔,想不到這老者竟會問出與蓋天華相同的問題,難道兩人之間有什麼聯繫?

    姜惑尚不及回答,老者仗劍平胸,深吸一口氣,聲音驟冷:再接我這一招傾城!言罷凝神聚氣,手中寶劍緩緩劃過半圈,停在頭頂,劍尖上已激起尺餘長的劍芒,隨即竟從數丈高崖上一躍衝下,在空中人劍合一,猶如離弦之箭般徑刺姜惑前胸。老者運功極快,雖提醒在先,卻是變起頃俄,跡近偷襲,全無前輩高人的風度。

    姜惑大驚,慌忙一把推開懷中的淺,挺劍相迎。

    老者這一劍集全身功力而發,又加上由數丈高崖俯衝而至的力量,勢如萬馬奔騰,沛不可擋。姜惑知道厲害,不敢硬接,微退半步,劍走偏鋒,以攻代守,反刺老者右頸。

    但這老者顯然是江湖上的絕世高手,身在空中仍有餘力變招,寶劍劍鋒輕顫,劍路已恰恰對準姜惑寶劍劍尖。雙劍未及相交,姜惑掌中寶劍竟如朽木般已被那銳利的劍芒一劈為二

    姜惑處變不亂,窺準老者劍招,棄劍出掌,正拍擊在老者無鋒劍脊上,竟將這一劍硬生生夾在雙掌之間。然而這一劍勢沉力猛,千軍辟易,劍路全不受阻滯,依然如附骨之蛆般追襲而至。姜惑被震得雙臂發麻,腳下連退十幾步,砰的一聲,他背心一緊,已撞在一顆大樹上,再無退路。水桶粗的樹幹斷折,上半截遠遠飛出。而姜惑衣衫霎時全裂,喉間更是寒意沁膚,夾住寶劍的雙掌掌心火燙如遭雷炙,催動全身潛能,掌上的力道卻如泥牛入海、蚍蜉撼樹,雖可勉強抵擋一時,卻無法阻止老者那緩緩逼近的劍尖。

    以姜惑的能力,本不至於如此不堪一擊。但老者實在出劍太快,已令他失去先機,無從發揮靈動的身法,迫不得己與之硬拼,剎那陷入絕境。這固然因為姜惑急於照顧淺而錯過了閃避的最佳時機,亦緣於老者精於判斷形勢後果而不留餘地地出手。

    老者這一招傾城毫無花巧、純以力度取勝,縱然姜惑丹田內貯騰龍之膽將人體的潛力提升至極限,猝不及防之下自身功力也僅施出六七成,無法與這老者數十年的精純內力相抗。若非他這些日子服食了言庚精選的數枚蛇膽,吃下無數蛇羹,悟修陰陽合一,又得宗華昭傳下獨門心法後武功大長,只怕已被老者一劍穿喉。

    寄風與淺見姜惑遇險,雙雙搶上相救。老者瞠目豎眉,一聲大喝,左掌猛擊地面,激起的勁風捲起漫天風雪,竟然將兩人一齊逼開。眼裡神光乍現,集全身功力於右手,寶劍一彈已強震開姜惑雙掌,復往他喉間刺下。此時姜惑已是強弩之末,暗歎一聲,閉目待死。

    千鈞一髮之際,崖頂上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叫聲:師父劍下留情。一道青影忽從崖頂衝下,疾落在老者與姜惑之間,徑往老者劍鋒上撞去。

    老者大驚,卻已不及收勢,眼看這一劍勢必將那女子與姜惑一齊釘住,幸好圈回的左掌及時拍在右手上,令劍鋒稍偏一線,從那女子與姜惑的頸邊掠過,險至毫釐,女子的幾縷斷髮從姜惑眼前悠悠飄下。

    姜惑本感覺自己猶如海面上的一葉小舟,在狂風暴雨中飄搖不定,隨時都有可能沉入海底,唯有苦苦掙扎。此刻壓力忽散,自身力道反撲上來,喉頭一鹹,半口鮮血盡噴在那女子的背上。

    老者自重身份,一擊不中不再出手,怒道:你來搗什麼亂?

    那女子大叫道:師父息怒,他就是徒兒給你提過的姜少俠啊。匆匆回頭望向姜惑:哎呀,你吐血啦,受傷重不重?這女子正是聞笑笑。此時她眼中盡顯慌急與關切,全無半分太師府千金的驕縱之色。

    姜惑此刻方覺喉間澀然,疼痛如百針攢刺,老者的劍鋒雖未刺中他,但那凌厲的劍意已在他喉頭畫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哦,原來這小子姓姜不姓祁,你為何不早說?老者自嘲般一笑,上前兩步,細細查看聞笑笑頸邊,長吁一口氣:還好,要不是老夫變招的快,你這小丫頭豈不是死得冤枉透頂。

    聞笑笑見姜惑喉間血痕,只道他已中招,急得轉身指著老者大叫道:我沒事,但若是他死了,我就把你忽醒悟到老者是自己的授業恩師,頓時再也說不下去,悻悻垂下手指,雙眼泛紅,幾乎落下淚來。

    老者顯然十分疼愛聞笑笑,也不惱她無理,只是冷哼一聲:放心,這小子福大命大,還死不了。

    聞笑笑霎時眉開眼笑,拉住老者的手:剛才徒兒口不擇言,師父不要生氣。老者略一頜首,神色冷竣,目光依然鎖緊姜惑,若有所思。

    寄風與淺一左一右護在姜惑身邊,防備老者再度發難。姜惑回過氣來,望著雙掌各留下的一道赤紅劍痕,知道自己方才可算是從鬼門關口走了回來。他天生越挫越強的性子,一把從寄風手上搶過寶劍,遙指老者,眼中憤意狂燒,冷笑道:不知祁姓之人如何得罪了前輩,竟要殺盡天下姓祁之人麼?姜惑不才,願承其責,還請指教!

    聞笑笑急道:你這木頭找死麼,他是我師父啊。口中雖不客氣,一面卻朝姜惑連使眼色。

    姜惑狂性大發,仰天長笑:你師父又怎樣?就可以如此蠻不講理嗎?

    聞笑笑一時語塞,挺身擋在兩人中間,咬著唇使賴般道:我不管,反正不許你們再動手。

    寄風認得聞笑笑,卻想不明白她為何會一力維護姜惑。他氣惱老者方才出手狠辣,昂首揚聲道:前輩雖然劍法通神,但我等亦決不會束手就擒,你若要殺姜大哥,先過我寄風這一關再說。淺並不說話,只是與姜惑、寄風並肩而立,以示態度。

    聞笑笑急得拉住姜惑:姜大哥,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

    姜惑想到聞笑笑剛才捨身相救,望著她青衣上自己嘔出的那一口鮮血的痕跡,再念及那幾日與她在朝歌城樓夜話的情景,心頭不禁一軟,劍尖已垂下幾分。

    老者卻對姜惑與寄風的挑畔不以為忤,反而呵呵一笑,口中喃喃自語:難怪,難怪

    聞笑笑見氣氛稍緩,撒嬌般拉住老者的手不停搖晃:師父說話講清楚,難怪什麼啊?

    老者撫掌道:如此紛揚意氣,如此英雄少年!難怪蓋天華見過姜少俠面目後依然放你一馬;也難怪笑笑會捨身相救說到最後一句時,老者似笑非笑地望著聞笑笑,臉上露出一分慈愛之意。

    聞笑笑聽出老者言中別有深意,臉上一紅,垂頭不語。

    淺淡淡道:不知前輩與聞姑娘為何來此,莫非也與武成王有關麼?

    老者慨然道:武成王被奸人陷害,老夫自然不會坐視不救。

    寄風拍手叫好:原來大家都是一路,可謂是不打不相識了。

    聞笑笑乍見到淺秀麗絕俗的容顏,微微一怔,露出恍然之色:這位姐姐想必就是青妍姑娘吧?

    淺一呆:青妍是誰?我叫淺。

    聞笑笑這才知自己認錯了人,斜眼瞅著姜惑,鼻中輕哼,低聲罵道:你這小子豔福不淺嘛。

    姜惑啼笑皆非,他與聞笑笑初見時針鋒相對,但經過那幾夜在朝歌城樓的相處後,已不知不覺把她當做一個知心的朋友,暢所欲言全無避忌,連自己對青妍的思慕之情都毫不隱瞞,想不到竟被她藉機嘲諷。此刻瞧聞笑笑嗔怒交加的曖昧神情,似乎對自己大有情意,一時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眼前忽又浮現起青妍的容貌來。

    當下介紹諸人相識,方知那老者複姓宇文,雙名乾澤,乃是太師府中的一名客卿。

    姜惑與寄風也還罷了,淺熟知江湖人物,卻也從未聽說過宇文乾澤的名字。憑他那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只怕相較朝歌第一劍士蓋天華也不遑多讓,如此屈指可數的人物,想不到竟藏身太師府中,做一名默默無聞的客卿。

    事實上宇文乾澤已在太師府近十年,府中上下皆以為他只是一個普通文士,直到聞笑笑無意間發現他身懷絕世武功,這才纏著拜師學劍,並答應決不洩露其身份。朝歌中人人皆以為聞笑笑劍術得傳家學,卻不知乃是出於宇文乾澤所授。

    賈氏墜樓、黃妃遇害逼反武成王黃飛虎,黃飛虎在午門與紂王大戰後逃出朝歌。聞笑笑向來行事我行我素,一意相助黃飛虎,率著旋風營中一些崇拜武成王的騎士隨之殺出朝歌。宇文乾澤敬重武成王忠心為國,又擔心聞笑笑闖禍,亦與之同行。

    渡過黃河後,黃飛虎率部下化整為零逃入僻靜山中,宇文乾澤便留在此處斷後。正巧姜惑、寄風與淺尋至,宇文乾澤不辨敵友,只恐洩露武成王行蹤,本意只想阻三人於峭壁下,卻因見到姜惑的相貌後突施殺手,幸好聞笑笑及時趕來,捨身相救,方才讓姜惑逃過一劫。

    姜惑聽到黃飛虎的消息,急於相見,幾人翻過峭壁,往峰頂行去。聞笑笑本以為姜惑葬身於蠆盆之中,如今知他無恙,驚喜交集,一路上問起姜惑脫險過程,姜惑把遇蛇王、見妖蓮等情形盡皆說出,只隱瞞了言庚與宗華昭之事,聽得聞笑笑目瞪口呆,寄風與淺亦是咋舌不已。宇文乾澤江湖經驗豐富,聽出姜惑言語中有些不盡不實之處,也不說破,只是皺眉沉思,偶爾望一眼姜惑,眼神中流露出疑惑之色。

    上到峰頂,已遠遠望見數百兵士駐營休整,除了黃飛虎胯下五色神牛可攀山越嶺外,其餘皆是步行。

    武成王黃飛虎率四弟黃明、大將周紀來迎,見到姜惑亦是十分歡喜。

    才寒喧數句,忽聽山下號炮連連,隱隱可見三路大軍分從左右中路行來,將前方下山路徑盡皆封住。姜惑眼利,搶先認出三軍的旗號,報與黃飛虎。

    黃飛虎驚道:中路應是臨潼關總兵張鳳。而左軍必是青龍關守將張桂芳、右軍乃是佳夢關的魔家四將,想必得到了朝歌號令阻截於我。這幾人皆是驍勇上將,獨自一路尚可匹敵,三軍齊至,卻是難以抵抗。

    周紀道:不妨,我們就守於僻靜山中以靜待動。若是他們搜山,兵力分散,便有隙可乘,或可破圍而出。

    一言未畢,後方鑼鼓齊鳴,又是一路大軍追至,足有數萬之眾。當先大旗上繡著一個大字聞。卻是太師聞仲率朝歌大軍趕至。在黃河岸邊擺開戰陣,同時派出探馬四處搜尋。

    黃飛虎仰天長嘆:罷了,聞太師率軍親至,末將何忍與他為敵,這就縛身請罪,任太師擒回朝歌吧。

    聞笑笑咬牙道:我去勸爺爺收兵。

    宇文乾澤止住聞笑笑道:聞太師必得紂王授命,就算因你一言退兵,亦是欺君大罪。

    聞笑笑跺足道:這可如何是好?

    姜惑忽道:我有一計,可絕處逢生。眾人朝他望來,姜惑不慌不忙,手指山下道:聞太師在午門點兵,盡率精兵而至,此刻朝歌空虛,若是黃將軍返殺而回又如何呢?

    黃明眼睛一亮,細查地形:聞太師雖有數萬之眾,也難以封鎖黃河沿岸,更料不到我們會殺回朝歌。反也反了,索性殺了昏君紂王給嫂嫂和妹妹報仇,另立明主;不過我們若不能一舉攻下朝歌,大軍合圍之下絕無生路。此計雖然行險,確實值得一搏,縱然戰死當場,也要嚇那昏君一大跳。

    誰知姜惑卻搖搖頭道:黃將軍雖有數百名忠義家將,但要攻下朝歌亦勝算不大。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緩緩續道:不過只要派數百家將打著黃將軍的旗號奇襲朝歌,聞太師得知朝歌有難,必會退兵救援,屆時黃將軍即可率餘部趁隙殺奔臨潼關。

    眾人皆是一呆,這才明白姜惑的用意。如此一來聞仲雖會退兵,但奇襲朝歌的人馬必會全軍覆沒。黃飛虎決然道:不行。豈能為我一人害死這些忠義的家將,我寧可捨去自家性命。

    姜惑嘆道:以紂王的暴虐成性,既已犯下反叛之罪,就算黃將軍束手就擒,這些家將亦難逃一死。事不宜遲,還請黃將軍定奪。眾人皆沉默。

    黃明與周紀對望一眼,一齊對黃飛虎跪下:姜少俠所言極是,我二人願請命回攻朝歌,只求大哥平安。

    宇文乾澤忽道:兩位將軍皆是武成王得力戰將,此去西岐尚需協助,便由老夫與笑笑率些家將走這一趟吧。

    黃飛虎道:怎能讓先生與笑笑侄女冒險。

    宇文乾澤胸有成竹:無妨,只要引開聞太師大軍後我們便分散而逃,老夫與笑笑則以旋風營名義回朝歌,應該可以救下大部分家將。

    聞笑笑也道:黃大叔放心,最多讓爺爺打我一頓罷了。

    黃飛虎無奈,亦知這個方案是目前最妥善之計,只得權從。

    那些家將皆對黃府忠誠,紛紛請命。當下選出五百家將,與聞笑笑帶來的三十餘名旋風營兄弟一齊,計劃先偷偷下山,尋回藏在山下一處隱秘谷地中的馬匹,然後由宇文乾澤與聞笑笑率領,打著黃飛虎的旗號,尋薄弱處衝開聞仲大軍的封鎖,大張旗鼓殺往朝歌。

    計議停當後,聞笑笑來到姜惑面前,神情黯然:依目前形勢看來,恐怕朝歌遲早會與西岐交兵,若是姜大哥投入西岐,下次相見或許我們就是敵人了。說到這裡,眼眶泛紅,依依不捨之情昭然。在此亂世之下,人人朝不保夕,令一向豪爽如男兒的聞笑笑也流露出些許女兒情懷來。

    姜惑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我決不會投入西岐,也決不會與你為敵。

    聞笑笑大喜,望著眼前英俊男子那堅決不容置疑的神情,猶如聽到了他一句鄭重的承諾:好,我等著你。一言出口,又覺得太著痕跡,慌忙補充道:我等著與你再見的那一天。只恐臉上紅暈被姜惑瞧見,轉身就走。

    姜惑望著聞笑笑的背影,心頭忽然一片紊亂,想開口再叫住她說幾句話,卻終於忍住,唯在心底默默祝禱她平安。

    姜少俠可願和老夫說幾句話麼?宇文乾澤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前輩請指教。

    宇文乾澤淡然道:片刻之間,你就能想到奇襲朝歌退兵之計,果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老夫亦十分佩服。

    姜惑連忙謙讓幾句,宇文乾澤卻話鋒一轉,寒聲道:但你為成大事,不擇手段,置數百人的性命於不顧,一旦墜入魔道,必是萬民蒼生之災,足令老夫深懷戒備。今日雖未殺你,但下次相見時老夫未必會手下留情,還望姜少俠好自為之。

    姜惑本還想朝宇文乾澤打聽與那祁姓之人到底有何仇怨,不料聽到他這一番敵意甚濃的話,冷然回應道:就怕下次前輩找不到偷襲的機會,未必是晚輩之敵。

    宇文乾澤大笑:不錯,姜少俠雖然年紀輕輕,卻已足有與當世高手一較之力,老夫不敢妄言取勝。不過老夫一旦決意殺你,也必會不擇手段,嘿嘿,若是老夫與蓋天華聯手,你絕無半分機會。言罷飄然而去。

    姜惑早就懷疑宇文乾澤與蓋天華有何關係,望著他那出塵若仙的背影,心頭更增疑慮。或許下次與他相見的時候,就可以解開這個秘密。

    一切不出所料,宇文乾澤與聞笑笑率五百家將直襲朝歌,聞仲得報大驚,匆匆退兵,並傳令臨潼關總兵張鳳、青龍關總兵張桂芳與佳夢關守將魔家四兄弟緊守各自關隘,不得擅自離關。

    而黃飛虎部下僅餘一百餘人,護著黃府家小由小路下山直奔臨潼關而去,本欲奪關而走,卻在關口與回師的張鳳相遇,黃飛虎親自出陣,殺退張鳳。張鳳退回臨潼關,緊守不出,一面派飛騎傳訊聞仲。

    黃飛虎兵少將寡,無力破關,無奈之下只得在關下紮營。

    那臨潼副將蕭銀本是黃飛虎帳下將官,昔日得黃飛虎提攜,重恩圖報,深夜來投黃飛虎,並斬關落鎖放黃氏眾將出關而去。

    張鳳聞報急追,卻不料蕭銀早料其動向,已在關外率親信伏兵守候,亂軍中蕭銀斬殺張鳳,收了臨潼關殘兵,堵住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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