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寄風轉頭一看,自己匆忙之中竟抓了西海公主。他連忙望對面山頭看去,黑猛高大的曇無懺手中抓著的白衣身影,嬌小纖細,正是拓拔雪。拓拔雪動也不動,愣愣地被曇無懺抓在手中。曇無懺反倒比較緊張,道:“陸寄風!別傷了她!”這句話本應該是陸寄風講的才對,陸寄風自然知道曇無懺怕的是什麼,萬一西海公主死了,曇無懺就一輩子別想重振雄風了。陸寄風對西海公主道:“用你的命換曇無懺,也很值得。”西海公主臉色一變,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可是你的同伴!”陸寄風道:“什麼同伴!你與曇無懺的勾當,我全知道了!是不是你通風報信,洩露我人在鄯善國的事給他知道的?”西海公主愕然道;“你說什麼?”陸寄風道;“不然曇無懺怎會找來,還從容操縱鄯善王設局殺我?”西海公主聽了,大怒道:“你在胡說什麼!”她一把推開陸寄風,順手一揮,“啪”地一聲在陸寄風臉上打了一耳光。不要說陸寄風自己愣住,就連對山的曇無懺、山下的九國國王、侍臣們,也全都看傻了。西海公主氣得臉都紅了,揪著陸寄風的衣領道,“你是在地下被石頭壓壞腦袋,還是被沙子悶呆了?我幹什麼告訴曇無懺你的下落?”西海公主人雖被制,行事還是盛氣凌人,一點也不怕陸寄風。陸寄風拉開她的手,喝道:“你回答我的問題就好!”西海公主火氣上來,道:“好,就是我串通曇無懺殺你這個白痴,怎樣?你殺死我呀!”見到陸寄風與西海公主爭執,遠處的曇無懺就怕陸寄風一氣之下,殺死西海公主,那麼自己就再也無法當男人了,曇無懺急道:“是本座找到你的,與她沒有關係!”陸寄風道,“你如何能找到鄯善國來?”曇無懺哼了一聲,道:“你的行蹤根本不是秘密,你破了本座設在大漠的黑靈城,掀起沙暴,本座豈會不知?”“黑靈城是你所設的?”陸寄風驚愕。曇無懺哈哈笑道:“雕蟲小技,不過是些幻影迷象,也差點就把你困住了!你竟能脫困,讓本座意外!”想到自己在黑靈城內為心魔所迷,陸寄風心頭一陣愧意,若非拓拔雪的髮帶,也不會將他喚回現實。可是此刻的拓拔雪立在曇無懺身邊,也不反抗也不說話,像個沒有生命的玩偶一般,委實令陸寄風不解。曇無懺冷冷地說道:“你落下地道,本座循位尋至,也下了水道,本想了結你的生命,誰知引出怪物,倒是不必勞駕我動手了。”原來在地下水道里,真的有人偷襲他,並不是陸寄風的錯覺。而陸寄風自己也沒想到背後還有曇無懺緊跟在後,這條水道的險關,原來比原先所見的還要可怕。而以後的情況也不必再問,想必是曇無懺跟著他們一同出了祭壇,也看見了壁上的九國文字,所以找出當年圍殺他的對象。或許在陸寄風與西海公主等人留在鄯善的第一個晚上,曇無懺就已潛入了鄯善王宮,制住鄯善王,逼他表面上假意服侍陸寄風等人,暗中卻佈下天羅地網,想把陸寄風活埋在地下。這些過程,不必說陸寄風也猜得到。陸寄風對西海公主道:“就算變生突然,你為了保命而假意應付曇無懺,也不必這麼狠心,毒殺鄯善國的居民,幫曇無懺報仇!”西海公主吸了口氣,道:“你以為是我乾的?”“你是最擅用毒的毒婦,連曇無懺都怕你,不是你還有誰?”西海公主怒視著他,道:“愛情會讓惡毒的女子變得溫柔,同樣的,也會讓溫柔的女子變得毒辣。你就是一個讓善良女孩變得邪惡的臭男子!”陸寄風一時未聽懂,道:“你又在胡說什麼?”西海公主道:“白痴!你還不懂嗎?下毒的人不是我,是小雪!”陸寄風根本不信,道:“小雪不可能做這種事!”西海公主道:“就是她!那丫頭偷了我的君子風,全倒在鄯善城的水源裡,替你報仇!”“什……什麼?”西海公主道,“她見到曇無懺,本來嚇得要死,一聽說你死了,她跟瘋了似的,逼問鄯善王,又衝到你落難的地方看,見到整個地面下陷,還引了會起火的黑水燒過,遍地焦土,她才失神落魄地回來。本來我怕她尋死尋活,誰知道……她竟偷了我的君子風,毒殺全城的人為你報仇!要不是我告訴她你沒這麼容易死,你想她活得到今天?”陸寄風怔然不語,“愛情會讓惡毒的女子變得溫柔,也會讓溫柔的女子變得毒辣”……拓跋雪為了他,竟做得出像舞玄姬一般狠毒的事。陸寄風望向對面山頭的曇無懺與拓跋雪,一時之間胸中既沉重,又酸苦,陸寄風對拓跋雪原本只有憐惜恤弱之意,沒想到她卻對他用情深至如此。曇無懺的聲音從對面又傳了過來,道;“陸寄風!你再不將西海公主交出來,休怪我再開殺戒!”他見到對面陸寄風和西海公主不知在說些什麼,陸寄風臉色陰晴不定,似乎隨時有可能動手殺了西海公主,心中十分著急。不料陸寄風突然間抓住西海公主,便往山下推去!西海公主的身子像落石一般急墜而下。曇無懺大驚,急忙躍下山頭,企圖及時抓住西海公主。他後發先至,在西海公主尚未落地之前,便已先落至她的下方,舉手一抓,托住了西海公主,穩穩地落地。而仰頭一看,山上的陸寄風、拓跋雪,都已不見了。曇無懺知道這是最明顯的調虎離山,可是他也無所謂,只要西海公主在手就安心了。可是他心裡也不無幾分輕蔑,想不到陸寄風竟不敢與他決戰,反而逃之夭夭。曇無懺哈哈大笑,道;“陸寄風!你很識相,知道保命為先!”山下的鄯善王更驚恐了,陸寄風出現,以神乎其神的掌力止住落石,反擊上去之時,他還以為陸寄風會救他們,幫忙殺了曇無懺,怎想得道到陸寄風救了拓跋雪之後,就這樣離開,不管他們的死活。剩下的這些九國御林軍,要對付曇無懺,除了人多之外,豈有其它勝算?曇無懺才一落地,九國國王紛紛連奔帶逃,以各種語言對侍衛們下令道,“包圍他!”、“射殺他!”、“快護駕、快護駕!”雖說九國各有指揮,混亂無比,九個國王的護駕隊伍全橫陣上前對上曇無懺,放眼望去,也是密壓壓的千軍萬馬。面對這樣的陣仗,在曇無懺眼中,不過是任他殺戮的螻蟻。咻咻箭雨不斷地射過來,曇無懺一聲怒喝,飛身奔入陣中,隨手撥揮,疾銳的箭勢便被撥開,根本就像稻草一樣,稍止不了曇無懺的奔勢。曇無懺根本不將這九國御林軍陣仗放在眼裡,一心大肆殺戮,以報前仇。箭雨之中,那身飄飛的黑斗篷就像一片狂飄的烏雲,直襲陣中,逼向九國國王,一眨眼已欺至陣中,前列的弓箭手退至盾後,刀劍手們兵刃齊出,揮向曇無懺。曇無懺口發叱吒,斗篷疾揮,衣角所帶過的霜氣一掃,便見血瀑!曇無懺的斗篷衣襬,本就是以雋刻精美的利刃綴成,加上他的勁道與真氣,所揮過之處的威力更是驚人。沒人知道他怎能所過被糜,眾人只見靠近他的人全在瞬間噴血飛開,而曇無懺抱著西海公主,根本連出手都沒出手,所過之處,群兵不是斷首就是腰斬,這可怕的景像教人見之喪膽,曇無懺簡直是死神一樣,狂笑著,冒著血路直取最後方的御車。而九輛御車也已準備逃奔,車駕上的華麗刺繡與流蘇不安地顫動著。刀劍的揮擊襁當之聲,鮮血與肢體飛散中的呼喝叫囂,卻都在一瞬間倏地中止。一把冷冷的劍,已迎著曇無懺的咽喉。混亂的軍隊中,陸寄風早已沉著地立於人群,手中的劍也早已等著曇無懺。完全沒有防備到的曇無懺,只來得及看見陸寄風冷冷的眼神。他的首級已經飛了出去!陸寄風一劍揮過,劍刃砍斷曇無懺的頸項,那宏偉的身體還向前衝出數十尺,才往前仆倒。眾人這時也才看清,曇無懺仆倒的身體,已經沒有頭了。陸寄風與曇無懺之間,空出的一大片沙漠上,一端立著橫劍的陸寄風,另一端則是那倒臥的黑色巨軀,當中點染著幾點曇無懺的鮮血。包圍在外圍的兵士們,仍然目瞪口呆,沒有人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直到陸寄風持著曇無懺的首級,將之高高舉起,眾人才發出震天般的叫聲,不知是歡慶,還是震愕。曇無懺的屍體被眾人舉起,與陸寄風一起被推送到九國國君駕前。都善、烏孫、渴盤陀、悅般、龜茲、疏勒、悅般、焉耆、車師、栗持國王們原本藏身在軍隊後方,沒人看見發生了什麼事,直到兵士們發出轟然歡呼,侍臣才急忙由前面的隊伍得到消息,而轉告國王;曇無懺已經伏誅了。國王們望著被推到前方的陸寄風,他手上還持著曇無懺的頭顱。鄯善國王既驚喜,又慚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烏孫國王笑道;“雖然已無吉迦夜,但是獅子還是要死在英雄手中,你是哪一國的兵士,如此勇猛?”陸寄風道:“魏國。”“魏國?”九國國王有的不明白是哪裡,也有的略知中原局勢,都露出驚訝的神情,不知魏國的人怎會來這裡解他們的危難。烏孫王道:“獅子的生命源源不絕,就算斷了首級,仍有可能重生,不如將他的頭顱搗毀。”陸寄風道:“不必如此。”他以掌氣封住曇無懺首級斷口的血脈,也順便封住他的七竅,縱然他已修成元靈,可以離形脫身,在被封住所有關竅的情況下,也不可能脫逃出去。眾人望著曇無懺平靜的面孔,都感不可思議,這個頭顱差點亡了九國,也是各國國王一生的夢魘,卻在這麼快的時間內就結束了。烏孫國王望著鄯善王,冷然道:“鄯善王,就算以曇無懺為靠山,也是不可靠的。”其它七國國王也都怒視著鄯善王,鄯善王有些手足無措,道:“這……孤王被曇無懺所脅迫,是不得已的……”烏孫王道:“不得已?你謀害八國,有再大的不得已,都不能善了!”龜茲國王也道:“沒錯,八國就將圍攻鄯善,你好自為之吧!”鄯善王急恐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陸寄風卻開了口,道:“各位,請聽我一言!”翻譯們將陸寄風的話傳了出去,九國國王都靜下來,望著陸寄風。陸寄風道:“鄯善王被曇無懺所迫,也出自於不得已,鄯善國近遭鉅變,城中的軍民死亡大半,已經不堪再受軍火,八國不應趁機瓜分它。九國在西域各自為政,理應安居樂業,何必報仇不休?”龜茲王不服地說道:“鄯善王寡恩背義,本該受天懲罰!”陸寄風道:“若是曇無懺惡計得逞,諸位還能全身而退嗎?若是因此開啟西域戰火,是我所不願!不如就讓曇無懺重生,有他的存在,你們才不得不團結!”一聽要讓曇無懺再獲生機,九國國王都嚇壞了,急忙道:“使不得!”、“再商議,再商議!”陸寄風道:“曇無懺是被我所殺,而我不願意再見到戰爭,九國既已和平相處了這麼多年,往後應該也能維持和平。”烏孫國王道:“可是……事實上西域並不平靜。”陸寄風道:“為何?”烏孫王道:“東邊有柔然與北涼,不時往西侵略,我們擔心鄯善國遲早也會被柔然或被涼所掠,到時候屏障之地消失,八國都暴露在虜騎面前,一樣有亡國之危!”西海公主已護著拓跋雪前來,聞言,笑道:“柔然與北涼,真正怕的可不是你們九國,而是魏國。”烏孫王道:“但魏國強大,柔然或北涼根本就不可能侵略魏,只會往西征討。魏國再強,也與九國無關。”?西海公主道:“當年班超通西域,促成爾等朝拜中國,受中國所佑,免於匈奴侵伐。如今魏國比漢朝強盛,而柔然、北涼,卻不如匈奴!你們向魏國進貢輸誠,才是明智之決!”西海公主的話,令九國國王都為之心動。眾車駕回到王宮中,九國國王經過幾番商議,終於決定派遣大量的使節與貢物,與西海公主等人前往魏國朝拜。陸寄風來時只有三人,回國時卻是鮮衣怒馬,威儀當世無雙。當年蘇秦身佩六國相印,又怎及得上西域諸國這威壯的隊伍與規模?鄯善、烏孫、渴盤陀、悅般、龜茲、疏勒、悅般、焉耆、車師、栗持所佔的範圍,是魏國的好幾倍,它們的富庶,也足以與中原名都相比,同時派出最壯麗的隊伍與豐盛的貢品,九國競強,場面更是浩大得難以想像,車馬延伸數十里,舉目望去,只見各國旗幟飄展,幾乎要遮蔽了天空。這場盛大無比、輝照漢武功業之事,在歷史上卻只有寥寥數筆。並不是拓跋燾不愛功業,他生性好大喜功,凡有戰勝,必大肆宣揚,但是他卻對九國朝拜的史實,沒有大書於國史之中,只簡單地帶上一筆以記其事,似乎有意要隱瞞什麼。這背後的真相,耐人尋味。知道真相的,也只有當世的陸寄風、西海公主、拓跋雪,以及崔浩等人而已。陸寄風這行人浩浩蕩蕩地回到平城,有這麼龐大的隊伍,一路上自然不會再受到任何風暴與險關逼凌,和西去時的辛苦相比,一天一地,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境遇。他們尚未入關,消息已傳到平城,平城內設下館驛,等著迎接九國來使。這是拓跋燾霸業的一件極大之事,全國都為之震動,而拓跋燾也早已知道這是陸寄風之功,更是欣喜無比。有了這蓋世的功勞,群臣還會有誰疑心他重用陸寄風的理由?他所建立的,是無法獎賞的大功。魏國的軍隊嚴陣迎入九國朝貢隊伍,直入平城內,先安置在客館之中,由有司教導禮儀之後,擇日正式朝拜拓跋燾。陸寄風都還來不及回領軍府,衣服都還來不及換,已先被迎入後宮書房,面見拓跋燾。拓跋燾一見到陸寄風,喜不自勝,還來不及陸寄風跪下面聖,已親自下階一把握住陸寄風的雙臂,緊緊握著,道:“好,很好,很好:陸卿你……”見到拓跋燾為了他平安歸來,而如此狂喜,陸寄風微微一笑,道:“罪臣來歸,請萬歲降罪。”拓跋燾笑道:“你讓朕揚威西域,有九國之助,河西一帶平矣!平定東南,華夏一統之期亦不遠矣!哈哈哈……”陸寄風笑而不語,拓跋燾留陸寄風在宮中,問了他許多事。兩人促膝長談,款款絮語,陸寄風離開之後所有的過程,細細說盡,也已耗了一整天的時光。有些事拓跋燾似乎半信半疑,尤其是曇無懺的部分,拓跋燾並不是那麼相信,道:“曇無懺有這樣高強的法力,還能重生?”陸寄風道:“微臣將他的首級置於玉匣,萬歲可欲觀視?”拓跋燾點了點頭,即刻命宗愛率領禁軍,前往領軍府取來玉匣,好一觀曇無懺的頭顱。宗愛取來貯有曇無懺首級的玉匣,經過這麼多天的奔波,那首級也只放在錦襯之上,並沒有特別保養,依然栩栩如生,一點也沒有腐化的跡象,拓跋燾看了,才不得不信。他蓋上玉匣,沉吟片刻,道:“這可是一個麻煩……”陸寄風道:“萬歲何出此言?”拓跋燾道:“去年朕北征,揚威西北,涼國已知不敵我天威,多次遣使,卑辭求和,涼國一時難以平定,朕打算與他暫時和談,萬一國師死於你手,恐怕再起爭端。這個首級就留在宮裡,誰也不許說出去!”殿中的拓跋齊、崔浩、宗愛等人,都是他極信任之人,還要再特意交代,可見其慎重。拓跋燾命宗愛收好曇無懺的頭顱,才對陸寄風道:“陸卿,這一陣子,北涼多次求我賜他皇女,以結親好。為安涼國之心,讓涼國以為朕真心結好,所以在皇女之中,一定要選一名身分與朕相等之人,才配得上涼國世子沮渠目犍。”陸寄風的心頭一跳,不知拓跋燾說此話是何意義?拓跋燾道:“除非朕的姊妹都已許配,否則沒有理由以旁族之女配給沮渠目犍。”陸寄風默然,拓跋燾只好說得更明白:“你若不娶武威公主,眼前只剩她可以配給涼王世子了。”所有的人都看著陸寄風,拓跋燾握住陸寄風的手,道:“陸卿,你與公主出生入死,她的命已經是你的。她為盜匪所劫,聲名已損,朕知你委屈,但是朕不會虧待你,只要你娶武威公主作正室,朕立刻封你為王,賜你國土!”拓跋齊也殷切地望著陸寄風,他不希望拓跋雪嫁給涼國的世子,因為他太清楚:北涼皇室風氣淫亂,沮渠目犍本身就是一個下流至極的人,與自己的庶母、姊妹們,都有淫行外傳,拓跋雪這樣軟弱單純的少女進入北涼宮廷,只有摧折的命運。只要拓跋雪嫁給陸寄風,就沒有這些問題了,至少陸寄風的人品他信得過。陸寄風依然沒有說話,拓跋燾個性急躁,見他沒有任何反應,轉急為怒,道:“怎麼?你嫌這樣的陪嫁不夠?”陸寄風連忙道:“微臣萬無此意!”拓跋燾喜道:“那麼你是答應了?”陸寄風猶豫不決,崔浩等人卻已連忙趁勢上前,笑道:“恭喜萬歲,也恭喜武威公主終生有託!”“我……”陸寄風連忙要表明自己不娶,可是話道口邊,卻無法開口。拓跋燾見了,以為他是已經心許,也十分高興,笑道:“哈哈哈……朕多日以來的心事,總算化解,陸卿,你真是朕的解憂之人!”但陸寄風心中卻更多憂慮,夜已深沉,陸寄風等人告退出殿,這才有機會回到領軍府。千綠已在領軍府內等他,上次一別,陸寄風在恢復官銜之後,便找回了千綠。本已為自己隨駕出征期間,犯了重罪,會連累平城的千綠,幸而拓跋燾並未抄他的家。千綠見陸寄風風塵僕僕地回來,心中喜不自勝,殷勤地服侍他沐浴更衣,一如往昔。陸寄風沐浴後,千綠侍候著他穿衣結髮,她一面替陸寄風梳著頭髮,眼淚卻一面滴了下來。陸寄風隨口問道:“怎麼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可受了委屈?”千綠連忙搖了搖頭,擦去眼淚,笑道:“不,婢子是見到公子平安歸來,所以才……”陸寄風笑道:“見我平安歸來,你痛哭流涕,那麼若是我七殘八缺地回來,你是不是要拍手叫好?”千綠嗔道:“公子您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陸寄風笑了笑,千綠又道:“公子這次西域之行,立了大功,皇上更倚重您了,婢子有個不情之請……”沒想到千綠會對他有所要求,陸寄風笑著問道:“你有什麼心願?”千綠道:“公子權勢已固若泰山,若是將小姐的孤墳移葬過來,長相為伴,不是遠勝過孤單單地在虎牢軍火之地?”陸寄風道:“這不是要緊之事……”千綠輕嘆了一聲,便沒有再要求了。可是陸寄風見了,反而感到不忍,道:“並不是我絕情,而是我並不能久眷此地,終要離開的。我已問出我要找的地方,等我再處理過一些俗事,我就動身了。”石室在燕國之北,很可能就有玄圃,就有若紫的元靈,他有必要立刻去找出地點,或至少讓舞玄姬與魏國先帝的真正身分明朗化。千綠一愣,道:“公子已經找到小姐的元靈了嗎?”陸寄風苦笑道:“也沒有完全的把握……其實有沒有五成把握,都很難說。”千綠道:“那麼公子打算前往何處?”陸寄風道:“燕國。”千綠愕然,道:“燕園,那有多遠!還要先經過南邊的宋朝。”陸寄風道:“所以我打算先上一趟劍仙崖,帶你和雲兄回建康,順便轉告雲老爺封伯伯如今的病況,然後才動身去燕國。”千綠連忙問道:“您要隻身前往燕國?”陸寄風點了點頭,千綠拚命搖頭,道:“公子一個人去,太危險,太孤單了……”陸寄風笑道:“你別想再跟了!我一個人連沙漠都去了,南邊北邊,不是一樣?要死早就該死啦!”“別說這樣不祥的話!”千綠道。這時,領軍府長史前來報告,說是公主府請陸寄風去一趟,陸寄風一怔,這麼晚了,西海公主、武威公主兩人還會有什麼事要見陸寄風?陸寄風心情為之一沉,告訴長史傳達公主府的使者,就說自己明日要上朝,不便前往,打發了公主府的人回去。陸寄風靜了一會兒,原本還與千綠有說有笑,此時卻心事重重,不說千綠也明白他與公主之間必然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事,但陸寄風不說,她也不便問。過了一會兒,陸寄風才揮手道:“千綠,你去休息吧!”千綠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慢慢地告退。陸寄風一個人沉思著,要如何處理拓跋雪,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今天答應了拓跋燾,他自己都感到不該這樣,可是當時不答應行嗎?在回平城的這段路上,陸寄風已儘量對拓跋雪冷淡,甚至算是冷漠,也為此和西海公主吵了好幾次架。向來不喜與人爭執的陸寄風,一提起拓跋雪的事,就不由得心浮氣燥,竟會因此和西海公主一路爭吵,他自己都感到好笑。或許是西海公主太會挑釁人了吧?陸寄風長嘆了一口氣,如果自己與拓跋雪,和拓跋燾一樣只是兄妹,那就好多了,可以好好地照顧她,又根本不會有這些問題了。在黑靈城中,自己幻想出來的若紫曾經問他:要如何處理迦羅的事?自己那時的回答,現在想起來,都感到心寒。自己已經知道必定會辜負迦羅,甚至預備做薄倖之人,那麼還能讓拓跋雪也遭到一樣的命運嗎?完成一件事所要付出的犧牲與代價,竟會比原先所想的還要多,還要複雜。如果不娶拓跋雪,就算被視為薄倖,被視為辜負深情,他都願意承受。但是,現在不娶卻就是將她推下北涼的火坑,娶與不娶之間,已經不是陸寄風自己能決定的了。陸寄風望著手中的髮帶,他一直將此物帶在身上,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做這樣的事。也許是提醒自己:勿再被心魔所惑。但更深的意義,他卻沒有勇氣探究了。“你還要自欺欺人下去嗎?”背後傳出的聲音,驚動了陸寄風。陸寄風回頭一看,除了西海公主之外,還會有誰?以往以陸寄風的根基,西海公主的靠近絕對瞞不了他,可是現在他心思混亂,竟沒有注意到西海公主是何時接近自己的。西海公主請不動陸寄風,竟親自來了,也讓陸寄風也有點傷腦筋。陸寄風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懂。”西海公主道:“你懂也好,不懂也好,我說過的話,不會收回!”陸寄風默然,她的意思,指的就是他以前說過的那句:若陸寄風再讓拓跋雪落一滴眼淚,自己不會放過他。陸寄風道:“你回去吧:這麼晚了,你還留在鉅子家中,萬一皇上知道了,要我娶你,我恐怕會先去自殺。”西海公主笑道:“想在我手上自殺,可也沒那麼容易!曇無懺的下場僅供參考。”陸寄風道:“還有半個時辰,也差不多夠了。”西海公主俏臉一紅,笑道:“你都瞧見了?好好好,恐怕你非娶我不可了,我馬上報告皇上去!”說著,便往後躍去,竟像真的要去皇宮一般。陸寄風嚇了一大跳,道:“喂!站住,你是在逼我叛國!”西海公主呵呵大笑,奔了出去,陸寄風假意追了幾步,便沒有再追,對著消失的身影苦笑不已——逸雲OCR、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