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寄風提劍追了出去,半空中舞玄姬衣袂風飄,在黑暗裡有如一片絢麗的黃昏晚霞,迅速地往夜空盡頭消去。陸寄風提氣一點,凌空躍去,身子有如飛鷹似地緊追舞玄姬。舞玄姬感到背後殺氣逼來,隨手一揮,纖腕上的金珠手鍊應聲斷散,往陸寄風直射過去。萬點金光挾帶著勁風,疾射往陸寄風周身要穴。陸寄風眼光銳利,真氣更往上一提,凌空躍高了數十丈,閃過那金珠的強勁內力,盡射穿了他身後的蒼松巨樹。金本是柔軟之物,但這一顆顆黃金小珠子卻像是鋼針一般,所射過之處,木石皆為之爆裂,陸寄風身後但聽得陣陣裂石炸開之聲,爆炸威力之強,幾片碎木還掃過陸寄風的衣襬,甚至是灼熱的。見陸寄風輕易閃過,追勢不減,舞玄姬眼露不耐,輕哼了一聲,綵帶揮出,化作一道白劍,直刺陸寄風眉心。誰知陸寄風半空中身子一晃,竟牢牢地踩在綵帶之上,將這繞指柔絲當成康莊大道,振劍疾奔過來。舞玄姬一驚,一抽綵帶,“啪”地一聲,綵帶連番快攻,快得像是千萬道天羅地網般的白色劍輝,這千萬式看似凌厲的攻勢,其實只是虛招,意欲混亂陸寄風的視線。劍輝快得像是一團流轉的白霧一般,整個纏住了陸寄風。本以為這千萬式的急攻,任何人都會眼花繚亂,誰料到陸寄風絲毫不為所動,足下不停,手中長劍竟筆直地往舞玄姬刺去。綵帶霹哩啪啦地打中了陸寄風許多次,但都只是輕拂而過,力道被陸寄風順力轉力,化向虛空,打在他身上也沒有半點攻擊性,令舞玄姬大為吃驚,暗想:“這是什麼護身功法?”眼見長劍就要刺至,舞玄姬輕笑一聲,竟不移閃。陸寄風這一劍登時剌穿舞玄姬。但覺香風撲面而過,陸寄風身隨劍至,長劍穿過之時,竟未感覺到刺中任何物事!陸寄風回頭一看,舞玄姬好好的在他背後,再度輕倚在半空的絲帶之中,好整以暇地著微笑著。方才舞玄姬竟能以他看不清的速度移身換影,陸寄風更知要殺她不是易事,眼下這場決戰,會比自己想像中還要艱苦得多。舞玄姬笑道:“小子,幹什麼這麼狠霸霸地追殺岳母?你惱我拆散你們小倆口麼?”陸寄風不發一語,握著劍,劍尖對著舞玄姬,沒有任何一招的起勢,但那拙實的身影立在松樹上,反而更形沉穩。舞玄姬在他眼裡看不見怒火,看不見哀傷,更看不出下一式的來路,不禁收起輕佻的眼神,凝神以對。陸寄風足尖往對面樹上一點,往舞玄姬刺來。舞玄姬一驚,這一式直剌,氣勢萬鈞,沒有變化,沒有招式,卻彌天蓋地!就像一片天突然整個壓將下來,宏偉的真氣整個罩住了她,躲無可躲!突然陸寄風眼前一花,竟看見雲若紫目露驚慌,閃身欲逃的可憐之態。“啊!”陸寄風連忙收劍,半空中身子一個急回,正欲攀住樹梢,白練晃至,啪地一聲彈向陸寄風右手腕的神門穴,這一下輕拂寒氣透骨凌厲,陸寄風的手一陣痠麻,要不是縮手縮得快,已被打穿了手腕了。但是接著綵帶的帶端卻像有生命的蛇一般,在長劍上一彈,將陸寄風手上的長劍給彈飛了出去。陸寄風自然立刻以左手去擊這方向不定的綵帶,不料綵帶更快了一步,颼地一聲,只見白光一閃,已纏捆住了陸寄風的雙手。陸寄風的長劍被彈、雙手被捆,其實只是一瞬間的動作而已。他根本還未從看見雲若紫的驚愕中回過神,就已經雙手被捆住了。舞玄姬在危急之時,以粗淺的化體幻影,閃過一劫,果然是狡猾奸詐至極的狐狸本能。舞玄姬一手拉著綵帶的另一端,含笑慢慢地將陸寄風拉過來,陸寄風欲以真氣震碎綵帶,身上所發出的陽剛之氣,卻像是被一股柔和的勁道給挪化無形,根本無所施力。陸寄風雙手被舞玄姬捆著,慢慢拉近,舞玄姬見陸寄風胸腹運氣,不由得呵呵嬌笑,道:“別白費力氣了,這刀蠶之絲,你越掙扎,它綁得越緊,甚至還會把你的手給活活束斷,斬下你的手腕來。”不管陸寄風怎麼以自身陽剛真氣去震那綵帶,綵帶就是不斷,甚至雙手的捆綁更加緊固,而他在以真氣震斷綵帶之時,也同時使出縮骨之法企圖掙脫,不料手腕縮細了,絲帶卻也跟著摑得更緊,而且一束緊就不再鬆開半點,看來舞玄姬說得會活活束斷人手,並不是信口開河。陸寄風全身奮力弓起,雙腳往上蹬,真氣自足尖大敦穴射去,舞玄姬的手一麻,差點絲帶落手,不怒反笑,衣袖一揮,另一道絲帶又嘶地竄出,捆住了陸寄風雙腳。舞玄姬扯起綵帶往上一拋,陸寄風被極大的力量拉飛。接著舞玄姬兩手一揮,兩道綵帶迅速捆住了東西兩邊的巨木,將陸寄風整個人胸腹向上,扯平在半空中。舞玄姬身子輕輕一飄,便已騎在陸寄風身上,低下頭微笑著看陸寄風,輕撫了一下他的臉,道:“女婿,你給丈母孃逮著啦,我可得好好整你。”她身上的衣裳只是兩片包住重要部位的白色獸皮,渾身幽香泠泠,沁人心骨,她俯身笑望陸寄風時,曲線一覽無餘,但陸寄風對她滿心厭惡,根本就不為所動。跨在陸寄風身上的舞玄姬,有如一頭小獸般輕盈,纖指一鉤,陸寄風胸前的衣領便被她挑了開,她笑意盈盈地伸手撫摸著陸寄風的胸膛,動作挑逗至極。陸寄風雖對她沒有好感,身體還是本能地燥熱起來,怒道:“你幹什麼?”舞玄姬手腕一揮,已多了一把手指大小的刀刃在手,冰涼的刀刃在陸寄風身上輕輕回劃,道:“不乖的女婿,你說為孃的該怎麼罰你?”陸寄風喝道:“要殺就殺!你這淫婦,少在這裡敗德穢行!”舞玄姬笑道:“呵……你還真是個小司空無啊,不像我那玉郎,他想學司空無那道貌岸然的臭樣子,就是裝不像。唉,當初我怎不是遇見你呢?”陸寄風聽她浪言浪語,竟勾到自己身上,幾乎要氣死,道:“快一刀殺了我!”舞玄姬整個人幾乎都壓在陸寄風身上,微微扭動了一下,嗔道:“就這麼殺了你,司空老賊不是太可憐了?他的道行都給你了,你怎能輕易就死?嗯?”陸寄風聽了,不禁暗自驚心,舞玄姬竟一眼就看破自己有司空無的根基,甚至很可能已猜出司空無打算以陸寄風對付她,她的智慧,只怕不下於司空無。而一想到為了雲若紫之死,自己居然只想跟著一走了之,拋棄司空無的期許、枉顧眉間尺的安危,他愧意與傷痛之情登時壓過了絕望,只恨不得仰天長嘯,發洩胸中激撞的苦楚。陸寄風神情激動,舞玄姬卻是笑意嫣然,手中短刀一揮,陸寄風身上一陣刺痛,胸前已多了道血痕,血珠迸裂,滑了下來。“你…………”舞玄姬的右手食指輕按在他唇前,示意他安靜,便俯頭舐去他的鮮血,她柔軟的舌頭舔在陸寄風肌膚上的感覺,竟讓陸寄風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渾身全無力氣。舞玄姬抬起臉來,對他微微一笑,這笑裡竟不含一絲邪氣,甚至還有點無辜的天真頑皮。想不到她的神情變化如此之快,陸寄風這才領教到為何美女可以有傾國的神韻,任何男子見到那天真無辜的微笑,再暴戾的心都會軟下來。舞玄姬細細舔去陸寄風傷口的血,兩手撐在他身上,看著傷口迅速癒合,道:“喔,原來你果然服過天嬰,難怪十年前我打不死你。”十年前那一次輕忽,讓她受到前所未有的大挫,這並不是她功力及反應不如人,純粹是因為變生突然,弱水道長又機智應變得宜,因此溜出了她的掌握。這件事讓她十年來一想到就怒火中燒,引為奇恥。舞玄姬媚聲問道:“你怎麼知道要服天嬰?是誰教你的?”陸寄風回想起雲若紫親手切天嬰之片喂他,種種情貌猶如昨日,他心口更是陣陣酸楚,眼淚不禁從眼角邊滑了下來。舞玄姬大奇,道:“你怎麼流淚了?”陸寄風望著他,吸了口氣,道:“魔女!你為何下得了手殺害若紫?”舞玄姬道:“你是為她哭麼?”陸寄風閉口不語,儘量讓精神集中,不再去想雲若紫,眼淚也才被止了住。雖能以理智控制七情六慾,但是他胸口依然有如被掏空了似的難受。陸寄風神情又轉為冷漠,令舞玄姬也頗為佩服他壓制悲痛的自制力,笑道:“好孩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陸寄風道:“別耍詭計!”舞玄姬笑道:“你別跟你岳父說,其實……”她眼波流轉,又俯下身來,抱著陸寄風的臉,靠在他耳邊,幾乎要咬住了他的耳朵,道:“若紫還沒死呢。”陸寄風一怔,幾乎不敢確定自己聽見的話,他定眼看著舞玄姬,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舞玄姬道:“你隨我回鳳凰山,我再把若紫還你。”陸寄風喝道:“胡說八道!”舞玄姬笑道:“這怎麼是胡說八道,你不知岳母本事,你隨我回去,我讓你看看本門如何不可思議,如何奇能通天。”陸寄風有些無奈,道:“你為什麼要我與你回去?你不殺了我?”舞玄姬笑道:“我為何要殺你?你生得這般俊俏,根基又這麼高強,跟我在一起,絕對比跟司空無這老頭在一起好玩有趣。”陸寄風打定主意不信,但心思混亂,也無法脫身,便悶悶地說道:“你不怕我殺了你?”舞玄姬笑了起來,笑聲輕脆悅耳,更有種純真之意,她笑道:“呵……你殺不了我的,瞧你現在狼狽的。”陸寄風冷笑一聲,道:“我寧死也不跟你同黨,你少做夢。”舞玄姬笑道:“彆嘴硬,你早晚要爬著回來,抱著我的腿求我收留你。不如現在就跟我走,你還少受些苦楚。”陸寄風不解其意,舞玄姬只是媚笑,似乎十分有把握。這時,地面上傳來了一陣叱喝,道:“妖女,快放了陸寄風!”舞玄姬探頭一看,弱水道長已追至,仰面看著半空中的舞玄姬和陸寄風。舞玄姬笑道:“有本事,你上來!”弱水道長哼了一聲,手在劍鞘上一拍,青劍立刻飛騰而出,衝向高處,弱水道長身如柳絮因風,筆直地凌虛御空,在半空中接住寶劍,挽住劍柄,朝舞玄姬刺去。他身受重傷,這一手以內力激劍出鞘,半空接劍攻擊,身姿依然瀟灑無比,舞玄姬隨手取下一隻小小寶石耳環,往弱水的劍上彈去。寶石鐺地一聲,彈在劍尖上,弱水道長登時手臂一震,整個人往後跌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株巨樹的樹幹上,肩上的傷口也又噴出鮮血。弱水道長撞擊力量之大,令高處的陸寄風整個人也隨之搖搖晃,這才想到:綁捆著自己手腳的刀蠶之絲另一端,捆在兩株大樹上,自己只想到要掙脫,卻沒想到就算不掙脫縛絲也可以解困。弱水道長撞在巨木上的力道雖沉重,他卻又很快一躍而起,還沒站穩,舞玄姬又纖指一彈,一股無形之力將弱水道長緊緊壓在樹幹之上,動彈不得。舞玄姬冷冷地說道:“你還追來?不怕死麼?”弱水道長一改之前的屈從之態,道:“放了陸寄風!”舞玄姬道:“就算要用你來換他,你倒說說,你憑什麼值得我放棄既有天嬰之體,又年輕俊俏的陸寄風?”弱水道長似乎胸有成竹,道:“舞玄姬,我勸你既得隴,勿望蜀,否則你將得不償失。”舞玄姬臉色一變,微微笑著,手指玩著自己的一縷烏髮,道:“你說什麼,怎麼我全聽不懂?”弱水道長正要開口,舞玄姬手一揮,弱水道長只覺寒氣撲面,不知什麼東西射了過來,弱水道長及時拔劍格去舞玄姬的攻勢,鏘地一聲,劍刃竟被強烈的真氣給震得晃動不已,弱水道長的一隻右臂像是差點要被扯了下來一般,震得麻木了,整隻手動彈不得!陸寄風清楚地看見舞玄姬方才是以一根頭髮射向弱水,竟能有此威力,不由得咋舌。但舞玄姬顯得比陸寄風還要驚愕,她以五羅壓頂的邪氣,將弱水道長固定在樹上,本以為他只能站著不動,等著讓她的髮絲穿透印堂,毀其腦部,以落得不死不活的悲慘下場,怎知弱水道長居然還能抽出手來,拔劍相抗?舞玄姬離開陸寄風的身上,輕飄飄地落下,婷婷地飄立在弱水道長面前,雙足絕不沾塵。舞玄姬道:“我真是拿你沒有法子,玉郎,方才你若乖乖地讓我打,或許我便不必取你的命了。”弱水道長冷笑道:“若讓你一發穿腦,我成了個白痴,那還不如死的好。”舞玄姬道:“很好,你是選擇死了?”弱水道長道:“我從前惡行濤天,本就是該死的。唯有死在你手上,或是死在自己手上的差別罷了。”“那你怎麼不死給我看?淨在這兒羅唆?”舞玄姬微笑道,語氣好像嬌嗔著要他實現承諾,幫自己做件小事一般。弱水道長道:“我保證:你放了陸寄風之後,我隨你處置。”舞玄姬道:“呵!你的命早就是我的了,還敢跟我談條件?”弱水道長道:“那要看看我有沒有談條件的資格。”“你當然沒有!”舞玄姬話聲未歇,地面上的松針登時跳起數丈,全往弱水道長射去。這千萬松針綿密無間,有如劍花萬點,不管弱水道長劍法再快再周密,也未必能守住全身要害。只見弱水道長傲立不動,松針射向他之後,竟在他周身自行迴繞,匯成急流往固定的方向急旋,而傷不到弱水!這正是上清含象功最粗淺的借力挪移法,雖然弱水道長內力不濟,但借力轉力重的是四兩撥千斤,正能補其不足。“哼!”舞玄姬再催攻勢,射去的另一波松針卻有如遇上巨渦般,反射了出去,不但無法靠近弱水,反而射回舞玄姬身上。舞玄姬隨手輕揮,反射回來的松針颼颼落下,舞玄姬冷笑道:“原來你又留了一手?呵,有趣。”弱水道長手中劍光一吐,長劍將周身的真氣引為一道白虹,向舞玄姬直刺過去。這一招端嚴有度,虎虎生風,舞玄姬不敢小覷,身形微晃,本欲閃過,卻驚覺這一劍內力並不強勁,劍氣掃至她身前寸許,她只要輕輕一撥,便能將弱水道長的長劍震飛。舞玄姬心生輕蔑,舉指使彈中了弱水道長的劍刃。豈知弱水道長手心放虛,借著這一彈之力,驟變去向,身子筆直地衝上半空,長劍便往捆住陸寄風的刀蠶絲割去!嗤地一聲,被捆在陸寄風腳上的刀蠶絲應聲而斷,陸寄風整個人順著晃盪之勢,蕩向捆住雙手的絲帶所繫的巨樹,穩然攀住了樹身,大力一拔,整株巨木應聲連根拔出,發出轟隆巨響,土地震動,樹根延伸之處,牽連周遭草木跟著偃倒翻飛,轟然之聲不絕於耳,滿天樹葉亂飄狂舞,塵土蔽天!舞玄姬卻藉著這動亂的逆流飄然飛起,陸寄風甫一落地,雙手雖仍被刀蠶絲所縛,但也足以握住了巨木,那數萬斤的百年樹木在陸寄風手中,有如巨大無比的武器。煙塵散去,舞玄姬看清陸寄風竟拔樹脫困,還掀得大地一片混亂,整片大地有如被整個翻了過來,不禁變色。舞玄姬不屑地輕哼了一聲,衣袖一揚,便欲離去。陸寄風喝道:“魔女,休走!”他雙臂間匯滿了真氣,無奈手腕緊緊被捆,真氣無法順暢地貫通,萬川千流,只能發出十分之一的威力,手中巨樹猛然往舞玄姬的方向投拋而去!舞玄姬只欲儘速離去,背後這道排山倒海之力狂撲而來,舞玄姬不得不回身,氣聚雙掌,硬生生接擋住這往她身上撞來的巨木!陸寄風的真氣與舞玄姬的真氣,在這百年古木的樹幹中相格,“碰”地一聲,巨木整個被炸碎,木片枝葉才一爆開,便燃起千萬點熊熊烈火,照亮了整個夜空!花竄燒,眼前一片光影凌亂,陸寄風慧眼穿雲,見到舞玄姬正急速離去的身影,正要追上去,弱水道長一箭步趕上,道:“且慢。”弱水道長的長劍一挑,割斷了陸寄風手上的絲帶。陸寄風道了聲謝,眼見舞玄姬趁著火光萬點之時,已逃逸無蹤,陸寄風正想該往何處追之時,突然見眼前的弱水道長身子一震!陸寄風一怔,弱水道長的心口冒出一縷細細的黑煙,踉蹌退了幾步,搖搖晃。“道長!”陸寄風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只聽得天邊傳出舞玄姬嬌甜的聲音,笑道:“呵呵……玉郎,你也該惡貫滿盈了!花影銘心,你看著辦吧,呵呵呵……”她的笑聲漸漸消失在天際,陸寄風扶住弱水道長,這才看見他的心臟上,印入了一朵豔麗的花形,但已被他的鮮血給染透了,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一縷黑色的臭煙及微弱的“滋滋”之聲,格外沭目驚心。陸寄風鼻間嗅到一股燒焦味,還來不及問是怎麼回事,弱水道長舉指疾點,封住了心口要穴,雖止住了那焦灼之聲,但還是不住地口吐鮮血。陸寄風連忙道:“道長,我的血或許可以救你……”陸寄風正要以他的劍在自己身上割血,弱水道長已道:“不……不必……”“道長,您…………”弱水道長搖了搖頭,道:“魔女的花影銘心絕招,已烙入我心……會很快……將我的心給燃為灰燼…………救不活的…………”弱水道長胸前的衣服心口的部份,果然已燒焦了一片,還正在冒出黑色的微煙,陸寄風舉掌要拍滅火氣,弱水道長道:“這……不是火,是花影銘心之毒……引我的真氣燒我自己的心,我……方才親自斷了幾道心脈,以免……死得太快……”陸寄風想到身上的回生精,忙道:“我有回生精,也許有效……”弱水道長按住了他的手,吐了口血,道:“不……不必浪費時間,陸寄風,我忍著真火鑽心之苦,忍著不死,非是怕死,而是為了……有要緊事交待,你……你要聽好……”陸寄風雖是萬分心急,但還是勉強鎮定,點了點頭。弱水道長抓緊了陸寄風的手,似乎十分痛苦,極力讓聲音平穩,道:“若紫……未死……”他竟說出了和舞玄姬一樣的話,陸寄風全身一震,望定了他。弱水道長說道:“……魔女原本也想……誘你……為她所用,但還好……嗚……”見弱水道長痛苦萬分的樣子,陸寄風道:“您別說了,讓我救您!”“不……你的真氣……送入我體內,反而會加速真火燃燒,我……死得更快……”陸寄風呆了呆,連真氣都無法助他,舞玄姬這樣的殺人手段,著實陰狠。弱水道長不斷地冒著汗,顫聲道:“她……急著離去,沒將你……斬草除根,就是為了……為了及時將若紫的元靈……帶回她的巢穴,重新修煉……”“若紫的元靈……重新修煉?”陸寄風茫然反問。“沒錯……”弱水道長道:“她謊稱親手殺了若紫,其實若紫的元靈……被她取走了……以前,若紫自己花了一百八十年,才凝聚成形,魔女……未必肯等這麼久,她必有邪術…………加速若紫重煉…………”陸寄風道:“她……她重煉若紫做什麼?”弱水道長道:“若是讓她……養活了若紫的元靈,立刻能重聚天地妖氣,她如虎添翼,誰也制不了她……”陸寄風道:“難道若紫會聽從於她?”弱水道長嘆了一聲,道:“重生的若紫……是以邪氣所煉,又自幼受她調教,不識義理人心……唉!不成邪魔,難矣!”陸寄風一時之間,心緒混亂,隱約感覺出弱水道長言下之意。弱水道長拉住了他,道:“你……你一定要找到舞玄姬的秘密巢穴,殺了她,毀了若紫之靈……”陸寄風搖著頭,答不出話來,弱水道長說道:“若你不答應我,我……我不會再告訴你舞玄姬致命秘密……這是我的弟子們……用盡心機才查出來的……絕不能輕易示人……”陸寄風道:“我……我……”弱水道長已是出氣多,入氣少,道:“重生的若紫,已非原來的她……陸寄風,你切勿執迷色相……遺禍蒼生!”“不,我……”陸寄風實在難以答應親手殺死重生的若紫,他已經失去了雲若紫一次,怎能想像第二次?而且還是要親手殺之!弱水道長緊抓陸寄風的手臂,陸寄風的手臂都幾乎要被掐出紫痕了,見陸寄風猶豫不決的樣子,弱水道長恨恨地長嘆了一聲,道:“師父……師父耗盡心血,竟調教出……這樣一個優柔寡斷、不成大器的小子……師父的百年心血……東流矣!”弱水道長的眼中泛出悲恨的淚光,陸寄風想起司空無最後的交待,愧意頓生,遂點了點頭,道:“若是若紫真的成了妖魔,我……定殺不赦!”弱水道長搖了搖頭,苦笑道:“是嗎?唉!你真的下得了手嗎?”陸寄風不語,弱水道長突然咬緊了牙,兩眼一翻,昏了過去。陸寄風連忙按住他的心口,不敢傳真氣進他體內,只能勉強冷靜下來,專心地搜尋弱水道長體內的亂象,卻只感應到一團奇異的炎氣正在將奇經八脈全吸向中心,弱水道長已自斷了任脈,才能匯聚著一口氣守在丹田。陸寄風知道若是去斷他另一脈,弱水道長還能再護住部份真氣,但是,要他親手擊斷弱水道長的經脈,卻萬萬下不了手。陸寄風眼見弱水道長昏迷的臉孔,似乎還帶著萬分的不甘,不禁暗想:“我若是再婦人之仁,弱水道長或許死也不能瞑目。”於是陸寄風狠下心來,氣聚指問,迅速地點斷了弱水道長的督脈,將殘餘真氣再護於心。這融融真氣令弱水道長胸間滯氣略散,一口氣又接了上來,緩緩睜開眼,微喘著氣,道:“你……你……”陸寄風道:“我斷了您另一脈,道長,您可以繼續交代了。”弱水道長眼中露出感激之色,道:“很好…………很好…………”他吸了口氣,才道:“你……你到平城……找寇謙之和……和丞相……”“丞相?”一時之間,陸寄風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弱水道長說道:“是,我有極重大的……秘密,藏在平城觀……平城觀的石室之中,只有……寇謙之知道開啟之法,此事……能教舞玄姬在魏國地位全失,甚且……能動搖魏的國本……你見了之後,得與魏相商議……”陸寄風道:“既能動搖魏國,為何還要與魏的丞相商議?”弱水道長說道:“魏相…………是漢人…………”“什麼?”陸寄風更感驚愕。弱水道長說道:“他叫崔浩……既已效忠虜廷,勢不反魏,但是……他會幫你……”“為什麼?”陸寄風更是大惑不解。“因為舞玄姬……才是動搖魏國的根本,她實力雄厚,若無魏帝相助,你要對付她,找出她的煉妖巢穴就……容易得多。”陸寄風道:“那秘密讓世人知道了,魏帝就不會再聽信舞玄姬?”弱水道長道:“正是,滋事體大,你千萬要小心,不得……妄動。”陸寄風道:“是。”弱水道長的手顫危危地伸入懷中,取出一方細帛,道:“將……此書……交予停雲師兄…………”陸寄風接了過來,弱水道長的手才垂了下去,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的心願,長長吁了口氣,聲音竟然聽起來十分平穩,問道:“你真的會殺成魔的若紫?”陸寄風沉重地點著頭,內心五味雜陳。弱水道長微微一笑,望著遠天,道:“你未必下得了手殺若紫,就像我如今……也不敢說自己是否真的下得了手殺小舞……”“什麼?”陸寄風一怔。弱水道長喃喃輕道:“我累了,陸寄風,為了一步之差,我一生都在修道贖過,未能說真心話,做真正想做的事,我已經累了……”他最後這幾句話,說得中氣平暢,反而令陸寄風心生極大的不祥感。果然,弱水道長說完後,緩然呼了一口氣,便閉上了雙眼,整張臉出現安樣之極的表情。“道長!道長!”陸寄風急喚,弱水道長卻已不再動彈呼吸,溘然長逝。陸寄風抱著弱水道長的屍體,發了一會兒怔,才被一陣輕笑給喚回了現實:“臭道士要死也不死得乾脆些,羅哩八唆的,這回可真的死啦?”迦邏以如此語氣悉落弱水道長,令陸寄風心生不悅,默默抱起弱水道長的屍體,便欲走回雲府。迦邏躍了下來,道:“我從紫鸞寨手裡平安逃回來了,你謝也不跟我說一聲?”陸寄風道:“多謝你。”迦邏翹起了嘴唇,道:“你謝得沒誠意!”陸寄風道:“你別煩我!”迦邏道:“死了個臭道士,你這麼難過幹什麼?”陸寄風打定主意不理他,抱著弱水道長的屍體,快步奔回雲府。迦邏連忙提氣直追,在背後大呼小叫,喊腳痛裝跌倒的,陸寄風知道其實他也會武功,只是喜歡裝可憐,這回連腳步放慢等他都不肯了,逕自奔回了雲府。迦邏看陸寄風就是不回頭,只好閉了嘴,專心地提氣追趕陸寄風,以免跟不上他的腳步。到雲府,內外部已恢復了原來的安靜有序,陸寄風一抱著弱水道長回來,便有人奔入內通報,管家迎出來道:“陸公子,老爺才剛醒,正在後堂,您跟我來。”陸寄風面無表情地跟著管家走了進去,晚了一步的迦邏好不容易追上,也要跟進去,被門口的幾名衛士擋住,道:“這位公子,您是誰?”迦邏不答理他們,陸寄風道:“他是跟我一路的!”衛士們這才不加干預,迦邏拉著陸寄風的衣襬,亦步亦趨,不肯放手。越到後堂,倒在兩邊的人就越多,但都只是看來精神不濟,並沒有生命危險的樣子。直到一處大廳,兩名僕從推開了大門請陸寄風進去。堂內,停雲道長正在親自為雲萃運功驅毒,正好行功已畢,收掌而起。雲萃臉上黑氣盡消,精神也已恢復了,但眉宇間愁色卻更重。一見到陸寄風抱著弱水道長而回,停雲道長驚愕地一躍而上,道:“真一子!”陸寄風將弱水道長停放於榻,默然不語,停雲道長顫聲道:“真一子……真一子他…………”雲萃見到此景,也怔在原地,停雲道長走上前去,確認弱水道長已死,聲音微顫,強抑悲傷,道:“他是死於何招何式?”陸寄風道:“魔女的花影銘心。”停雲道長的唇角雖微微顫抖著,但是態度卻出奇的冷靜,道:“花影銘心,嗯。”雲萃道:“陸寄風,你呢?你有沒有大礙?”陸寄風搖了搖頭,將弱水道長交付的那方縑帛遞給停雲道長,道:“這是弱水道長臨終前,要我交給您的。”停雲道長接了過來,急促地展開來看,只見他越看,手越是止不住的抖顫,突然間“哇”地噴出了一口鮮血,令雲萃等人都嚇了一跳。原來這方縑帛,乃是弱水道長的遺言,他在這回下山尋找陸寄風的途中,便已預先寫好了遺囑,希望自己死後能留葬靈虛山,以修來世。這簡單的遺言令停雲道長內心悲痛萬分,這一百多年以來,弱水道長雖有地位,卻暗中受到排斥,在通明宮裡完全被孤立,只有停雲道長與他友善。若無停雲道長的居中協調,弱水道長或許早已被幾位師兄想盡辦法逐了出去,他相信弱水已改邪歸正,師父通明真人會肯收他為徒,不就是已經承認人性本善了嗎?而最後弱水道長為了表明心跡,還是在內力只修回一成的情況下,明知不敵而堅決與舞玄姬一戰,落得慘死的下場。弱水道長一死,通明宮折了一個運籌帷幄之材,實為莫大損失,更可以說弱水道長是被烈火、驚雷等人逼死的。因此,停雲道長心中悲哀、失望、氣憤交煎之下,急火攻心,竟口吐鮮血。喘了口氣,強自抑下心中悲痛,望向陸寄風,道:“陸寄風,我要立即護送真一子之體回靈虛山,你隨我回去。”陸寄風道:“道長,弱水道長臨終前,交代了我更重要之事。”停雲道長道:“是嗎?”陸寄風道:“除去魔女,搗其巢穴的路子,他都交代了。此事與晚輩執掌通明宮相較之下,道長您應該知道輕重才是。”停雲道長望了弱水的屍體一眼,悲慟地喃喃說道:“他為何不對師兄們說?唉……他便有經天緯地的方策,在通明宮裡,也要被質疑再三,不得伸展!”陸寄風道:“魔女與我之仇,已誓不兩立,道長,我今後會以除去魔女為第一要務,您請安心回通明宮吧!”停雲道長想了一想,道:“陸寄風,我很想幫你,但我要先將真一子帶回宮安葬,回去後我會稟明師兄,讓通明宮鼎力助你。”陸寄風道:“多謝道長。”停雲道長轉頭對雲萃道:“雲老爺,闔府兵丁所中毒煙,一時三刻便可消解無礙了。”雲萃道:“道長救命之恩……”停雲道長擺了擺手,不願讓他說下去,隨手將弱水道長一卷,抱在袖中,發出一聲悽哀的長嘯,身子已奔出了數十丈,一眨眼就不見了,唯有那嘯聲還在欲曙的天色中迴盪著——will掃描夜鷹OCR、校對